张德明

　　2021年的中国口述史研究继续呈现繁荣发展、百花齐放的态势，吸引了多学科、多行业人士的广泛参与，在国内陆续推出了一批高质量的口述历史著作、文章，推动了中国口述史理论与实践研究的深入。本文主要是对2021年在国内公开出版的口述史论著进行梳理，并对其中的研究热点进行重点介绍。

　　口述史理论探讨

　　在口述史理论探讨上，本年国内学术期刊推出多部专栏文章进行探讨。如《史学理论研究》2021年第5期推出“多维视域下的口述历史”为主题的圆桌论坛，包括周新国《21世纪中国大陆口述史规范的三种模本》、左玉河《固化、中介与建构：口述历史视域中的记忆问题》、钱茂伟《口述史再思考》、谢嘉幸《“史实”与“故事”的再辨析》及杨祥银《当代西方口述史学的六大理论转向》等5篇文章，展示了口述史的最新研究动态。另《学习与探索》2021年第7期推出了“口述史研究中的技术与方法”专栏，《学术月刊》2021年第11期推出了“口述历史与集体记忆研究”专栏。

　　有学者对口述史资料搜集，访谈过程中的具体方法进行了讨论。如王瑞芳强调口述历史需要多轮访谈，指出：口述者在首轮访谈中出现的难以避免的错漏现象，以及首轮访谈中尚未建立起密切的信任关系的情况，均要求访谈者对口述者进行多轮访谈。周海燕则指出：研究者应该在口述对象的选择、口述资料的搜集、访谈过程的深入互动以及对资料的解读和分析等环节中充分把握好：位置与关系之间；内容和语境之间；感知、行动和结构之间的关系，追溯个体如何联结而构成社会的过程。谢治菊等分析了新技术对口述史研究的影响，认为21世纪以来，以互联网、大数据、物联网、区块链、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技术给口述史理论范式与实践模式带来了新的影响，实践层面的影响主要表现为口述史记录形式的多样化，口述史料存储的信息化以及口述史解释、分享以及呈现的可视化。

　　还有学者对口述历史的性质及重要性进行了讨论。如刘亚秋分析了口述史方法对中国社会学研究的意义，指出：口述史是从底层叙事到无名者的生命记录，注意到无名者的生命颤动，以及欲说还休的“记忆的微光”机制，这在本质上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幽微之处的体察。胡洁探讨了口述史的多维建构，指出：口述史的叙述过程既是叙事主体能动性的体现，同时也充满了诸多的被动性因素，认识和重视口述史研究过程中的能动性和被动性，将有助于研究者更好地理解记忆的检索性、被触发性和被建构性。郭辉认为：“口述成史”不仅能丰富和补充史料来源，并能推动史学研究转向强调“诠释视角”，从范式革新意义上重视文本的形成路径与各方因素。钱茂伟等则认为口述史是当代公众史记录的基本路径，指出：口述史的出现增加了一种普通人的历史认知表达形态，开创了直接的历史研究，公众参与与史家参与是不同层次的参与。左玉河探讨了口述历史视域中的记忆问题，强调称：口述历史以访谈方式将流动的记忆固化为音像口述史料， 实现了流动记忆的外化、固化和物化。记忆的外化、固化是通过口述访谈实现的，口述访谈则以当事人的回忆方式展开，而回忆又是由记忆中介唤起的。

　　还有学者结合口述史在新中国史、党史、体育史、音乐史等方面的具体应用进行了研究。如周晓虹以新中国工业建设口述史研究为例，认为通过口述史研究能够激活命运共同体及其成员的认同感，建构起值得叙事的一个时代的社会与文化记忆，并实现代际间文化传承的历史任务。王炳林等认为：口述历史方法在深化党史研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能够弥补文献史料的不足，拓展党史研究的视野，揭示党史研究中“上下互动”的合力结果，提高党史研究的科学性。王智慧则指出：体育口述史的社会学研究转向还在于对个体与国族认同的关注、高水平竞技背后的共同体再生产与共同体认同机制、国族认同背后的个体价值实现及心灵轨迹等3个方面。高斐莉以音乐口述史工作为例指出：当前，我国口述史法律伦理体系不够健全，从长远发展来看，要防患于未然，避免矛盾纠纷的产生，最大程度上确保受访者与采访者等各方的合法利益权限。

　　本年，图书馆口述史的研究成为热点话题，学界发表多部论著。如宋蓉的专著《图书馆口述历史工作研究》对我国图书馆口述历史研究现状、图书馆口述历史实务研究、图书馆口述资料整理流程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李慧波等撰文指出：记忆的回归、生长的有机体、多元文化服务的理论；积极保存、科学处理、活用益人的实践理念；预防法律争端、权利保护优先的法律伦理原则等促成了图书馆口述史的发展。全根先则认为：图书馆在口述文献开发中，应慎重选择口述史项目，采取独立开发、合作开发等多种方式，认真做好前期文献收集等工作。

　　另外，学界本年公开出版了《口述历史在中国（第3辑）：记忆的建构与社会传承》及《砚园聆涛、乐海钩沉：第四届全国音乐口述史学术研讨会暨全国音乐口述史学会年会论文集》两部会议论文集，对口述史理论进行了多方面的探讨。

　　口述史专题著作

　　2021年，国内还出版了多部口述史的著作，涉及到中国社会城市变迁、经济建设、文化建设、教育发展、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既有新中国史、中共党史、改革开放史等宏大问题，也有社会群体、个体人物等专题口述，展示了中国口述历史多姿多彩的发展面相。

　　本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有关中共党史口述著作推出多部，如有《一颗党心耀百年：百名共产党员口述历史》《口述九龙坡党史》《口述渝中党史》等综合性党史作品。在中共革命史口述方面，《湘江战役的民间记忆》收录48位湘江战役亲历者、幸存者的口述，对1934年红军长征途中惨烈的湘江战役进行了复原。《山东支前民众口述资料汇编》精选了22位山东民众在解放战争时期支援前线的口述史资料。《西柏坡口述史》收录了当事人和海内外党史学者关于1947-1949年中共中央在西柏坡时期历史的口述实录。《红色记忆：老战士口述历史选编》（第4辑）则收录了10多位老战士对亲历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口述。此外，《在同一面战旗下：中国二战老兵回忆录》则是收录二战时期52名中国驻印军老兵在印缅战场上的经历口述。

　　中国的改革开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本年也有口述史著作对全国各地的改革开放在时代洪流中发生的变化进行了访谈回顾。如《中国轻纺城发展口述史》访谈了浙江绍兴的中国轻纺城100位典型人物，以普通人身份从不同视角生动反映了该城的改革发展轨迹；《证券风雨、导航实录：监管人资本市场口述史》展示了改革开放后的不同阶段我国资本市场从产生到发展的口述史；《流光岁月：鼓浪屿的海域》反映了福建厦门鼓浪屿普通百姓口中的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变迁；《中国核电从这里起步：亲历者口述秦山核电》则是从口述史视角，讲述了浙江嘉兴的秦山核电站的发展历程；《百年激荡：世纪风云中的南通人口述史》及《见证百年：西安口述史》通过选取南通、西安各领域的杰出代表进行访谈，展示了两城市百年间各方面的建设发展情况；《习酒口述史》（第1卷）则收录了20位贵州习酒生产亲历者的口述，讲述了习酒的发展转型；《父辈的岁月：零零后口述家史》通过36位“00”后青少年记录了他们背后36个家庭父辈经历的小历史。

　　2021年，中国实现了全面小康，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本年有关中国脱贫历史也有多部口述著作。如《奇迹的切片：2020位农民工口述脱贫》《四川脱贫攻坚亲历者口述实录》（市州卷）及《在华外国人口述实录：我所经历的中国扶贫》（英文版）等书即是集中关注该领域的口述；另《生死之交：2020新冠肺炎治愈者口述实录》一书则是关注了新冠疫情亲历者的口述。

　　中国高等教育口述史也是本年热点问题，该领域出版了多部著作。如《海右名宿：山东建筑大学建筑城规学院老教授口述史》《工艺匠心、传承创新：上海工艺美术职业学院口述校史（1960-2020）》《赭麓记忆：安徽师范大学口述实录》第3辑、《一代中师记忆：晓庄师范师生口述史》全3册、《与共和国共成长：中国人民大学校友口述史》（第2辑）等书，展示了中国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的挫折与成绩。另在其他文化机构口述方面，本年还出版了《我们共同走过：上海科技馆开馆20周年口述历史》及《申城记忆：上海市历史博物馆（上海革命历史博物馆）口述资料》两书。

　　近年来，随着我国越来越重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各地也推出了一批有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口述史著作，进行抢救性的史料保护。如本年浙江摄影出版社推出了“浙江省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口述史”丛书3本；黄山书社的“徽州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系列本年也出版多部个人口述；本年还出版了《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史：京西太平鼓（高洪伟）》《天街商话、述往论今：北京前门老字号口述历史》《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口述研究丛书：传统美术卷》《淮扬百年：扬州烹饪技艺非遗传承人口述史》《南京云锦及丝织业口述档案》《岭南传统建筑装饰工艺匠作口述实录》《弦索烟云：苏州评弹口述历史》等各有地方特色的口述著作。另《海南非物质文化遗产口述文献研究》与《乡舞乡愁：重庆非遗舞蹈口述史研究》两书都是利用相关口述史料对海南、重庆两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了学术研究。

　　本年国内关于文化工作者、学者、少数民族、华侨、农奴等不同的社会群体，都有口述史著作出版。如《心生晴朗：当代济南新名士口述实录》涉及济南画家、建筑设计师、艺术家等群体口述。在文化界人士口述方面，本年出版《寻根究底：闽南文化学者群》《协和记忆：老专家口述历史》第1辑、《国韵京剧：梨园弟子口述历史》《中华舞人口述志实录（2010-2014）》（第2卷）、《当代民间武术家口述史》《中国记者口述录》《“新时期文学”口述史》《我们的时代：山西新生代留学生口述实录》及《重建中国社会学：40位社会学家口述实录（1979-2019）》等书，涉及到文化界的医生、学者、记者、艺术家、留学生等多群体口述，具有丰富的史料价值；在华侨口述史方面，本年有《重庆母城侨界口述历史》《回归与融入：华侨农场归侨口述史》（广西卷）出版；《个人记忆与文化变迁：赫哲族口述史》及《云南少数民族口述档案采集研究》两书则是对我国少数民族口述史进行了研究。还有一些口述史著作关注了以往关注较少的群体，如有《西藏翻身农奴口述史》《黑土地的淘金人》《特奥口述：这一次请听我说》（特奥运动员领袖卷、特奥家庭领袖卷）、《改革开放以来泰安市、县委书记口述历史》《生命的温度：临终关怀志愿服务“口述史”》等书。

　　本年国内还出版多部个人的口述史专著，从个体人物的命运讲述了国家、社会发展的大历史。如《当代中国语文教育家口述实录》（第1辑）分别出版了章熊、周一贯、余映潮、蔡澄清等多位著名教育家个人口述，全面呈现了当代中国著名语文教育家的成长史、心灵史及教育教学思想。还有一些知名人物口述著作出版，如《你是这样的人：回忆周恩来口述实录》《梁思成与林徽因：我的父亲母亲》《胡蝶口述自传》等书，都涉及到社会较为关注的人物。在当代艺术家口述方面，有《画语求索：全山石口述史》《龚继先口述历史》《八十年来翰墨缘：米景扬口述》等书出版。《傻子瓜子与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年广九口述史》、扎西次仁《我在珠峰当向导》两书则是企业及体育领域的个人口述史。此外，《一个公民的成长笔记》《成长之难：一个少年的心灵史》是关注普通小人物的个人口述。

　　本年有关在高校、科研机构任职人员的个人口述出版多部，如有《愿为敦煌燃此生：常书鸿自传》《许渊冲百岁自述》《其命维新：刘道玉口述史》《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述》《我的学术道路：林其锬先生口述历史》《丽泽忆往：刘家和口述史》《我的数学生活：王元访谈录》《云卷云舒：黄书孟口述自传》《一个教书人的心史：宁宗一九十口述》《百岁人生：邬沧萍口述实录》《追光者：金国藩九十自述》、乐黛云《九十年沧桑：我的文学之路》等书，通过访谈或自述的形式讲述了他们个人的成长工作经历及教学、治学的人生历程。

　　除了上述公开出版的口述史论著，国内学界2021年还召开了“新时代中国马克思口述历史的新趋向”学术研讨会、第四届中国建筑口述史学术研讨会、第七届中国国际口述历史周、第十一届全国大学生口述史成果交流赛等众多学术活动，中国现代文化学会口述历史专业委员会也召开了换届大会。另各地机构还组织了各有特色、丰富多彩的口述历史实践项目，带动了中国口述历史的活跃兴盛局面。

　　当然在中国口述历史飞速发展的背后，其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上面临的任务仍然较重。如提升国内口述史理论的研究水平，尽快制定一套各行业通用的口述史访谈规范，加强口述史的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解决口述访谈中面临的伦理、法律等争议性问题，妥善处理口述史料的真实性问题，口述访谈成果如何保存及尽快出版，加强从事口述史的不同学科之间的合作交流等问题，还需要国内口述历史同仁共同努力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