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迷迭香赋

播西都之丽草兮，应青春而凝晖。流翠叶於纤柯兮，结微根於丹墀。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凋於严霜。芳莫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芝英。既经时而收采兮，遂幽杀以增芳。去枝叶而特御兮，入绡縠之雾裳。附玉体以行止兮，顺微风而舒光。

迷迭，香名。据传“迷迭香出于西蜀，其生处土如渥丹。遇严冬，花始盛开，开即谢，入土结成珠，颗颗如火齐。佩之香浸入肌体，闻之者迷恋，不能去，故曰迷迭香。”曹操西征，许多奇珍异宝送入汉廷邺都，迷迭香这种植物可能也传入中原。曹丕 《迷迭赋》道： “余种迷迭于中庭，嘉其扬条吐香，馨有令芳。”应玚、王粲、陈琳也都作有 《迷迭赋》。

曹植这篇 《迷迭香赋》，历述迷迭生长、开花、结实的经过，比起铺张扬厉、颇具奇幻色彩的 《九华扇赋》、《车渠椀赋》诸章，偏于写实，笔致纤巧，别有一种风雅清丽的格调。

赋篇以饱含赏赞之情的笔调从容追述。先从迷迭香的播种着笔： “播西都之丽草兮，应青春而凝晖。”春天到了，把采自两蜀的丽草播下，很快它便发出幼苗，承受着春天的阳光雨露，长得繁茂鲜活，光彩熠熠。首句着“丽草”一词，已把迷迭同一般的花木区别开来，而接着的 “当春凝晖”，更会使人想到，春神青女似乎也对它特别护爱，让它占尽春色，来尽情地妆点自己。这两句，就特别地突出了迷迭不同凡花格外娇丽的特殊姿质。接着写它展藤发叶，扎根于赤土。“流翠叶于纤柯兮，结微根于丹墀。”迷迭属藤科植物，陈琳在《迷迭赋》中曾这样形容： “立碧茎之婀娜，铺绿条之蟺蜿。”曹植用“流翠叶于纤柯”来描绘，真是别具形态，别有神韵。你看，那迷迭渐渐长高了，柔细的藤蔓蜿蜒伸展，盘旋而上，扶摇远播，那鲜润的绿叶追随着花藤，挂蔓而生，点串其间。一个“流”字，既描出它枝柯的柔婉、婀娜的姿影，又绘出它绿叶流光滴翠的秀色。无限的意态情味，令人玩味不尽。

下面，写迷迭生长扎根。迷迭生长在宫苑里，在那赤如渥丹的泥土中，不断地结下细细的根须，吸取丰富的营养。这一句作者使用语言也十分考究，不用 “生”、“扎”，而用“结”，富于动态，使人想见其根须由少到多，由疏而密的结布过程，而“微”字，照应上句的“纤”字，更能突出它纤柔的姿质。读了这四句，迷迭香那婀娜俏丽的花姿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下面四句写迷迭开花结实：“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凋於严霜。芳莫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芝英。”迷迭严冬开花，花朵繁多，并且很快落花结实。百花多迎春开放。霜菊开于仲秋，腊梅开于早春，这两种花都以霜雪独秀的劲姿显示了自己特异的标格。而这迷迭竟盛开于严冬，这在百卉之中可称一奇。因而，作者说它形同仙草神花。那果实的芳香，如同深秋的幽兰;那美丽的花朵，就像昆仑山上芝草的花瓣。用两个比喻，写出它花实并茂，芳香而艳丽。接下来，作者又用四句写迷迭的收采、存放和使用：“既经时而收采兮，遂幽杀以增芳，去枝叶而特御兮，入绡縠之雾裳。”经过一段时间，便可收采它的枝果，把它密闭收藏，使它果实的芳香更加浓郁，然后去掉枝叶把果实单独使用，放入那轻薄如雾的衣物里。作者造句精炼、准确，把复杂的过程，概述得十分明了。

描述了迷迭香生长、制做的经过，本篇可以收结了，而作者常常能于“尽处”，再起新意，稍加生发，便另辟佳境。这里作者宕开笔势，又续写两句：“附玉体以行止兮，顺微风而舒光。”把这奇葩的芳香的花籽，佩于玉人之身，随其坐卧，伴其行止，随着微风的吹拂，这芳草散发出阵阵幽香。这一笔可谓锦上添花。试想，这芳草附于美人之体，同那娇丽的姿容一起呈现于人的时候，这芳香总会别有一番情味吧。

这篇赋刻画迷迭香以白描手法，做客观的摹写，将丽草仙株活画于纸面，读之，使人颇感赏心悦目，无限的怜爱之情油然而生。不仅如此，我们还觉得，作者的文笔纤丽娟秀，随物赋形，纯任自然，却将迷迭写得容色相鲜，风姿绰约，浑如天籁，使人想到 “翡翠兰苕”的清丽与柔美。这在曹植诗赋中，实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