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劳动仓第十八天 黄志宏的忏悔

上午10点半，大家都在忙碌的插花，铁门外走来两名管教，喊道:

“黄志宏，提审。”

坐在张谦身边的黄志宏很不耐烦的站起来，准备往铁门走去。

“操，你怎么天天提审？害得老子这两天都值班。”

组长高健抱怨道。

因为提审，少一个人插花，所以这几天小组名次都是倒数。

“你以为我想呀。”

黄志宏回怼了一句，走了过去。

“妈的这家伙心黑的狠，活该。”

高健愤愤不平，又来了一句。

一直到下午两点半，黄志宏才提审完回来，吃完中午留给他的饭后，坐到水泥铺上，心不在焉的开始插花。

3点半，总务开始点餐。

“34号。”

“鸭腿，五花肉。”

黄志宏大声、带一些愤怒的情绪回答道。

“哇…”

监室里传来惊叹的声音，一般大家都是一天点一个，省着点用，这家伙一餐点两个，真有钱啊！

“妈的，郁闷死了。”

黄志宏自言自语说道。

张谦在监室里，很少、也基本不主动找人聊天，听黄志宏说话，没有理会，继续插着手上的花。

过了10多分钟，黄志宏问张谦:

“张谦，你怎么从不点餐？”

“我这个星期天才买的，东西还没到。”

“你家人怎么这么久才给你充钱？”

“以前我不知道，其实进来第八天就充了。上个星期买东西时总务念我的号心不在焉没听到，后面就不给买，这个星期才买的。”

“操，做个总务这么叼。等下五花肉分你一半。”

“谢了。”

进来20天，到现在，除了旁边的人分了两次萝卜干吃，张谦心里其实很羡慕那些每天吃鸭腿、五花肉的人。

因为这两样一份9块，一般是不舍得分给别人吃的。张谦很想吃下荤，以前想跟别人借一、二包，以后再还，但终究还是开不了口。今天第一次听到分给他吃，心里还是蛮感激的。

“你老婆给你充了多少钱？”

黄志宏问道。

“2000。”

“可以呀，那对你不错。我老婆是想来也来不了。”

“怎么了？”

“我进来时，我女儿出生才半个月，现在也才46天。老大也就2岁多，她那里有时间过得来。”

“那是，你老婆不容易呀。”

一个人带两个这么小的小孩，还要担心老公，想想也是蛮可怜的。

“是呀。”

黄志宏无奈的说道。

“你怎么最近天天提审？”

张谦小声问道。

“以前案子是公安局在侦查，现在经侦大队接手了，所以就天天提审。回答很多次了，我也烦。”

“经侦大队？你犯什么罪？”

“职务侵占。”

“职务侵占？不很严重呀。多少钱？”

“1000万。”

“哇靠，这么多呀。”

张谦吓了一跳，惊讶的说到。

黄志宏年龄不大，接近30岁的样子，眼睛很大，额拖头很宽、饱满，看不出像奸诈之人。但没想到会侵占这么多钱，真是人不可貌相。

“之前公安局侦查时，退了580万，想取得他们谅解，不过没有。早知道这样，就不该退。”

“你怎么搞这么大的事？”

“唉，我也后悔呀。”

黄志宏娓娓的道来:

原来黄志宏大学毕业后，与两个同学一起创业，做服装生意。三个人艰苦拼博了6年，终于有所成就。

公司走入正轨后，去年其中一个股东就抽身不参与工厂事务，投资其它项目去了。黄志宏就独自负责销售，另一股东负责工厂管理和财务。因为客户货款一般都有1-2个月的帐期，黄志宏利用多年沉淀的客户关系，私自变更收款帐户，客户将钱都打到他的帐上。4个月后，另一股东见客户迟迟不回款，就打电话友善的催促一下，结果东窗事发，知道钱都打到黄志宏的私人帐上。两个股东就与黄志宏交涉、争吵，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后，就报警把黄志宏给抓了。黄志宏卡上还有580万也被冻结。

黄志宏接着说道：

“我们当初投资，我那时最穷，只占10%的股份。但我付出的一样多。去年那个股东不参与管理后，三人商量重新分股，他们都不愿意按30%配股，其实本钱这两年就收回了。去年赚了500万，我也只分到50万。妈的老子累死累活，在帮他们打工赚钱。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就算着把货款收到自已帐下，然后再谈分股的事。没谈好，他们报警了。当然这1000万，大部份是要付给供应商的货款。不都是公司赚的钱。”

听黄志宏埋怨似乎，也有些道理。都不参与经营，投资的钱也都回来了，还要占那么多股份，确实说不过去。

但这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因为这样，会害了多少人，包括自已的家人、股东、供应商，想想，涉及面真是太广了。

“那你这样，你的直系亲属的资产都可能会被查封并调查。”

“我跟我老婆结婚，但没办结婚证。”

原来他是早有预谋。

“难怪你天天提审，经侦大队肯定会查你的钱转移到那去了？”

“我跟他们讲了，去澳门赌博输掉了。从去年12月份开始，我特意到澳门出入境来往8次，都有记录的，他们也查到了。”

“你真输了？”

“没有。那么多钱，就算买豪车也花不完，而且很容易被怀疑。只能说赌博输了，才说得过去。"

“那你把钱存到国外银行去了？”

张谦好奇的问道。

“没有，给了一些现金我老婆。然后存到香港银行里，开了个贵宾柜，号码和钥匙给我妈了。”

“1000万，退了580万，剩400多万，要判几年？”

“其实不止1000万，有1800万。”

黄志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

“那他们现在知道有1800万吗？“现在还不知道，还在侦查。”

“你这样算是把公司和供应商整惨了。”

“他们心太黑了，也就别怪我。再说现在钱多难赚。”

“靠，这么多，那你岂不是要判好多年？”

“我之前了解过了，10年。”

“10年，你觉得值吗？公司在良性经营，自已也是股东，客户资源在你手上，怎么要走到这一步呢？”

“唉，当时觉得会不后悔。现在进来后，真后悔呀。我女儿才出生15天，我儿才2岁半。我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再看他们一眼。”

“而且我们条件也不差，一年下来最少也有个大几十万。真是被愤怒蒙蔽了心智呀。”

“你真的做错了。一年大几十万，十年也有几百万。有客户资源，还可以自已经营。不是钱的是，孩子的陪伴、成长更重要。十年的时间你让你的小孩看不到你，没有爸爸的呵护，成长过程可能还会招到其他孩子的冷眼、歧视，想想真是难受。说不定到时你出来了，他们认不认你这个爸爸，也不好说。”

张谦没有半点客气，直接说道。

“也是呀。”

黄志宏说到，眼睛里充满了眼泪。

“再说句你不爱听的。可能你就跟老婆商量好了。但十年的时间，让你老婆一个人照顾两个小孩，30岁不到的年龄，让你老婆一个人撑着。等你十年，我觉得太不可思议和相信，你觉得她能扛得住吗？她的父母都会让她再找一个的。”

“这个我们是说好的，如果她不等我，到时一分钱也不给她，我们又没领结婚证，也没什么事。”

“生活又不全是为了钱，那你觉得你老婆能无怨无悔的等十年吗？”

“应该会的，我们也是一起苦过来的。”

张谦心里叹息一声，没说话。

十年的时间，与父母、妻儿分离，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可能黄志宏觉得自己受十年的苦，换来后半辈子的财富，值了。但是贪了这么多钱，有没有想过会害了其它多少人和家庭的幸福？供应商1400万的款没付，会成为多少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何况这不久不是稻草，这是直接致命的。

“其实我被抓的那一刻，听到我老婆的哭声，我就后悔了。人生有几个十年呀，而且还是最大好年华的十年。”

“估计你还没想过因为你，你公司的人和供应商多少有哭声？”

黄志宏没回应，陷入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黄志宏说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其实这几天晚上我都在反思自己。我当时真是被愤怒蒙蔽了良知，自己劳心劳力的工作，却只分那么点钱？如果我重新规划，或是当时听我父母的，我想我自己也可以混的很好，真不应该走到如此地步。”

“那你把钱都退了算了，何苦害了 别人呢？"

“我有问过律师，职务侵占量刑取决于你的金额加退还金额。就算把钱全退了，还要取得股东谅解，也会判个3至5年。可这几年我老婆一点钱也没有，怎么养两个小孩？父母60多岁了，谁照顾？没办法了。”

到目前，黄志宏还是只想着自已和家人。

“那你侵占这么多钱，也不止10年吧？”

“律师是这样讲的。”

张谦没说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以张谦的思维方式，此刻心里也没有同情他，只是觉得他太坏了，也不值得，路走错了。

这个世界，真是什么人都有。

“等我出去，我要发表一篇微博，将我的经历告诉大家，人生有很多选择，但千万别做违法、极端的事。”

黄志宏感叹的说了一句。

“我觉得你还是把钱都退了，或者留一点给老婆。别让自已和家人受到太多良心的谴责。”

张谦说道。

“现在回不了头。”

黄志宏忧伤的说道。

张谦劝不了，也无话可说。

下午吃饭，黄志宏真的偷偷分了一半的五花肉给张谦，这么久，是张谦关进看守所，第一次把饭全部吃完。

每个人，

都有自已的理想和期望。

却，

总被现实打击的遍体鳞伤。

你是，

心灰意冷，

暗自惆怅；

还是，

修身反省，

累积成长。

成功，

不是一蹴而就，

更不是顺其自然。

不仅厚积薄发，

更会历经艰难。

羡慕别人成功的背后，

有着让你想象不到的痛苦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