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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贤良师真的是个伟岸的人吗? 也许只是因为当时的雷功身患瘟疫,躺在破席子上,垂垂将死。 于是给她喂药的小老太婆,瞬间像海上升起的太阳一样高大明亮起来。 夕阳下,滹沱河水很热,雷功静静地漂浮在滹沱河上,感觉浑身火辣辣的。 她击杀了三伍长水营的老兵,也就是十五人,但还是被小乞丐用不知从哪拔出来的长剑,一剑斩断了脊椎。 即便只剩半截身子,她依旧没有死,痴痴呆呆地漂在河上。 不是因为她求生欲重。而是因为她心中怀有一种执念。 “把我的尸体烧掉,我不要变成瘟疫,我不想污染河水。” 十二年的防疫教育,大贤良师的叮嘱,让她害怕自己变成黄神的敌人。 河畔的百姓,见到水里那半截儿的雷师君对她们眨眼,全都吓得逃回家里,祭拜黄神。 这让雷功陷入无尽的绝望,因为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暗。 我不要变成瘟疫,我是瘟疫的敌人,我半生对抗瘟疫,我怎么能变成瘟疫呢? 究竟有没有人会听到雷功的祈祷,将她捞起来了? 有的。 一个头戴斗笠的江湖女侠,叼着一块雪白的蒸饼,扛着雷功的下半身,出现在雷功的面前。 “雷师君,请安息吧。” “褚燕一定会让那些来自洛阳的禁军奶奶们付出代价。” 瞎掉的雷功看不到她的脸庞,但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竟然如同小婴儿般幸福地睡下。 “保护……张牛角……” 女侠叫褚燕。 家住常山真定。 十二岁加入太平道,全家死于瘟疫与饥荒,如今十五岁的她服务于太平道最精锐的暗杀部队,黑山。 最初,她奉命前来暗杀卢植。 但现在,卢植被张牛角抓捕,送往巨鹿。 于是,任务改变。 首先,要为同道与敌人收尸,防止瘟疫出现。 然后,把她们的钱包、衣物、兵器,全都脱下,再把所有尸体扔到一个坑里,一起烧掉。 接着,找一群收破烂的,把遗物换成“马蹄金”。 最后,去县城里的酒楼,大吃大喝一顿,再想想要不要去保护张牛角! 如果张牛角的对头太强的话。 那就……那就不要逞强的好! 毕竟乱世将至,比起报仇,保命才是第一位。 而这就是褚燕的生存之道。 噼里啪啦。 算盘打得响亮。 火焰吞噬了雷师君、长水营士兵以及众多仙姑的身体。 滹沱河畔,褚燕正和收破烂的游商,谈买卖。 游商有二十人,褚燕只有一人。 她们有五辆马车,有弓有枪,有甲胄,甚至是射声营的轻弩。 褚燕只有半个蒸饼和一把破剑。 游商们把上百人的遗物,包括衣服鞋子袜子,全都装上了货运马车。 “什么?十五套长水营的玄甲,你们就给我五个马蹄金?!” 褚燕很生气。 收破烂的游商,打着算盘,更生气。 “我们也想多给啊,好好的玄甲,你看,每一套玄甲都印了一个大手印,有的是臂甲断了,有的是甲胄被打烂了,这值钱吗?不值钱,白给我都必要。” 这让褚燕无比痛恨躺在火堆里的雷师君。 你武功那么高,一掌一条命,干嘛总往硬邦邦的盔甲上打! 都说雷功你眼光好,难道你是瞎子吗?!! 照头上拍啊! 褚燕指着一堆横七竖八的武器,嚷嚷道:“那制式的长矛,还有这些禁军专用的短剑和短戟呢?” 收破烂的游商,皱起眉头,更生气了。 “这些你还敢收我们的钱,我们都是交官府的,要是私藏禁军兵器被逮住了,那可是要杀头的!比如这个……” 说着,那游商拿出射声营的轻弩,有意无意地对准褚燕的心脏。 褚燕很无奈,现在收破烂的都抠门得很,几百年都不涨价。 但是没办法。 太平道没有自己的冶金工坊,所有的长短兵器都只能和这些游商买卖。 “好吧好吧,就五个马蹄金,把钱拿出来。” 褚燕摊开双手,把右手伸到游商面前。 收破烂的游商气急败坏,噼里啪啦,打起算盘。 “运费一个马蹄金,处理费一个马蹄金,封口费一个马蹄金,手续费一个马蹄金,过路费一个马蹄金,人手费一个马蹄金,我这趟生意赔了,你知道吗?帮你处理这些垃圾,我带了十九个人过来,你现在还欠我一个马蹄金,你现在必须把一个马蹄金交出来。” 说着,游商收起算盘,冲着褚燕伸手要钱。 褚燕愣住了。 她没想到河间郡与安平郡交界的游商,竟然可以这么不要脸。 碍于太平道的规定,必须要与民为善,劫富济贫。 她摸了摸干瘪的荷包,尴尬地笑了笑。 “能赊账吗?” “不能。” 游商不再生气,反而面带笑容,身后十九名负责送货的保镖已经拿起锋利的制式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褚燕。 有的结实女人,看到褚燕清秀的脸蛋还舔了舔嘴唇。 “你们要干什么?” 褚燕抱着纤细的肩膀,像个弱男子一样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屁股贴地向后拖行。 斗笠掉在地上,露出男生般清秀的脸蛋,眼眸迷离起来,柔弱的身子竟然在不断颤抖。 游商双手背在后面,阴测测地看着褚燕。 “干什么?没钱的话,你就给我卖身,你长得这么清秀,身子像个男孩子一样薄,士族奶奶们很稀罕你这样瘦小的女人,最喜欢和你这样的,磨镜子,磨豆子什么的,说不定卖到魏郡邺城,还能卖个好价钱。” “不要啊!!” 褚燕双眼含泪,发出尖叫。 乌鸦张开翅膀,去抓蝗虫吃。 等它吃饱了回来。 烧尸体用的大坑,又多了二十人。 褚燕坐在游商的马车上,荡着脚上的黑靴子,数着钱袋子里的财产。 “一个马蹄金,两个马蹄金,三个马蹄金。” “三后面是几来着,是五吗?就当是五吧。” “五个马蹄金,六个马蹄金,七个马蹄金。” “很好有五十一个马蹄金。” 马车上装着十个钱袋,每个钱袋都有五个马蹄金,合起来大概有十公斤重。 至于铜钱,就更多了,一袋子一袋子的,每袋子几十斤重。 虽然胳膊上中了一箭, 褚燕还是拍了拍鼓鼓的荷包,露出一口白牙,驾着马车,一脸幸福地离开。 她手捏老君印,念了一声,赞美黄神,转身离开那些燃烧的尸体,头也不回。 念《太平经》火解肉身? 抱歉,褚燕大字都不认一个,让她背那么难的东西,还是放过她吧。 “现在,我该去找找那个叫张牛角的女人,那么多长水营的士兵追杀她,跟在她身后肯定有金子赚!” 想到这里,褚燕的双眼发出金光。 只是褚燕没想到的是。 树林的尽头。 小乞丐手持五色棒,站在褚燕的面前,眼睛却盯着马车上的九个钱袋以及无数铜钱。 小乞丐的旁边是一团篝火,篝火上烤着一条去了内脏的鲤鱼,鲤鱼被烤熟后的表情和褚燕差不多。 如果这里只有小乞丐,褚燕大概会把这条烤熟的鲤鱼打劫,最多是出于善心,把自己那半块石头梆硬的蒸饼留下。 但在小乞丐的背后,是大乞丐赵融。 赵融的背后是八十五名长水营的帝国精锐。 她们各个手持长矛,咽起口水,肚子咕咕叫。 显然,一尾鲤鱼不够八十六个人吃。 事实上,二十个山贼,褚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但五人一组的长水营精兵,褚燕还是要暂避锋芒。 要是只有五个人就好了。 胜负在五五之数。 可这里有十七伍精兵,也就是八十五人,前路后路都给褚燕围个水泄不通。 因此,小乞丐可以大大方方地向褚燕伸手。 “朝廷需要军费,能请大侠把卖军械的钱,还给朝廷吗?” 褚燕只能见鬼似的点了点头,废话都不敢讲,拿出厚厚的荷包,放在小乞丐的手上,然后下了装满金块铜钱的马车,猫着腰,老鼠似地离开。 “等等。” 小乞丐的手,轻轻搭在褚燕的肩膀上,死死地掐着褚燕的骨头,脸上却笑眯眯地说道: “大侠,我出五个马蹄金,能请你带我们到张牛角的面前吗?” 褚燕能怎么办? 这是问她要钱还是要命。 褚燕当然要说:“我不要钱,老百姓要对朝廷有感恩的心,这都是为了生我养我的大汉!” 脸上一副“我超爱大汉”的亢奋表情,眼珠子凸出,脖子都红了。 并且还从干瘪的荷包里摸出了半块马蹄金。 为洛阳来的娘子们免费带路,沿途包揽衣食住行,这才叫正确。 …… …… 一只黑鸽子混进乌鸦,落在枝头。 车轮踏着泥浆,缓慢旋转,牛车慢慢悠悠越过滹沱河,来到安平郡治下。 树枝上站满了乌鸦,乌云一般密集,黑黝黝的一片。 因为常山郡的蝗灾来到了安平郡,所以全冀州的乌鸦都涌了过来。 官道上,杨树没有一片好叶,四周鸦声不止,遍地都是蝗虫残渣、黑色羽毛与乌鸦粪便。 乌鸦的哀鸣中,一个哭泣的声音尤为突出。 “啊~~” “啊~~老师,别打我屁股了。” “啊~~我以后一定努力学习儒家经学,再也不说什么怪话了。” 白生生,水嫩嫩的翘屁股,此刻被卢植东一下,西一下的抽打。 厚实的手掌拍打在无暇的肌肤,留下粉红色的手印。 “说,蝗虫是什么变的?!” 刘备哭着回答:“啊啊啊,是……是士兵的亡魂。” 一个巴掌打了上去。 “说,蝗虫是怎么生出来的?” “伊伊伊,是……是干戈之后所生!” 一个巴掌抽了上去。 “说,你是谁的弟子?这天是谁的?” “呜呜呜,卢植,我是卢植老师的弟子,这天是刘氏的,我是【拥刘尊儒】的大汉宗室。我永远忠于大汉,我心中只有大汉这一个天!” 卢植轻轻拍打刘备的后背,安慰道:“这不就对了吗?玄德,班固大儒是【拥刘尊儒】第一人,前辈大儒固然有出错的地方,但说过的话,轻易不可推翻, 若要推翻,需要在东观,在太学,与太常,与祭酒,与仆射,与博士,与博士弟子们辩论,并记录在案,作为日后太学生学习的公案,如此才是正途,不可胡言乱语,明白了吗?” “学、学生,明白了。” 刘备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但是身子被巴掌拍软了,只能趴在卢植的大腿上,半天起不来身,半抱怨,半撒娇地说道: “那就是说,不经过辩论,就不能发表自我观点吗?” “就是这样。” “我和老师辩论不行吗?” 卢植伸手弹了一下刘备的屁股。 “要太学的各位师长见证才作数!” “老师你根本没把我当男人!” “谁让你现在又穿回士族的女装,戴回布冠,没用藤条抽你的身子,就不错了?” “那我换回男装,您是不是就不欺负我了?” “那我只能写信,叫白珪骑马,到安平郡来,把你带回涿郡,让你俩早些完婚。” “切,老师真烦人。” 看着刘备露出雪白挺翘的屁股,屁股上印着手印,张郃擦了擦溢出的鼻血,感觉身体顶不住了。 她一脸求救地看向盘腿打坐的邢子昂,希望可以早日返回河间郡。 邢子昂则是睁着一对满是血丝的大眼睛,已经把“我是柳下惠”念了一百遍。 心中不禁佩服,卢植老师到底是怎么做到,打男孩子的小屁股,又能不动心的! 至于范督邮已经七窍流血,昏死了过去,满眼都是刘备。 她嘴里嘟囔着:“啊,这就是黄神许诺的一百个刘备的天堂吗?” 乌鸦高飞,黑鸽子也随之高飞。 卢植手上多了一封信件。 她向刘备询问。 “你想好要给白珪写什么了吗?” 刘备深吸一口气,穿好裤子和裙子,系好腰带,跪在卢植面前,说道:“还、没。” …… …… 十里之外的安平郡城内。 一间不起眼的信社内,一对师徒捂住鼻子,来到阴暗的鸽笼前,取出里面的黑鸽子。 鸽子粪的气味不好闻,大儒乐隐,解下鸽子腿上的信件,当即带着弟子离开。 “卢植要来了。” 桑树下,一个穷书生模样的少女,又蹦又跳,比她的老师还要激动。 仔细观察,她可能才十五六岁,还处在对男女之情,懵懂无知的年纪。 她扬起天真的小脸,问道:“卢老师要来,刘备也会来了?” 大儒乐隐露出慈母般的笑容,问道:“你很关心刘备?” 听到老师问起,穷书生害羞地低下头,点了点头。 “是,毕竟,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约定同生共死,永不背弃,就不知道……刘备他还记不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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