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争鸣

圆明园汇芳书院的虎皮墙

三山五园图上的颐和园虎皮围墙

乾隆十二年金山董四墓碉房围墙

乾隆十四年香山健锐营正黄旗虎皮围墙

二.虎皮墙使用的审美性价值

之所以叫做“虎皮墙”，是因为这种石头外皮泛黄，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内以白灰添颠、外以青灰填抹，自远处视之，黄底灰纹，尤其是在太阳光的反衬下，直如虎皮一般，故而得名。

健锐营镶黄旗营的围墙、碉楼都是用虎皮石建造而成的

虎皮墙在北京西郊皇家园林和旗营建筑中广泛使用，除了色彩方面的考量外，还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

（一）虎皮石取材方便

虎皮石广泛分布于京西的房山、门头沟、昌平等地，量大，且距离较近，取材运送都很方便，故而使得虎皮石成为清朝京西皇家园林围墙和旗营围墙、建筑的主要用材。

（二）虎皮墙气象威严

旗人以武功取天下，尚武是旗人，尤其是清初旗人的风尚，而老虎为东北林地之王，故而在审美方面，色彩、纹路如同虎皮的虎皮石也就自然而然地受到清人的喜爱。

（三）虎皮石的颜色与北京的季节色彩形成互称和反差

北京处于中国北方，四季分明，夏季浓荫遍野，冬来则山林苍苍，而西郊一带建筑以农田、树木、山林为背景色彩，皇家园林建筑和旗营建筑则多以灰瓦、灰色的石瓦覆盖，虎皮石的颜色则正好成为绿色与苍色之间的过渡色，使得建筑空间的色彩多样舒适。

反之，如果使用普通的青石用作建筑用材，则建筑色彩单一，与建筑用屋瓦色彩易靠，不能形成反差，审美效果较差。

健锐营正黄旗旗营的虎皮墙与屋瓦

三.虎皮墙的建造规式

虎皮墙建造的要点在于，虎皮石用材的不规则和石块之间的白灰填砌。唯有注意到这两点，才能制造出墙体的虎皮色与虎皮纹。不惟石材形状不规则，在建造墙体时，建造者亦不强求石块在单一方向上的齐平，随意随形堆砌。其次，石块间填砌的是白灰，白灰的厚度约在一到两厘米间，既不甚厚，也不甚薄，既保证了石块之间的粘连，也保证了石块与石块之间灰厚度的舒适。另外，虎皮石色彩各异，有的黄色为主，有的则为青石，而某一面为黄色，尤其是新破开的石块，如何保证将“异色”石面砌筑在墙内，而使石头黄色一面裸露在外，就成为虎皮墙建造的基础与关键。

四.现有围墙修复中存在的问题

由于虎皮墙以碎石堆砌而成，而非规则的巨石堆砌，对其使用寿命多有限制，因此，定期的维护和损坏后的重修就成为不可避免的问题。但是，由于技术的变化和对虎皮墙审美效果的不了解，新的虎皮墙修复存在一系列的问题。某种程度上说，这种不尊重历史原貌的修复，虽出于善意，但效果却是一种变形的破坏。

虎皮墙缝隙间的白灰

（一）不考虑虎皮石黄色一面的外漏

虎皮石有的数面黄色，有的仅一面黄色。既然要在围墙上制造出黄色威严的虎皮形象，在修复中，就必须要保证黄色一面石块的外漏。而现有的修复往往不关注这一点，导致修复出的围墙多有青石外漏，甚至大面积青石外漏，极大地影响了虎皮墙应有的美学效果。

（二）水泥的使用导致石块间距离的过近

建造虎皮墙，虎皮石随形摆放，中间界以白灰（有的可能掺杂有三合灰或者黄土）石块之间距离一般在一厘米上下，有的两块石头形成的三角处则可能达到四厘米上下。

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水泥成为建筑行业最常见的材料，如今，在古建筑的虎皮墙修复中，水泥也成为主角，但是，水泥缺乏三合灰或者白灰应有的弹性，加之，使用量较少，导致石块之间距离过劲，石块之间的缝隙与整个墙面面积显得失衡。

（三）石块堆砌过于整齐

众所周知，虎皮墙建造过程中最重要的技艺即是随石头的形状，在保证安全坚固的情况下，随形摆放，制造出虎皮的随形纹路，这也正是其得名的重要原因。但是，在现实的虎皮墙修复过程中，工人修复则更多的倾向于规整，这既与墙体坚固的考量有关，也与水泥的大量方便使用有关。

二十世纪30年代香山一带修建的虎皮墙石块堆砌自然、缝隙空间合适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修建的两段虎皮墙

虎皮墙上画出的纹路明显与石块之间缝隙走向不一

（四）石墙外表画出缝隙

在传统的虎皮墙砌筑过程中，最后的工序是按照墙体的自然缝隙勾画墙体外表的纹路，既填补缝隙的灰土，保证建筑的牢固，同时，注意墙体的美观。而现实的墙体修复则更注重规则式纹路的勾画，而轻视或者无视虎皮墙外体的自然纹路延展。修建者按照固定的纹路用清灰勾画出他们认为规整、美观的灰纹，却不知道不规则的自然美才是中国园林美学和建造美学的最高追求，由此而导致墙体味道尽失。

五.结语

围墙是古代园林的脸面，是对参观者的第一感性认识，虽然不是审美主体，但其意义不可忽视。前文提到，在《红楼梦》第十七回有“贾政刚至园门前，只见贾珍带领许多执事人来，一旁侍立。贾政道：‘你且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侧批写道：“是行家看法。”可见，墙体的样式与修建的完善与否对于理解古典园林的行家来说，并非可以随意忽视的问题。

下面又写道：“贾珍听说，命人将门关了。贾政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隔，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对此，己卯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夹批写道：“门雅，墙雅，不落俗套。”要知，曹雪芹的亲友多为达官贵人，多家有园林，对清式园林的建造与审美有着极高的造诣，在他们的眼中，门、墙是园林的脸面，园林审美皆由门、墙开始，唯有门墙不俗，园林方可看的。

在这样的审美基础上，在探讨清代京西皇家园林与旗营建筑虎皮墙原貌与建造技艺的基础上，我们认为，今后虎皮墙的修复应当回归其“本来面目”，而不是如今的美丽、规整式，也唯有如此，我们探讨虎皮墙的审美与修复，才不会被认为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注释：

[1]谈迁《北游录·纪邮下》“乙未”（顺治十二年，1655）七月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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