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零】他的心情

诸伏景光有一个秘密，儿时他再度开口说话的那天，上天赐予他一个礼物。自此，他的幼驯染降谷零脑袋上多了一个进度条，旁边还挂着一颗小心心。经反复实验，他确认，那个进度条代表着对方的心情。

从此，诸伏景光开启了争取填满进度条的毕生事业……

——这是什么东西？

年幼的景光愣愣地看着向他跑来好友，金色的发顶上多了点什么？心形的小罐子？还有一个长条，一半金色一半透明？

才开口说话的他，暂时还组织不出太复杂的语言，他指着零的头顶，投去疑惑的眼神。

“嗯？怎么了？”零也向上看去。

“头…头发，上……”景光说着破碎的语句，着急得不得了。要是坏东西，那可怎么办。

“头发，我吗？”零摸摸自己的脑袋，“什么都没有啊。”

景光着急地摇头，不是的，明明和昨天，不同了。嗯？零的手怎么凭空从瓶子穿过去了？

零疑惑地用双手揉起自己的头发，在头顶的空气处抓了几把，一无所获，“原来Hiro也会开玩笑啊。”

“不——不是——”景光否认地更焦急，脑袋晃得像拨浪鼓，零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才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拿零逗趣。

“好，那我就相信Hiro，”零干脆地应道，“可是我头上真的什么也没有啊，不信Hiro你摸摸看。”零低下身将发顶凑近景光。

“我……能？”景光伸手，却犹豫了，他知道零最不喜欢其他人碰他的头发。

“Hiro你看，什么都没吧？”零动了动。

景光小心翼翼地触碰，他早就觉得零的头发很漂亮，尤其在阳光下，那让零看起来像是会发光的小天使。好看的金发比他想象中柔软，他喜欢这触感，舍不得收回手。

“Hiro，好了吗？”零撑着膝盖弯腰累了。

“嗯，喜欢……零……头发……”景光眼里满是真挚。

“Hiro比以前喜欢说话了，是不是有开心些？”

“嗯！”

“太好了，我们一起去玩吧！”

“好！”景光应着，抓住零向自己伸出的手。他觉着，零头上那个长条似乎变了——金色的部分变多了。

——嗯？那是数字吗？

景光跟着零一路小跑，他这才注意到，长条边原来还有个数字，它从60变为了70。

玩耍、打闹、相聚、分离……景光与零一同长大，共同经历人生中的幸事与悲伤。

时间流逝，景光确认，零头上的小瓶子和长条真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见；他还渐渐领悟，那心形小瓶中装着的红色液体，和长条的金色数值变化，象征着降谷零的心情。

降谷零是个情绪相对稳定的人。

自从景光获得这项技能，他便发现，平日无论发生什么，幼驯染的情绪值一般维持在60上下。看着红色将将过半的进度条，年幼的景光不开心了，这样不好看；要全部一色才好，最好都是金色，像零的头发一样。

他最先注意到，当零和自己二人相处时，心情值会自动上升至70。他未细想过此事，反正自己见到Zero心情也会变好，大抵是一样的吧。

可就算碰见欺负他的人，零的心情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尽管他很有气势地与人打架，心情也只是降到55。若是自己加入战局帮他，零的心情会升至65，而为他包扎时，零总是心情大好，小瓶子的瓶口处冒出点心形的泡泡。

年幼的景光不明白，为何零受伤了还开心呢？不过，他还是因此决定，以后要好好学习如何把处理伤口。

在景光的印象里，只有三回，零的心情掉到过40以下。

第一次，是与零喜爱的爱莲娜老师告别。

“Zero，别哭了。”景光帮他擦着眼泪。

“可是……爱莲娜老师……要搬走了……”零情绪依然低落。

“长大以后，一定再会见面的，”景光安慰道，“就像我，有时想会起当初长野的朋友们……虽然会想念，可总觉得以后会再相遇的。”

“真的吗？”零瞪大眼睛看着他。

“嗯，以后我陪零去找她，好不好？”

“长大以后……？”

“嗯，我会一直在Zero身边的！”景光信誓旦旦道，他认真地抓住零的双手，真诚地看着他。

零被温和的好友这番不寻常的气场打动，忧伤的情绪逐渐被取代。

“以后Zero受伤了，就由我来替你包扎。”

“有人欺负Zero，我来保护你。”

“长大以后，我们一起去找爱莲娜老师。”

……

零吸吸鼻子，没法抽出自己的手，低头用胳膊蹭掉眼泪。看着与往日不同的好友，愣愣地点头。

景光这才想起看一眼零脑袋上的进度条，70，好像不错？

他们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零后知后觉道：“Hiro，原来你这么会说话——”

“啊？我……”景光堂皇，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刚才能说出那么多‘豪言壮语’，可每一句倒都是心中所想。

“Hiro，按你刚才所说，现在还是会经常想长野的朋友吗？”

“其实还好，都记不太清了，印象比较深的就是一个特别开朗、爱笑、说话很奇怪的男孩。”景光回忆着，笑了出来。

“Hiro很喜欢他？这么开心？”零好奇。

“是很有趣的朋友，”景光评价道，“不过自从在东京认识了零，我每天都很开心，果然还是最喜欢Zero。”景光一股脑把心中所想全部吐露。

“零怎么不说话？”景光这才发现，自己一番发言后零便沉默了。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愉悦，景光抬头——

哇，75，是新纪录！景光在心里快活地挥舞起胜利的小旗子。

第二次，是中学升学时，景光看着一脸别扭的零在自己面前坐下，头上顶着可怜兮兮的数字30，他心中警铃大作，做好最坏的准备。

“Hiro。”零开口，却欲言又止。

“Zero，怎么了？”景光明显的焦急反而令零一愣，这下他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我听说……Hiro你要回长野？”零还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景光会否认呢。

“嗯，零已经知道了啊。”景光本打算今日告诉他。

“……”

景光眼睁睁看着金色的数字变成20，再也坐不住了。

“零，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零还从未如此……景光着急地起身，情急之下捏住他的肩膀。

“Hiro……难道不明白？”零不悦地看着景光的双眼，里面含着满满担忧，他不解，聪明又与自己默契的景光不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景光摇头：“零，你快告诉我。”

“Hiro……你要回长野，完全没打算和我说吗？”零语气净是不满，瞪着一脸迷茫的景光；可望着这张无辜的脸，零的火气又弱了下去，扭过头嘟囔，“还说会一直和我一起……”

“哈？”景光怔怔道，“我刚想告诉你——”

景光终于反应过来，无力地为自己辩解，却弄错了重点。

“那又怎样？”零打断，重要的是这个吗？

“零……不愿意假期和我回长野玩吗？”景光无辜极了。

“我——你说什么？”零惊讶地瞪大双眼。

“是昨天阿姨告诉你的吗，我想放假回长野……昨天问了奶奶，她说可以带零一起，我才决定的，今天刚想告诉你——”景光不明白，零到底为什么难过啊，他明明从前也说想去长野啊，难道是自己没提前问，所以他不开心……

“你——所以Hiro不是要回去上学？”

“我在东京很好，为什么要回去。”

景光偷偷瞟了一眼，零脑袋上的金色变多了，数值跳回平日的60.

“没有事先问Zero就决定是我不对，”景光反省道，“零你是有别的计划——”

“我去！”零抢答。

“啊？”

“我说，我和Hiro一起去长野，就是这样，”零立马恢复往日的阳光，“我早就想去Hiro的家乡了，和你一起就太好了！”

“哦，所以Zero现在没有不开心了？”景光看着数值蹭蹭的上涨，嘴角也明显勾起。

“当然没有！”零肯定道，“那Hiro还是继续在这边上学？”

“是啊，不是说好要一直和零一起的吗？”景光理所应当地说道。

“嗯！”

80！景光内心欢呼雀跃，不仅把数值救上来了，还又破纪录啦！

第三次，零的心情降到谷底，是去组织卧底前。

当时的景光不完全清楚，零低落的原因；可作为相识相知多年的幼驯染，又是同学与同僚，敏锐的他多少能猜到几分，即将发生的事……

这次，景光没再追问零低落的缘由，零也丝毫未掩饰自己的情绪。

景光张开双臂，将零紧紧拥入怀中，零好像睡了，心情值也慢慢飘回到60，再也涨不上去。

自那后很长一段时间，景光都没再见过零，也顾不上他时常操心着的零的心情。

直到那日，整个人气场大变的幼驯染出现在眼前——

“初次见面，”帽子遮住了大半好看的金发，他向景光伸手，怀念的嗓音做着‘不必要’的自我介绍，“波本，我的代号。”

“苏格兰。”景光回握住那只再熟悉不过的手，微微颤抖。

他认真观察许久不见的零，他的五官、骨骼……就算换了装扮，戴上假面具，配着高超的演技，在景光眼里，零还是从前的样子。

不过，他是头一次见到，零头顶的心情条如此波动，数值上上下下，变化不停；他在想什么呢，景光不得而知。

看着自己的到来，他是欣喜，还是愤怒？

无论如何，景光相信自己的选择，说好了，要一直在零身边。

他做到了，诸伏景光找到降谷零了。

一次又一次，他默默守护着零头顶的心情值，这逐渐成为一种习惯。

只是，自从他们成了波本和苏格兰，零头顶的金色数字，就没再超过50。

景光有时也会想起，曾有一次，或许是意外，他见零头顶的心情数值冲上了90的高峰。

那是个醉酒的夜晚，友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最后就剩下景光和零。

两人不知是如何到家的，一同瘫倒在床。趴了一会儿，景光迷迷糊糊地苏醒，看见身边酒后脸微红的零，月色朦胧，总觉得幼驯染和平日不大一样。

鬼使神差地，景光倾身拥住零，在他脸侧轻啄一口，又缓缓靠近零的嘴唇。突然，他脑海一阵清醒，猛地停下动作。零的呼吸依然平稳，景光松了口气，他迅速抬头查看，好在零没有生气，他的心情值依然……嗯？景光眨眨眼，金色的数字正不断增长，就快升至罕见的90了。

“零……醒醒？”景光轻摇零，对方只皱皱眉头，露出不适的表情，他便继续道，“洗完澡、换衣服再睡吧，会舒服点。”

零动了动，胡乱抓着景光的手，继续睡着。

景光想，自己肯定还是醉着的，他给零脱下皱巴巴的衣服，洗好澡，又抱回床上。接着，去浴室把自己也收拾干净。他没多想，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那天夜里，景光在梦里看见一颗巨大的跳动的红心。他不自觉地靠近，那颗心竟自己跳进了他怀中。景光双手环住跳动的红心，感到熟悉与温暖，便再也不愿放开。

第二日清晨，阳光晃醒他的眼，梦里温热的触感依旧，景光的眼睛适应的稍许，才发现，零正被他紧紧拥在怀中。

“Hiro醒了？”

“零——我……”他慌忙想松开怀抱，竟瞬间心生不舍，犹豫间看了一眼零的头顶，还好，数值竟还有85，他暗自松口气。

“抱歉，零是不是没睡好，”景光一脸歉意，“零直接推开我就好了……”

——嗯？数值怎么降了？

“Hiro也没松开我啊。”零道。

“哦哦，我——”景光急忙松手，“零再补补觉。”

——数值怎么又降了，只有70了！？

两人默契，未有谁再提起那夜的事。

只是景光时常想起那晚的零，脸红红的、双眼紧闭、乖巧的样子。儿时藏在心里的问题再度浮现：零真的不是天使吗？他也不时记起那朦胧间所见的，冲上90的金色数值，与心形小瓶中溢出的泡泡。

那不是幻觉，对吧？

曾经，景光在睡梦里抱紧那颗跳动的红心，就像牢牢拥住降谷零，他早就决心要守护好零的心情。

此刻，他拼着碎成一片片的瓶子，拼命往里灌液体，这边加，那边漏，满手是血，也挽救不了分毫。

不久前，诸伏景光朝着自己的心脏开了一枪。

在糊成马赛克的画面中，有一个进度条依然维持着超清画质，然而他苦苦维系多年的金色数值，此时竟然掉得一滴不剩，至于那颗的红心，已经裂开了……等等……它碎了！

——不可以！

二十多年来，景光一直盼望着能用金色将进度条填满，可现在……难道要和这些碎玻璃一起下葬吗……更何况，他对自己的身后事并不乐观。

诸伏景光不愿接受，坚持唯物主义的他此刻试图用最后的意念将破碎的心拼回去。

若是这颗红心拼不回去，景光感到自己的心也要随之碎得稀烂了。尽管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他已对着自己的心脏开了一枪。

诸伏景光在黑暗中凭借着意念拼着，依然拼了这块掉那块，任由他眼睛瞪到痛得不行。

看着碎了一地的心大有被风吹走回不来的趋势，怎么办……

景光眼前浮现出降谷零的模样，他想触摸他，却发现手还未触及，零的身影便开始破碎。“Zero！”诸伏景光无力挽回这一切，他觉得自己此刻浑身上下开始酸疼，仿佛被搓扁揉圆，又被刀切剑砍……在长久绝望中，他感到左胸口猛地疼痛……

景光无意再玩什么无聊的升级通关游戏。

他只是忍受不了零难过，他想要零永远开心快乐。

白色的灯光，金色的发顶，缝缝补补的心，枯竭的进度条……

这是诸伏景光在剧痛中醒来所见的景象。

真惨啊！他想。

降谷零发顶上的金色数值，明晃晃的，是0……

——我把零的心弄碎了，还得靠他自己勉强拼起来……

诸伏景光很想伸手揉揉降谷零金色的发顶，甚至想手动补充一下惨淡的心情值，尽管这难以实现。

他的左胸口实在太痛了，根本无法动弹。景光这才想起自己朝心脏开了一枪的事实，天台的对峙，耳边传来的脚步声，那么零一定看到了自己濒死的样子……

“Hiro……”是零有些沙哑的声音，他不安地窝在景光手边。

景光看见那颗心又开始有破碎的迹象，猛地想起身，却因剧痛开始挣扎，呼吸急促中，他生怕自己的手误伤了零。

“Hiro……Hiro！”他听见零焦急且沙哑的喊声，“Hiro…你怎么样……”

零眼眶发红，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颤抖，“Hiro你躺好，别乱动”，他逼自己冷静下来，先按铃通知医生。

看着剧烈跳动的金色数值，景光无论如何也没法安心。

“零……”他让自己尽量微笑如常，用力抬起胳膊，向零伸出手，“Zero……”

“Zero，Zero……”景光努力地想抓住零。

“Hiro。”零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景光掌中，稍稍施力回握，待过速的心跳渐稳，将另一只手也覆上。

景光紧紧捏住零的手，他知道，此时自己再用力也不至于将对方捏疼。

伴着景光的一声声呼唤，与交叠的手中传递的温度，零的心情值终于稳稳地停在60。

还好，景光终于稍稍放心，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将剩下40填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