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也分三六九等

镜头闪回到1504年，佛罗伦萨，维奇奥宫。

达爷和米爷这两位大神摩拳擦掌、拉开架势准备干那场注定没有结局的大仗之际，切换到了广场上的吃瓜群众中，给一个21岁的青年人大大的特写。

4年之后，这位在乌尔比诺、佛罗伦萨跑过龙套的青年也到了罗马，他很快便用画笔征服了教皇，也征服了整个欧洲，成为米爷又一个强劲的对手。

题图：《圣米迦勒屠龙》1503-04 拉斐尔

与达爷、米爷不同，除去家庭背景、性格习惯之外，单论业务范畴而言：达老画画，只是他做各类科学实验闲暇时的一种消遣、一种业余爱好；老米则自视为一个雕塑家，画画对于他来说总有一些不务正业的困顿和迷茫感。

这位少侠，则专注于绘画，心无旁骛。

看过这系列文章的朋友们都应该对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留下的两个经典形象：神秘的丽莎和威严的上帝都非常熟悉了，而这位少侠则将给我们带来一系列完美的圣母形象。

少侠姓甚名谁？你肯定早已经猜到了。

壹 老米不缺“爱”

书接上回，老米完成了《圣殇》、《大卫》、《创世纪》、《最后的审判》以及尤里乌斯二世与美第奇家族两位教皇的诸多委托之后，带着遗憾、带着委屈，于1564年2月18日与世长辞。

老米的一生，是光荣而伟大一生。

他这一生中大多数情况，都在罗马这个天主教信仰的心脏中，一边折腾自己、一边与历任的教皇们斗智斗勇，从尤里乌斯二世一直到庇护四世。

米开朗基罗 《哀悼基督》局部

其创作主题，大部分是围绕着宣扬基督教教义这个目标，他的作品充分体现了那个时代特征，其风格的特点就是：宏伟、肃穆、庄严、明朗，传递出一种高尚的、具有高度克制力的纪念碑式的特点。

但他也同时也体现出自己的个性，老米雕塑和绘画中的人物，不论是穿了衣服的，还是没有穿衣服的，都凸显了健壮的身躯、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肌肉，也遵循着精准的解剖和完美的比例，色彩、造型都服从于严格的素描关系。正因为这样，才给人强烈的体积感，让我们感受到一种磅礴的气势和戏剧般的效果。

不仅如此，他还赋予这些人物以生命和灵魂。但在老米的这些作品中，缺失了另一类重要的表现主题，那就是从世俗人伦的角度对“爱”的表达。尽管有记录显示在1529-30年间，他曾绘制过《丽达与天鹅》（后被毁）、《爱神与维纳斯》的图稿和素描。

其实对于“爱”这个主题，在老米的一生中并不缺失，只不过他将其保留在了自己的诗歌中。

老米自童年时就开始写诗，尤其是从少年时期在美第奇家族接触到的波利齐亚诺那些人文主义者后。在1518年，他曾将自己青年时代的诗稿焚烧了大半，过了一个世纪后，其侄孙才开始搜集整理他的诗稿，在1623年汇集成册于佛罗伦萨第一次发表。

被称作“小卫”的朱利亚诺.美第奇 石膏像

在他的诗作中，不光表现了他对自己同性恋对象汹涌澎湃的“爱”，也透露出自己的一些思索，比如他写道：“我早就要离开天堂，我要靠自己的劳动创造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句诗的内容正表达了老米为他那个时代所作的第三项重要的贡献：尽管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罗马教廷而工作，但作品本身正宣告了信仰人间化、世俗化的时代的来临，将神性赋予更多的人性，从而更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他在《创世纪》中塑造的那组被逐出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相比一个世纪前马萨乔笔下那一组具有负罪感、垂头丧气的人物，更有一种自我觉醒的意味，这两位人类的祖先显得自信而舒展，对于将由自己所主宰的命运，并非那么迷茫和焦虑。

贰 天使与天阶体系

我们熟悉的英语单词天使——Angel，源自于希腊文angelos，意思是使者。

在《圣经》和《古兰经》等宗教经典中，天使的形象经常出现，可是祂们到底如何分类，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人们还一时间说不清楚。到了公元500年左右，有位神学家假托《新约-使徒行传》中的狄奥尼修斯（Dionysius）撰写了一系列著作，包括《论圣名》、《神秘神学》、《天阶体系》和《教阶体系》等。

这位“狄奥尼修斯”在《天阶体系》（Celestial Hierarchy）中总结、论述了天使的九个等级。这一说法在787年的天主教大公会议上被认可，但此后的宗教改革运动中，也被路德抨击为空玄之论。

他将每个阶层的天使归类为一级，最上级的天使最接近于神，越低下阶级的天使其光的力量逾弱，形体上也更接近凡人。低级的天使可以通过获得上帝的启示、领悟其旨意从而向上一层级靠拢。

这套天阶体系也与圣三一学说有关，但却是对圣三一学说的一种不合适的解读（可参见第五十九篇文章：《米开朗基罗的世纪和审判：上帝造人的信仰与人造上帝的运动》），我们可以对照了解下，具体的体系见一下表格：

上三级——神圣的阶级

炽天使 Seraphim

智天使 Cherubim

座天使 Ofanim

中三级——圣子的阶级

主天使 Dominions

力天使 Virtues

能天使 Powers

下三级——圣灵的阶级

权天使 Principalities

大天使 Archangels

天使 Angels

在基督教传说中有名有姓的天使很多，主要有以下七大天使，他们也经常出现在各种雕塑和绘画作品中。

分别是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以及掌管地狱之火的乌列尔（Uriel），他在最后审判的时候开启负责地狱之门；“天主的复仇者”拉贵尔（Raguel）；负责记录天地间一切事情的“天之书记”米达伦（Metatron，一译梅塔特隆）；保护人的灵魂不受罪的玷污，掌管月亮的天使沙利叶（Sariel）。

叁 米迦勒与米开朗基罗

我们首先来了解下天使长米迦勒：

天主的首席战士米迦勒（Michael），他（天使没有性别，本应为祂，按照目前汉语习惯以下均用“他”替代）是天主所指定的伊甸园守护者，在最后的审判时扮演了判官的角色，他也负责守护圣母玛利亚的灵魂。米迦勒的标准形象右手执剑或长枪，左手拿天枰。

据《圣经》记载，米迦勒参加与撒旦的七日战争，奋力作战，最终将其击败。在绘画与雕塑中，米迦勒经常以金色长发、长着翅膀的戎装骑士，持矛和有十字的盾、红色十字架（或红色十字形剑）的少年形象，与代表撒旦的巨龙搏斗。

《天使长米迦勒》1490年

一位名叫胡安·德·拉·阿巴迪亚的西班牙画家，在1490年完成了这幅《天使长米迦勒》（the archangel michael）中，就描绘了一个典型的米迦勒形象，从这个形象中我们可以了解米迦勒的三件主要功绩：用长枪与恶龙撒旦战斗、守护圣母玛利亚的灵魂，负责用天枰执行最后的审判。

中世纪时，人们将这位天使长米迦勒的形象，与圣乔治（拉丁语：Sanctus Georgius）的形象进行了整合。圣乔治大约在公元260年出生于巴勒斯坦，长大后成为罗马军队中的一个骑兵军官，因为信仰基督教而殉道。

传说圣乔治曾在利比亚杀死一条毒龙，救了被献祭的公主。因为都有屠龙的传说，因此他的形象常常与天使长米迦勒的形象叠化。在一些绘画和雕塑作品中，米迦勒—圣乔治的主要法器都是红色十字架或者十字架型的长剑，英国国旗中的红色十字架就源自于此，米迦勒—圣乔治也被英格兰视为守护天使。

《圣米迦勒和圣方济各》1505-1509 木板蛋彩

另一位胡安·德·弗兰德斯的西班牙画家，在1505——1509年左右完成的这幅《圣米迦勒和圣方济各》（saints michael and francis）的蛋彩画中，左边这位手执红色十字形长剑、正在刺杀一条恶龙，同时身上也长了翅膀的天使长米迦勒，则是融合了圣乔治的形象。

说到这会儿，你大概已经想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了——Michelangelo！

没错，米开朗基罗的名字正是来源于此：米迦勒+天使。

拉斐尔老师佩鲁吉诺笔下的《圣米迦勒》st michael 1499年

在西方，英文名中的迈克尔、米歇尔等等名字，也都来源于此。

肆 加百列和拉斐尔

第二位比较有名的天使，是天使长加百列（Gabriel 又译嘉俾厄尔），他担任整个天堂的警戒工作，是所有守护伊甸园的智天使们的领导者，以防止撒旦的入侵。他也负责为上帝传信，是通信，邮政，外交工作者的守护神。

在最后的审判中，加百列他负责吹响号角。其象征物为百合花和号角，代表宝石是月长石，代表颜色是银色、白色；他经常出现在“圣母领报”、“耶稣复活”等题材中。

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画家笔下的加百列带有女性化的明显倾向，甚至有人说加百列是天使中唯一的女性，祂所携带的百合花节杖也有处女的象征意义。在一些绘画作品中，加百列有时会手捧一卷经文，上书着“Ave Mariagratia plena”（意思是：蒙大恩的玛丽亚，我向你问安）。

在文艺复兴早期，《天使报喜》这类题材最为有名的画家，当属修士画家安吉利科(F．Angelico 1387一1455年)，在1440年左右，他在佛罗伦萨圣马可修道院墙壁上，带着无限虔诚留下了加百列与圣母的形象。（见第三十五篇文章《透视那点事：文艺复兴初期的大师们》）

在以下这幅波提切利的老师菲利皮诺·利比的儿子——小利比所留下的《天使报喜》中，这位手执百合花的天使就是标准的加百列形象。

菲利皮诺·利比 天使报喜 1483-1484 110*110厘米

在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有一幅达芬奇的《天使报喜》，是达老在1472-75年完成的早期作品，其中左手持百合花的加百列，其姿态依然遵循的传统，但在景物、画面布局方面都体现出他自己的风格。

达.芬奇 《天使报喜》局部1472-75年 木板蛋彩

第三位很有名的天使，就是守护天使拉斐尔（Raphael），他具有治愈术，不仅可以治疗人身体的疾病，也能治愈人的精神信仰的疾病。他传授诺亚建造方舟的知识与技巧，也是伊甸生命之树的守护者，代表物是一把炽天使的火焰之剑；

1489年，波提切利也为我们留下了这样一幅《天使报喜》，我们可以就这个题材比较下以上三位大师不同的风格。

波提切利 《天使报喜》 1489年 木板蛋彩

同样在乌菲齐美术馆中，也有一幅波提切利所作的《三位大天使和多俾亚》（Three Angels and Young Tobias）将上述三位天使画入一框。

从左至右分别是加百列、拉斐尔和米迦勒。

波提切利《三位大天使和多俾亚》

这里的米迦勒的形象依据《旧约》的记载，一位青年遇到他的形象：身穿甲胄、右手持长剑，左手拿水晶球。在以下这幅波提切利的《圣母子，与四天使及六圣徒》中，也呈现了这位米迦勒的经典造型。

波提切利《圣母子，与四天使及六圣徒》局部

波提切利《圣母子，与四天使及六圣徒》细部

伍 拉斐尔画中的拉斐尔

在波提切利上边这幅《三位大天使和多俾亚》中，故事真正的主角是画面中间的守护天使拉斐尔和这位名叫多俾亚的小男孩。

这位左手提着鱼的多俾亚的故事源自圣经中《多俾亚传》，多俾亚本以为拉斐尔是凡人，雇佣他陪同自己旅行，随行的还有一只狗。拉斐尔护佑他避开所有危险，并且帮助他找到治愈父亲眼疾的药。

拉斐尔老师佩鲁吉诺笔下的《多俾亚和拉斐尔》局部 1500-05年

多俾亚在底格里斯河遭到一只凶猛大鱼的攻击，拉斐尔帮助他杀死了大鱼，将其心、肝、胆保存起来，多俾亚后来用这鱼的心、肝驱散了自己未婚妻身上的恶魔，用鱼胆治好了瞎眼的父亲。

这个故事少年成长的励志故事中，守护天使给人的印象正是：治愈、智慧的，这似乎成为以此作为自己名字一位画家给人的印象，他的性情平和、文雅，给所有的人都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拉斐尔《圣家族、圣杰罗姆、天使长拉斐尔和多俾亚》1513-14年

对，他就是接下来我们将要重点介绍画家——Raffaello Sanzio da Urbino——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拉斐尔.桑西（1483-15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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