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莫迪利安尼的名画《侧卧的裸女》？传奇的故事对它的价值有多大的影响？

刘以10亿拍下《侧卧裸女》一案已过数日，知乎上还没有什么好答案。本人点了赞的项老师一文又被指涉嫌抄袭artnet的新闻。项的答案很具体，我又想引申说点其他，但为阅读方便还需重述一下所涉内容。

《如何成就亿元名画？》

解读莫迪尼阿尼《侧卧的裸女》拍卖10亿收官

抛开洗钱一类无中生有的阴谋论，一幅作品在现代拍卖会上曝出高价收关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必是有个藏家愿意出天价购买。不要以为这是种同义反复的提法，其个中缘由都隐藏在这个“愿意”里。

Amedeo Modigliani，《Nu Couché》（侧卧的裸女），1917，60 x 92 厘米，私人收藏

拍卖也是一种商业行为，那就必须以商业规则进行。《侧卧裸女》在9月巡展期间就爆出1亿美元的估价，不是无风起浪，空穴来风。而中国艺术市场的起飞也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从08年的5%到11年的30%，转而进入调整期，但也从默默无闻的小辈跻身世界艺术市场前三，稳定在全球市场价值的20％左右。并且中国市场的潜在价值之高有目共睹。等V&A高调宣布进入中国市场，随之而来的是各大欧美本土美术馆在中国布置商业网络，开垦这个人口基数巨大的新世界。

无巧不成书。中国经济在持续地高速增长后，也从11年开始进入深入调整期。经济增速放缓的目的无它，即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创意创新产业必然是众矢之的，艺术品交易也当然囊括其中。因此在这个大背景下，刘的豪掷也有了其基本动机。或许正像他起家时认购国库券、法人股一样，刘的购买可能是他发现了一条可以运营的商业模式。

1. 天价并非空穴来风

艺术品估价的前提是看艺术品本身的价值。而艺术品本身的价值又必须根据艺术家、创作年代、历史价值、美学价值、稀缺性来衡量。只要我们把艺术品想象为商品，把艺术家想象为品牌，那么这种思考模式就能解答艺术品高价之谜。

《侧卧裸女》一画是“驰名品牌”莫迪尼阿尼的“产品”。莫氏少年师从斑痕画派（Macchioli）创始人法图里（Giovanni Fattori）之徒米克里（Guglielmo Micheli），又在巴黎期间结识艺术巨匠毕加索（Pablo Picasso）、立体派创始人波拉克（Georges Braque）、著名雕塑家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âncuși）。因此，莫氏具有了两个成功艺术家的必要条件：师承关系和杰出好友。唯有通过这两个条件，莫氏方能在艺术谱系中确定自己的坐标。个中细节可见传记电影《Modigliani》。

艺术谱系给莫氏作品定了底价。而这幅《侧卧裸女》的脱颖而出，归功于它是奠定莫氏风格的重要作品。1906年莫氏进入巴黎这个当时的国际艺术中心后，不断受挫。直到受布朗库西的启发，从1911年起才慢慢找到自己的特色，并在1915年后成熟。而到了1917年方走进黄金时代。但因于1920年亡故，莫氏风格便停留于此。所以，学术界认为自1917年末到1920年这段时间是莫氏绘画的巅峰期。

莫迪尼阿尼受到雕塑家布朗库西影响后制作的雕塑作品，右为布朗库西作品。

于是乎，这个时期的作品就变得炙手可热。除去那些被美术馆收藏、不对外出售的，能在国际拍卖市场内流通的作品少之又少。又因同系列作品在近年市场中有着不俗表现，而持有这些作品的私人藏家通常不会快速出手，因此稀缺性导致了本作估价愈演愈高。

其次，1917年的这幅裸女被认为是裸女系列中的上乘之作。这种判断是一种审美判断，可谓见仁见智。虽然审美判断关乎人的主观性，但也可以量化为基于流传脉络的价值判断。这是因为如果一件艺术品在当时被视为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那么在成熟的自由市场中，往往就会被不断易手，最后交于著名人士，或直接为收藏家购得并在上层社会内流通。此幅作品的流传脉络如是：首先被莫氏展览的策划人Léopold Zborowski相中；后流通到以收藏蒙帕纳斯画派闻名的Jonas Better手中；再被著名企业家和收藏家Riccardo Gualino购得；又由大律师Pietro Feroldi拍得；并于战后易手大收藏家Gianni Mattioli；转而被其女Laura继承。这种流传脉络的功能类似于大明星代言，在艺术品流通领域增加了作品的价值。另外，各类莫迪尼阿尼画册和著作都收录此画或将此画作为封面。这样的收录也增加了作品的知名度，使得画价攀升。

综上所述，这幅《侧卧裸女》就是一件由众多明星代言，广告遍及街头巷尾，又是世界驰名品牌在其黄金时期生产的一件孤品，且同类孤品皆无法获得。那么，它的价值有多贵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2. 买单的人

不少大众持有一种偏见：认为富人购买天价艺术品是一种挥霍无度的行为，甚至贴上为富不仁的标签。这种偏见的成因或许是他们没有看懂交易行为的来龙去脉。有些人把任何形式的交易都简化成：A卖给B，B向A买的模式；或更简洁地，B花钱买。但即使在最简单的交易模式中，交易的意义都不仅限于此。物与金钱的兑换使得交易双方都满足了所需：B满足了收藏的欲望；A获得了金钱以便进行更多的活动。换句话说，B把多余的资金出让给A，并获得了等额的补偿。正是流通才使得资本的价值最大化。

对于购买天价艺术品的人而言，任何被普通人视为离谱的成交价都是正确的。因为，收藏心仪名画的机会总是一生一次那么难得。所以，活用资金积极参加拍卖活动是最好的方法。拍卖行就是资本与决心的战场，只有那些资金雄厚又真心希望拥有的人才能在拍卖市场中胜出。

过去那种天气因素和突发事件导致重要买家缺席的情况已被现代通讯技术和委托竞价模式规避，而因拍品顺序设计不成熟导致成交价普遍偏低的情况也几近消失。因此在当今拍卖市场，影响成交价增减的主要原因就是人“和”。除去恶意逼高画价的情况外，真实的拍卖价格可以直接反映出一件作品及其作者的市场热度。反言之，一旦缺少了买家的竞争则会出现低价或流拍现象，然后导致价格自然向下调整，直到出现愿意为其买单的人。这种市场规则还能反映出艺术品位、代际和资本的关系。概括地说，在西方中老年藏家主要偏好印象派、先锋派和现代艺术；青年藏家往往更中意于当代艺术，甚至是“新鲜出炉”的艺术家作品。而因全球市场的出现，文化间的时差让我们还要考虑地域因素。

也正是因为自由市场模式，杰出的艺术品往往在进入博物馆前，都因由富豪家庭代为保护与收藏才更有可能流传下来。而这些艺术品最终组成了艺术史的脉络。从另一角度看，通常因流传脉络的精英化使得艺术品变得杰出。换言之，艺术品位无外乎精英品位。因此，对于艺术爱好者而言，唯一能够帮助其衷心的作品进入艺术史的方法就是购买、收藏和资助创作这些作品的艺术家。

3. 我们都在为天价买单

谁都不能完全地占有一件艺术品。看似是刘豪掷10亿拍得《裸女》，但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天价买单。就像鸡缸杯激起观看浪潮一样，莫氏《裸女》亦然。在成功购得后，刘已宣布将在其龙美术馆中展出。好事者便会自掏腰包，“租借”此画一睹为快。也定会重演高仿鸡缸杯的戏码，推出一系列《裸女》衍生产品，将画中图像以机械“繁殖”的模式寄生于寻常百姓家。这些盈利应该能帮美术馆收回不少维持运作的成本，甚至是画价的一点零头。（至于网传刘之前的假拍事件，因无具体证据，纯属推测，故不予置评）

但更深层的意义在于，我们正在为中国未来恢宏的美术事业买单。在这一点上，著名艺术评论家皮力有着自己的看法。他援引70年代日本买家掉入的艺术陷阱，表示“巨资买画不如创造自己的文化标准”。此话不假，中国艺术要独立于世界之林，不免需要推出一套特别的文化标准。但购买此画也不该算做一桩亏本生意。一从通货膨胀来看，今日的10亿不比10年前来的值钱，数字上的浮动，并没有真正让这画变得高不可攀。二从社会意义上看，刘的这两次天价拍卖都必然引起一波短暂但富有意义的观展热。尤其鸡缸杯那回，龙美术馆的观展人群结构出乎意料地倒置，主要吸引了中年甚至老年观众，这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私人美术馆展览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例成功。

莫氏《裸女》来到中国安家，至少能让我国更多美术学子更正确地认识西方现代主义大师的作品。这一点便功不可没。因此，并非画中的传奇故事让画价抖升，而是其中的“愿意”两字让作品得以常驻中国，惠及学子。

最后安利一下自己的专栏，敬请关注：差点当代艺术 - 知乎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