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解读第一章

这个比较好理解，以鸡蛋为例，我们称之为鸡蛋，然而鸡蛋这个名字，只是我们给它命名的而已，实际上是不是鸡蛋，从一开始它叫什么呢，不知道。我只知道曾经叫过鸡子，亦有叫鸡卵的。我们知道鸡蛋是鸡蛋，然而鸡蛋为什么叫鸡蛋，我们却只能说是“名，可名，非常名。”至于鸡蛋是怎么形成的，里面有什么成份，有什么作用，为什么鸡蛋可以孵出小鸡，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吗，等等问题，相信绝大多数人，甚至专家也未必能够说清楚，这就是“道，可道，非常道。”连简单的鸡蛋都这么复杂，如果再到宇宙星河，自然规律，以现在人的智力，更是知之甚少，近于无知。

或者有人会疑惑，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搞不明白，那我们了解事物的意义何在呢？我认为，第一，我们对事物了解越多，我们就越接近事物的真相本质，就越能顺应自然，合理利用。以前我们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后来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现在我们知道，银河都不是宇宙的中心。宇宙的中心在哪儿，至少现在还不知道。以前对河水泛滥、天干水旱等毫无办法，只能求神告佛，以为有神秘力量的存在，现在我们知道，刮风下雨，打雷闪电，皆是自然规律，而且还可以进行利用，比如太阳能、风能发电。第二，对事物的不了解或者不全面了解，许多时候并不妨碍我们运用。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鸡蛋，不知道鸡蛋为什么会孵化成小鸡，但我们知道鸡蛋可以吃。对大多数人来说，也就足矣。科学精神不仅要知其然，而且也要知其所以然，然而运用却未必如此。

忽然想起读书，许多人问我，小朋友能够读得懂《论语》、《道德经》吗，我说读不懂，千百年来，谁敢说自己真正读懂了？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顾颉刚先生以毕生精力读《尚书》，却叹息只读懂了一半，苏格拉底叹息唯一所知的就是知道自己的无知。因此，读书不懂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是不是一点都不懂呢，恐怕也不是。一个朋友问，我读书有许多不懂的怎么办？我说，你只要有能读懂的，那读书的价值也就体现出来了。

老子当这两句话放在开篇之首，是对全书起一个提纲挈领的作用。《道德经》一书的所有理论，都是建立在这两句话之上。道永恒不变，然而其表象却是无穷，所以才有阴阳变化，有无相生，强弱依存等。正因为道之表象变化无穷，所以才产生了形形色色之名，反而容易混淆我们的思考，导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你越想证明“名”，越执着于名，可能离真相越远，危害越大，故老子才说“智慧出，有大伪”，“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有正确的就一定有错误的，有错误的就一定有被误导的，有被误导的就一定有误入歧途的。因此，老子才提倡抛弃浮华的东西，回归事物的本质：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所以才产生了无为的思想。

正因为有名的变化，所以对于一时之得失，不必太放在心中；正因为有名变化，所以对于暂时的不利局面不必沮丧，对于暂时的得意也不可趾高气扬；正因为有名变化，所以才求变图强，而不可墨守陈规，坐吃山空。只要我们能够坚守大道不离不弃，那么，万物变化，于我何有？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第一章的断句是向来困扰专家学者的一大难题，以这句话为例，有就断为“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与“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的两种读法。我理解而言，似是第二种更合我的口味。老子说 “名，可名，非常名”，也就是说给事物命名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因此，后面讨论的就是命名的问题，是“有名”与“无名”的问题，而不是讨论“有”与“无”。因为不可名，所以我们才需要勉强给事物以一个命名，以进行区别。在天地之始时，任何事物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对各种事物进行命名之后，万事万物才有彼此的称呼。我们才知道空气是空气，水是水，太阳是太阳，月亮是月亮，当我们说月亮的时候才有共同的指向，而不致指着太阳，或者不知所云。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仍然是断句的问题，这句话还有另外一种读法：“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妙是微妙玄妙之意，徼是边界之意。有人认为，老子是提倡清心寡欲的，所以本处应该理解成“无欲”与“有欲”。然而上面已经说过，老子本章讨论的是“名”之有无，而不是讨论欲之有无，故我以为本处不宜断为“无欲”和“有欲”。老子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加命名，没有任何偏私，那么，我们就能够最大限度的了解事实的微妙神通之处，因为 “名”，我们往往会过分执着于名，犯一叶障目不见森林的毛病，故佛家说“凡所见相，皆是虚妄”。比如美玉，从本质来说就是块石头，因为命名为美玉，所以世人为之争夺，甚至不惜以命相搏，秦赵之间因为和氏璧差点大动干戈。然而没有名也是不行的，因为无法区别，玉就是玉，石头就是石头。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名之有与无，与事物本身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同一件事物的不同表现而已。当你说太阳的时候，它在那里，当你不称为太阳的时候，它还是在那里，不会因为有名与无名，以及如何命名而让它有任何改变。第一个玄是奥秘的意思，第二及第三个“玄”则是探究奥秘的意思。在“有名”与“无名”之间，事物的规律奥妙亦隐藏其中。如果我们能够反复循环探究其中的奥妙，那么，就能够打开万事万物奥妙玄通的法门。

我们常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意为所有事物的规律，乃至世界宇宙的规律，都一定隐藏于一个事物之中，只要我们能够参透一件事物，那么就可以扩展得到所有事物的规律，而不需要研究所有的事物，佛家所说“纳须弥于芥子”，即是此意。牛顿通过苹果落地，进而推导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用之于日月星辰也能成立。世界万物，虽然表现不一，千姿百态，但都具有强烈的趋同性，物质的构成无非就是一百多种化学元素，人与人之间虽然有美丑男女老少之分，但都是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有钱则喜，无钱则愁。因此，如何利用万物趋利避害，如何顺应人性扬善去恶，便是我们永恒思考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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