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者”冲击国会山，特朗普“最后一击”引火烧身

1月6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举行示威游行。（新华社记者 刘杰/图）

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发动的冲击国会山暴乱，导致至少4人死亡，创下1814年英军火烧美国国会以来最大程度的破坏纪录。

但是，冲击国会山仍未能阻止国会对选举结果的认证。美国东部时间2021年1月7日凌晨，美国国会宣布了清点选举人票的结果：确认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获得当选总统所需的270张选举人票。

“最后一根稻草”

往常，选举人团投票只是美国大选的一个形式流程。不过，由于特朗普拒不承认败选，选举人团的投票结果就显得不同寻常。

“特朗普赢得了总统选举！”2021年1月6日，美国国会开始清点选举人票之前，数千名特朗普的支持者就已围聚在国会大厦门前抗议示威，十几名共和党参议员也寻求在国会程序挑战选举结果。

根据1887年通过的《选举计票法》规定的“安全港”(Safe Harbor)条款，经过国会认证的选举结果可免受进一步的法律纠纷。在国会唱票结束前，任何议员都可以对某个州的选举人票计票结果提出异议。

不过，议员所提出的异议必须以书面形式提交，并获得至少一名众议员和一名参议员的联名签署。出现联名签署的书面异议后，联席会议就要暂时休会，参众两院退回各自会议厅，分别进行不超过两个小时的辩论。最后，两院将各自对书面异议进行投票。

如果这项异议未能同时在两院获得简单多数票支持，只能维持原有的计票结果。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至少有一名共和党众议员——来自阿拉巴马州的共和党人莫·布鲁克斯（Mo Brooks）将提出书面异议，并获得了密苏里州共和党参议员乔什·霍利（Josh Hawley）等人的联名签署。

大约140名共和党众议员也表示，将投票反对现有的选举结果。不过，鉴于民主党在众议院占多数，共和党人所提出的异议都很难在众议院获得通过。因此，2021年1月6日的选举人团投票审议确认程序更像是一场政治辩论赛。

现场既充满火药味更充斥着无望的气氛。会议开始不久，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共和党众议员戈萨（Paul Gosar）就站起来，表示反对该州的选举人票计票结果，他的慷慨陈词很快引来一阵掌声支持，很快又被更强烈的口哨声和唏嘘声打断。

对通过选举人票审议联席会扭转大选结局，多数共和党人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特朗普却不肯放弃“最后的一根稻草”。

“我们的副总统有权拒绝以欺诈方式选出的选举人。”2021年1月5日，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发文，他对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寄予厚望。

根据联邦相关法律规定，当天的国会参众两院联席会议由参议院议长、副总统彭斯主持。

多名美国宪法专家认为，副总统彭斯在国会联席会议上的权力有限，更多是执行和维持法定会议程序：会议主持打开各个州密封的“证书”，这些证书上记录着各州所派出的选举人团在2020年12月14日投票的结果。

公开唱票后，会议主持将宣布哪位总统以及副总统候选人赢得多数选举人票。2021年1月6日13时许，得知彭斯拒绝否认选举人团的选举结果后，数百名特朗普的支持者开始冲破国会大厦外面的围栏，跃跃欲试地攻入国会大厦。

“这是黑暗的一天”

美国国会被迫中止了总统选举认证程序，主持联席会议的副总统彭斯以及一众人员被迫撤离。不过，彭斯的新闻发言人事后声称，副总统在骚乱期间从未离开过国会大厦。

“特朗普赢得了总统选举！特朗普赢得了总统选举！”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视频画面显示，一名抗议的白人男子率先进入国会大厦，并跳上参议院讲台并反复高喊口号。

当抗议者试图打破众议院会议厅的大门时，国会警察搬来桌椅顶住大门。这场骚乱过后，民主党众议员杰森·克劳 (Jason Crow)在接受微软全国广播公司节目（MSNBC）采访时透露，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破窗而入，大门随即被抗议者突破。

抗议者一度冲到众议院议长南茜·佩洛西（Nancy Pelosi）的办公室。国会人员被告知应远离门窗，躺在地上并从座位下拿起防毒面罩，数百名众议员、工作人员和新闻记者被疏散到秘密安全地点。

警察则使用催泪瓦斯驱散示威人群。华盛顿大都会警察局局长罗伯特·康提(Robert Contee)透露，有的暴徒使用化学刺激物和石块等攻击警察，警察被迫开枪还击。

一名特朗普的女性支持者胸部中弹。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该女子在爬窗户时中弹跌落，口吐鲜血，不治身亡。

开枪的据说是保卫副总统彭斯的特勤人员。视频画面还显示，当时特朗普的支持者猛烈砸门时，国会大厦内的特勤人员已经举枪示警，就在该女子把头钻过窗户的时候，特勤立即开枪。

当天晚些时候，大都会警察局局长罗伯特·康提还宣布，另有三名抗议者在暴乱过程中因病症死亡。彭博新闻社（Bloomberg News）记者金娜瑞（Emma Kinery）在社交媒体上进一步透露，三名抗议者可能在抗议中突发心脏病，或吸食烟雾弹出现哮喘窒息。

国会大厦一度被炸弹疑云笼罩。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援引白宫官员的消息称，共和党全国委员会总部发现了一枚炸弹，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也在附近出现可疑包裹后，在国会大厦附近的一辆汽车上也发现一个装有燃烧弹的冷藏箱。

不久，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声称，已经确认在国会山附近发现的装置没有危险。

华盛顿特区还派出了2700名国民警卫队人员驱散抗议者，弗吉尼亚州也派出650名国民警卫队员增援。当天傍晚5时30分，国会大厦被攻陷3个多小时后被军警人员收复。

美国副总统彭斯当即宣布，参议院恢复点算选举人票。

“这是黑暗的一天……你们没有赢，暴力从来不会赢!”重新进入会议厅后，彭斯愤怒地指责特朗普的支持者。

“鼓励暴力”？

“请支持我们的国会警察局和执法单位”“请保持和平”，在其支持者们闯进国会山1个多小时后，特朗普上在社交媒体呼吁。

不过，特朗普仍被指责“蛊惑暴徒”，要为国会山的暴乱负责。特朗普政府前任幕僚长米克·马瓦尼（Mick Mulvaney）批评特朗普鼓动暴力，“他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

美国大选投票结束以来，特朗普一直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赢家”，民主党人在关键“摇摆州”的选票作假。但是，特朗普阵营并未提供有信服力的证据，特朗普阵营在多个州发起的诉讼大多被法庭驳回。

在发起的59起选举诉讼中，特朗普阵营只赢得了1起。这唯一的胜利也只不过缩短了宾夕法尼亚州选民修改邮寄选票的时间，对于扭转共和党在该州的失利无济于事。

在法律诉讼期间，全美各地都出现了声援特朗普的集会，一些示威者违反防疫法规冲击当地政府大楼和议会。

这番乱象很快波及美国首都华盛顿。2020年1月5日，国会举行选举人票审议联席会的前夜，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出了简短的呼吁，“我们将阻止窃取（选举结果）行为”“1月6日，华盛顿见！”

特朗普还进一步透露，将有“数以十万计的”抗议者参与国会上的抗议活动，并声称集会将是“疯狂的”“规模极大”。不久，数以千计的特朗普支持者从美国各地涌入华盛顿，参加“拯救美国”大游行。

2020年1月6日中午，国会举行选举人票审议联席会的一个小时前，特朗普还站在白宫附近的椭圆形草坪上向支持者喊话，反复谴责选举舞弊、大选结果被窃取，并声称永远不会承认在大选中败给了民主党对手乔·拜登（Joe Biden）。

在国会山暴乱发生四个多小时后，备受指责的特朗普开始改弦更张。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段一分多钟的视频呼吁，“大家要充满爱与和平地回家。请永远记住这一天！”

特朗普还是将大量的篇幅用于陈述所谓的大选舞弊，还哀悼暴乱死亡者、安慰抗议示威者，“我知道你们的痛苦，我知道你们受到了伤害”“我们爱你们，你们很特别。”

这条推文发布后，美国社交媒体推特（Twitter）迅速屏蔽了特朗普的视频，并冻结其账户12小时。不久，脸书（Facebook）、YouTube等社交平台以“鼓励暴力”为由，把特朗普的视频撤下、账号冻结。

被浑水摸鱼？

不久，特朗普阵营开始“喊冤”。他们声称，闯进国会大厦的抗议者中混入了大批“安提法”（Antifa）的成员。

在特朗普阵营公布的一段视频中，数十名抗议者一边敲打着国会大厦的玻璃窗，一边高喊着“安提法”；

在众议院，特朗普的盟友、共和党众议员马特·盖兹引用“面部识别公司的非常令人信服的证据”称，“今天，闯入国会大厦的一些人并不是特朗普的支持者，而是伪装成特朗普的支持者，实际上是暴力恐怖组织‘安提法’的成员。”

根据开发面部辨识系统的XRVision公司的声明，其利用面部辨识系统辨认出两名“安提法”成员，送至司法部档案数据库比对后发现：其中，一名满脸胡须者多次现身美国西部反警察抗议活动，以及“黑命贵”的示威中。

安提法，是英语Antifa的音译，全称为反法西斯主义（Anti Fascist），该运动大部分是游走在社会边缘的群体，包括无证移民、变性人、低收入工人等。

2020年1月5日，特朗普宣布已签署了一份备忘录，阻止“安提法”（Antifa）有关的个人进入美国。他还指责该组织“激进的暴力行动已危及国家结构”。

“安提法”成员浑水摸鱼？《华盛顿邮报》等美国主流媒体认为，没有证据表明国会暴乱是由安提法暴力恐怖组织挑起。

来自特朗普阵营的支持者暴力冲击国会后，美国当选总统拜登在特拉华州发表讲话，指责特朗普鼓动暴力。

“这不是抗议，而是叛乱。”拜登表示，“这让我非常清楚，国会大厦的混乱景象并不能反映一个真正的美国，也不能代表我们是谁。我们看到的是少数致力于非法活动的极端分子。”

美国代理国防部长克里斯托弗·米勒（Christopher Miller）随即回应拜登提出的“叛乱说”并对新闻媒体说，整个华盛顿特区的国民警卫队已经启动，可随时应地方当局的要求提供更多平乱的支持。

“我们动员了华盛顿特区的国民警卫队，以支持该地区的联邦执法。”五角大楼新闻发言人乔纳森·霍夫曼（Jonathan Hoffman）也进一步表示，“代理部长米勒一直与国会领导人保持着联系。”

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以及奥巴马（Barack Obama）也发表了对国会山暴乱的遣责声明。

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表示，“我们正在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一个耻辱的画面已经呈现在世界面前”。

美国国会山骚乱震惊了世界。加拿大总理特鲁多表示，“对民主制度的攻击”“极度不安”；英国首相约翰逊在社交媒体上批评暴乱为"“可耻的景象”，并呼吁美国“和平有序地权力移交”。

政权和平转接一向被认为是西方世界重要的民主传统。2021年1月7日，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玛利亚·扎哈罗娃（Maria Zakharova ）在社交媒体上揶揄说，“美国再也不能对全世界说自己是民主的典范了。”

援引宪法第25修正案进行罢免？还是启动国会弹劾

2021年1月6日晚，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宣布：已敦促副总统彭斯以及特朗普政府的其他内阁成员，对特朗普发起罢免程序。

“即使在今天下午的视频声明中，特朗普依旧表现出他精神不健全，仍然无法处理和接受2020年选举结果。特朗普谋求煽动暴力和社会动荡，以武力推翻选举结果的意愿。”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发表声明认为，特朗普的行为已符合被罢免的标准。

根据1967年通过的美国宪法第25修正案，“如果总统被免职、死亡、辞职或无法行使该职位的权力和职责，则该职务应由副总统行使”。

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认为，该法案适用于“一个危险的不适合担任公职的总统”。即只要副总统和大多数内阁成员认为总统“无法履行其职务的权力和义务”，并以书面形式通知国会后，副总统将立即作为代理总统承担总统职务的权力和责任。

对特朗普的罢免要求，已经得到美国最大游说团体之一的全美制造商协会(NAM)的支持。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一些共和党人也认为特朗普应该在1月20日之前下台。其中，四人主张援引第25修正案，还有两人认为应该走国会弹劾总统的程序。

支持者冲击国会山，可能正成为特朗普政治生命的一根“毒草”。

“他（特朗普）的罪行是违反《宪法》的，实质上是试图破坏一场合法举行的选举的合法结果。”密苏里大学宪法学专家弗兰克·鲍曼(Frank Bowman)认为，特朗普涉嫌不忠于美国《宪法》和未能履行就职誓言，可能会因试图推翻美国政府或其他更普遍的罪行而遭到国会弹劾。

2019年12月，特朗普曾被民主党占多数的众议院以“滥用权力”“妨碍国会的指控”为名义进行弹劾，但未能通过参议院三分之二的投票通过。

特朗普也可能再次遭到弹劾。但这需要众议院简单多数和参院三分之二的支持。当前，如果民主党人发起弹劾，获得参议院三分之二的支持仍非易事。

按照美国《宪法》规定，特朗普总统将在2021年1月20日卸任，繁琐的国会弹劾程序也很难在未来两周内完成。因此，弹劾的可行性不高。

对于援引《宪法》第25修正案罢免特朗普总统的可行性，弗兰克·鲍曼教授认为，“几乎没有机会援引修正案……副总统彭斯也不会这么做。”

割席与倒戈

2016年夏天，被特朗普挑选为竞选搭档时，彭斯曾被前者评价“坚强靠谱”、有着“高超且优秀的执行力”。如今，特朗普在白宫的日子接近尾声，二人的亲密联盟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在2021年1月5日的一份声明中，特朗普要求彭斯在国会采取行动：他希望彭斯能够重新计算选票，取消批准选举结果，或者将其送回各州进行修改和重新批准，将一些“无效”选票剔除——如果只计算剔除后的选票，特朗普将会赢得大选。

“如果彭斯不以某种方式阻止大选结果宣布，他将会成为叛徒。”美国《华盛顿邮报》援引特朗普支持者的话。

这一次，彭斯一改对特朗普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追随风格”。2021年1月6日，彭斯在一封公开信中称，“美国宪法并未赋予他单方面推翻选举结果的权力，他无权单方面接受或拒绝选举人投票结果。”

彭斯表现得很无辜，但也不乏“狡黠”的一面。《华盛顿邮报》文章注意到，2020年11月以来，特朗普大选败北后一直质疑选举结果，但彭斯一直有意跟特朗普划清界限，多次设法离开华盛顿而到其它州处理事务，以避免损害未来政治前途，为未来竞选总统积累政治资本。

彭斯的切割也引起特朗普支持者的不满和施压。2020年12月27日，得克萨斯州共和党众议员路易·戈默特(Louie Gohmert)等数名共和党人起诉彭斯，要求他在确认大选结果时忽视几个“摇摆州”的选举人团票。

彭斯则委托律师回应说，“这起诉讼不是解决问题的合理方式，因为原告起诉的是错误的被告。参议院和众议院才是拥有足够的合法权益，会对原告造成潜在的不利。”

在特朗普的支持者冲击国会山后，彭斯则直接回应，“你们没有赢，暴力从来不会赢。”

多名来自共和党阵营的铁杆支持者也纷纷与特朗普割席。据《今日美国》（USA TODAY）报道，第一夫人梅拉尼娅的幕僚长斯蒂芬妮·格里沙姆（Stephanie Grisham）和白宫副新闻发言人莎拉·马修斯（Sarah Matthews）已经在冲击事件发生后相继宣布辞职。

“凭良心来说，我现在再也不能反对选举人票认证结果。”

来自佐治亚州的共和党参议员凯利·洛弗勒（Kelly Loeffler）表示将不再拒绝承认拜登当选。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梁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