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绍兴小百花的《五女拜寿》

不知怎地，自从2017年中起，越剧看得越来越少。浙百的传承版《五女拜寿》落幕后，几乎长达半年没看过越剧演出。直到过年前稍微有点时间去看了小百花蔡周的《西厢记》新排的新生代《碧玉簪》彩排，3月8日跑去诸暨听了场《优越中国》演唱会，这几乎是我这半年多所看到全部的现场了。前段时间得知绍百3月底要在百花剧场演出三场大戏，尤其是有《五女拜寿》。绍百的五女拜寿基本上都是下乡为主，少有在剧场演出，偶尔有几次机会都错过了，所以其实是非常想看看这个经典剧目如何被绍百演绎，时间正好没有晚自修，百花剧场又可以自己开车去，一切水到渠成，就成行了。

看完绍百的五女拜寿给我的整体感觉还是不错的，演员非常整齐，态度也很端正。其实我对演五女是很挑剔的，特别是还围观了浙百原生代手把手教五女的过程，于人物理解和细节的呈现我是有期待的，所以绍百的这版虽然还是粗糙了些，但是也不乏亮点。不过也必须承认顾爷爷的《五女拜寿》真是太经典了，绝对得戏保人，只要不是太不会演戏，总不会演得完全看不下去。

先说三春夫妇。这是我这次看戏最大的一个收获，以前绍百五女的三春我看过吴素英的、陈飞的和董鉴鸿的，大概我对于何英的演绎印象太深刻，连带对浙百现在的三春也总觉得有所缺憾，所以绍百的三春，一直觉得阿素过于威重，飞姐过于贤惠隐忍，小董流于表面。这次绍百的三春换成了由温越调过来的傅派花旦周燕萍，她是个很会演戏的人，在《洗马桥》里的娇公主从娇蛮任性到稳重大方演得都很动人。昨晚周燕萍的三春一出场顿觉非常闺秀的气质，举手投足行动言语温柔大方，面对应龙时也有妻子的感觉，或责怪或宽慰或甜蜜，一派人妻风范。而且周燕萍的傅派我觉得相当好，音色好润腔也很有味道，傅派的深情、凄厉、俏丽她都可以演绎。昨天的演出有两个地方我觉得略微有点异议，一个是三春唱到“随郎君不畏天涯风霜苦”的时候，浙百的三春都有水袖飞扬的动作，就很像陆唐里唐琬唱“随君化作双飞燕，来朝万里赴云程”时的动作，似乎一下子有了那种比翼双飞相随相伴的感觉，周燕萍这里就幅度太小了点，味道大减。另外就是翠云被士龙救回家之后，是她在昏迷中低唤老爷夫人，三春听到声音耳熟这才仔细辨认发现是翠云的。而绍百每次都是士龙刚把翠云扶进门，三春立刻就认了出来。比较一下还是浙百的演法情理更通。插播一个花絮，在演出前，我路过候场区，看到一个花旦早已化好妆穿了彩衣，在黑暗中自己一个人拿着手机边听边唱，我站住听了下，原来唱的就是“与官人专程拜寿心意诚，空手而来有内情。”好感油然而生，一个尊重舞台尊重每一次演出的演员才是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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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频资料来自于@天一的锁）

绍百的邹应龙一直都是裘再萍，我觉得这个人选挺合适。绍百虽然范派小生扎堆儿，然而气质各不相同，裘再萍斯文儒雅有书生气，绍百的小生里她最适合大龙哥哥了，俊秀儒雅君子风度，而且在翠云赠银的时候，也有跟在娘子身后虚扶的动作。当然我不能用方雪雯和江瑶来要求，一要求的话我连浙百现在的应龙都不满意了。不过昨天裘再萍的嗓子似乎不好，好几句都破音了。说句单纯的感想，昨天再看五女的时候，再一次觉得邹应龙真的是中国传统文人的理想形象了，志向高远风骨凛然，却又谦和从容，更难得是具有儒家所一再强调的“安贫乐道、兼济天下”的仁人君子情怀，更别说他还那么爱老婆。然而这样的君子形象，顾爷爷之后又有何人能写的出来？

接着就该说小龙和翠云了。一点不讳言我就是冲着这一对来的，自从阿琳换了翠云妹，我还没看过呢，所以有机会一定要围观啊。谢MM的翠云我本来抱着“反正肯定会被我挑一大堆刺”的目的来的，结果看下来大大超出我的预期。人物感基本没问题，只是小细节还是有商榷的地方。先赞扬与三春夫妇见面时高高兴兴地叫了声三小姐，想当年我被某明星版翠云热情地扑上去叫了声三姑爷雷到今天，只要看到一个翠云不倒贴我就大大点赞。柴房奉茶的对手戏对姑爷和对小姐的分寸感也还好。要说的是赠银时的三跪太赶了，三跪的身段也没到位，最后一跪还是应该双膝跪地的好。这段我看过辉玲指导传承班的，抠得那个细致，几个翠云都不知道跪了多少次了，跪的时机跪的姿态奉银的手臂伸到哪里合适等等。还有应龙说“多谢翠云情义好，他年相逢谢深恩”时向翠云行礼，三春你难道不应该同步行礼吗？翠云妹纸你难道不该还礼吗？应龙把那封信交代给翠云的时候，翠云居然堂而皇之接过来了，难道不应该是行礼再接么？毕竟身份有别，不能等同视之。不是我非得拿浙百的来要求，而是谁对按谁的来，明显浙百这里的演绎是对的。

风雪里谢MM的“冰冻路滑雪花飞”一段唱情绪还不错，也不像明星版翠云把水袖舞得天花乱坠力气十足，感到遗憾的是翠云那时候冻饿交加，所以应该是脚步虚浮晃晃悠悠，谢妹纸的台步还是太流畅太标准，嗖嗖嗖小碎步就跑过去了。另外雪地里为啥她倒的方向和浙百的不一样，算了这个是小事我也就疑惑一下。邹士龙雪地里捡了翠云那一段，我是听邵雁老师教过传承班，提到所谓男女大防这种心理意识在形体上的反映，所以特别注意了阿琳的表现，她居然是对的，一直避免用自己的肢体去接触翠云，而尽量借助外物比如那把伞。不过扶着翠云回家那里，谢小妹纸的形体和神情不像昏迷像睡着了，昏迷的时候人的身体是完全交付的，而睡着了就显得很轻松。还有又要说奉汤时谢MM的台步太流畅太标准，技术要依托人物，此时此刻翠云的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应该在外在的形体上表现出来。翠云站起来害怕“你是谁？”的时机稍微早了点，应该是被灌了姜汤后悠悠醒来发现有一陌生男子居然在关门关窗，这一吓非同小可。小龙在唱到“姑娘一定身寒冷，请披上嫂嫂这件旧衣裳”时一递翠云一缩，他恍然大悟把衣服放在桌上，这个细节配合得非常好。翠云在听了小龙那段之后有一个暗中打量“闻言感激暗窥望，堪敬书生少年郎”，她抬袖暗中打量，可是小龙你也打量个什么劲儿啊，应该是很谦和的站在那儿懵然不知的状态，这才符合小龙的人设。最后小龙夫妇新婚出场的时候，我发现阿琳现在能表现出一直关注娘子的状态了，好几年前都还是和新娘子各演各的呢。另外我高要求一下啊，做不到算了。小龙夫妇一起转身进门跨门槛然后向父母行礼的时候，茅劳斯和陈劳斯可同步了，从背影看都有种般配的不得了的感觉，阿琳和谢MM跨门槛、施礼、起身都不同步，看着有点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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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物我一起说了罢。杨继康夫妇是楼慧琴和潘琴演的，楼慧琴很不错相当不错，杨继康在穷途落魄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气节都表现出来了，潘琴我就有点不满意了，徐爱武的老夫人真个有种威严横蛮感，潘琴的形体台步乃至动作都有点怪怪的，老让我穿越到一钱里的那个丑角上去。所以老夫妇真心无爱啊，既没有前拜寿时老妻给老爷子整衣襟的爱意，也没有后拜寿时老头子给老妻整理鬓发的温存。双桃夫妇是陈雯婷和屠少桦饰演的。陈MM是但凡刁蛮泼辣角色第一时间想到她，不过我总感觉我看过她的翠云，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有误。陈MM的双桃尖刻刁钻很到位，恃宠而骄的小女儿娇蛮感却有所欠缺，与三春的对手戏最好，与母亲的对手戏就一般了。在扬州丁府与父母初相见时，她那段唱“瘦西湖里画舫摇，哎呀画舫摇呀摇呀”拉着母亲有个摇画舫的动作。之前就这个动作辉玲教锦锦的时候练了好几次，摇的动作怎么好看又有种娇滴滴的感觉，结果陈妹纸刷刷刷三下两下摇好了，我顿时|||||||屠姑爷倒是突然洗去了曾经总也长不大的少年感，然而被双桃批评时那种讪讪的讨好的感觉一点都木有，转身面对穷困的三春夫妇和失势的岳父时气焰嚣张的凶恶也没有。潘佳英的小夏莲要表扬的是出场时嗑瓜子的动作还是比较像的，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是否有辉玲所说的生活化的感觉，小盆友完成的还行就是动作太急不够从容。“姑爷不像像猴头”那段念白还是有较大差距，当然这段念白是真心难念，音调高气势足还刁钻得很，小盆友要念出那种恶意满满的味道还真得有点难度。与翠云相对时，那种恶意嘲笑的味道木有，一耳光也没啥气势，在丁府里还的一耳光倒是有点气势了。下台时也没有抚着脸颊气恨交加然后扭着腰下去的细节，端走三春补做的寿鞋时也没有那种鄙夷不屑的“啧啧”神情。

元芳夫妇是陈燕和娄周英，娄周英的气质是很合适俞志云这类阴险恶毒渣男的，小娄同学冷着个脸儿站在那里的时候，安家和的感觉就跃然而出了。但是一说话一行动，面对元芳时那种冷暴力的压迫感却弱了下来，还有在杨继康大祸临头回家的时候，缺失了俞志云想说话却发现双桃想说，于是让她先当出头鸟的细节，对人物形象还是有损失的。陈燕的大女儿有点差强人意，戚派也差强人意，无长姐的感觉，也无温厚的感觉，也没有畏夫如虎的神态，要知道俞志云一回头一个眼神元芳都吓得一抖，然后才鼓足勇气说想借钱想接父母回家这类的话，一个久处于淫威之下的女性，其实是有着是非原则的，也有着坚持这种原则的勇气。四五女儿女婿是大龙套就不提了。陈松年夫妇是何梦莱和郑敏演的，这一对很有点意思，何梦莱是个比较会演戏的演员，陈松年性格里的懦弱、自私以及作为封建家长在儿子面前摆威风的感觉都比较到位，令我惊喜的是郑敏的陈夫人相当不错，活泛又有大智慧，虽然郑敏长得挺漂亮不像俞会珍有种喜感，但是她把那种喜感演出来了。尤其是对跪着的儿子示意“不要怕，起来，有我呢”，确确实实是示意，而不是大声说出来，儿子起来后她居然忙忙地给俩儿子都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可笑死我了，不仅是慈母还一碗水端得很平，后面俩儿媳妇你们就站那儿看着合适吗？想起浙百小花班的四女儿就会给四女婿掸膝盖呢，虽然原生代从没掸过，但我觉得这个细节就加得合适。

附赠花絮：昨天到绍百的时候，他们全体提前化妆了，因为之前的全家福海报已经不合适了，演员换了太多，所以赶着这次演出准备重新拍一下。虽说是拍全家福，化妆化好的抢先自己加拍了个人定妆照。可惜大小龙夫妇动作太慢，单独结婚照是木有了，略觉得遗憾呐。阿琳化妆化得很晚，谢MM已经在戴凤冠了，她还在化妆连彩衣都没换，但是没一会儿她就衣冠楚楚大红冠服的出来了，站在那儿和两老夫妇聊天，“男人”收拾起来就是快。好一会儿，谢MM才作为倒数第二个完工的出来，出来之后就疑惑了：“我老公在哪儿？”阿琳迎上去这才双双对对去站位拍照了。嗯，越剧真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同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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