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和纳兰性德都写《长相思》，百年来难分高下，究竟哪首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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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柳色黄

插画师 |鱼俞木

一念秋风起，一念相思长。

《长相思》这一词牌名，取得深婉动人。

长相思，又名“双红豆”、“吴山青”、“山渐青”、“相思令”、“长思仙”、“越山青”等。

唐教坊曲，双调小令，三十六字，前后片各三平韵，一叠韵。

秋风袅袅，寒露微凉，在秋季里读一首《长相思》，在千古绝美小令中，找到语言间动人的音律，给秋光增添一段悠长的时光，就如同阳光照在盛开的月季花朵上，而我们在秋天里，抄写一首深情缱绻的诗。

壹

最思乡的《长相思》：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月亮，还是故乡的圆。

公元1682年（康熙二十一年）二月十五日，云南平定，康熙帝出关东巡，祭告奉天祖陵。

纳兰性德跟随帝王东巡祭祖，二十三日出山海关。

此时，正值深冬，塞外苦寒，风雪凄迷，在茫茫风雪中，不由得想念远方的家，遂写下这首思乡的词。

《长相思·山一程》

【清】纳兰性德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相思是悠远的。

像一曲悠扬的长调，诉不尽的思念。

雪山那么高，江河那么长，人在山下走着，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夜晚，连绵的营帐亮起明亮的烛火，却点亮不了雪夜。

风雪簌簌，营帐里的滴漏，爬过一更又一更，在寂静的雪夜里，点点滴滴，空滴到天明。

这首词用短小精悍却通俗易懂的词语，轻巧排列，对应整齐，使其细腻的情感融入雄壮的景色之中，寄寓了深切的思乡情怀，格调清淡朴实，天然去雕饰，令人赞叹。

贰

最婉约的《长相思》：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世上情诗三百首，唯有相思断人肠。

李煜，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莲峰居士。

他的词继承了晚唐以来温庭筠、韦庄等花间派词人的传统，又受李璟、冯延巳等的影响，语言明快、形象生动、用情真挚，风格鲜明，其亡国后词作更是题材广阔，含意深沉，在晚唐五代词中别树一帜，对后世词坛影响深远，被誉为“词中帝王”。

而前期的作品，多以男女之情，为赋新愁强说愁的平淡之作，但此期，亦有难得句短情深之作。

《长相思·一重山》

【五代】李煜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相思是哀婉的。

青山重重，绿水迢迢，所思之人，远在千山万水外，烟波渺渺，秋深霜寒，枫林尽染、离人泪。

菊花开又落，日升又日落，未有只言片语的书信，不闻归乡哒哒的马蹄声。

自离别后，良辰美景尽是虚设，千种风情，无人可诉说。

李煜善用单纯明净、简洁准确的语言生动地再现物象，展示其意境，以“枫叶”、“菊花”和“塞雁”等特色景物构建成一个清冷幽远的意境，用笔空灵，景中蕴情，耐人寻味。

全词未见“秋怨”一词，却句句却在诉说离别的哀怨，以短促的语句，通过相同的句式构建出重复咏叹的音律感，富有民歌小调的清爽利落质感，令人读之满口余香。

叁

最忧伤的《长相思》：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又号醉吟先生。

是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唐代三大诗人之一。

白居易与元稹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与刘禹锡并称“刘白”。白居易的诗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平易通俗，有“诗魔”和“诗王”之称。

传闻，白居易有一爱妾樊素，甚是喜爱，奈何樊素执意求去，虽万分不舍，但君子成人之美，遂放其归乡，从此山高水远，与君长诀。

白居易见江水川流不息，思念起远在他乡的樊素。相思如流水，流不尽的哀与愁。江水悠悠，奔流不复回，而樊素亦难以再相会。

《长相思·汴水流》

【唐】白居易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相思是无尽的。

平静时，如月光下潺潺流动的溪水；汹涌时，如黄沙滚滚的江河。

相思是有方向的，它随着流水流到瓜州古渡头，连绵的想念，让吴山都沾染了点点哀愁。一个“愁”字，使吴山秀丽景色不复存在，只见人愁如山重，一字破题，点亮全篇主题，笔力甚是强劲。

相思何解？唯有再相逢。

这首词频用叠词叠韵，句句押韵，拥有一种柔和的民歌风格，形成行云流水般风致，使这首仅仅三十六字的作品，如明珠般晶莹剔透。

肆

最缠绵的《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北宋著名词人。

晏殊第七子，与其父晏殊合称“二晏”。

工于言情，其小令语言清丽，感情深挚，尤负盛名。表达情感直率，多写爱情生活，是婉约派的重要作家。有《小山词》留世。

临近老年，笔法圆滑，已入臻境，一首《长相思》缠绵往复，姿态多变，可见词人的笔力及境界。

《长相思》

【宋】晏几道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相思是隐晦的。

如同阴雨绵绵的梅雨天，潮湿而蒙昧。

相思何时到期，与子相见时。

黄庭坚在《小山词序》中评道：“其痴亦自绝人”。

最深刻的相思，是我站在你面前，你这个薄情的人却不知我曾深深的思念你。

人生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

这首小词语极浅近，情极深挚，通过重词叠韵，音节优美，赋予悠扬深沉的民歌韵致，词短情长，如温润莹白的珍珠。

伍

最深情的《长相思》：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林逋，字君复，宋朝人。

自幼聪慧，通晓经史百家，淡泊名利，在文风盛行的宋朝，一生不曾参与科举，不曾入朝为官。学有所成之后，便四方游历，后来在杭州西湖隐居孤山，与高僧诗友来往。

日常，便煮茶弹琴焚香，乘着一叶小舟泛舟西湖之上，有客至，便让小童放飞白鹤，见白鹤高飞而归家。所写诗文从不留存，随写随弃，清狂到极致。仙逝后，宋仁宗赐谥“和靖先生”。

一生不婚不仕，布衣终身，以梅花为妻，以白鹤为子，被誉为“大宋第一隐士”。

《长相思·吴山青》

【宋】林逋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两两相望，难结同心，江水已平，已到了分别的时候。

青山遥遥，绿水迢迢，山水夹道相送，离别隔山河，不知何日再见君？

唐代白居易以来，文人便多用《长相思》调写男女情爱，以声助情，得其双美。这首词亦沿袭这种传统。

用复踏语，反复咏叹，富有浓郁的民歌风味。在回环往复的节奏中，连声切响，前后相应，突显了女主人的柔情似水，一往情深。

全词语言清新流丽，情深韵美，寄情于山水之中，唱出吴越青山绿水间的地方风情，创造出一个隽永空茫、余味无穷的艺境，如同一朵带着露珠的茉莉花，在唐宋爱情词苑散发着清新馥郁的香气。

陆

最寂寞的《长相思》：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万俟咏(mò qí yǒng)是北宋末南宋初词人，字雅言，自号词隐、大梁词隐。

哲宗元佑时已以诗赋见称于时，据王灼《碧鸡漫志》卷2记载：“元佑时诗赋老手”。但屡试不第，于是绝意仕进，纵情歌酒，自号“大梁词隐”。

早年间，屡试不第，心中难免郁结，恰逢羁旅他乡，阴雨绵绵，听到屋外传来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心中百感交集，遂写下宋词中最寂寞的一场雨。

《长相思·雨》

【宋】万俟咏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夜深人静，雨声连绵，报时的更鼓声一更又一更。

烛火昏昏，一灯如豆，雨滴打在芭蕉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越发清脆，辗转反侧，心中泛起无限情绪。

好梦难成，遗憾难平，可窗外的雨不管忧愁的人爱不爱听，滴滴答答，响彻到天明。

“一声声，一更更”，雨声不绝，打更声连绵，暗夜寂寂，声声入耳，显得雨夜越发安静。

孤灯难入梦，遗憾意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属于老调新谈，原句是温庭筠的《更漏子·玉炉香》：“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一个“明”字，既表明了时间，又侧面表示诗人失眠一整夜，凸显诗人心事无边，愁绪如雨，连绵不绝。

全词无一处提及“雨”字，却处处是雨，雨声愁绪交织，融合得毫无痕迹，淡淡的愁绪笼罩着全篇，显现出高超的运笔功力。

柒

最含蓄的《长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俞彦，字仲茅，上元人，生卒年均不详，约明神宗万历四十三年前后在世。

他长于词，尤工小令，以淡雅见称，词集今失传，仅见于各种选本中。

明末之际，文学复古之风盛行，俞彦也“信而好古”、“时一效颦”，故而词作清新雅致，富有韵致，其中以《长相思》为最，颇有古韵。

《长相思·折花枝》

【明】俞彦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折下美丽的花枝，又升起怨恨之心，本想花开之时与君共饮，如今花开烂漫，情人却一去不复返。

害怕相思扰人，相思却早已入骨，相思来时没处躲避，从眉宇间偷偷跑出来了。

“折花枝，恨花枝”，花枝本来是美好的，但因情人失约，美好的事物也变得不美丽了，开得越美丽，越觉得不能同游的遗憾更深刻，哀怨的折花人便呼之欲出。

“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相思无法掩藏，纵使百般掩饰，却能从眉梢眼角偷偷的跑出来，令他人皆知折花人已相思。读到这一句，不由得延伸一下，在日本和歌中有两句关于相思的句子，“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和“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不知原文如此，还是翻译的诗歌如此，很值得玩味，与这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处。在中国的解析中，以化用李清照的《一剪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为论点，显得更为恰当，也从中看出作者的创新，此句也甚为新奇，实乃佳句。

这首词上片写实记事，下片抒情展怀，笔法简洁细腻，塑造出一位初尝相思之苦的妙龄女子，在害怕相思之苦和已相思之间的矛盾交织中，写出了复杂而微妙的少女情态，颇具匠心，别具一格，十分难得。

千古小令，最美《长相思》，最深情的词牌，说最长的情愁。

7首《长相思》，有纳兰的深婉，有万俟咏的寂寞，有晏殊的缠绵……诗友又最喜欢哪一首呢？亦或者喜欢未曾入选的其他佳作？欢迎留言评论，一起读诗，一起分享。晚安以及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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