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德内人：北美西北地区的民族集团

文 / 谢国先

传统民俗和艺术活动的复兴，虽有经济利益的考虑，但更多的还是民族意识得到强化的一种表现。

美国人类学家、语言学家爱德华·萨丕尔首创纳德内（Na Dene）一词，用来指现今北美西北地区阿塔帕斯坎语、特林吉特语和海达语联合组成的一个语系。在阿塔帕斯坎语中，Dene（德内）意为“人，民族”；在特林吉特语中，Na（纳）意为“人，民族”；在海达语中，Na（纳）意为“居住，民族”。关于这种语系，萨丕尔曾说：“德内语（Dene）很可能是美洲最难认识的语言，也是人类创造的最迷人的语言。”

现在，纳德内既指操这个语系各语言的民族，也指这个语系本身。纳德内语系中有大约40种语言，仅在加拿大就有19种语言属于这个语系中的阿塔帕斯坎语。

纳德内诸民族分布很广，人口众多。操阿塔帕斯坎语的民族分布在美国阿拉斯加、太平洋沿岸、西南地区，以及加拿大西部。因此，纳德内人中包括民族最多的群体就是阿塔帕斯坎人，其下又分为奇佩瓦扬人、多格里布人、奇尔科廷人、贝拉库拉人等数十种民族。加拿大的阿塔帕斯坎人约有3.5万人，分布在太平洋沿岸到哈得孙湾之间亚北极地带的广大地区。纳德内人中最大的群体则是美国西南的纳瓦霍人，共约30万人，其中亚利桑那州14万人，新墨西哥州10万人。

以亲属关系为中心的传统生活

欧洲人到来之前，纳德内人主要利用自然的植物资源和动物资源生存，贸易并不发达。沿海的海达人和特林吉特人有永久的定居村落，每个村落的房屋可能多达50座。海达人的房屋用雪松木板修成，房屋前有高大的图腾柱。他们从海洋和河流中获取食物，有时也随鱼类（如鲑鱼、大比目鱼、鲱鱼）和海洋哺乳动物而迁徙。纳德内人没有家养动物。特林吉特人和海达人栽种少量烟草。

在纳德内人中，亲属关系极为重要。特林吉特人[来自wwW.lw5u.cOM]和海达人保留了母系氏族。在散财宴中获得名字、地位和财产的继承等，都依据母系。姑表婚是最理想的婚姻，而且多由家族安排。

在阿塔帕斯坎人中，亲属制度决定人们的日常生活。西部的阿塔帕斯坎人，如南图琼人、塔吉什人、塔尔坦人等，也保留着母系氏族。东部的阿塔帕斯坎人，如多格里布人、比弗尔人、奇佩瓦扬人等，没有正式的氏族制度。有些人类学家认为，多格里布人和奇佩瓦扬人的亲属制度是双系，而不是母系。

亲属关系决定人们的社会关系。在海达人和特林吉特人中，人们在散财宴中的地位取决于在特定宗族和胞族中的身份和地位。特林吉特人的所有氏族都分为渡鸦胞族或狼胞族。靠近海岸的阿塔帕斯坎人也如此。远离海岸的阿塔帕斯坎人没有胞族制度，就以大的亲属集团为单位举行大型活动，如舞蹈、贸易或战争。

亲属关系也决定着住所的构成、家庭成员的身份、劳动伙伴的组成以及不同群体之间的交往模式。在上述领域，妇女的地位非常重要。在特林吉特人和海达人中，房屋拥有者也就是宗族首领；一个大家庭的成员都因他们的母亲和外婆而相互联系起来。沿海的阿塔帕斯坎人的居住模式同样也由他们的胞族制度所决定。其他阿塔帕斯坎民族，如卡斯卡人，虽有胞族制度，但其居住模式就有所不同。

纳德内人亲属之间有亲昵关系，也有禁忌关系。比如，在海达人中，一个男子与其成年姐妹之间、与其成年外侄女之间，保持着一种正式的、客气的关系，他也不能直接跟岳母说话。交谈和接触方面的类似限制存在于纳德内人的大多数群体中。

在纳德内人中，海达人和特林吉特人的社会分化程度最高。他们把人分为世袭的三个等级：贵族、平民、奴隶。贵族是著名首领的子女，他们在散财宴上得到了受人尊敬的名字。他们是富人，有房屋，而且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成为宗族首领。平民没有在散财宴上得到名字，占有资源少，也没有房屋。奴隶是战俘，被当作贵族的财产。海达人在历史上是凶猛的战士，是奴隶贸易者。他们足迹所至，南到加利福尼亚，北至白令海峡。内陆的特林吉特人虽然也承认贵族拥有受人尊敬的名字和使用氏族标志的权力，但他们贵族蓄养奴隶的现象却并不常见。

西部海岸地区的阿塔帕斯坎人，如卡列尔人、塔尔坦人、塔吉什人等，也分为不同等级。在卡列尔人中，高等级的身份可以从母亲或父亲那里继承，但只有财力雄厚、能够举办散财宴从而促进社会分层的佼佼者才能使用高等级的标志物，如歌曲、头衔等。

东部地区的阿塔帕斯坎人则没有世袭的等级身份。个人可以通过展现狩猎才能、充当世俗或宗教领袖的才能，从而赢得尊敬，但这种有威望的地位不能世袭。

特林吉特人和海达人的首领身份由社会地位高、积累了较多财富和威望的人承担。这些首领大多是男子，但从毛皮贸易后期开始，也有女人充当首领。阿塔帕斯坎人各群体中的首领并不仅限于某个等级，而更多取决于个人能力。善于组织狩猎队、贸易队或者通过给人治病、主持宗教仪式而表现出通灵能力的人，都会被公认为具有领导才能。

欧洲人殖民以来的变化

欧洲人到来以后，纳德内人的居住模式和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18世纪70年代，西北公司和哈得孙湾公司的毛皮贸易站一直建到远至阿塔帕斯卡湖的地方。毛皮贸易站成为当地经济活动的中心。印第安人向欧洲毛皮商人提供毛皮、肉和鱼，换回贸易品。一些印第安人在贸易站住下来。比弗尔人、多格里布人等跟白人商人有了直接联系。

在西北海岸一带，特林吉特人虽然跟俄国商人有所接触，但他们一直未受俄国商人控制。在整个19世纪期间，特林吉特人与内陆的阿塔帕斯坎人建立了广泛的毛皮贸易联系。海达人早在1774年就跟西班牙人做生意，出售海獭皮，直到19世纪初这种动物差不多绝迹，商业性的捕鱼、土豆种植、加工鱼制品以及后来的伐木等，成为海达人重要的经济活动。

19世纪，大量非印第安人迁入北美西北地区，从事农业和畜牧业。1896年，育空地区发现金矿，许多淘金者涌入克朗代克。道森城、怀特霍斯城、耶洛奈夫城也建立起来。二战期间，修建了通往阿拉斯加的公路和北方的其他道路。二战以后，更为便捷的交通加快了对这片地区其他可再生资源如毛皮、海产品和林业资源的开发进度。印第安人也与加拿大政府签订了一系列协议，出让了许多土地。今天，纳德内人住在城郊或乡村，与北美其他地方大致相同。

毛皮贸易使纳德内人和欧洲人走到一起，也使他们和欧洲人的信仰走到一起。1820年天主教和圣公会在马尼托巴建立传教站。1884年，奇佩瓦扬人中已有传教士。随后，在多格里布人、比弗尔人等民族中都出现了传教团。教会还建立了寄宿制学校，招收印第安人学生。在西部海岸地区，卫理公会和圣公会向海达人传教。现在，纳德内人信仰一种混合宗教，是传统信仰与基督教的结合。他们听从“做梦者”的引导，重视梦在理解世界中的重要性。

基督教各教会将纳德内人的散财宴之类传统习俗视为传教的障碍。美国和加拿大后来以法律形式禁止了散财宴。散财宴又称为夸富宴，是北美西北地区许多民族中盛行的一种大型集会活动，用以纪念老人去世、忌辰、小孩命名、给某人授予尊贵名号等。散财宴的举办者大量赠送财物，如毯子、鱼油、小船、面粉、水壶、昂贵的海豹油等等，以赢得富裕和慷慨的名声。举办者有时甚至故意销毁财物，如将小船凿沉，把毯子浇上鱼油烧掉，把他们最为珍视的铜盾扔进海里，等等。一般认为，散财宴有抑制社会分化、维护集体生存、满足个人虚荣、保存传统文化等功能，是北美西北地区诸民族中的一项重要风俗。这种风俗在毛皮贸易期间发展到极端，可视为印第安人对欧洲殖民者同化政策的抗议和示威。奉行殖民主义的欧洲人对这种风俗无法理解，无法宽容。1884年，加拿大宣布散财宴非法。在当年的《印第安法》中有这样的规定：“每个印第安人或其他任何人，如从事或参与散财宴这个节日或踏玛纳瓦这个舞蹈，均犯行为不端之罪，应受六月以下二月以上监禁；每个印第安人或其他任何人，如直接或间接鼓励印第安人庆祝这类节日、举行这类舞蹈集会或类似活动，或者参与这类庆祝活动，均犯同罪，应受同样惩罚。”然而，该禁令并不能彻底实施。作为表现印第安人精神的一种习俗，散财宴在印第安人中时有举行。1951年，加拿大废除该法令。美国政府也曾立法禁止散财宴，也同样立法解禁。

丰富多彩的传统艺术

纳德内人各群体都保持了多种多样的民间艺术。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中一些故事家非常有名，如安吉拉·西德尼，基蒂·史密斯，安妮·内德。讲故事是印第安人的普遍爱好。在怀特霍斯，每年夏天举行国际性的故事节，为来自整个北部地区的故事家们提供表演的舞台。加拿大人类学家朱莉·克鲁克先克从1968年起就在育空地区和阿拉斯加收集印第安人口述史和口头文学。后来，上述三位老人成为她的合作者。记录三位老人生活经历和她们的故事的著作，题为《生活就像故事》（Life Lived Like a Story），已于1988年出版。

雕刻也是纳德内人的一项重要艺术。刻画神话人物的图腾柱是海达人的重要遗产。海达人的雕刻家罗伯特·戴维森和比尔·里德享有国际声誉。里德刻刀下的熊妈妈、渡鸦、逆戟鲸、海狸、青蛙、狼，都是海达人口头文学和民间信仰中常见的形象。

散财宴合法化以后，与之相伴的舞蹈表演和歌曲创作、演唱等也得到发展。用鹿皮、翎毛、珠子、皮毛等传统材料装饰衣服，是印第安人服饰的共同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