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点评4：贾府世系与曹家世系之对比（兼谈贾宝玉的原型）

（红楼梦文史背景系列四）

按：本篇写于《石头记》开篇之前，主要讨论小说中贾家的世系、人物和现实中的曹家的世系、人物能否对得上号，同时讨论作者曹雪芹是否是贾宝玉的原型。

贾宝玉的原型，主要有两种：考证派围绕曹家家史、世系和《红楼梦》文字中的逗漏及贾府世系，说是曹雪芹；索隐派同讨论《红楼梦》的作者一样，收罗零碎史实与《红楼梦》的情节进行对比，有较多的言论。当前此问题较倾向于考证派，下面作简要说明：

考证派言。《红楼梦》里面的甄贾两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甄贾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第一，《红楼梦》开端明明说这是一部“将真事隐去”的自传式小说，既然作者是曹雪芹，那么曹雪芹即是《红楼梦》开端时那个深自忏悔的“我”，即是书里的甄贾（真假）两个宝玉的底本；第二，那石头明白清楚地说“这书是我自己的事体情理”，“是我半世亲见亲闻的”；第三，第十六回谈论南巡接驾，所说的甄家与贾家都是曹家，康熙帝南巡六次，曹寅当了四次接驾的差，这也是敦敏送他的诗里说的“秦淮旧梦忆繁华”了；第四，《红楼梦》里的贾政，也是次子，也是先不袭爵，也是员外郎，这三层都与曹頫相合，因此贾宝玉即是曹雪芹，即是曹頫之子；第五，《红楼梦》开端便说，作者——即是书中的主人翁——当著书时，已在那穷愁不幸的境地，从敦诚兄弟送曹雪芹的诗里，可以看到曹雪芹是做过繁华旧梦的人，他有美术和文学的天才，能作诗，能绘画，他晚年的境况非常贫穷潦倒，这正是贾宝玉的历史。

索隐派言。索隐派中流传较广的有三种：第一派说贾宝玉即是顺治皇帝；第二派说贾宝玉即清朝之帝系，宝玉者，传国玺之义也，即指胤礽；第三派说贾宝玉即纳兰容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一些草根红学爱好者就贾宝玉原型抛出了更多离奇的索隐观点。

《石头记索隐》

以上两派观点，从目前所掌握的曹家世系和相关史实来看，考证派所言相对较有道理，但索隐派也下了不少悟道参玄的功夫。其实这也就是艺术创作的过程表现，创作的根本前提是实践，创作的过程是升华和扬弃，最终目的是指导实践。之所以个人日记不能成为艺术作品，也正因为缺乏了创作的过程和最终目的。

这些观点，同前面讨论曹雪芹的生卒年月、《红楼梦》的作者一样，都缺乏足够的证据，我们也不要去硬评其是非。此处我们来看看曹家的世系和贾家的世系，一代一代地对比一下，或许能给读者一些新的思路。当然曹家的世系，从目前的历史档案来看，还有些欠缺，也不是很确切，现在只能大概相当而已。

曹家从曹颙、曹頫往前追溯，祖先为曹世选（曹锡远），是明末驻沈阳的降清官员，后随清军入关立下战功而封官。其子曹振彦亦随多尔衮出征立下战功，在平定姜襄叛乱过程中，据大同市志记载，其执行了当时有名的大同屠城，加半个前程，并通过考试（武官转任文官的考试），后封地方官。

贾府中，从贾演、贾源之前，并没有作太多交代，但从第七回写焦大醉骂时，可以得到一些信息。焦大这个人年岁当和贾母差不多，年轻时跟随主子外出征战，当年是好不容易弄到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不仅是把主人从死人堆里救出来，而且这半碗水，很可能也救了主子的命，要不然就渴死了，他自己宁可喝马尿。

两家的封公袭爵，都是靠赫赫战功得来的，是共同点一。

其一.曹振彦长子曹玺（曹尔玉）。原名曹尔玉，由于古时的书写习惯是从右到左、从上到下，被康熙将“尔玉”连写为“玺”，故改名为曹玺，一直沿用。曹玺因跟随曹振彦参与镇压山西叛乱有功，康熙二年开始监理江宁织造至卒。

其二.曹振彦次子曹尔正。生母为曹振彦的继妻袁氏。约生于顺治五年（一六四八年），比兄长曹玺小约二十岁。长大后在内务府当差，曾任正白旗包衣第五参领所属第三旗鼓佐领，后缘事革退。先后娶徐氏和梁氏。约在康熙十九年（一六八○年）有了儿子曹宜。康熙三十六年（一六九七年），康熙皇帝第三次北征噶尔丹部，派遣约五十岁的原任佐领曹尔正等人随同出行，轮班掌管马匹。此后若干年去世。

其一.宁国公贾演。贾演、贾源曾出生入死地带兵打过仗，功勋赫赫，其后被封为宁国公。与其弟荣国公贾源一起创下了不朽家业。生有四子，书中只提及长子贾代化，其余三子不明。

其二.荣国公贾源。被封为荣国公，生有几子不明确，只说明长子贾代善袭了爵。

两家的第三代，都是两兄弟，而且均参与征战，立下战功。这是共同点二。

曹玺及孙氏

其一.曹玺支系。曹玺生有两子一女，由长子承袭其官职。

（1）长子曹寅。承袭曹玺官职——江宁织造。生于一六五八年，卒于一七一二年，康熙名臣、文学家、藏书家，字子清，号荔轩，又号楝亭，满洲正白旗内务府包衣，官至通政使司通政使、管理江宁织造、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史。善骑射，能诗及词曲。

（2）次子曹宣（荃）。曹宣本人在档案中记载的并不多，而且档案中多记为曹（荃）或曹宜，因为“宣”字和“宜”在书写上比较相像。曹宣虽然生有四子，但死得比较早，大约三十多岁，这是诸多学者从曹寅的诗作中研究得出的结论。故其四子曹頫才由曹寅抚养。

（3）女儿。没有考证出名字，嫁傅鼐。

其二.曹尔正支系。曹尔正的档案资料不多，只知道有一子，名曹宜。曹宜十八岁入内务府当差，后一直从军职，雍正十一年七月，曹宜经过引见，奉旨补放为正白旗护军参领（正三品）。后又兼任正白旗包衣第四参领所属第二旗鼓佐领。雍正十三年（一七三五年）七月前后，曹宜曾被派到圈禁允禵的地方去巡察，九月，乾隆皇帝上任后，为约五十六岁的护军参领兼佐领曹宜颁发了封赠祖父母、父母的“覃恩”诰命。从其经历来看，此人并没有因为曹家的问题受到牵连。

其一.贾演支系。贾演有四子，由长子贾代化袭了爵，其他三子未提及。

其二.贾源支系。没交代子嗣多少，由长子贾代善袭了爵。贾代善娶的史氏，即书中贾母。

另，贾家的代字辈中，有四位长子，分别是贾代儒、贾代化、贾代修、贾代善。贾代儒、贾代修属于贾家系，但不属于贾演、贾源系。

第四代的共同点有二：一是均由长子袭爵，其他要么靠祖业，要么自力更生，曹家的曹宣也是如此；二是贾演支系和曹宣支系很像，均有四子，贾源支系和曹尔正支系很像，只有一子。

《红楼梦》情节描写的重点，在第五、六代，曹家也是在这两代时没落的。

曹家被抄后结局

其一.曹寅支系。曹寅共生了两子二女，由长子袭爵。

（1）长子曹颙。曹寅一七一二年卒于任上后，由曹颙袭了官爵。可惜仅在任四年，即一七一五年就死了。曹颙虽然早逝，但也生过两子一女。长子夭于曹颙去世前，后有一女，几乎没什么记载，其后有一子，生于曹颙去世后。

（2）长女。嫁平郡王纳尔苏。

（3）次女。嫁蒙古王子。

（4）幼子珍儿。此子在曹寅去世前就夭折了。

其二.曹宣支系。曹宣一支有四子，分别是长子曹顺、次子曹頔、三子曹颀、四子曹頫（曹寅四侄）。

（1）长子曹顺。生于康熙十七年（一六七八年）死于康熙五十年（一七一一年），享年三十四岁。曹顺死这一年，曹寅次女嫁蒙古王子，当死于送妹到蒙古后的回程途中，曹寅的珍儿也可能死于此次事故当中。曹顺子嗣不明。

（2）次子曹頔。此人几乎没有档案记录，其长于曹颀。后曹颀和曹颙同时参选内务府而没有他，可能另有原因。

（3）三子曹颀。和曹颙一起参加内务府的考选，曹颀被选为茶上人，而曹颙没有选上。曹颀子嗣不明。

（4）四子曹頫。出生不久曹宣即病逝，转由曹寅养大。曹颙死后，过继给曹寅，接替曹颙江宁织造一职。曹頫应有子女，有的人认为就是曹雪芹。

其三.曹宜支系。曹宜一系的子女不是很明确，有一子名曹天佑，有些学者又认为是曹雪芹的儿子。

曹家的第五代基本不算是十分清楚和准确，第六代也基本没有任何交代，只知曹颙有一遗腹子，曹頫也有儿子。

贾府的第五、六代交代得比较清楚，甚至第七代也有比较明确的几位。

其一.贾代化支系。共有二子。

（1）长子贾敷。早夭，无子嗣。

（2）次子贾敬。袭贾代化官爵，早早地把官爵让长子贾珍袭了，自己跑去当道士。

①长子贾珍。妻不知，尤氏为继室。生贾蓉，贾蓉妻秦可卿，秦可卿与贾珍有染。

②长女贾惜春。尚年幼。

其二.贾代善（妻史氏）支系。共有二子一女。

（1）长子贾赦。袭贾代善官爵，妻刑夫人，生一子一女。

①长子贾琏。妻王熙凤，生贾巧姐。

②长女贾迎春。庶出。

（2）次子贾政。先为员外郎，后科举出身。有三子二女。

①长子贾珠。妻李纨，生贾兰，早逝。

②长女贾元春。入宫为贵妃。

③次女贾探春。庶出，为赵姨娘生。

④次子贾宝玉。书中的主要人物。

⑤三子贾环。庶出，为赵姨娘生。

（3）小女贾敏。嫁林如海，生林黛玉。

《红楼梦》开篇就不在世的人物

写到这里，读者可能觉得太乱了，根本对不上号。的确如此，第五、六代中，如果要一一对应，根本无法对上。不过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

其一.贾府的长子贾赦虽然袭了官爵，但却把荣国府让给弟弟贾政居住。曹家长子曹颙死后，由曹宣的四子曹頫过继袭了官爵，但曹頫不可能独占曹颙的家产。只不过曹颙死了，贾政还活着，曹颙是长子，而贾政是次子。

其二.曹颙死后，有遗腹子。贾珠死后，也有一个儿子贾兰。如果曹雪芹是曹颙的遗腹子，那可不等同于贾兰。因为贾兰后来当了官，贾府的败落与其几乎没有关系。曹雪芹并没有当官，贾府的败落，跟其有较大的关系。

其三.两家的败落，都有与此无关之人。贾府与败落无关的只有贾兰一系，曹家与败落无关的有曹宜一系、曹颀一系。

其四.两家五、六、七代人中，多数是不学无术、穷奢极欲之人，但也有一两个是有才情的人。曹家当数曹雪芹，贾府当属贾宝玉。按辈分来讲，有些人认为贾宝玉的原型是曹頫，但曹頫哪有贾宝玉的才情，况且贾宝玉也没当官啊。按上述分析的辈分来讲，曹雪芹属于第七代，贾宝玉属于第六代。两代人的仕途，曹家止于曹頫这一代，而贾府止于贾政这一代。

综上分析，贾宝玉的原型是曹雪芹，有较大的可能。然而随着《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过录本原文的不断批露，这一问题不得不重新探讨。

故宫博物院藏“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传国玺

综观前八十回和癸酉本（《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过录本）后二十八回来看，《红楼梦》一书不仅写了贾家这么简单，而是写了明末清初的整个国家。将两本结合来分析，曹雪芹在创作过程中，根据自己的家史，将曹家的事情穿插在了本书之中，并将贾宝玉往前移了一代、并和贾兰倒了一个位置。然而在创作过程中又不得不遵循原著《风月宝鉴》，不得不将曹家的代际人员关系打散重编。从癸酉本（《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过录本）后二十八回的文字来看，《风月宝鉴》写了明末清初整个国家的风云变换，很多问题也可迎刃而解，比如按谐音法，许多人的名字就有了可解之处：贾赦，“假赦”也，赦后再屠，故贾赦住在宁荣两府之外，不同于宁荣两系；贾政，“假政”也，假政权也，故被贾环（“假还”）而杀；贾宝玉，“假宝玉”也，假传国玉玺也，甄宝玉，“真宝玉”也，真传国玉玺也，真假传国玉玺均被废了，等等。再者后面写到贾家自杀自灭，暗喻南明福王朱由崧（后由鲁王朱以海袭之）、唐王朱隶键两派为争夺正统地位互相攻伐也。明崇祯之后，除清政权以外，南明期间，仍有五个政权一个王：一是大顺政权，由李自成建立的地方政权；二是大西政权，由张献忠建立的地方政；三是福王朱由崧建立的弘光政权；四是唐王朱隶键建立及其弟朱聿鐭短期延续的隆武政权；五是由朱由桂王榔建立的永历政权；六是台湾郑成功一支。再加上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三藩联合反清，当时的反清力量总共九支，均被清政权先后破灭。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形成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至于贾宝玉在这些乱哄哄的场面中，原型是哪一个，有待具体分析南明乱哄哄的历史书面，方可进一步对应。贾史王薛四家的原型，也有待于进一步地探讨。

（水木森【水目人曾】2016年4月19日至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