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画皮之被辜负的女子陈楚慧：善与恶仅隔着名叫自私的窗户纸

紫嫣的自杀举动吓坏了陈楚慧，老宅子也从那天开始怪事不断。宅子里的下人们窃窃私语，说夜里总能听到女子的哭泣声，陈楚慧自己也在照镜子时看到一张模糊的鬼脸一闪而过......一系列异常现象让陈楚慧几近崩溃，她认定是紫嫣的冤魂在报复她，伤心和害怕几近让她神志不清。

王安旭不信鬼，他一面安慰妻子，一面力破宅子里面的一些异常。他打开下人反应夜夜有哭声的房间，房里跑出来一只猫，女鬼哭声不攻自破，不过猫叫罢了。王安旭继而安慰妻子，说她看到镜子里的鬼脸等现象不过是她伤心过度产生的幻觉罢了。

女鬼哭声传闻破，又迎上夫君王安旭坚定可靠的眼神，陈楚慧一下便放心了许多，日子也安宁了一阵子。

后来，陈楚慧出史西域的表哥史公子给王安旭带来一张用人皮做的画纸，他请求王安旭在人皮画纸上画一副美女图。王安旭本想拒绝，但当他触摸到人皮画纸时，指尖感受到的细腻触感让他一下就着了魔，情不自禁地答应了史达明的请求。

王安旭思索良久，将心中的美人画在了这张人皮纸上，而让王安旭惊叹的是，这画中的美女仿若有生命一般，美得摄人心魄。王安旭越看越痴迷，对画中女子心生爱意，一时竟也舍不得把美女图交给妻子的表哥。

即便妻子的表哥多次前来索要，王安旭总是推脱说没画好，根本没有要把美女图交给他的意思。

史公子没有办法，便求助于王安旭的妻子，也就是他的表妹陈楚慧。功夫不负有心人，他通过表妹拿到了美人图。和王安旭一样，他对画中美人一见倾心。将画带回家以后，他整夜整夜对着美人图独酌，倾诉自己对画中女子的仰慕之情。这天夜里，半醉半醒的他居然看到画里的美人走了出来......到了第二天，他发现美人图里的美人不见了，于是便笃定自己见到了画中仙。

再看王安旭这边，在史公子画中仙消失以后，王安旭遇到了一个自称被戏班追捕的漂亮戏子。王安旭惊讶于戏子的美貌，居然和他画在人皮上的美人图十分神似。

戏子告诉他，她叫阮含梅，并恳求王安旭收留她，王安旭见女子楚楚可怜，便将女子留在自己城外的梅林画斋中。一夜风流以后，王安旭应允女子可以长期住在这梅林画斋中。

王安旭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考虑到自己的前途，一夜风流后的他不得不回家让陈月慧安心。陈月慧对王安旭的一夜未归这件事虽然疑心，但是耐不住王安旭的甜言蜜语，也便没再过多追究。

后来，王安旭得到宫中娘娘的召见，受命画观音像。这让王安旭有了去梅林的借口。他以自己要专心画观音像为由搬去梅林小住，这下，王安旭又可以和美女阮含梅风流好些天了。

这个时候，故事出现了一个小插曲。王安旭观音像还没完成就被娘娘召入宫给即将和亲远嫁的公主画像，虽然因为意外无法对着真人给公主画像，但是王安旭回到家后将他心中的公主画了出来。当公主看到王安旭为自己的画的画像那般楚楚动人时，她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遐想和意味深长。

完成公主画像后，王安旭再次回到梅林。就这样过了几日，王安旭本以为这样快活日子能持续很久，结果他遇到了一位道士，道士说他身上有鬼气，王安旭只当是道士胡说，没当回事儿。

结果在这天晚上，王安旭在梅林屋外看到卸下人皮的阮含梅真面目，心中一惊，原来她真的是女鬼。

害怕极了的王安旭在第二天找到了道士，要了两张保命符便不再去梅林了。

自称阮含梅的女鬼实则是王安旭之前的爱人梅三娘。女鬼梅三娘见王安旭不来，便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能已经败露，为了再见王安旭，她缠上了王安旭的妻子陈楚慧。

她借着与陈楚慧独处的机会告诉陈楚慧，自己并不是那个自杀丫鬟的冤魂，也不是王安旭口中那个与他有一夜情的娼妓。

她告诉陈楚慧，自己生前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艺姬，后来遇到了王安旭，并爱上了他，为了支持王安旭上京赶考，她几乎拿出自己所有的银子给王安旭。王安旭拿着银子上京赶考，她则留在家乡照顾王安旭的母亲，王安旭刚走，她便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担起了孕育孩子和照顾王安旭母亲的重任。

可是，等了好久，她都等不来王安旭的消息。出于担心，她便带着孩子和王安旭的老母亲到京城找王安旭，却发现王安旭与官家小姐出双入对，眉来眼去。

她找到王安旭，想要和他一起回去。但王安旭不仅将她的孩子送了人，还要她独自回去，叫她不要妨碍他。梅三娘又气又伤心，便和王安旭在小屋里面争吵了起来，争吵之间，烛台被打翻了，王安旭顺势用酒加大火势，烧死了可怜的梅三娘。

得知真相的陈楚慧一时接受不了，情绪有些波动，在心神不宁间远离了避鬼的黄符，这让梅三娘抓住了机会上了身。梅三娘借着陈楚慧的身体顺利将王安旭带到了梅林。她本想杀了王安旭报仇雪恨，但王安旭抓住梅三娘心软的性子，告诉她自己很爱她。

看着王安旭声泪俱下的样子，梅三娘还是心软了，她打算再信这个烧死自己的男人一次。这一次，她打算在这梅林中和王安旭过夫妻小日子。

陈楚慧这边知道丈夫被女鬼掳走，于是便去向道士求助，闭关的道士为陈楚慧提供了困住女鬼的法子，让陈楚慧想办法和王安旭一起困住女鬼，等他出关处理。

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梅三娘成功被困住，但是王安旭却想再次烧死她。面对不能动弹的梅三娘，他又放了一把火。眼看梅三娘可能要被王安旭烧死第二次。这一次，等待梅三娘的可能就是魂飞魄散了。

关键时刻，陈楚慧的表哥冲进了着火的屋子，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救出了他心中的画中仙，梅三娘。

死去的史公子让梅三娘又恨又悔，他追上了逃跑的王安旭，准备像他当初烧死自己一样烧死他。面对陈楚慧的恳求，梅三娘冷哼，她告诉陈楚慧，“如果今日不杀他，他以后会像对我一样对你”。但是陈楚慧不信，依旧和王安旭的母亲苦苦哀求。

梅三娘无动于衷，掏出了王安旭的心。后来道士赶到，收服了梅三娘，也救活了王安旭。

陈楚慧以为，大难不死的王安旭和自己经历了这场浩劫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怀孕已有月余的她便安心在家中养胎，她也过了一段宁静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和亲远嫁的公主因丈夫死去而归来，王安旭以安慰之名陪伴公主，二人背着陈楚慧做出了苟且之事。

让人脊背冒出寒意的情节来了，在陈楚慧生产之际，王安旭阴森地递给了产婆一锭金子，对产婆说:“我要夫人第一胎，一定会难产。”

接生婆目光闪烁，诡笑着接过金子。

故事的结尾着实讽刺，曾经为了丈夫连命都不要大战女鬼都陈楚慧因难产而死，王安旭和公主顺利成婚。新婚当夜，变成厉鬼的陈楚慧和梅三娘一起要了王安旭和公主的命，故事以王安旭和公主的惨叫落幕。

节目最后这一黑一白，面无表情的两位女鬼，让人唏嘘......

看完《画皮》这个故事，有的人可能会骂王安旭贪婪无情，有的人可能会哀梅三娘糊涂可怜，今天，我们不谈贪婪，也不谈糊涂，我们来谈谈陈楚慧身上的自私。

那么，我们如何看待这个被辜负的官家小姐陈楚慧呢？

有人说她可怜，有人说她傻，但是我却觉得，她的可怜，是因为她人性中的善，她的傻是源于让她由善变恶的自私。

陈楚慧原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她体贴丈夫，贤娘淑德，她纵然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美貌，但是她也懂得以谦逊的处世之道来躲避是非，如她在参与娘娘的盛宴为了不让自己抢了娘娘的风头，贤良的她刻意不把自己打扮得太过光彩耀人，因为她不想抢了宴会主人的风头。可见，她确实是一位举止得体的好女子。

可是，就是这样贤良淑德的她，直接造成了自己情同姐妹的贴身丫鬟之死。

她为了避免自己的丫鬟紫嫣和丈夫互生情愫，冤枉紫嫣偷玉簪，她的原意是赶走丫紫嫣，却造成紫嫣自杀。贤良淑德的她手上因此染上了一条人命，还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即使陈楚慧最初并没有杀紫嫣的意思，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打发丫鬟走有多种方式，她可以将丫鬟打发到自己父母身边伺候，也可以给她务色一个好人家，为何非要以偷盗的名声打发她出府呢？一个无依无靠还背着偷盗骂名被赶出府邸的丫鬟，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陈楚慧难道不知道吗？

可能陈楚慧以为，自己没要了紫嫣的性命，就是自己的慈悲了。殊不知，她栽赃的做法，比要了紫嫣的性命更加致命。

是什么驱使陈楚慧栽脏紫嫣的，是她不安的心神，她为了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便随意冤枉将自己看成姐姐的紫嫣。仅仅只是为了心神安定而已，这样小小的自私，促使她辜负了将她看成全部的紫嫣的心。她的冷漠与栽赃，无疑是将紫嫣推下水井的那只手。

因此，温顺善良的她，因为自私，成了杀人凶手。

后来，女鬼梅三娘将她的丈夫掳走，陈楚慧明明知道梅三娘的悲惨经历，明明知道是自己无良丈夫害惨了她。她却依旧帮助丈夫困住梅三娘，在丈夫要再次烧死梅三娘的时候，她虽劝阻过，但是她却没有尽力阻止过，她从没有把苦命的梅三娘看成有血有肉的存在。反而是她那与梅三娘有几面之缘的表哥舍身相救，也真是有些讽刺了。

陈楚慧可能觉得，帮助丈夫是天经地义，无论丈夫到底是不是刽子手。

这个世界上，显而易见的恶并不可怕，就怕以善示人的人忽然因为自私而悄悄变成了恶，这样的恶在其善的面具下酝酿得悄无声息。

于是，人性的挣扎可能是这样的：想要去为恶，却因自身善的念头而做出挣扎表现，但是自私的心已经让他高高举起了恶的屠刀。在必要的时候，这把屠刀会毫不犹豫地落到妨碍他的无辜者身上。

这种感觉就像，恼羞成怒杀掉一个人以后又害怕地丢下刀子，喃喃着：“我不想这样”。

这样的人复杂而挣扎，因为他挣扎中的善，我们难以给他贴上恶的标签，难以用作恶的名头责怪他。但是他的恶，确实造成了无辜者受伤。谁又为无辜者的伤口买单呢？

被自私迷了心的人，可悲而又可恨；被自私所害的人，无辜而又无奈。

若不是陈楚慧的帮助，王安旭又怎么可能再次放火烧梅三娘一次，史公子又怎么会为了救梅三娘而无辜枉死。可是即便是这样，逃出火场的梅三娘根本就没有责怪陈楚慧的意思，她的目标只有王安旭。

梅三娘如何去责怪陈楚慧呢？陈楚慧纵使助纣为虐，但是她的初衷不过是救出自的丈夫。

善良的梅三娘当然不会责怪她，因为她知道失去丈夫的感受，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她无法迁怒，无法自私。

可笑的是，梅三娘明明是代表恶的鬼，却在这一刻却显得善良，而身为人的陈楚慧之所作所为却比不上沦入鬼道的梅三娘。

其实，她们两个人的差距，说小也小，便是自私二字罢了。

梅三娘很善良，即便成了鬼，她依旧善良，她没有伤害过第一次看见她从画中走出来的史公子，她亦没有伤害过抢走她生前所爱的陈楚慧。

陈楚慧将矛头对准了梅三娘，梅三娘却将矛头对准了王安旭。

梅三娘有何错？错就错在痴心错付，连死后变成鬼的她都那般痴情。痴情也就罢了，她还善良。

陈楚慧呢？大抵是个善良的女子，但是因为自私，她先是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紫嫣枉死，后来又害得前来讨债之梅三娘再次经历火海噩梦。已经被火烧死过一次，死后变成鬼又被困于火海，天知道梅三娘心里是有多恐惧，多难受。这件事情还造成了无辜痴情小生史公子的死。

陈楚慧做的这一切，也可以说是痴心吧，但是她却多了梅三娘没有的一样东西，自私。她是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梅三娘则是未害一人的枉死鬼。

到底谁是人，谁是鬼，真的分不清了。

有时候，这被自私操控的人，比鬼更像鬼。

梅三娘即使成了鬼，她也没有要害陈楚慧的意思，最多只是吓吓她。如果梅三娘真的要杀陈楚慧以解心头恨，怕是陈楚慧也活不过两集。

反观陈楚慧，一面大嚷着自己只是为了救相公，无意祸及无辜，一面无视丈夫往日的罪孽，间接让梅三娘承受那招招致命的伤害。

她的做法就好似，明明捅了别人一刀，捅完以后比被捅的人还惊恐，一边后退，一边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什么？不是故意杀人吗？难道捅刀的时候不知道这个举动会害人性命吗？

明明都不坏，为什么最后却俨然成了恶，因为自私啊。

善与恶的界限很模糊，二者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私心微动，恶便呼之欲出。

因为私心，所以难以感同身受，自己的想法与感受将被放大，此时的自己便难以顾忌别人的想法。自私久了，那么他人的想法是什么，也就不那么重要，比起别人来，更在乎的还是自己。

于是，自私便成了遮住人眼的那片叶子，明明遮住的是眼，却有意无意盲了心。于是，自己的是非不分、助纣为虐都能找到合理的借口。

直到最后，自己变成被辜负的人的时候，才知道，这遮住眼又盲了心的恶意有多可怕。

自私其实并不是什么可耻的存在，草会拼命生长，为了追求更多的雨露阳光，人要拼命向上，寻得更高的权势地位，这世间万物生本在不自觉的利己氛围中成长。

面对自己的自私，不要苛叹，万物以私养己，天性使然，但是万物从未以私害人。

虽然争高的树可以占有更多的阳光，但木秀于林必遭风催。以排斥异己之心去大动自私之念，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

注：文章部分图片和故事素材来自2005年版《新聊斋志异》

作者的话：市面大多题材多解读《画皮》中的贪婪和欲望，此处笔者力图以自私出发，力图给大家一个新视角去解析题材中的人性。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