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健】《诗经》里的成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经》里的成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作者：周春健

来源：《走进孔子》2022年第3期

经典原文

《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成语讲解

《关雎》是大家比较熟悉也比较喜爱的一首诗，因为居于《诗经》305篇之首，所以地位非常重要。这首诗包含多个成语，比如“窈窕淑女”“求之不得”“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几个词，有一些我们了解，有一些则需要结合《诗经》原文，才能真正理解它们的含义。

《开成石经》（拓片）中的《毛诗·关雎》

“窈窕淑女”这一成语，今天使用较为频繁。我们看到一位女子长得比较漂亮，往往就会用“窈窕淑女”去形容她。例如现代作家郁达夫（1896—1945）《覆车小记》：“一位十五六岁的窈窕淑女，同一位很清秀的青年君子，欢天喜地上了船。”但是如果将这几个字词真正落实到先秦汉语中，就会发现现代的理解或许有一些偏差。

“淑女”的“淑”，指的是品性贤淑，心地善良，举止优雅。至于“窈窕”，则需要留心。汉代学者扬雄（前53—18）在《方言》中对“窈窕”二字分别作出解释：“美心为窈，美状为窕。”换成现代汉语的表达，所谓“窈”，是指心灵美，形容心地善良，品德高尚；而这里的“美状”，也不是宽泛意义上说某人长相漂亮，而是说此人身段优美，身材苗条。至于说容貌长得漂亮，还有别的字指代。按照扬雄的说法，容貌姣好叫作“娥”，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讲的五官漂亮、脸庞漂亮。

如此一来，“窈窕淑女”就不是泛指女子长相漂亮，而是形容女子既身材苗条，同时又善良娴淑。这样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称为“窈窕淑女”，才可以做“君子”的好配偶。要注意，“君子”与“淑女”在这首诗中是一组相对的词，他们的身份地位也要相当。

“君子好逑”与“窈窕淑女”这两个成语，既可以联合起来用，也可以分别单独用。“窈窕淑女”形容女子优秀，“君子好逑”也可以表达对女子的赞美。使用后者，需要注意一点：“好逑”的“好”，一定不能读作去声hào。如果读作hào，就把后面的“逑”理解为动词了，“好（hào）逑”就成了喜欢去追求的意思。这样来理解，其实是没有注意到《诗经》的原文，也没有注意到“逑”与“求”在字形上的差异。诗句当中，“逑”是一个名词，不是动词。它不是追求的意思，而是指配偶。汉代经学家毛亨在解《诗经》的时候，即把“逑”解释为“匹也”。

不过，“追求”这个意思在诗中非常重要。但它不是在“逑”这个字上体现出来的，而是在“寤寐求之。求之不得”两句上体现出来的。君子、淑女，古代理解为贵族的身份，不是指一般的平民百姓，而是指天子、后妃。“后妃”是天子的正妻，天子、后妃拥有高贵的身份。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1130—1200）把天子、后妃直接解释为周文王和他的妃子太姒。文王是古代明君，太姒也非常贤德。

在汉代经学家看来，《关雎》一诗表达的主题是“后妃之德”。所谓“后妃之德”，即赞美后妃的德行美好，可以跟贤明的君主相配，而这又是美好政治生活的开端。但是现代社会一般把这首诗理解为普通男女谈恋爱的诗，这跟古人的观念有较大差别，也没有很好地理解到孔子（前551—前479）编订《诗经》时将《关雎》置于首位的思想深意。在孔子看来，夫妇关系、家庭关系极其重要，可以作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毛诗序》）。

其实不光是《诗经》，其他如《易传》以及孔子嫡孙子思所作的《中庸》，对这层关系也非常看重。夫妇关系被视为天下人伦之始，《中庸》就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也就是说，人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从夫妇关系、从婚姻家庭开始的。按照《大学》的说法，由“修身齐家”可以“治国平天下”。而这背后，又反映出传统中国“家国同构”的政治思想观念。《诗经》正是这样来向全社会推行一种政治教化，这也是《诗经》作为六经之一，重视“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诗教的一个实际表现。

当然，《关雎》里的成语不只这几个，还有“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等。“悠哉悠哉”不可理解为悠闲舒适的意思，这里的“悠”，是“思念”之义。“悠哉悠哉”是指不断思念，思念深长。另一首诗《小雅·采菽》篇末云：“优哉游哉，亦是戾矣。”这里的“优哉游哉”（今日常写作“悠哉游哉”），才是形容闲适自如、悠闲自得。但它跟《关雎》中的“悠哉悠哉”，无论写法还是读法，都有较大差别。

至于“辗转反侧”，形容有心事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卧不安席的样子。例如作家巴金（1904—2005）《春》第二十五章：“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潮起落个不停。”关于这一成语四字的原义，朱熹在《诗集传》中作了解释：“辗者，转之半。转者，辗之周。反者，辗之过。侧者，转之留。”应当说，这四个字是非常生活化的，是对人的心理和动作十分真实生动的描写。

朱熹《诗集传》书影

当我们对这四个成语有了这样一种全面理解之后，再来看《关雎》这首诗，对于整首诗意义的表达，对于《诗经》教化意义的推行，或许就会有更准确的把握了。

文化拓展

“窈窕”一词，一般形容女性，不能用来形容五大三粗的男子。不过在古代，也有用“窈窕”来形容男子的。形容男子长得漂亮且有才气，例如汉代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需要注意，用“窈窕”来形容男子的情况不是太多，即便可以用，也是形容男子有才有貌，“窈窕”一词因此也有一个新的义项——“才子”。

2009年，中国上映过一部电影，名为《窈窕绅士》。虽然是在现代语境下，但并不意味着现代汉语中可以用“窈窕”形容男子，因为这只是一种特殊方式的临时使用（电影名称，非规范的语言表达）。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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