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安：当代水墨，中国性格的现代艺术？

采访时间：2014年4月18日 采访形式：电话采访 采访人：张文志 责任编辑：朱莉

问：刘老师，您好。您前不久参加了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展览《关切的向度——当代水墨六人展》，这个展览反响还不错，能介绍一下您参加此次展览的情况吗？

答：在那个展览中有我两个系列的作品展出，这些作品在我七八年前就萌生了创作想法，当时我画了一些小草图，但这些年在写生、教学中画的风景比较多，这个想法就一直没有落实。中国美术馆这次展览要求是人物，我就把当年的想法做了一些水墨上的尝试，其中一个系列叫“有与冇”，画面内容比较杂，有的是一个美国大兵在训斥阿拉伯人，有的是以兵马俑为元素，有的是通过安检门的情形，还有古代的一些神兽石刻。这些题材内容都不搭界，但都围绕着人的生活这个情境，都是关于有与没有的一种关系，这个系列有五张作品展览。另外一个系列是“大船”，《大船逍遥》、《大潮起落》、《风平浪静》，在这个系列作品中，船和人的形象都不是很具象，船基本是以一个平行的符号代替。在创作时，我相对倾向表现的创作手法，我也体会到水墨语言有着很强的表现空间，完全有能力承载我们当代人的情感。另外也感触到水墨应该多关注身边的生活，关注我们的社会，在表现画家思想感情方面做到实处，这样才更有意义，而不仅仅是一个把玩之物。

问：当代水墨，简单来看，是水墨画在当代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或者是传统中国画随着时代发展的一种表现形式，您对这个概念是怎么解读的呢？

答：这方面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90年代我们有实验水墨，现在有的人称之为当代水墨，也有的人称之为现代水墨。以前我们首师大美术学院有个现代水墨研究所，现在我有一个现代水墨工作室，我一直在做这一方面的教学。我觉得每个人对这个概念的理解也不同，现当代和传统是两大块，当代水墨可能更倾向于时间概念，现代水墨可能更倾向与西方绘画之间的一种关系。我觉得，水墨的研究者和实践者对此都有不同的解读。我的理解是什么呢？我不追求这个词的准确性，现代水墨的核心是现在的中国画能不能融入我们的现实生活，融入画家的感受，去表现我们看到的东西、感受到的东西。这也是中国画走向当代不应该回避的一个课题，水墨不是个人的微小趣味，而应在当代艺术里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这是我作为一个实践者的感受。我上课也强调，水墨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式探索，如果把它只是作为一种形式的研究，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

问：那当代水墨既然称之为当代水墨，与传统水墨相比，它们的区别和联系是什么呢？它的当代性是什么呢？

答：在中国现在的绘画当中，一般都会受到两个方面的影响，一个是中国传统绘画，一个是西方绘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个方面都不自觉地在指导我们。当代水墨最大的特点，除了拓宽表达空间以外，它更多的把水墨作为一种语言、一种形象、一种精神在继承、发扬，我们传统中国画更注重技法，当代水墨面临着西方现代艺术的影响，在技法上有西方的介入，比如我们现在考学运用的结构、造型、透视，这都是当代水墨无法回避的。这一方面拓展了中国画的发展，另一方面又制约了中国画的纯度，我们既无法摆脱西方艺术对我们的影响，也无法摆脱继承传统的诉求。我的观点就是，通过传统、西方绘画确立起具有中国性格的中国现代艺术，这可能是我们研究水墨的最终目的。如果不建成中国式的现代艺术，我们的继承就没有价值，我们的吸收也没有意义，目前来看，这还在过程当中。

问：近代以来，中国水墨画在西方文化融合及多元文化的冲击下，其实经历了多种变革，比如一开始出现了“海派”、“京津画派”，建国后改造中国画出现“新金陵画派”之类的风格，85以来又面临新一波西方文化冲击，出现“新文人画”、“新工笔画”、“实验水墨”这样的概念。您怎么看中国水墨画的这段变化？ 答：对于这样一个发展过程，可能有人认为是西方文化成为了一种主流，太强势了，我认为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文化太弱了，显得是西方文化介入到我们的传统来。一百多年来，我们面临一个混乱、不断改造自己的阶段，现在看来，我觉得是我们自身出了问题。其实我们对于传统，并不是那么推崇，比如在五四时期、文革时期，我们的传统就成了垃圾堆，感觉一文不值。有的时候又特别看重它，需要它，比如85思潮以后，把传统拿出来，强调这是我们不可侵犯的，也只是利用它来说某种观点。这两种行为都是过激的，都不是正常的继承传统，尊重传统。我之前说过，我们民族在性格上是有“反骨”的，不尊重传统，哪怕是在推崇的情况下，也不是尊重，而是利用，这是我们性格上的劣根性。

我一直在呼吁，我们改革开放已经三十年，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在思想界或文化界没有人对这三十年进行理论方面的梳理，这种缺失我认为是可悲的。美国没有悠久的历史，但他们不缺失当代文化理论建设，我们在这方面是没有的，现在的绘画一张口还是传统的标准，要不就是西方的标准，我们没有新时期的现代标准。不仅是绘画，整个文化领域都缺失得比较厉害。我们看到在一个时期出现西方历史上的各种艺术现象，你觉得这正常吗？表面上看很丰富，实际上是一种窒息的混乱。至于以后的发展，哪个东西会起作用，现在还不好讲，新文人画不会成为我们的主流，实验水墨更不用说了，为什么老在实验当中，我觉得这种叫法本身就有问题，这是我的一个想法。

问：现在，当代水墨不仅在国内特别火，之前在西方世界，中国水墨不大被理解，近年却也渐受关注，也举办了一些重大规模的水墨展览，比如大英博物馆的“现代中国水墨画展”，大都会博物馆的“水墨艺术：中国当代绘画的前世今生”。您怎么看现在的水墨热潮？

答：正面来看，这肯定都是好事，这可能跟我们国家的经济能力有关系。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对外的文化交流很多了，但在绘画这一块更多的还是以个人的形式，这样就不免参差不齐，国外对中国艺术也缺少一个全面的了解。大英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这种殿堂级博物馆做的展览是相当不错的，能让西方对中国水墨有更深、更宽的认识，作为一个画家，我很高兴能看到这些展览。但总的来看，我们还是缺少一种对外的政府声音来介绍我们的历史、文化，我们对内也缺乏一种合理的科学管理机制。我们应该整合推介方式，使我们的水墨艺术让西方世界更理解。

问：我们在当下的艺术环境关注、讨论当代水墨，我们最应该关注它的哪些方面呢？

答：水墨是中国特有的一种绘画形式，我觉得它在体现中国文化和性格方面都更有说服力。但现在发展得并不是很好，队伍也略小，应该有更多的人从事水墨，把水墨的力量更充分地表现出来。在现在的艺术环境下，我觉得，第一是人才培养，现在绘画的学生特别多，但真正喜欢水墨的很少，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我们的招生模式是西方的模式，这和中国画应该是格格不入的，很多基础好的学生并没有在中国画的领域里，另外一方面，这些学生由于是西方绘画基础，对中国画也缺少真正意义上的了解。此外，从水墨艺术的角度扩大传统文化影响，这需要很多人去关注它，可以包括一些政府行为的关注，也包括媒体的关注。从我们创作者的角度来关注，当代水墨既不是传统的那种样式，也不是西方的样式，而应该是中国式的，符合中国文化性格的当代艺术。

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