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渤海游泳池触电事故追踪致:不少人浮在水上

　　从7月14日到7月22日，整整过去一周，天津渤海游泳池触电事故总算有了些许眉目。这个设备简陋 、价位低廉的游泳池本该是众多年轻人避暑娱乐的天堂，却在一阵大风之后成了人间地狱。电光火石之间，泳池上方电线被遮阳篷刮落 ，强大电流瞬间遍布泳池岸边和水中 ，目击者赵凤称：“我看到，不少游泳的人浮在了水上……”

　　7月22日，天津市相关部门通报渤海游泳池触电事故已经造成3人死亡3人受伤，事故渐渐被媒体披露出来。伴随着相关信息的出现，民间的质疑变得愈加强烈，事故为何迟到一周后才作披露？死伤人数到底是几人？更多的人开始发问，泳池经营是否存在问题，这些问题到底该由哪些部门埋单？

　　7月27日，记者赶往天津市河北区，调查天津渤海游泳池触电事故真相。通过对泳池周边民众的采访以及和死难者家属的接触，记者力图给事件到目前为止的发展情况画出轨迹……

　　事件还原 遮阳篷刮落电线制造人间惨剧

　　涉事的渤海游泳池位于天津市河北区岷江路上 ，这个游泳池属露天性质，设备简单，面积不大。据事件亲历者回忆 ，7月 14日当天，整个游泳池接纳的游泳者有40人左右，之后由于天气变化，游泳者数量变得稀少起来。当日下午3时许，闷热的天气开始缓解，风力逐渐加强，周围店铺开始收摊，泳池内的游泳者也做着离开的打算，但接下来的一阵大风，把这个泳池变成了人间地狱。

　　一位亲历者向记者描述，临近三点半左右，一阵强风袭来，泳池边一铁丝缠绕遮阳篷突然倒塌。倒塌的遮阳篷刮落了周围电线，电线落地后顿时产生强大电流，强电流之下，泳池岸边不少人瞬间被电倒，而泳池内的游泳者则“浮在了水面上”。

　　这一幕惨剧发生之后，整个游泳池变得混乱起来 。有目击者称，电击发生之后的几分钟内，由于电闸没有被及时切断，不少游泳者眼看有人被电倒不敢上前救应。直到几分钟后，确认电闸被拉，不少游泳者才开始施救。直到救护车赶来时，这幕惨剧才得以终结。

　　一位泳池边店铺的营业者告诉记者，惨剧发生时自己并不知晓，“只是一下子没有电了”，不久后就听到纷乱的声音。而另一位摊主则称自己中午已经外出，回来时看到泳池前满是车辆，“我知道，出事了。”

　　泳池现状 泳池开业不久，民众讳莫如深

　　由于渤海游泳池所处地段并不繁华，加之设备简陋，7月 27日记者寻找它时颇费一些周折。附近不少群众表示并不知道周围有一个露天泳池，有些看似知情的市民也对这一问题讳莫如深，“你去那干吗？不是都关门了吗？”

　　在一片民房之中，记者发现了渤海游泳池的门头，此时泳池早已大门紧闭，周围民众称：“就算要采访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进去。”记者注意到，在泳池大门一侧的墙上已经贴出停业通知，通知主要针对办理月票的顾客，称将在一段时间之后办理退票手续 ，对于停业原因，通知上简单表述为：“因故暂停开放。”

　　透过铁栅栏，记者看到了泳池的内部构造。整个泳池面积不大，一进门为男女更衣室，离更衣室一步之遥的就是一个游泳池。泳池周围是多间居民住宅，其左侧为渤海职专的宿舍。一位附近店铺老板告诉记者，这家游泳池刚刚开业不久，“6月 28日我回老家的时候还没开门，听说是7月初才开始营业。”

　　当记者的采访转入电击事故之后，泳池周围的业主和居民开始变得沉默。和之前媒体报道不同，几乎所有周围业主都表示对游泳池触电事故并不知情，“不好说，没有亲眼看见，说了惹麻烦。”一位市民则明确告诉记者：“你现在来问这件事，什么也不会问出来。”

　　亲历者说“我想睡一会儿，就一会，眼睛实在睁不开了”

　　尽管附近民众对此事保持沉默，但记者还是从遇难者家属口中了解到事件的详细情况。7月14日当天，赵飞凤和赵凤姐妹跟她们的对象来到渤海游泳池，他们四人按照规定只能游两个小时，从下午一点半下水到下午三点半离开。彼时天气闷热，四人游泳嬉戏；电线被刮落之后，姐妹俩和丈夫都已人鬼殊途。如果她们早来一个小时，结局或许不是这样。

　　“泳池价格便宜，之前来过一次”

　　7月 26日，在天津市第三医院的骨科住房部，记者见到了电击事故的受伤者赵飞凤和赵凤姐妹。妹妹赵凤被电击后，由于伤势较轻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但姐姐的伤情却不容乐观。“大夫检查完就告诉我，我的这只手以后很可能就残疾了。”赵飞凤盯着自己左臂上的纱布对记者说，在她的左臂上，电击已经造成一个深坑，她的下肢和手现在都有麻木和疼痛的症状。

　　赵飞凤来到天津已经6年，一年前和爱人登记结婚，两人之前经营一家美发店，事发当天由于天气炎热，他们前往渤海游泳池游泳。“在这之前我们来过一次，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赵飞凤告诉记者，由于泳池价格低廉，15元的票可以游上两个小时，加之距离租住房屋不远，在去了一次之后，他们7月14日决定第二次前往，但这次去过之后，自己的丈夫就再也没有回来。

　　“巨浪袭来，整个人都变小了”

　　对于电击时的一幕赵飞凤至今记忆犹新，此后一周，每天夜里，她常常被噩梦惊醒。

　　“当时我对象和妹夫先是上了岸，我和妹妹还在池子中间，正准备游过去的时候就感觉一阵大风刮来，我看见游泳池西侧遮阳篷突然倒塌，将一根电线刮断，电线随着遮阳篷一起掉落到深水池内，接着许多岸边和深水池里的人都被电了。我想喊人，我想求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喉咙被人扼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话来的赵飞凤随后半昏半醒，而自己的妹妹赵凤则挣扎着爬上岸边，赵凤是幸运的，电击之后她还保持着清醒，“我还以为是大浪侵袭过来了，觉得自己的脖子不住地往里收缩，猛的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也触电了。”爬上岸的赵凤随后看到恐怖的一幕，在游泳池里，自己的姐姐还有不少游泳者浮在水面上，有的人由于无法呼救伸出手来；在岸上，姐夫在地上不停地打滚，自己的对象也全身抽搐。由于事发突然，加上无法确定是否拉闸，逃生的游泳者没有人敢上前营救。

　　“我眼睛实在睁不开了”

　　接下来的情况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目击者对记者讲述，她称人只有在面临死亡之时，才能知道生命是何等的脆弱。

　　“那个女的(赵凤)一直在求周围的人去救救她老公跟她姐姐，当时她老公躺在地上，没人敢过去，还有电呢，大家就赶紧去拉电闸。如果当时就抢救，那个男的或许死不了，后来拉电闸时间太长加上那个男的摸着电的时间又长，我看是不行了。”赵飞凤随后被一位老人用木棍拨到岸边，记者后来得知，老人姓薛，已经身亡。

　　据目击者称，赵飞凤被捞上来后浑身冰凉，但眼还睁着，“我们周围的人就赶紧给她搓手，跟她说话，就怕她也死。当时在场的人都特别好，大家都没闲着，大家都在打电话救人。”目击者说，有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怀，那是濒临死亡的反应，“她跟我说，‘我就睡一会，就一会，眼睛实在睁不开了，等我老公过来你喊我，让我妹妹别担心我，我没事。’我跟我旁边的女的就骗她，就说你老公在外面了，找你呢，你可不能睡觉，大口呼吸，睁眼，我们还掐她的人中。”

　　由于游泳者的互相救助，不少人保住了性命。

　　“两个孩子已经被冷冻了起来”

　　在游泳者互相救助的同时，救护车也赶到现场，可能由于需要救助的伤员太多，救护车数量不够，赵凤自称和男友被一辆面包车拉到了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救护车不够，要不就能很快到医院进行抢救了。”妹妹说着就泣不成声了，大概是在下午3点40分左右，姐姐赵飞凤也被送往事发地附近的天津市第三医院。

　　姐妹俩被送到了两所不同的医院分别接受治疗，这时她们的母亲马女士也得到了消息。当晚九点多，马女士先打车到了天津市第三医院，看到大女儿还无恙，就立即赶去了天津市中医二附院，此时已经是夜里12点多。“几个警察搀着我，没想到竟在太平间看到了我的两个女婿，这两个孩子真是太可怜了，他们已经被冷冻了起来。”马女士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记者调查 其中一死者为家中独子，“赔50万我们不接受”

　　被冷冻的两个年轻人叫张天福和王珏，他们分别是赵飞凤和赵凤的对象。张天福家住河南，父亲知道其死亡消息后悲痛欲绝，王钰家就在天津，由于身为独子，他的父亲王韶华听闻儿子去世的消息后，“脑子发蒙，浑身直哆嗦”。

　　“赔50万我们不能接受”

　　在以后的几天里，王韶华听到了一个让他更加不满的消息，“7月22日，河北区有关方面给我们召开了通报会，通报会上没有说明白这件事到底是谁的责任，到底是政府哪个部门的责任，而是把原因归结为自然灾害下的不可抗力。”王韶华称，不可抗力的说法出来之后，一位孔姓河北区公安局副局长开始接手处理渤海游泳池电击事故，“他这些天一直给我打电话，和我谈赔偿事宜，具体赔多少钱，没有一个数额。”据王韶华反映，他已经从有关渠道了解到赔偿数额在50万元左右，“我们两口都50多岁了，只有这一个孩子，50万元我们不能接受。”

　　而正在接受治疗的赵飞凤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赵飞凤的母亲告诉记者，事发之后，没有一位相关人员来看望过自己的孩子。“前几天医院告诉我们欠费了，让我们抓紧交住院费，我们才知道医疗费用一直无人问津。”马女士接到医院通知后找到了河北区卫生局，该局随后支付了相关的医疗费用。

　　死伤人数遭质疑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于7月22日报道了天津市有关部门就触电事故的通报，通报引述天津市公安部门介绍，在通报中有关部门称事故已经造成3人死亡，3人受伤，但该数字旋即遭到不少媒体和网友以及家属的质疑。

　　7月26日，一位自称从业不久的医务工作者发帖表示，真实的死亡数目应当不止三个，不少网友传言称死伤数目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在对赵飞凤姐妹进行采访时，她们的态度也是如此，“反正我看见池子里不少游泳者都是浮在水面上的。”而事件的亲历者梁天宇更是怀疑这个数字的真实性，“真的只有3人死亡吗？送到二附院的伤员就死了3个，还有送到其他医院的呢？”对于这些质疑，记者尚未发现有关部门给出具体回复。

　　记者走访发现有伤者被遗忘

　　为了能够摸清确切死伤人数，记者走访了事发之初接纳伤者的三家医院――天津市第三医院、天津市中医二附院、天津市第三中医院。经过统计，记者发现了三名死者，但伤者的数目不止3名。

　　7月26日，记者来到河北区的天津市中医二附院，这里的医护人员告诉记者，事发后有4个人被陆续送往医院接受治疗，其中有3个人抢救无效死亡，这三名死者分别是赵氏姐妹的对象和薛姓老人。在天津市第三中医院，记者得知另一名伤者15岁的男孩吴楠在15日当天就已经转院，现在天津市第四中心医院救治。加上在天津市第三医院的伤者，赵飞凤、赵凤和李曾良，电击的伤者至少应该有四名，如果称伤者是三名，自然是将目前能自由活动的赵凤排除在外。

　　赵凤向记者的表述证明，自己确实曾被电流所击，而且医院的诊断也证明，赵凤肌肉受损，虽然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我没有姐姐那么严重，但是身体有些部位还是会麻木，隐痛，我的腿就偶尔会有这种感觉。”对此，她产生疑问，“只有正在治疗的才算是伤者吗？”

　　官方回应原因主要是“突发大风”，赔偿金在40万～60万之间

　　伴随着对死伤人数质疑的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这家名为渤海游泳池的露天泳池到底有没有经营资质，本应由哪个部门监管？对于事故原因官方到底如何定性？7月26日，记者联系了负责处理善后工作的河北区公安局孔副局长，对于上述疑问，他一一进行了回答。

　　监管部门是否存在责任？

　　在2002年，天津市就已经出台了《天津市游泳场所管理办法》，记者仔细阅读发现，在这份办法中有如下规定：“市体育行政部门是本市游泳场所的行政主管部门，负责本市游泳场所的日常管理工作。”“开办游泳场所的，应当于开业后5日内向体育行政部门备案。”但是记者从河北区体育局得知，工作人员通过查阅申报记录，并没有发现渤海游泳池的资料。一家没有申报备案的游泳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张营业了？如果说营业者有责任，那么监管部门是否存在监管不力的问题呢？

　　经营泳池的人叫马建新，目前已被公安机关控制，孔副局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目前正在处理善后工作、安抚死难家属，对于马建新的处理将会在以后进行。”当记者问起监管部门的责任时，孔副局长回答称：“实事求是地讲，监管部门也存在责任。”但他旋即称，事发当天的突发大风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如果没有这场大风，隐患就不会发生。”

　　事件目前如何定性？

　　面对社会对于死亡人数的质疑，孔副局长依然坚持了之前的通报数目，“事故目前造成三人死亡、三人受伤。”另外他表示，天气突变时，泳池的管理人员已经要求游泳者上岸，“几十个人都走了，但是还有游泳者没有离开。”对于这一说法，赵凤并不认可，“我当时根本就没听见有人告诉我们抓紧上岸，反正我是没听见。”

　　对于事故原因的表述，孔副局长没有采用“基于自然灾害的不可抗力”这一说法，“事件我们表述为由于突发大风使泳池发生触电，造成三死三伤的事故”，接下来的表述中，记者漏掉了“突发”二字，孔副局长提醒记者道：“是突发大风。”

　　截至目前，孔副局长称遇难者家属的安抚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按照国家有关部门的政策，死者家属的赔偿金额在40万～60万元之间，具体金额还没有敲定。”“大多数死者家属对这个金额还是接受的。”当记者提起王韶华的意见时，孔副局长称自己知道，“我们跟他联系过，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家里只有一个独子。”“这些都可以谈，国家有抚恤金，有相关的政策，都可以达成共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