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列十二 流星

民众广场，位于麦哲伦商城不远的地方，这座广场是为了一位有名的民主斗士而建立的，那是一个安那其主义者，虽然他被视为异类，但是在世界政府成立后，本着允许各种主义与思想存在的原则，高斯特泽玛区还是为那位斗士建立了民众广场，原型广场的中间立着那位斗士的雕像，他手持黑色的旗帜，站立在巨型建筑林立的，公司集团实际控制的云城，那雕像显得那么渺小。

“你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星宫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空子手上的箱子就像一个诱人了解的巨大谜团黑洞，被保护成那样，任谁都会好奇。

“啊，这个......”

空子显得有些为难，不想说的样子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好了，总之肯定是对你很重要的秘密对吧？”星宫摆了摆手：“告诉我这种刚认识没多大一会的人，多少有些困难。”

“......”

听了星宫的话，空子沉默了，表情有了一丝犹豫。

不过知道那箱子的内容只是个开头，星宫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和空子说合租的事情了，毕竟两人住在一起，对保护那箱子也有好处：“对了，我有个想法——”

“这箱子，是教会交给我，要我在关键时刻做好准备使用的武器。”

星宫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空子。

空子低着的头，仿佛为了回应星宫抬了起来，微笑了起来。

这一刻似乎那么寂静。

“这箱子里面，是武器？”

“是的，圣烈PA（Penitential armament）_03。这是圣烈教会交给我的。”

“Penitential armament......悔罪武装？”

“用云城的语言来说，是的，可以这样翻译。”

听上去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兵器，到底是什么武器？

那箱子的重量星宫感受过，几乎就是个空箱子一般，什么武器会和没有重量一样轻巧。

“你有打开过那箱子吗？”星宫问道。

空子摇了摇头，望向夜空，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高楼撕裂天空，黑暗中人工的霓虹灯光把空气都照得闪亮一般。

“我还没下定决心打开过，关键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空子说完，看着星宫，她没经过改造的眼睛里有着不可思议的光辉，是生命在眼球中的细微收缩，星宫的义眼能看的很清楚。

“你能，和我说一说你的事情吗？”星宫问道。

“好，我想让您知道我真的很信任您。”空子说着，微笑起来：“您想知道什么？”

星宫看了看周围，看到了一把公园长椅：“我们坐着聊吧？”

两人坐下，空子把手提箱放在了自己的身旁，依然轻轻用手放在那上面。

“其实我对宗教不太了解，圣烈教会......是什么，和基督教差不多吗？”星宫问。

“圣烈教会对我而言，是我的家。”空子温柔地回答道：“自从我的父母去世后，我就被安排进圣烈教会了。”

“你的父母......”

“他们因为触犯网络安全法被抓进监狱过，我们家当时正处在生活艰难的时期，后来做生意又欠了钱，最后被逼上绝路，父亲就和母亲选了这条错误的道路。其实他们原本就是危险人物，这是我到了教会后才知道的。”

“唉？”

“他们似乎被称作‘炸弹人’。是两个黑客，他们在网上早就很出名了，只是一直没有暴露，这次失手了。他们入侵联合制造集团公司下的一家名叫冰冻眼的公司，被公司的黑客发现了，黑客反向在他们的脑袋里植入了些什么，他们就这样被控制着跳楼自杀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但是星宫马上意识到，冰冻眼公司的黑客杀掉了空子的母亲，也许星见悠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我早就已经在那阴影中走了出来，我想我被安排进圣烈教会，就是命运的安排，圣女大人给了我一次洗身净罪的机会，只要还是教会的一员我就要用自己的生命赎罪，直到神明原谅我。”

空子说着，用手又把身边的手提箱往自己的身侧靠了靠：“所以，即便我遭受了不少伤害，我也不曾打开过这箱子，这就是赎罪吧。”

星宫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你有什么罪，那不是你父母的罪过吗，为了这种事情，你就忍耐了？”

“但神明已经对我降下神罚了，这就是我不可逃避的命运。父母犯下的罪过并不能用他们的死亡偿还，剩下的部分，神明让我偿还。为此，神明让我身处无人拯救的地狱，让我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为的就是惩罚我，让我思考，理解自己的罪行，并且为之赎罪。”

说到这里，空子看向满脸不解的星宫，说道：“而救赎之路，就是圣女为我指出的道路。”

“那道路是什么？”星宫感到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空子把自己的手提箱提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认真地看着星宫，她的脸上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在我做好准备之前，忍受痛苦和挫折。在我做好准备之后，我将忏悔化为武装，洁净世间的罪恶，直到我也死去，回到圣女大人的身边。”

星宫听了，感到迷惑，但是也隐约地察觉到了一次危险。把忏悔化为武装，洁净世间的罪恶，直到死去。这听起来仿佛是一个极端宗教分子会说出来的话。

“空子，你真的这么想吗？”星宫有些慌乱。

空子点了点头：“是的。”

“我不知道宗教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不能为了这种事就去死，那箱子里难道是什么炸弹吗？”星宫紧张了起来：“你也许是被教会操控了也说不定......”

空子听了皱起了眉头：“星宫小姐，我知道您难以理解，这些话交给这世间的任何人来听也许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但是如果继续按照这个城市的样子发展下去，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何以为人？”

“什么何以为人......”星宫想了想，难道空子说的是云城目前的发展计划，也就是《第八型都市：云城计划A版》吗？

这份计划规划了云城未来要发展的主要方向为脑机结合和意识上传，为人类打造一个虚拟宫殿来达到最终的意识的永生。也就是抛弃肉身，意识永存的发展道路。

“如果灵魂可以复制，可以永存，那就是轮回的切断，也就是彻底的死亡。圣烈的使命就是斩断这条通往彻底的死亡的道路。”空子说道：“如果我的父母没有沉浸在那些技术之中，他们也不会丢掉性命，这条路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空子......”星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她很难认同空子的理念。

“但是我还没有等到那关键时刻。”空子有些失落，把箱子放到一旁：“我心里总觉得，眼下并不是那个时刻，所以一直到了今天，我都没有打开这箱子。”

星宫看着空子，猛然间，她脱口而出：“总之，你不能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哎？”空子愣住了，有些惊慌地看着星宫：“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不理解，不要想那么危险的事情啊，难道活下去不好吗？！”

空子感觉星宫的恐惧正顺着自己的手传来，并不像错觉。

星宫看着空子，空子看着星宫，两人对视。

其实星宫自己都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好的，但是此刻，她确实不想空子走上那种恐怖的道路。

“为什么你要说那么恐怖的话啊，好像随时要走一样！”星宫紧张地说道。

空子慌忙地说道：“没事的，请您不要慌张，只是随便聊聊天不是吗？”

仿佛是在安慰着一个快要丢掉宝贝的孩子一般，空子安慰着星宫。

星宫感到自己可能有些反应过激，但是她真的很难过，长这么大，她第一次遇到这样让她不愿失去的人。

星宫把脸扭过去，擦掉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空子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对不起，说了些多余的话。”空子担心地看着星宫：“惹您不开心了。”

星宫依然平复着情绪，没有转过头看空子，而是一直看着别处。

“不过，您为我这么担心，我感到很幸福。”空子微笑着说道：“能有一个人如此在意我，我真的很幸福。”

空子说完，星宫依然没有说话，空子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于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腿上的手提箱。

两人坐在这广场，灯光下只有两人坐在这里，这个时间人烟稀少，两人什么都不说，很是安静。

过了一两分钟后，星宫打破了沉默。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合租？”星宫不抬头地问道。

“唉？！”空子转过头看向星宫的侧脸，有些惊讶。

“对不起，我本来想找个话题切入这件事，结果到最后还是要直接说。”星宫说道：“我一直都想找个人一起合租，房租分摊的话两人都会轻松一些，不仅如此，生活也许也会有趣一些。”

到最后还是要直接说，自己居然情绪崩溃哭了，真是蠢死了。早知道一开始就该直说的。

星宫没等空子回答继续说道：“你要是想拒绝也没关系，明明我们没见多久，刚才我还......我还有些反应过激，可能你觉得我比较奇怪吧。总之，我不想那些了，我想还是直接问问你好了。”

星宫的内心其实已经放弃了，她想直接知道结果，甚至希望空子拒绝她。她隐约地觉得，空子就是自己人生中的流星，一闪而过后，也许就不见了。

但也许这样也好，空子的信念可能害得她惨死街头，为了信仰殉道的事情星宫在新闻上看过不少，也许空子有一天会死在这个社会的某个角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没有什么是珍贵的，只有无尽的砂砾和灰烬，与其这样，星宫觉得还是早早忘了空子比较好。

空子沉默了，然后重新低下了头。金色的发丝垂在手提箱上，她默默地看着那箱子。

“其实，我刚才也想说这件事来着......”

一阵沉默后，空子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什么......？”这次轮到星宫吃惊了，她看向了空子的侧脸。空子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想多展示一些自己有趣的方面，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然后再和您说这件事的。”

怪不得空子刚才那么努力地找了那么多话题。

“这件事是指......？”

“其实，我刚刚回家，只是收拾了一下要带的东西，我的房租到期了，我在想也许能和您合租之类的......可是我又没用又没什么理由让您接受我，所以一直纠结到了现在。”

空子说完，也转过头看向了星宫。

两人再次对视。

过了一会，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感觉今晚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啊，早知道直说就好了。”星宫苦笑着，靠在长椅地靠背上，很是疲惫。

“对不起，也是因为我考虑太多了......”空子不好意思地道歉道。

“好啦，好啦......”星宫疲惫地说道：“那我一会帮你把东西搬上楼。”

“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只有被子和衣服之类的......”

“什么都好啦。”星宫说着，站起了身。

“走吧，该回家了。”

“您为什么愿意和我住在一起？”空子问道。

“嗯......有什么理由说不愿意吗？”星宫反问道。

“不觉得我讨人厌吗......”

“不觉得，好了，回家吧，外面冷死了。”

“谢谢您。”

“没什么要谢的，走吧，带你坐垃圾车回家。”

“哎，垃圾车？”

“哼，肯定让你印象深刻。”

民众公园最后的两个游客离开了，在两人离开的同时，一道流星在空中划过，不过两人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