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的“江阴强盗无锡贼”，我觉得是一种桀骜不驯的抗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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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地区广为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江阴强盗无锡贼”。

难道说的是，江阴出强盗，而无锡出贼？

那么，问题来了，强盗和贼又有什么区别？

现代汉语中，一般说贼，贼眉鼠眼，主要指小偷小摸；说盗，强盗，主要指抢劫之徒。

在古代汉语中，却是相反的。盗，私利物也，“窃货曰盗。”（《荀子·修身》）；贼，“敗也。敗者，毁也”，“用戈若刀毁貝”，本义为残害、伤害。先秦两汉时期，用“盗”，多指偷窃者，很少指抢劫者；用贼，多指抢劫财物者，后来才指偷窃者。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具体使用过程中，两个字的具体指向也会有混合。

历史上，不以窃取财物为目的，以下犯上，尚武任侠的刺客，常常被贬称为盗。春秋战国时期，尚武任侠之风盛行。“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唐雎不辱使命》）在讲到聂政刺杀侠累这一事件时，《资治通鉴》即写道，“三月，盗杀韩相侠累。”

聂政是中原人士，而专诸和要离，却是地地道道的吴人。泰伯奔吴，“断发文身，示不可用”，这里就是“荆蛮之地”，洋溢着一股原初自然的蛮力。据《汉书·地理志》，“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也就是说，即使到了汉代，吴越之地民风依然彪悍，尚武任侠，好勇斗狠，打打杀杀自然是家常便饭。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吴钩，形似剑而弯曲，适合白刃格斗，是冷兵器中的典范。当吴钩进入诗歌中，吴人也就被赋予了更多的骁勇善战、刚毅顽强的精神气质。

随着时代的发展，尤其是自东晋世族南迁后，政治和文化中心逐渐南移，促进了江南地区的开发，经济飞速发展。“江南”，也就从野蛮之地，逐渐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地方。尚武斗狠的吴越蛮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更多擅长诗词歌赋的白衣秀士。吴钩收起了光芒，被置之高阁，咿咿呀呀的昆曲走上了前台。

其实，江阴也好，无锡也罢，都属于吴语区，有着共同的祖先和文化记忆。我想，当今的吴地人在谈说着“江阴强盗无锡贼”时，是否在潜意识中追溯着几千年前的尚武精神和无限荣光。

江阴南门外有一条“忠义街”；南门城楼上悬挂着“忠义之邦”的匾额，由清初的江苏学政姚文田所写。说起“忠义”，在那个年代颇有些封建的忠君色彩；其实，这确实是清政府对江阴人的一种怀柔政策。然而，所谓“忠义”，还要看是对谁的“忠”，给谁的“义”。

1645年夏，江南南明政权土崩瓦解，清廷攻下南京、苏杭等地，认为大局已定，便重申剃发令，实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高压政策。大部分地方，都是逆来顺受，伸长脖子，剃掉了留在头上几千年的半边头发。这时候，江阴典史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等人带领着10万百姓，面对24万清军铁骑，两百多门红衣大炮，血战孤城，奋起抗清，最后城破遭屠，无一人降，历时81日，史称“江阴八十一日”。

长江边上，是江阴要塞，是黄山炮台；长江里，还有抗战中沉船封江的遗骸。或许是兵家必争之地，千百年来，江阴人从来不屈、不惧，也就养成了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抗争精神。从这个角度来讲，我更愿意将“江阴强盗”理解为江阴人的强脖子和硬骨头。

如果说“江阴强盗”是些狠角色，我自己也来自“出响马”的山东地界；“无锡贼”听起来，却显得更加的贬义，不是那么顺耳。从现代汉语的语义来讲，有狡猾的“贼眉鼠眼”之贼，也有耍小聪明的“鸡贼”“贼精”之贼。据此，有人讲“无锡贼”，就是说‘无锡人门槛贼精’，“会看賊思”也就是精明灵活的意思。与江阴人相比，今天的无锡人，并未继承吴地先民的彪悍民风与尚武精神，而是延续了明清以来“精明、善于算计”的民风。

清代朱彝尊在《明诗综》讲道，“江阴莫动手，无锡莫开口”，意思是江阴人拳勇，谁在那儿动手会吃亏；无锡人善歌，谁在那儿说唱会出丑。其实，深究起来，无锡人也并非完全都是文文弱弱的样子。明代嘉靖年间，倭寇入侵内地，无锡告警。无锡知县王其勤主持修建城垣，又向民间募兵，将招募来的兵卒编成窑兵、脚兵、弩兵、僧兵、柴兵、子弟兵、义勇兵、园兵。他亲自督战，历时18天，击溃倭寇，全城得保。清代管社山庄的始祖杨紫渊，武艺高强灭湖匪，也算是为文弱的无锡人增添了些许硬气。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一地之民风，也未必有一成不变。在现代文明社会，强盗也好贼也罢，都应该没有立足之地。不过，在淳朴的民风乡情中，残存的一丝桀骜不驯与意气用事，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古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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