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一只小白兔

“这个我没法跟你解释，因为我是一只小白兔。”

拉比的前世是一只兔子。从来不喜欢跟生人多说话。每次，他不知该讲些什么的时候，就这样讲。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前世都是一只动物。轮回转世，大部分记忆得以保留。下一世，则再成动物，记忆重新开始。往复这般。

一日，拉比在草地上随意走着。蜻蜓翻飞，鸟儿轻鸣，却都吸引不了他一丝兴趣。

“嘿，拉比！”

拉比抬头看了一眼，唤他的，是和他同一年转世的霍斯。

霍斯的前世，是一匹马。

拉比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没什么，就是老听他们说你不理人，我试试是不是真的。”

拉比转过头，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你修的是哪一系的圣术啊？”

拉比脚步也不停，掏出怀里的蝴蝶法杖晃了一下。

“蝴蝶系圣术？呐……你找到队友了吗？”

蝴蝶系圣术，与寻常圣术有一个根本区别：同时施法的人越多，圣力越强，独自施法，则会大打折扣。

也正因如此，选择蝴蝶系圣术的人，少之又少。毕竟，找到值得信任并且长久的队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拉比摇摇头。

“那你……”

“这个我没法给你解释，因为我是一只小白兔。”拉比快走了几步。

“拉比，我也是蝴蝶系，如果有一天，你需要队友，就来找我。”

“哎，你们看，那就是拉比吧？从来不见他跟人说话。”

“就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人。前世是兔子，难道不应该很开朗很活泼吗？你看凯勒，就和他完全不一样。”

“对啊，对啊，我有一个兄弟叫瓦吉，也是兔子，说起话来吵得我想打他。”

拉比从这群人面前经过，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往家走去。

拉比平日闲来无事，就吟诗赏乐，观天象，究地理，研读圣术书籍。有时，会对着家中那面积尘的墙壁说说心中未曾对人说过的话。有一次，竟讲得那墙震了一下，灰尘抖了一地。

他曾经坚信，可以独自一人走完一生。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这样似乎太过悲哀。

他又何尝不希望，觅三两好友伴行。可他又完全不知道，跟人在一起，到底该讲些什么，做些什么。

拉比住的这小镇，名唤祁樾镇，镇上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全员大会，以增强各派系之间的联系。

今年的大会，还有三天就要到了。

拉比每年都会向镇长铎根请假。只是，镇长铎根为人热心。他前世是一条龙，游历四海，遍观世间万事万物，不愿再多看到悲伤的故事。

铎根希望拉比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多接触外面的人。所以，每次拉比请假，铎根都会用各种理由拒绝，说服他去参加大会。

这次从铎根镇长那里出来，拉比心想：但愿能在大会上认识些朋友吧。

他换了一身精致的衣服，打理好头发，对着镜子苦练了半个时辰的微笑，准备前往会场。

这天晚上，空气奇冷无比，天边的月亮似乎都覆上了一层冰霜。

来到会场，拉比找到一处空位坐下。

没过多久，拉比就感受到了周围浓烈的热闹空气。仿佛呼吸的每一口，都是由***合而成的。

他看到柯特和当格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一旁，博尔手握话筒引吭高歌，他还看到镇长铎根身旁有好多人在愉快地谈天说地。

“大家都好开心啊。”拉比心想，“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发觉，自己练了那么久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坐了一会儿，他看到邻居马斯克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本以为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心中微喜。

“瓦吉，好久不见！”只见马斯克扑向坐在拉比身边的瓦吉，两人滔滔不绝地聊起来。

拉比尴尬地摆弄了两下衣领，呆望了一会儿天空。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另一侧的西普，见他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舞台上的舞蹈，眉宇之间露出笑意，正为表演者欢呼鼓掌。

拉比低语道：“是了。这个地方再热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拉比只觉得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都让他无比煎熬，尽管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窘迫。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口。

正从洗手间回来的凯勒见到拉比急匆匆地赶出去，热情地招呼道：“嘿，这么着急去哪啊？”

“这个我没法跟你解释，因为我是一只小白兔。”

拉比一人往家走着，心中乱成一片。

只听得背后有人唤他：“拉比！等等我。”

拉比一听，是霍斯的声音。说也奇怪，拉比平时与这些人完全没有来往，对他们的声音却特别熟悉。

拉比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又听得霍斯追的有些吃力，于是停下来等他。

“小白兔！”霍斯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家都玩得那么开心，你怎么这就走了。”

“我……”

“你没法跟我解释，因为你是一只小白兔？”

拉比不语。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总闷在心里，不觉得难受吗？”

拉比和他对望一眼。从他的眼神里，拉比看到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真诚。拉比突然觉得，也许大家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难以接近。

“走，带你去我们家后院果园。我今天要让你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拉比跟上了霍斯的脚步。

霍斯靠着一棵桃树坐下来。

“说说吧，拉比。我总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人。”霍斯顿了一顿，打趣道，“或者，是你前世的兔子有故事？”

“我……我不会聊天，也不会讲故事。”

“我不会觉得无聊的。你尽管讲。”

拉比沉默半晌，终于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值得信赖，于是开口说道：“我，兔子，是的，兔子是我的前世。我的前世是一只兔子。我，那只兔子，后来，期待，期待……对，期待……”

“别急，慢慢说，期待什么？”

“我的前一世，期待，信条，信条……”

“你前世的兔子留给你的信条是要充满期待地生活，对吗？”

“是，不是。可是，可是……”断断续续地说到此处，拉比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霍斯也不作声，任他将心中的郁闷尽数发泄出来。

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拉比拭了拭眼泪，继续说道：“可是这一世，我只觉得，我的所有痛苦，都是来自于期待。”

拉比只觉自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上一世，我发现，只要有一件事令我期待，在期待之事到来之前的时间里，我就会过得无比愉快，一切都充满动力。看着漆黑的石头都觉它像是在发光。譬如，主人出门之前说晚上要给我带鲜嫩的青草，我就会开始期待青草。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忘记的。晚上主人回来时，我的心跳就会加速。当我发现主人放到我面前的，除了青草，还有一根胡萝卜，那种感觉，真的是无法言喻。”

“是啊，期待的确是很多时光里我们生活的动力。”

“嘿，可是，你知道吗，这一世，我发现不一样了。我发现，这动力是有条件的。”

“此话怎讲？”

“条件就是，你的期待总能不打折扣地得到满足。”

拉比长叹一声。

“只是，人类的世界，不像动物的世界那么简单。这一世作为一个人，自然不像曾经那只兔子那么容易满足。”拉比望了望天边的霜月，“你知道吗，当你的期待总不能如愿的时候，期待带来的愉悦和动力就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心也会像那月亮一样，被一层奇怪的东西覆盖。”

霍斯顺着拉比的目光望向月亮，似乎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这一世，上天要捉弄我，偏偏让我不会表达。别人都以为我冷漠，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跟别人说些什么。你知道吗，来大会之前，我还期待着能认识几个朋友，能让我开朗起来，快乐起来。可是根本没人注意到我。”拉比越讲越激动，“难道我不想改变吗？”

一阵沉默。

“可是，我发现我根本无从下手……我还是活在期待和破灭的恶性循环中。现实的处境又从不给我实现期待的机会，因为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霍斯站起身，拍了拍拉比的肩膀：“有我啊。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讲。”

拉比看着他，露出了一抹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微笑。

那晚回到家，拉比仿佛感觉，多年来心头的积尘，被扫去了一层。他忽然间觉得，未来的他，也许会慢慢变得快乐起来。

他躺在床上，凝望着繁星，不觉间睡了过去。

然而，那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来到了一个空荡的山谷，四面八方传来同一个声音：“你期待快乐吗？”

不论他往哪边走，这声音总散不去。

他猛然惊醒起身。心道：又是可怕的期待。

他思索着梦中那个问题，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如果期待快乐，快乐不来之时，反而更加不快乐；快乐到来之时，也并不会因为原本期待快乐而更加快乐。而如果不期待快乐，又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谁会不期待快乐呢？

拉比几乎陷入疯狂。

他突然发觉，快乐仍是离他如此遥远，遥不可及。

翌日，他习惯性地拿起一本诗集，可越读，越觉得无味。诗中的感伤，只让他更加感伤；诗中的喜悦，又让他嫉妒不已。翻了几页，他干脆将诗集投进火炉，化成了窜天的火苗，好像那火苗能燃尽他心中的愤恨似的。

他又坐到琴旁，轻拢慢捻，弹不多时，发现所有的旋律，琴弦起伏之间，诉说的也尽是人间的悲凉。

他只觉心头一堵，晕倒过去。

自从那次晕过去，拉比变得有些虚弱。在床上躺了几日，听得门外霍斯的声音：“拉比，在家吗？”

拉比说了声：“在。”

“最近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不舒服吗？”

“没有，挺好的。”不知为何，面对这个难得的给他温暖的人，他竟不愿表现出一丁点不开心。

“那么，我们一起去练习圣术怎样？”

“听你的。”

“好，跟我来！”

霍斯带着拉比来到圣楼，走入蝴蝶系练**，来到圣物架前，挑了一根蝶法杖递给拉比。

“不用了，我习惯用我自己这根。”

霍斯随即将法杖握在自己手中，道：“那我们开始吧。还没见过你的圣术呢，你先展示给我看看。”

拉比拿出自己的法杖，放在胸前，轻闭双眼，停留了约十秒钟，三只蝴蝶从杖端轻灵飞出，六翅翻飞，似欲分散，又始终相合，寸步不离。

霍斯注视着那三只蝴蝶，只觉那色泽中有一种魅惑之力，倘若不集中心神，必会为之意乱神迷。这也正是蝴蝶系圣术修炼到一定深度才能悟出的玄机。

通常，单人施展蝴蝶系圣术，蝴蝶的数量不超过四只。数人共同施展，数目将几何增长。四人合作，就能很轻松地达到百余只。

这种效应，其实来自于修炼者对友情、亲情、爱情的需求。需求不能满足时，蝴蝶就难以大量扩散。这是创造这种圣术时，换取其巨大圣力的代价。

霍斯注视着拉比的一举一动。忽然间，拉比双目大开，两道温和的光向蝴蝶的方向射去，所到之处尽数变得虚幻，仿佛被拉扯到了另一个空间。

光线散去，霍斯大吃一惊。只见那三只蝴蝶，早已变成三百只尚且不止。

转头再看拉比，他的表情甚是从容。他挥动手中法杖，数百只蝴蝶便随他的挥舞变幻出各种阵法。

霍斯有些激动。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凭一己之力，施展如此壮观的蝴蝶圣术。他也拿出法杖，轻点胸前的护符，几只蝴蝶翩然飞出，径直飞往拉比的蝴蝶之中。一阵更加刺眼的闪光过后，蝴蝶的数目继续激增，只不多时，成千上万只蝴蝶充满了整个练**。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几个时辰过去，两人略感疲惫，同时喊了一声：“收。”所有蝴蝶合而为六，分别飞入两人的法杖。

“嘿，你为什么一个人能召唤那么多蝴蝶？”霍斯十分惊讶。

拉比收起法杖：”这个我没法跟你解释，因为我是一只小白兔。“

霍斯蓦然明白，拉比对所谓的友情、亲情和爱情，原本就没有什么需求。

从那次开始，霍斯时常找拉比一起去练习圣术。拉比也不拒绝。一方面，千万只蝴蝶齐飞的场景总让他心情振奋，另一方面，练习之余，霍斯总会给他说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慢慢觉得，跟人聊天，的确能带来一些独处体会不到的感受。

“拉比，你看那只蝴蝶！”霍斯向拉比身后一指，拉比回身望去。

“怎么了？”拉比问道。

“漂亮不漂亮。”霍斯一边说，一边偷偷挥动了几下法杖。

拉比转回身子，吓得倒飞出去。原来霍斯趁拉比回头之时，操纵蝴蝶摆了一个吸血鬼的形状。他知道拉比胆小，害怕鬼怪。

拉比站稳身子，瞪了霍斯一眼，霍斯扮了个鬼脸。拉比法杖一挥，半数蝴蝶化成一只巨锤，向霍斯砸过去。

巨锤就要落到霍斯头上，拉比道：“叫爹！”

“好儿子。”说着，霍斯把法杖插进锤中，一阵强光射出，巨锤瓦解，蝴蝶转向，飞回到拉比四周，进而立刻化成一只空心大球，将拉比包裹在球内，飘向半空中。

霍斯扬眉一笑：“叫爷爷！”

拉比本可以随手将球变成别的东西，只是他双脚一离地，浑身发抖，动弹不得，叫道：“赶紧放我下去！”

“叫不叫？”

“不叫！”

“不叫？”霍斯咂了咂嘴，法杖轻点，蝴蝶球缓慢飘落，“不叫也拿你没办法。嘿，总不能摔死你。”

拉比觉得这样的时光，似乎比从前他一个人的时光要快乐一些。

现在，拉比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坐在门口，等待霍斯来叫他。

他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对朋友、陪伴这类词语的态度，无形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曾经以为毫无必要的，现在似乎变得不可缺少。

那日，已经到了平常练功的时间，霍斯并没有去找拉比。拉比等了一阵子，不见霍斯的人影，于是一个人去到练**。

他开始施展圣术。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蝴蝶的数目停在了二十四只，再也不能更多。

他不解，为什么两个人合练了这段时间之后，自己一个人施展的圣力竟大不如前。

他有些失落，收回蝴蝶，提起法杖回家去了。

霍斯仍然每天来找拉比练功。他说没来的那次是因为去参加了一场圣术比赛。

拉比问：“你这垃圾，去了还不是垫底？”

霍斯撇撇嘴道：“嘁，老子可拿了第二。”

“就两个人比赛啊？”

“你放屁。”

时间久了，霍斯自然不能保证每天去找拉比。偶尔，他也会有些别的事情做，譬如参加一些比赛，或是约一些朋友出游。

有一回，霍斯叫拉比一起。拉比没有拒绝，很开心地收拾好东西跟他们一起去了。

一路上，拉比只觉得自己像空气。仍然像往常一样，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唯一做的，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听着他们说话。那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后来，霍斯再叫拉比一起出游的时候，拉比就不再参与，总是随便找个理由拒绝。

霍斯不来的时候，拉比就自己去练功。毕竟，他自幼独来独往，没有一个容得下他的圈子。而且，这些日子过去，练功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然而，每次拉比自己去练功，都会发现蝴蝶的数量比上次又有所减少。他很是不解，后来一度开始沮丧。十一岁的时候，他就能独自一人召唤出七七四十九只蝴蝶，让所有人为之惊叹，而如今十八岁，圣力最强的年纪，却已经减少到十一只。

他忽然想到了他上一世的信条——期待。

他问自己：我现在，在期待什么呢？

想到这里，第一个在脑海中浮现的词语，竟然是：陪伴。

这个反应，让他自己都有些不解。他一直以为，他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他从不曾想到，会有那么一瞬间，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陪伴。而这一切，大概只是因为，他偶然间尝到了有人陪伴的味道，似乎有些元素是自己一个人永远尝不到的。就好比吃了一辈子野菜，忽然吃遍了人间美味，再回去吃野菜，那必是极难下咽的了。

可是，这种期待终究无法给他带来快乐。他所期待的陪伴，是长久的，不会远去的。他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存放他心里所有不曾对别人讲出的话，但他不希望装载了他心里话的这个容器，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他永远无法说服自己感到满足。他永远都觉得，还不够，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永远都在惶恐，在惴惴不安。

转眼之间，来到了一个深秋。练**上落了不少枫叶。西风掠过，黄叶纷飞，一片萧瑟之景。

拉比那日读到一句词：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凄迷。只觉古人似乎与自己见到的是同一幅图景。

“拉比，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天练完功，霍斯轻轻说道。

拉比看向他。

“我下个月就要去锦青镇了。”

“锦青镇？那么远的地方。”

“是的，我要到那里的圣术协会去精研。”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没有言语。

“哦。”大概走出了几百米，拉比开口道，“那边的圣术协会大概是我们国家实力最强的协会之一吧。”

其实那一刻，拉比心里有太多话想要说。

他想说，我可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可当他想到霍斯有那么多朋友，自己讲这话似乎显得愚蠢至极。

他想问，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可他又觉得，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有些自闭，也许在性格正常的人看来，朋友分别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千言万语，他一句一句地塞回心底。最后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快早点滚吧你。你走了我就清静了。”

这一个月里，拉比有意地回避霍斯，他不愿再去面对霍斯。见到他时，拉比总会想到太多。想到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过自己温暖，倾听过自己诉说的人。可自己在他心中，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也许只是他众多朋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他的期待，霍斯给不了。或者，不如说，任何人都给不了。

霍斯走的前一天，拉比决定还是见他一面。他敲了敲霍斯的门。霍斯迎他进屋。

拉比在凳子上坐下，出神地望着前方。

霍斯靠着窗户，拿了一本书，随手翻起来。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着。

天慢慢黑了下来。

“天黑了，你还不回去？”霍斯道。

拉比看了看他。

“看你爹干啥？明天一早出发，我今晚要早点睡了。你快回去吧。”

拉比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来，出门，回家。

“我，拉比，不需要什么朋友，也不期待什么陪伴，我自己一个人，一样过得很好。”

日子还是日复一日地过着，拉比身边仍然没有什么朋友。别人都觉得他难以接近，自然还是少有人接近他。

只是如今的拉比，再也不像曾经的他，能够从从容容地一个人走。

他时常被一阵阵强烈的孤独感侵袭。

他有时在想，期待也许本就不该是用来被实现的。实现的期待越多，后面的时光里就越难快乐。因为，总会有更高的期待。或者，至少该与原来一样吧。

他召唤的蝴蝶数目，也在继续减少。那天，他发现第四只蝴蝶也已无法飞出。

有天晚上，霍斯躺在床上，突然想起在祁樾镇的那些年。

他想到了拉比。

当年大会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霍斯想了很久。他问他的法杖：如果有一个人，他自己可以活的很快乐，到底该不该让他有个人陪？

法杖忽地明亮了一瞬，又黯淡了下去。

这大概是个无解的谜题吧。

可霍斯总觉得，不论这个人是否满足于自己现在的状态，作为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孤身一人往前走，未免有些残忍。毕竟，人总会遇到各种麻烦。遇到麻烦的时候，总会希望有个人，能不厌其烦地听自己从天黑说到天明吧。

所以他主动接近拉比，去陪他，去帮他变得开朗，希望让他变得更能融入身边的环境。

交往的过程中，霍斯发现拉比是个难得的知己。霍斯虽然身边有不少好友，但真正能与他聊些心事的，除了拉比，倒也难找到第二个。

只是，他从没对拉比这样讲。他不希望自己对拉比太重要，他希望拉比能学会接触更多的人。他希望有更多人，能够实现拉比的期待。

只是，他不知道，如果他告诉拉比这一切，也许，拉比仍能凭一己之力，唤出千百只蝴蝶，包裹住无数个，黑到窒息的夜晚。

这篇小说原发布于我的微信公众号【枫启云咏】，更多作品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关注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