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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付出的代价为主题,一百四十八分的数学卷子为开头。 《为什么要折断翅膀雏鹰才能学会飞翔》
(1) “魂淡唐晓翼!——你给我起来!!” 英语课刚结束,又一个补觉的大好课间被打断—— 我抬起头却直直怼上了一张字迹歪七扭八的数学答题卡,分数栏用标准的印刷体——鲜红而醒目地标明了这份卷子的具体得分: 一百四十八。 “……哦?墨小侠同学——不错啊,终于遇上一个愿意腾出人生中毫无意义的半个小时琢磨懂你作答过程的改卷老师了?” “哈!那可不!” 顶着同姓名栏上名字的字迹一样“狂放不羁”的嘚瑟表情,墨小侠大概是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挖苦他的部分。 那可不太好, “你这次肯定考不过我!” “那我倒无所谓,为什么亲爱的小学弟——你一直执着地认为高一的成绩和初二的成绩有可比性呢?” 然后墨小侠同学得到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和来自前辈的揉脑袋。 “诶,等等——在你头发里的这个……是蟑螂吗?” 一声惨叫划破了整层楼的高一学子的课间放松时间—— 以及把墨小侠同学的本来也没什么存在意义的形象砸得稀巴烂。 我甩手把那个难以描述的橡胶质地物体丢回抽屉里,顺便再次为这家伙好作弄的程度感到好笑。 大概在一所中国的高中,遇到外国的老师或许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是在圣斯丁这个外国人建立的,历史悠久的学校里,遇到的外国老师似乎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 都说外国人花样多,教化学生大多也有自己的一套,但全年段所有的老师公认的一件事就是—— 那个一头翘毛的中国学生,绝对是这层楼所有学生中最冥顽不化的一个。 引发这一切连锁反应的是一位资历极高的老教师一次毫无预兆的大发雷霆。 我和玛丽女士的恩恩怨怨,要讲起来那可是没完没了的。 就算一共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倒也足够让我在大部分老师那里留下不太好的印象,尽管我本人无感。 经过被墨小侠打扰的小插曲,下一节刚好就是玛丽女士的课,所以当然是选择继续打盹。 铃声敲过之后,四周安静了一会,高跟鞋蹬着走廊地板的声音一路清晰地响过来。 我伸了个懒腰,同桌的位置传来一声低声的提醒: “你的卷子。” 大抵是放被传到他桌上了。 我打了个哈欠,把他桌上的卷子拖了过来。 “谢了,温莎。” 哦,等等, 上周前因为查出病死率极高的特发性间质性肺炎而被关进医院里做肺移植术前检查的—— “温莎?!!” …… 全班静默。 “唐晓翼,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刚刚走到班级门口的玛丽女士一脸惊讶的表情,但显然她没忘记放过这个当面数落我的机会。
(2) “你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放学十几分钟后我终于抵达食堂。 乔治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 “大名鼎鼎的乔治会长怎么还有时间关心鄙人?”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从上午发生的事情转移注意力的机会, “要是你学会好好说话,来关心你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乔治是个捉摸不透的家伙——但我能想象他此刻冷着张脸眉头紧锁的样子。 我懒得看他,继续拿向来用不惯的餐叉戳着盘子里的东西。 “要是你能收一收威压,还会把学生会带成黑手党似的奇怪组织吗?” 乔治沉默了。 转换气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约莫和微笑一样难,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对于我老踩他的雷区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只是僵硬地转移话题。 “……你从来不会让老玛丽抓到你的把柄,今天怎么回事?” 我推开了面前没吃几口却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食物,直戳重点道: “我觉得我可能撞鬼了。” 然后我看见乔治没有表情的脸虽然依旧没有表情,但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两抖。 “唐晓翼,” 他换了个严肃的语气, “你脑子没问题吧?” “……” 好吧换我沉默了。 “乔治我很抱歉,但这真的更有可能是因为和患有类似疾病的人待在一起太久导致的,你觉得呢?” “哦……温莎吗?” 你第一个想到的怎么不是你呢? 我默默腹诽道, 但乔治拧着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就像确实在认真思考。 “温莎的话——确实也是个疯小子……” 还是留他了个面子, “我说,那个鬼魂——是温莎吗?” 好吧看起来刚才是压根没在听。 “不,我想他还没死。” 我意味深长地望着乔治, 要是在某一天看到昨天还因为被拜托送作业的事情愉快地互损的家伙,今天忽然变成看起来已经死去的鬼魂找上自己的那种事情,乔治有可能切身体会到的话,肯定不会那么想了。 不过令人可惜的是温莎并不会死那么快。 “昨天我听到他的父母谈论他的病情,似乎属于情况好的,挺过手术的可能性很大。” “说不定就……” “放心吧,温莎这家伙命里克我,指不定还能再多活几年。还有,这事确实和他没关系。” 我看乔治那张脸艰难地表达自己的疑惑,转过头揉了揉眉心。 我面前是稍稍远离自己这边了一点的午餐。 再过去一点儿——在对面的座位上,那儿坐着一个看起来像被从背景中抠出来拉低了透明度似的,一个看着不太真切的影子。 “所以你看到的是你认识的人吗?比如已故的亲人之类的?” 我叹了口气, “比起他的身份,我大概更想知道他的来历。” 他坐在我对面,穿着一袭做工考究的唐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尤其突兀的三对耳钉,怎么看起来都跟我毫不相关的一个人,但那张脸—— 我试图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那是我。
(3) “所以——你一直看着那个方向……那个鬼魂就在那里?” 不知道是否因为面瘫的老毛病,乔治的本质和木头一样,特别特别是在不上心的事情上,很让人怀疑这个时候他的脑袋敲一敲是不是会邦邦地响。 而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是他的弟弟乔尼,第二重要的则是管理好学生会。 不过关于讨论我是否脑子有病这件事,他的样子比往常稍微认真一些。 “鬼魂不是飘忽不定的东西吗?他爱去哪去哪,我大概只是看得到他罢了。” 我也不能确定那个一伸手就能像穿过空气一样被穿过的“我”到底是不是鬼,但起码,也肯定不是人。 “我今天中午还有个会要开,”乔治端起面前的空盘,“你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我或许一开始就不该信任这个话题的严肃性…… 勉强应付过午饭, 食堂里的人已经走掉了大半。 那个幽灵依旧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不过似乎并没有传说里那么邪门,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安安静静地跟着我,我在绕了七八个弯也没把他甩开, 他一句话不说,似乎铁了心要跟在我后面了。 我想不明白,这个家伙的来历和到这里的理由,他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甚至可能更小一些,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身衣服,尽管它一直在给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你看着我好久了。” 啊呜!说话了!! 我忽然一脸惊悚地看着空气整个人弹起来的样子,肯定很荒唐。 还好附近没什么人,不然大概我真的要被当神经病抓进医院…… “咳咳……” 气氛有些尴尬,他安静地盯着我,似乎是“好心”地等我缓过劲儿。 “你是我吗?” 只是希望被自己挖苦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在我身上。 “……”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试图在他眼前上下晃了晃手,看他依旧没反应,我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反射的光线被敲碎,掺杂着一些黯淡的颜色, 呃,搞不好这个我还是失明加失鸣的残疾人?—— “我可以听到一些也可以看到一些,但是仅仅限于你,” 他缓缓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一时间搞不清楚他都听到了什么。 好吧,其实看着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用你的声音和你说话,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以为你已经接受我的存在了,不过——” “嗯?” 我真的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这真不像你。” 真的搞不懂。 “就像我也搞不懂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你?” 好吧, 我知道了,这家伙大概是听得到我的心声,虽然具体原因不得而知,果然还是和我有关联吗……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那张和我一样的脸,但还是发觉了他非常非常不像我的温和神情。 我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种古怪的感觉,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 我蛮喜欢这个世界的天空,其实这么小小一个学校也不怎么经常有鸟飞过, 缺少生机…… “你刚刚是在问我,我是你吗?……哦,如果我是唐晓翼的话,那你是谁呢?” “我还能是谁?” 我低声应了一句,但他似乎没能听见。 一路说,一路走,我猜想他是偏离了原本的航线才有机会与我相交。 “墨多多说你数学很好啊,你觉得异面或者平行的两条直线有可能会相交吗?——永远不会对吧?” 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轻盈的笑意。 我想这个比绰号更像本名的称呼会很适合墨小侠那个问题儿童。 “我想你知道,我是注定要出现在这里的……嗯,我们到哪了?天台?” “你话很多诶!冒牌货!” 威胁的语气。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 天空真的很干净,干净到没有云彩也没有鸟儿。 这里很少看到鸟儿在天上飞翔……真的少到几乎诡异…… 我站在护栏前,望着那片寂寞有清澈的蓝。 “如果你有翅膀的话,你会从悬崖上跳下去吗?” “如果是我,就算没有翅膀,也会从悬崖上跳下去。” 短短的几秒钟,学不会飞翔,那就迎来死亡。 我花了那么多年无法冲破这束缚,我不会再等下去了。 我告诉他。 他连着停顿了几乎半分钟, 直到我终于转过头去看他。 “哈哈哈哈,你果然没变啊……” 好吧我没话可说了。 “你这样说听起来更像一个熟悉我的人而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你——但我也不是你的熟人。” 他的影子就像随时要被风吹散一般,阳光刺穿了他,他却在望着太阳的方向。 “介意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合上了眼,这么问道。 “我又不是你,你要知道那么多干嘛?” 那个幻象站在我身边。 “但是我知道,在某人二十岁那年的生日,他会因为无法忍受无聊的人生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杀——那是个无聊的死法,但是,” 语气忽然拔高,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得莫名其妙。 “我现在在这里,我猜他大概不会以那么无聊的方式结束自己,是不是啊?” 真是个无赖…… 我扭过头再次打量他。 “那你看,换一个不无聊的人生要付出多大代价?” “哦?那是你说了算。” 他又笑了。 “好吧好吧,” “我想你并不知道,翅膀被折断过的雕鹰,到底能飞得多高——” ……
(4) 那我很快就能知道了。 ……
(5) “啊……咳咳——” 被猛呛了一口水。 我试图睁开眼睛,但是整个人都还被泡在水里,并且四肢麻木无力动弹不得。 有什么东西正在拽着我的衣服向某个方向游,察觉到我醒了也没停顿,一点一点把我拖上了岸。 我试图动了动渐渐恢复知觉的手臂, “你的白日梦醒了吗?” 哦,这个声音…… 我抬头看见了那个脸色惨白的西方人, “温莎?——” 他正在试图拧干身上那件厚重斗篷里的水, 看到他的熟练地操纵已经不附一丝血肉的骷髅手,我莫名感觉到一阵恶寒。 “……你真的死了?” “……还在梦里是吗?需要我再把你按回去清醒一下?” 我花了几秒理清自己被水泡乱了的思绪。 “哦……我想不用了,” 看来我是醒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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