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套装共7册)省委大院第二部 您所在的位置:网站首页 机动车授权签字人好考吗 省委大院(套装共7册)省委大院第二部

省委大院(套装共7册)省委大院第二部

2024-06-03 06:35|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省委大院第二部

一架从北京飞往江城市的飞机,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已经飞临江城市的上空。广播里传来提示的声音,要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准备降落了。

坐在头等舱位置的赵经天,透过飞机的舷窗,看着下面葱绿的山峦和一望无际的森林、平原,感受到这里到处是生机盎然的绿意,真是好一派南国风光。

赵经天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扭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随员们。

这一次来西江省,赵经天带来了一个庞大的考察团队。天伦集团整个董事会的高层,几乎全部出动。下属的四大上市公司的老总,也一个不缺。特别是天伦水电开发有限公司,天伦有色金属公司,天伦房地产开发公司,不仅公司的主要领导一个不留,连那些业务部门的中层领导,什么策划总监,财务总监,设计总监,等等,也来了不少。再加上各个公司的文秘人员,后勤人员,整个团队加在一起,有上百号人。

为了显示天伦集团的财大气粗,赵经天要求手下的人,干脆包了一趟航班,整架飞机上,除了机组人员,都是天伦集团的人。这样到了西江,也好造一造声势。

他知道,对自己的这趟出行,整个西江省的领导,是无论如何不能忽视的。

上飞机之前,他接到了王一鸣的电话,说江城机场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会在机场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一切都是按照接待国家领导人的待遇准备的。

赵经天说:“一鸣弟,过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国家领导人,干嘛要摆那么大的排场?你到了不就行了吗!”

王一鸣说:“这不仅仅是我本人的意思,是春风同志和放明同志的意思。他们接到你要来西江考察的消息后,就把原来安排出去考察的日程,统统改变了,现在整个西江省里,全力以赴的事情,就是搞好对你的接待。谁不知道,你是财神爷啊!你们天伦集团,一出手,都是大手笔。几百亿啊,值得这样干!”

王一鸣说的“几百亿”,是两个月前双方达成的初步合作意向,按照协议,在今后的几年里,天伦集团要在西江省做几个大项目,在水电开发,有色金属冶炼,房地产项目上,重拳出击,成立天伦集团西江分公司,把西江的项目,做成整个集团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对于西江省的各种资源,赵经天早已经是虎视眈眈了,但前些年集团的经济实力还没有现在这样大,在全国、全世界不可能同时铺开那么多的项目。迅速膨胀,资金链就有断掉的危险。对于天伦这样的巨无霸企业,一旦资金吃紧,整个集团捉襟见肘,消息传了出去,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几家上市公司的股票价格,就会强烈震荡,一旦市值大幅度降低,那整个集团的形象,就土崩瓦解了。出现这样的恶果,就不仅仅是经济问题了,很快就会演变为政治问题。那些对他的位子觊觎已久的人,就会大做文章,说他经营能力不行,其他的问题,也会浮出水面,他的政治的拐点,就有可能加速出现,到时候墙倒众人推,谁为他说话,也无法力挽狂澜了,自己只能是黯然退场。

在国企老总的位子上拼杀了十几年,赵经天冷眼旁观,已经看到了太多这样的例子,有时候,从伟大到渺小,只是一夜之间。失败的英雄就不再是英雄了,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宽容和耐心。对一个国企老总的评价,你要么是非常成功,要么就是非常失败,实在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所以,即使是大权在握,可以一掷千金,甚至是万金,在重大的投资项目上,赵经天是非常谨慎的。虽然最后的决策权还在他手里,但整个董事会的高层领导,大家也都可以提出不同意见。

像天伦这样赫赫有名的大集团,虽然是真正的财大气粗,整个集团,现在的资产,都达到三四千亿元了,但对于上百亿的项目,也都是经过严格的评审的。

还有一条,就是他们特别看重当地政府的配合程度。和省里主要领导的私交好不好,也是一个他们重点权衡的问题。

毕竟他们是土生土长的中国公司,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做事情的规矩。你要想做那么大的项目,如果离开了当地官员的鼎立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

前些年之所以天伦集团忽视了在西江省的发展,就是上述两个主要原因促成的。

在谢青松和钱名贵的时代,他们一个是省委书记,一个是省长,都是土生土长的西江本地人,他们积累的人脉关系,都在当地,他们更加信任的是,那些从小就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好兄弟,即使你是国有大企业,你的进入,虽然可以短期内带来很大的投资效应,但资源这个东西,是谁控制在手上,谁就有无穷无尽的财富的。你一个外地企业,两眼一抹黑,要关系没关系,是很难在当地办成大事情的。

赵经天和他们,也没有什么私人交往,也就打消了立即到西江拓展业务的想法。

到了杨春风和刘放明的时代,天伦集团才开始在西江开展小规模的项目,像收购了当地几家有色金属冶炼企业,在江城市买了几块地皮,搞了几个规模中等的楼盘,这些在赵经天看来,都是小打小闹,这些项目加起来的投资,也只有几十个亿,对于他领导的一个几千亿资产的大集团,甚至可以忽略不记。

这一次他到西江,是有所准备的,他看重的是西江丰富的水力资源、矿产资源和相当低廉的土地价格,这里刚刚掀起一轮大开发的序幕,这个时候进入,成本是最低廉的,最关键的是,现在这里有自己的好兄弟。王一鸣来了,在政界自己就有了一个铁哥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沟通。这在权力决定一切的中国社会,非常重要。你就是再有钱,但没有人,没有操控权力的关键人物为你说话,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你所有的钱就会付之东流。一夜之间,你就有可能成了穷光蛋。这样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基于以上的考虑,赵经天对于在西江省的投资,是充满信心的。尤其是条件基本成熟的国内超大型水电项目--小龙江水电站,在北京谈判的时候,双方已经基本谈妥,现在就是在一些细节上,双方再具体协商。仅仅这一个项目,就需要投资两百多亿,如果顺利进行,那也是集团今年首屈一指的大项目了。按照初步的估算,五年后全部建成,一旦投产发电,每年的收益就是三十多个亿,相当可观啊!七八年就可以收回全部的投资,以后还可以运行四十年,创造一千多亿的产值,这也是我赵经天,又一个值得铭记的大手笔啊!

当然,西江省对于这样的大项目,也是举双手欢迎的。在北京会见时,杨春风对赵经天一再表示,只要天伦集团到西江省投资,西江省上上下下,都要以非常的措施,非常的办法,全力以赴,配合整个项目的开发工作。有些事情甚至可以特事特办,打破常规,以非常规的速度,推进这些大项目的上马。

对于杨春风急迫的心情,赵经天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两三年,他退休的年龄就到了,到时候,西江的发展还是当前这个样子,不好不坏,在全国的位次,还是属于下游,那他的仕途,就一点悬念也没有了。到时候只能是到了北京,在全国人大或者政协,谋一个专门委员会副主任的位子,就非常不错了。你的政绩一般,安排的就不会特别体面。

不像那些政绩卓著的地方领导人,人家临退休的时候,还可以上一级,到全国人大或者政协,弄个副委员长或者副主席的当当,虽然在一大串的副职里,是排名最靠后的,但人家好歹现在成了国家领导人了,待遇就不一样,那才是修得了正果,真正可以扬眉吐气了。

在中国如今的官场上,只有到了副总理这个级别的官员,才算是真正的国家级领导人,这样的人,全国才几十个,这才是高干中的高干啊!

一辈子宦海沉浮,谁不想这个啊!

想到这里,赵经天心里笑了笑,看来现在的官场上,也是官不迷人人自迷啊!那种在金字塔顶尖上的感觉,是每一个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们,梦寐以求的结果啊!

当然,这些对于赵经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知道,自己的年龄、资历,都限定了自己,自己已经五十三岁了,还是副部级,在中央的位子,才是个中央候补委员,排名还是在最后面的几位。不像王一鸣,才四十五岁,有年龄优势。

如果能够一直在目前这个位子上干到退休,就非常不错了。别说当上国家领导人,就是向上升一级的想法,他都没有了。他非常享受目前的位子,他觉得,就是送给自己个部长当当,也没有现在自在。

父亲赵长东的生活,他亲眼所见,虽然曾位居副总理,但一天到晚,也是忙于俗务,开会,考察,调研,出国,是生活的常态,忙活到七十多岁,才得退休,身体已经熬出了不少的毛病。

父亲原来的精神抖擞,都是因为心中有那一口气顶着,这就是权力的魅力。等权力没有了,生活完全恢复了常态,他就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年人了。只是偶尔发一下牢骚,对当前的社会,有些看不惯的地方,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但他说的话,已经没有什么人认真听了,更不用说立即执行了。人走茶凉,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观察得多了,赵经天也渐渐明白了,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自己不能再像父亲那样傻了,他们那一代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为了自己的政治信念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你和这样的人谈享受、金钱,他们会看不起你的。

而现在,这个社会变了,大家都把金钱当成了第一位的东西。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吗!像自己这一趟的西江之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作,就是因为自己掌管着一个实力巨大的企业集团,可以一掷几百亿,可以为地方上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所以现在走到哪里,他们对待自己都是像对待财神爷一样。

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地面上的房子和马路上的汽车,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赵经天感受到了飞机降落时的强烈震动,连忙闭上眼睛,养一会儿神。随着一声巨大的摩擦声,和窗外传来的引擎高速运转的声音,飞机已经结结实实地在跑道上降落,正在进行最后几百米的滑行。

等飞机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到最后稳稳的停下来,乘务员通知,大家可以解开安全带,下飞机了。前面飞机的舱门,已经打开,乘务员们站在一边,礼貌的向各个乘客,点头打着招呼。

这个时候,大家都站了起来,等着赵经天第一个走出舱门,大家按自己的职位大小,自动排好了位子。

赵经天挨个和乘务员们握了握手,说:“你们辛苦了,多谢了!”然后第一个走下了旋梯。

走出机舱,他看到王一鸣已经带着一大帮人等在下面了。地面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远处十几米开外是一群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男男女女,正在欢快的跳着歌舞,嘴里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王一鸣的后面还站着几个手拿花束的姑娘。记者们手拿照相机、摄像机,镜头对准了赵经天不停地拍照。

赵经天一看,他们已经摆了这个阵势了,只好入乡随俗,在机舱门口特意停留了几秒钟,学着国家领导人的样子,也挥了挥手,才缓缓走下旋梯。

王一鸣一看,连忙跨上一步握住了赵经天的手,使劲地晃了晃说:“大哥,辛苦了,你能来西江,我们这里蓬荜生辉啊!”

赵经天说:“你们真看得起我啊,这个阵势,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印象深刻啊!”

后面两位漂亮姑娘连忙把手中的鲜花送给远道而来的尊贵的客人。

赵经天接过鲜花,和她们握了握手,说着“谢谢,谢谢”之类的话,旁边的随从连忙把鲜花接了过去,大家挨个握手,寒暄,在音乐和舞蹈声中,把这个仪式进行完毕。

在机场的贵宾室休息了十几分钟,等行李装运完毕,前面是警车开道,一路呼啸,一长串的车队就开到了西江帝豪大酒店的总统一号别墅前。

赵经天的住处,安排在以往国家元首才能入住的总统一号别墅里。这里是西江如今最有档次的酒店了,是按照国宾馆的标准建设的,国外的总统或者总理来访,才安排在这里入住。国内的部级干部,就很少有机会入住这样的别墅的。

只有中央政治局委员以上的大领导来西江,才安排在这里入住。这几天正好没有接待任务,为了表示对赵经天的尊重,经杨春风同志同意,就把赵经天的住处,安排在这总统一号别墅里。

这座园林式的超级豪华酒店归省委接待办直接管理,平常里这几栋楼是不对外开放的。一般的人你就是再有钱,也没有机会入住这样的别墅。

在这里体现的是一个人的身份,是权力,而不是金钱,你钱再多也没有用。连进里面看一看的机会都没有。

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这是五月份的天气,西江这里,已经呈现出北京七八月份才有的炎热天气。对于这座地处热带的城市,进入五月份,就是进入夏季了。白天的最高气温,已经爬升到二十七八度,人们的穿衣打扮也是夏季的装束。只是到了晚上才有所下降,不冷不热,非常惬意。

在房间里稍事休息,王一鸣就把这几天的安排向赵经天通报了一下,征求他的意见。

晚上六点半举行会见。七点,宴请考察团全体成员。明天上午双方举行会谈。下午考察江城市城市建设,具体商谈天伦世纪广场项目的规划,到实地考察。第二天分成几个组分赴各地,考察有色金属加工项目,钨矿项目,重点考察小龙江水电站项目。第三天根据实际情况,再具体商议下一步的工作。

赵经天表示同意。

晚上六点半,在西江帝豪大酒店的会见室里,省委书记杨春风兴致勃勃地会见了考察团的主要成员。

就见西江省的主要领导站成一排,杨春风在前,随后是省长刘放明,副书记王一鸣,副书记周广生,省委副书记兼江城市委书记李耀,因为天伦集团在江城市要搞一个世纪广场项目,他参加是必然的。

最后一个是省委常委、秘书长高天民。

各个厅局的厅长、局长们早早地就站在旁边,等客人落座了,他们作为随从才能在后面的一排沙发上落座。他们起的作用,就是个烘托气氛的意思,在这里,副省级以上领导才有和客人握手的资格,你的级别不够,只能是站在后面干看。

对这样的场面,赵经天显然是司空见惯了,他表现得很放松,亲热地和大家握了握手,和杨春风握手的时候,面对镜头,特意停留了几秒钟,给记者们一个照相的机会。他的左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杨春风的肩膀,杨春风笑得更灿烂了,双方展示在大家面前的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这就是常年在官场混出来的经验,大家一回生,二回熟,都是有脸面的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由于双方有巨大的利益,你用得着我,我也用得着你,所以关系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升温。按说两人没有私交,上一次在北京算是正式的见面,但这一次就像是老朋友了。

相反,到了和王一鸣握手的时候,大家就一握而过,停留的时间连三秒钟也没有,在外人看来,似乎两个人以前都不一定认识。

这就是官场,外表表现得越亲密,其实心里的距离越远;倒是非常亲密的关系,在外人看来,表现得却相当冷淡。

身处局外的人,哪里会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

说是会见,其实就是两个人在讲话,杨春风对赵经天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双方对上一次在北京天伦集团总部的会见回忆了一番,进一步拉近了双方感情上的距离。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是起一个宣传的作用,目的只有一个,好让新闻媒体抓拍几个镜头,表示你来了,我们西江省委省政府很重视你们,看,场面够大了,所有在家的主要领导,都出动了,够给你面子了,你的人情我也还了。

这也是官场上的客套,虽然挺没意思,但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的,不这样做怎么显示一个地方的热情、好客、对客人的尊重。对大人物,有时候形式就是内容。人家在乎这个。

会见之后是宴请。

只见大宴会厅里,已经摆了十几个大桌子,到处是花团锦簇,最大的一张桌子,直径有五六米,可以坐二十多个人,这是每年的国庆招待会、新年招待会,才会使用的桌子。中间放着一大堆的鲜花,金黄的台布,金光闪闪的餐具,配上大厅里红色的主色调,鲜艳的大红地毯,耳朵边是喜庆的音乐声。整个大厅里的气氛欢乐、祥和。这样的场面在整个省里,也是接待特别尊贵的客人才会出现的。

在这里吃饭都是分餐制,菜是一份一份地上,大家都一样,有主菜、主食,副菜、副食,一道一道有十几道菜,加上点心、水果,别说你是五六十岁的老头了,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能吃得要命,你也吃不完,这里好多菜都是剩下的,端上来了,大官们轻轻地切下一点,放到嘴边尝一尝味道,就行了,好多菜几乎动也没动,客人看了看就让服务员撤了下去了。

浪费,真是浪费啊!

但这也是约定俗成的,没有办法,为了显示对客人的尊敬,你总不能让堂堂的省委书记和省长,请客也像我们小百姓一样,三个人,点四样菜,盘盘清光,吃不了的还喊服务员,打包带走。

这里要的就是场面,就是排场,至于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了,堂堂的一个省,再没有钱,也少不了省委书记和省长请客的钱吧!

但有一点必须交代的是,这里的饭菜不一定好吃,有些菜名听着是诱人,看着是好看,价钱是贵的令人咂舌,但吃着并不一定对胃。那些所谓的名贵的原材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没有人仔细过问了,在假冒伪劣产品层出不穷的今天,谁也不能保证,在这些大人物的餐桌上,不会出现任何的假冒伪劣产品。

再说了,一天到晚,肚子里全给你放上鲍鱼、燕窝、鱼翅什么的,你也得想想,你的胃受了受不了。所以这样的宴席对老百姓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一生能够参加一次就铭记终生了,但对于这些整天泡在这样场合的大人物,他们也是特别厌倦了,他们在这里,也是没有办法,也是身不由己。有些人宁愿喝点饮料,饿着肚子,也不多吃这里的东西。回到家里,吃碗老婆做的面条,喝一碗最最普通的小米稀饭,说不定更对胃口。

别人不说,王一鸣参加这样的宴会,根本就感到吃不饱,不是没东西可吃,而是杂七杂八的,肚子里放了那么多东西,却没有一样系统的。不像小时候,再饿的时候,连续吃三个大馒头,立即就有了非常满足的感觉。那种吃饱饭的感觉,非常舒服。

而像现在,连吃一顿饭都搞得这样复杂,还真是累。

宴会的间隙,大家一轮又一轮地互相敬酒。

今天的主角是杨春风,他又是一个酒量特别好的人,连续和赵经天喝了几个大杯,其他的副总也敬了一遍,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接着是刘放明敬酒。大家依次类推。然后是天伦集团的领导回敬。这样一个多小时下来,大家也喝了不少酒。

王一鸣虽然没敢放开,但应酬到底,也已经喝了四五两白酒。这么多酒下肚,再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肚子里已经是翻江倒海,王一鸣就强忍着,坐在那里,看他们把整个宴会进行到底。

宴会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王一鸣把赵经天送到总统一号别墅前,连大厅也没进,就和赵经天握手告别了。

赵经天看他脸色不太好,知道他是不能多喝酒的,于是就说:“一鸣,你是喝多了吧?没事吧,要不你赶快去休息,或者去看看医生,别把身体搞坏了!”

王一鸣说:“没事的,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明天早上我再来陪你吃早饭,有什么事情,你打我电话好了。”

赵经天说:“你赶快去吧,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就过来了,我这里好多人的,明天早上,你也不用赶过来的,好好休息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赵经天到哪里去,身边是少不了几个心仪的美女的,到了晚上,他有自己的活动内容。像这一次,董事会的秘书小徐就跟着呢!现在小徐也是风头正健,十分讨赵经天的喜爱,到哪里参加重大的活动,赵经天都爱带上她。最关键的是,这个妮子,不是花瓶,不光伺候得赵经天舒服,还能在方方面面为赵经天提供决策参考,非常有政治头脑。

像赵经天这样的人,所管的事情也太多了,权力也太大了,整个集团有十几万员工,大大小小的分公司、子公司,加在一起有上百家,资产几千亿,遍布海内外。单靠他一个人确实是力不从心啊!用外人又不一定信得过。董事会里几个副手和他也是面和心不合,大家别看对他是毕恭毕敬的,他也知道,这些都是表面文章。人家是害怕他手中的权力、他掌控的资源。他们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量向他的权威提出挑战,所以才不得不阳奉阴违。

但一切都处在变化中,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随着他父亲在中央高层的影响日益衰微,老头子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觊觎赵经天这个董事长位子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把他挤下去,那些人才有机会。谁的人掌控整个集团,谁就有了一个庞大的金库,在政坛上呼风唤雨,毕竟还需要强大的金钱做后盾。

所以这几年,关于他的位子即将变动的每一个传闻,都让赵经天吓出一身冷汗。

说心里话,他舍不得自己这个位子。他也是真刀真枪的干出来的,集团今天能有这个局面,他赵经天是第一功臣,功不可没。

七年前他刚到集团的时候,那是什么情况,整个集团已经面临破产的边缘,光是银行贷款,就有200多亿元,每年的银行利息就要十几个亿。下属几家大公司,不是资不抵债,就是人员流失,说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一点也不为过。那个时候,赵经天已经是国资委下属一家央企的副董事长,党委副书记。正是四十五岁的年龄,春风得意,每年拿着几十万的高薪。当时国企高管能够拿到年薪几十万的,全国范围内,也没有多少人。

等国务院分管央企的副总理点名要求提拔赵经天出任天伦集团的董事长时,让中组部干部局派员征求赵经天本人的意见时,赵经天还非常不愿意。回到家里,还想请自己的父亲,出面打个电话,通融一下,另换人选。

当时赵老已经退居二线,到了全国人大当副委员长。当时他要是打上一个电话,别人也是要给他面子的。

但他这个人非常坚持原则,听儿子说完想法后,立即大为光火,在家里把自己的儿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他说:“好你个赵经天,王八羔子!你怎么能这样不识抬举!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想跟组织讨价还价!副总理点你的名,是高抬你了!你算什么东西,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副董事长,每年拿着几十万的高薪,比总理的还高!你为社会主义都做过什么巨大贡献了?你就是赶上了这个年代,我们搞的和国际接轨,结果什么没接上,倒是把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的工资和国际水平先接轨上了。你拿了高薪,算是你命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人家拿,你也拿,不贪不占,个个现在都是百万富翁,马上就是千万富翁。你占了国家那么多好处,总得为国家、为人民做点重大贡献吧,要不然怎对得起你那一份高薪?!现在组织上给你压付担子,让你做些短期的牺牲,你就不愿意了,你可真够给我丢脸的。这个电话,我不能打,也丢不起那样的人,让人家说我,培养了那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滚,你给我听着,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就给副总理打电话,把你的这个副董事长也给你撤了,让你下岗,也像老百姓一样,成为无业游民,我看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头子一通骂,赵经天才顿时清醒了过来,乖乖的去了天伦集团,走马上任,经过几年的励精图治,又赶上市场的整体复苏,再加上国务院和银行业的鼎力支持,迅速在电力开发,金属冶炼,新能源开发,房地产项目上,取得了重大突破,集团的实力迅速膨胀,效益也越来越好,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局面。

赵经天的威望,也如日中天,在集团成了说一不二的老总。

但在他心里,随着自己个人的发展遇到瓶颈,眼看着干的再好,也是升迁无望。挣的钱再多,也是国家的,自己除了微不足道的工资和分红,每年也就是几百万而已。这些收入,对于胃口逐渐大起来的赵经天,实在是看不上眼的。

特别是接触了那些私人老板,他们一年到头,还没有自己辛苦,但挣的钱,除了上缴国家的,都是自己的,一天一天,财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自己都不知道一年下来会挣那么多钱。

像自己的弟弟经杰,在国外的时候,也没有多少钱,但回国这七八年,顺风顺水的,现在也是十几亿的资产了。和他们比起来,自己简直是穷光蛋一个。守着一座大金山,但没有一筐金子是自己的。按标准的说法,自己就是国家财富的守门人。这些钱自己可以吃,可以用,可以挥霍,可以送人,但就是不能装进自己的腰包,装进自己的腰包,就犯法了。

每一年都有像他这样的国企高管落马,就是这个原因。他们的心态扭曲了,在比较之下,觉得自己真亏,不捞白不捞,等权力没了,也就没有捞的机会了。所以才千方百计,中饱私囊,结果把自己送进了监狱的大门。

对这些,赵经天都懂,前些年,他风华正茂,志向远大,一心想的是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为这个国家立大功,做大事,进入权力的上层,在更高更广的层面上成就自己的丰功伟业,虽然不一定超过自己的父亲,起码要和他达到一个档次,也进入国家领导人的行列,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事实已经证明,自己不但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大企业能够治理好,如果有机会,他还会把一个国家治理好。

但随着时光一天一天流逝,他发现,自己这个梦想是不切实际的,甚至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在如今的干部选拔机制上,像他这样有后台的人,自己的父亲的政治影响力也是有边际的,他的能量只能把自己放在这个国企老总的位子上,再往上进一步,比登天还难。

眼看着那些不起眼的人,能力远远在自己之下的人,三混两混,就成了一匹黑马,三五年就身居高位了。他们有的人,可以说没有什么业绩,没有什么名声,没有什么魅力,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在哪里做官,都是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上级巴结逢迎,对下级一团和气,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政绩,但上级喜欢,下级拥护,组织部门考察的时候,得票率就非常高。他们不显山,不露水,没个性,不张扬,对上级领导俯首帖耳,让上级领导感受不到丝毫的威胁,所以用他们,是最放心的。这样的人虽然平庸,没有能力,但这些却是他们屡屡得以提拔重用的原因。

这是一个庸官得志的时代,在官场比的是谁更听话,谁更有眼色,谁能够让上级领导放心,至于群众满意不满意,那就无关紧要了,反正群众也管不了他们的乌纱帽,乌纱帽都是上级领导给的。

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有志气,有能力,有气节的官员,你的生存空间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因为权力的获得都是来自上级,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有人愿意做。你不愿意扭曲自己,有人愿意扭曲。相比之下,有的人就和上级领导建立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那你渐渐就会被排斥出权力的核心,等待着你的,只能是不进则退。

所以这些年,赵经天已经越来越多的考虑到自己的退路。四十五岁的时候,他还是踌躇满志,以为自己今后还有大的进步,他的经历也告诉他,对钱这些东西,一个人实在是不能太贪婪的。

他当过知青,在农村呆过,种过地,知道农民的艰苦。回城当过工人,知道普通劳动者的生活。以后恢复高考后,又第一批考上大学,成了让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大学毕业后,就顺风顺水了,在父亲的关照下,他十几年,就做到了公司的高层。这要放在普通人的身上,放在没有政治资源的人身上,那是不可想象的。

他也承认,自己的点滴进步,其实离不开自己父亲的影响,虽然他没有说一句话,但他无声的威望,他的人脉,让所有的人,都对他的儿子高看一眼。

所以才有了组织部门的一次又一次的考察,提拔,重用,直到进入国务院主抓国企的副总理的视野,他才成了一家央企的第一把手。

按说,他应该知足了,每年有几百万的收入,还有那数不清的职务消费,他想花多少钱,都是可以堂而皇之的从合法的渠道处理的,花的都是公款,自己不用费一分钱。还有那没有边际的用人权,整个集团,他基本上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说用谁,一张口,一句话,一个批条,一张公文,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今天你还是个无名小卒,混迹在社会下层,他一句话,就可以把你从一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所以巴结他的人,投其所好的人,也是层出不穷。尤其是那些漂亮女人,知道他手中有无穷无尽的资源可供利用,所以就千方百计,飞蛾扑火般的涌向他,她们讨好她,献媚他,伺候他,诱惑他,从他的手里,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她们付出了自己的肉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互相交换,公平合理。

从外面看来,大家相安无事,心照不宣,没有后院起火,没有互相攻击,你情我愿,相处甚欢。组织部门、纪检部门没有那如雪片似的告状信,公司员工觉得自己的利益并没有损失什么,董事长给大家的待遇,在年年提高,他就是个人生活作风上有什么问题,那也是他自己的私事,别人也就是眼馋而已。所以,真告他的人,也不多。

再说了,人家还有个妹妹,就在中纪委,你一般的人,想搬倒他,可能性不大。

所以这些年赵经天自己的日子,从表面上看是很潇洒的。

两个孩子都去了美国,太太也跟了过去,照顾一双儿女。对赵经天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给钱,什么事情都不过问了。

这些年,赵经天的收入,都用在这三个人身上,在美国买了几处房子,投资了一些股票,为今后退休后,到美国生活,先留好了退路。

现在像他这样的国企领导,有不少人都是这样安排的,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做官,挣大钱,把自己的家人提前都安排到国外去,买好房子,置办产业,提前都把国籍给改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海外华人。一旦自己的仕途不如意,或者在某方面犯了什么事情,就一走了之。到时候,有关部门就是想采取措施,都来不及了。人家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赵经天到美国去,时不时的还听到自己的儿女抱怨,说:“爸爸,你看人家,有的人官还没有你大,但他们的孩子,一出手,比我们阔气多了。现在美国不少高档社区的房子,都被来自中国大陆的富人们买空了,由于他们的购买力实在是惊人,搞得当地的高档房地产项目,价格是节节攀升。现在不少美国人抱怨,说来自中国的富人,抬高了房价,他们有的人也像我们国内的人一样,属于典型的酸葡萄心理,说这些来美国置业的人,不是贪官就是偷税漏税的商人,反正钱来的都不正当,不敢在国内堂堂正正的消费,才不远万里,来到大洋对岸。在这些美国高档社区里,动不动一幢房子,就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美元,来自中国的这些富人们,都是一次付清,把当地的房地产经纪人,都吓得直咂舌。在这些房子里,常年出入的,都是妇女、儿童,最多的是,那些年纪在二十三十左右,长相非常漂亮,打扮非常入时的美女,他们被称为是富人或者高官的情人,小三,她们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开着名车到购物中心购物,或者牵着一条名狗,在院子里散步,这样的生活,简直是让本地人羡慕死了。你说爸爸,我们国内现在咋那么多人有钱啊?!他们的钱都是哪里来的啊?咋那么容易啊?你看我们的房子,一栋才几十万美元,寒酸死了,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住上那几百万美元上千万美元一栋的豪宅啊?!”

赵经天听着听着,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就越来越难看,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骂人了,但这是自己喜欢的一双儿女,年把几个月才得见一面,说上几句心里话。他不想破坏这个气氛。再说了,他们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到了国外,学会了直言不讳的习惯,虽然二十多岁了,但在父亲面前,他们还是孩子,他们羡慕别人,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安慰孩子们说:“你爸爸这个官,是组织部门给的。天伦集团这家大企业,也是国家所有,不是我们赵家自己的。就是钱再多,也是属于国家,国家给你爸爸发多少钱,我们就要多少钱,不属于我们的,我们要了,就犯法了。现在我的待遇,虽然比不上美国的标准,他们有的CEO,每年都有上亿美元的薪水了,那才是真正的高薪。但在国内,我这个水平,已经相当可观了。那些私营企业的大老板,我们是比不了的,他们的企业是自己的,除了上缴国家的税收外,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收入了,一年赚的,就有几十个亿。我们国家又没有完善的税收机制,个人的收入和企业的收入,是分开计算的。那些私人老板,报税的时候,把自己的私人收入压的低低的,绝大部分收入,他们是算在企业收入里的,所以不用交很高的税。其实企业的收入,也就是他们的个人收入,钱这种东西,你没钱的时候,没有资本的时候,挣钱最难了。等你有了第一桶金,让钱找钱,钱生钱,你不用动,不用忙,自有大把的钱可以赚到。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国内的私人资本,已经完成了大量的资本积累,他们已经在诸多领域,占据优势,现在在某些领域,已经形成垄断,要我看,他们今后一年一年,赚钱的速度只能是越来越快,不出几年,国内迅速会出现为数不少的百亿富翁,甚至是千亿富翁,到时候,中国的富豪,就是到了美国,也是丝毫不逊色的了。”

女儿赵清萍说:“那比着他们,我们不是变成穷人了吗?”

赵经天说:“所以啊,你们要自己努力啊,不能全靠我,我能给你们创造这样的条件,已经非常不错了,我的能力是有限的,今后的路,还要靠你们自己走。”

从美国回来,赵经天的思想就有了逐渐的动摇,他觉得,自己要是哪一天突然被调离天伦集团,到全国政协或者人大,当一个常委什么的,那自己的好日子,真是到头了。

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这一大摊子江山,一夜之间,就全部易手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正是因为你这里蒸蒸日上,手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你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消灭的目标。

现在你老子没有位子了,也就没有实际的权力了,虽然还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要看收拾你的人,想不想给他这个面子,人家如果拉下脸,装糊涂,虽然赵老是当过副总理的人,也没有办法。县官不如县管,权力这个东西,过期就要作废。

所以,赵经天从这个时候,感到心里特别的惆怅。奋斗一生,到时候可能都是为他人做嫁衣,你就是干的再好,到如今也是没有人提拔你,没有人重用你了,你的功劳,所有的人几乎视而不见。组织部门也成了瞎子聋子,再也看不见了。又没有一个平台,一个渠道,可以让你展示自己,让你脱颖而出,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不甘心啊不甘心!

有了怨恨,有了不满,有了不平衡,怎么办?只能是靠麻醉自己,靠挥霍,靠风花雪月,靠灯红酒绿,在肉欲中飘飘欲仙,暂时忘记心中的苦闷。

在总统别墅的豪华套房里,赵经天躺在大大的浴缸内,在小徐风情万种的伺候下,飘飘欲仙了一回。这个姑娘,跟了自己几年了,越发显得成熟而富有女人味。身子比前几年更丰满了,看着凸凹有致,韵味无穷。

虽然身边的女人无数,但安排的位置最关键的,就是这个小徐,她见识广,有文凭,有海外留学的经历,懂些管理,现在位居天伦集团董事会秘书,也属于名副其实的高管了,像她这个年龄,三十岁刚出头,就是放在全国,也是为数不多的。

当然,小徐为此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在英国谈的一个男朋友,早就分手了。在国内,有心仪的男士出现时,人家对他暗送秋波,或者堂而皇之的邀请她吃饭,她虽然也有所心动,但考虑到赵经天的感受,和自己的前途,还是放弃了,回国几年来,她放弃了和别的男人交往的任何机会,一心一意的,伺候赵经天。

虽然她知道,赵经天除她之外,还有别的女人,她如果意气用事,也可以以牙还牙,自己和赵经天也可以逢场作戏,应酬应酬,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合适的男人,也可以交往。但她仔细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小心为好。她今天这个位子,她的权力,待遇,都是赵经天给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衣食父母。不,在她的生命中,他比自己的生身父母还要重要。

父母都是普通干部,虽然有些小钱,但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这些东西,赵经天可以给她。

她需要权力,需要金钱,需要地位,更爱慕虚荣,喜欢别人看自己羡慕而又嫉妒的眼神,这太让一个爱出风头的女人感到满足了,虽然跟上这个和自己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人,她也不在乎,这个男人也给不了她正常的家庭生活,只是需要她的时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这个男人的权力,豪气,都让她痴迷,感到神秘,伺候他,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她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最关键的是,她最想得到的东西,她都能得到,这个男人帮她实现了梦想--成为人上人。

一番云里雾里,两个人都感到空前的满足。

极度的刺激过后,徐倩倩伺候着为赵经天上上下下擦干了身子,躺好后,看自己的主子心情非常好,就吞吞吐吐的说:“老公,人家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事情吧?”

“就是小龙江水电站的事情,我哥哥说了,他想到那里做总经理,你看行不?”

徐倩倩的哥哥原来就在集团下属的水电开发集团当中层干部,所以对赵经天,徐倩倩早就了解,上大学时,她就有到天伦集团上班的想法。苦于没有好的工作,她才去国外自费留学。

她早就有结识赵经天这样大人物的想法,等机会到来时,她这个小女子,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弃的,在英国的一次聚会上她偶遇赵经天之后,立即使出浑身解数,在短短的几天内,完成了从陌生,到熟悉,到肌肤相亲,和二为一的转变。

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肉体关系,那其他的事情,就非常好解决了。赵经天以前的女人,都是小鸟依人的类型,都是自己的下属,或者是偶然碰见的良家女子,对徐倩倩这样漂洋过海,拥有高学历,高知背景的女人,他还是感到很新鲜。再说了,集团里那么多位子,这个女人又有能力,随便给她一个,就对得起她了。所以,回国之后,赵经天就以一个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引进高层级、国际化的人才,进入管理高层,把小徐安排为董事会秘书。

小徐得宠了,她的三亲六故,也沾了不少便宜。在枕边风的吹拂下,小徐的哥哥徐明远,也从中层干部,变成了高管,短短几年,就成了天伦水电开发集团的副总经理,年薪也是几十万了。

对于妹妹和赵经天的关系,徐明远早就看出来了,现在的社会,没有多少人是傻子了,如果没有付出,凭什么你会得到那么多好处。妹妹和赵经天出双入对,成了公开的小老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明远觉得,这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女人吗,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嫁什么样的男人,都是过一辈子,像现在这样,赵经天的妻子常年在美国,自己的妹妹跟了赵经天,虽然不是明媒正娶,偷偷摸摸的,做了情人,这样的情况,在当今的社会里,司空见惯。像赵经天这样的大人物,谁没有个自己的红颜知己,他要是想要谁,好多女人巴不得呢。自己的妹妹能够有运气被赵经天看中,是她的福气。她要是还跟自己的男同学交往,现在就是回国结婚了,也是小百姓一个,在北京连一套房子说不定也买不起。说是白领,要是找不到工作了,就是“海待”了,在如今,像她这样的“海归”,别说是北京了,全国都一样,大把,没人没关系,照样没工作。没有人看得起你。

现在跟了赵经天,有人说话,有人捧,份量立即就不一样了,开上了宝马,住上了二百平方的大房子,身份一变,成了成功人士了。典型的金领丽人。

就是父母不习惯,思想陈旧,老是催徐倩倩结婚,嫁人,现在的日子,不是长法,要不然再过几年,成了老姑娘,就没人要了。

对他们的提议,徐倩倩不以为然,徐明远也不以为然。现在赵经天势力熏天,他们要利用机会,多捞些好处。徐明远觉得,自己有这个妹妹,就是最大的资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现在就是要抓住机遇,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好是到下面当个一把手,有职有权,手中有自己掌控的资源。这一次集团要投资几百亿元,在西江省开发水电项目,这绝对是一个大肥缺。

几百亿的项目啊,要买设备,买材料,建办公楼,家属区,别的不说,光是钢筋,水泥,沙石的采购,谁去了,掌管这一切,虽然都是公开的招投标,但一把手手中的权力,能换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是谁都可以推测出来了。常年在这个行业里呆,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简直是太大了。

所以,自从听说集团有这个计划后,徐明远就有这个想法了,他觉得自己有机会,资历有,能力有,关系也有,自己不争取,把这个机会白白让给了别人,就太傻帽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自己的妹妹还能说得上话,自己一定得搏一搏。

所以,他就单独和徐倩倩见了一次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次参加考察团时,他也是成员之一。在安排住宿时,他们被安排到另外几栋楼里了。

徐倩倩在心中思忖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哥哥出任小龙江水电站的总经理,也是有这个可能的。于是就处心积虑的在今天晚上,极其投入的伺候了赵经天一番,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能够做到的一切,百依百顺,风情万种,你就是有再硬的骨头,也给你融化掉。温柔乡的陷阱,实在不是一个男人能够轻易抗拒了的。

徐倩倩小鸟依人地趴在赵经天的胸膛上,轻轻地撩拨着赵经天,脸上是献媚的表情,眼睛是含情脉脉的神色,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气氛,从这样美人的嘴里,所谈出来的条件,只要是个男人,你就不会断然拒绝。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赵经天脑子里转了一下,想起了徐明远那张秀气的脸,对这个三十六岁的年轻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提拔他做水电公司副总经理的时候,赵经天曾专门接见过他一次,和他谈过十几分钟的话。

从长相、气质、谈吐来看,这个年轻人表现不错,皮肤白皙,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学的也是和水电相关的专业,用他,从年龄,资历,专业来说,都说得过去。最关键的,是有直接的亲戚关系,自己的情人的哥哥,这个值得信任。

在中国,没有关系是不行的。谁都是用自己的人,这么一大摊子事情,一大堆资产,放了一个不可信任的人,今后捅了什么篓子就非常不好控制了。不是绝对信得过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样关键的位子上的。

赵经天自己心里的人选也有几个,但都没有最后决定,还在甄别阶段。现在倩倩提出让自己的哥哥去,也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于是赵经天说:“好吧,等考察结束,回了北京,开董事会的时候,就定下来,我看明远去,也是挺合适的,这样我也放心了。”

徐倩倩一看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于是就兴奋了,抱着赵经天,夸张地亲了起来,说:“老公,我太爱你了,你简直是太伟大了,我崇拜你,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愿意伺候你一辈子,不要名分,也认了。”

赵经天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女人,在自己身边不住地献媚,讨好,心里自然是无比惬意,这是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是双方座谈的时间。天伦集团考察团的主要成员和一些秘书、会务人员,在大会议室里,坐了三大排。

西江省这边,也都是各个方面的头面人物,主要领导杨春风,刘放明,王一鸣,高天民,常务副省长郑天运,和江城市的领导--省委副书记兼江城市委书记李耀,市长范照斌,悉数出席。各有关厅局的一把手,也个个在场。

双方的人员各坐一边,对有关问题进行磋商。

会谈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双方其乐融融,电视台的记者们扛着摄像机,不停的拍来拍去,可以想见,这又是今天晚上“西江新闻”的头条。

下午,接待办派来了几辆中巴车,前面是警车开道,车上还安排了专门的解说员,向大家介绍江城市的城市建设。

今天的重头戏是考察天伦世纪广场的选址,已经有几个方案,作为集团的最高领导人,赵经天需要对这几个选址进行比选,作最后的定夺。

车子先开到江城市的新区,那里离老城市中心区,有二十多公里,原来是一座县城,后来被合并成江城市的一个区。现在这里成了一片大工地,因为李耀到任后,在征得杨春风的同意后,就重新修改了江城市的发展规划,不再把发展的焦点放在老城区中心,那样开发成本太高,拆迁的阻力也太大,容易激化社会矛盾,不如重新找一片,拉开摊子,重建一个新城。所以现在的江城市,提的口号是“拉大城市框架,重点向东,再造一个新江城”。

毕竟原来的底子是个县城,到处是五六层高的楼房,马路的标准也不够,比着城市的中心区,这里才刚刚起步。

王一鸣看到,赵经天在下面看了看,眉头皱了一皱,可能是不满意。

李耀在旁边,连忙解释说:“赵董事长,这里刚进行开发,三五年之后,就是一个新城区,按照规划,这里要居住四五十万人,是城市的一个副中心,发展潜力很大啊!最关键的是,现在地价便宜,你们要,我们市委市政府,一定会以最优惠的价格,划拨给你们的,你看怎么样?”

赵经天说:“我们天伦集团,在全国开发的世纪广场项目,在各个一线城市,都是位于CBD的核心区,我们打造的是一流的商业品牌,一流的商业地产项目,这要在非常繁华的老商业区,才有可能。现在你这里,人气还不行。地皮倒是可以考虑,我们先征个几百亩,到时候在这里搞房地产开发,建高档的楼盘,别墅区什么的,倒是可以考虑。”

李耀说:“没问题,这个随时可以推进。”

旁边的市长范照斌,也不住的附和说:“这里的土地,也是一年一个价了,去年还是一百五六十万一亩,现在已经达到两百五十万一亩了,最好的地段,已经涨到四百多万一亩了。听说国务院正在酝酿出台文件,规范城市的土地出让制度,现在我们江城市的土地储备中心,还有几千亩土地,可以协议出让,也可以划拨出让,等国务院的新政策出台之后,就没有那么方便了。所以你们天伦集团要抓住机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赵经天想了想,他们说的确实也在理,现在的政策,一天一个样,国家的印钞机,一年一年,向全国投放了那么多的纸币,现在的钱,越来越不算钱了。他们天伦集团,是银行的大客户,想从银行贷多钱,就可以贷多少钱,反正公司有的是资产,可以抵押。今后土地是越来越稀缺了,现在囤积的越多,今后光是土地增值一项,就可以赚取巨大的利益。

于是赵经天说:“好,你们能给我多少地?我全要了。”

李耀说:“七八百亩没问题,再多了,别人也有意见,我们怕给你的多了,你们摊子铺的太大,开发不过来,土地长期闲置后,影响不好,我们有规定的,闲置超过一定的时间,市政府是可以收回的。”

赵经天说:“好,这里的地,先给我八百亩。”

转身又对跟着的集团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黄志光说:“小黄,你负责和江城市加紧项目的落实,这个地方,我看大有可为,先把地拿下来。”

小黄原来在集团担任过赵经天的秘书,是赵经天最可靠的下属之一,四十岁出头,中等个子,鼻梁上戴付眼睛,他有今天,完全是赵经天栽培的结果。

他听到主子发话了,连忙点头说:“好,你放心吧老板,不出一个月,我就把土地给你办下来。我们现在手上有的是资金。现在只要圈到地,将来就是财富。”

当然,他没说,现在这些地方政府,就靠卖地过日子了。他们只要手里缺钱,就会一年一年,抬高土地价格。城市的土地价格飙升,第一个动力,就是地方政府欲壑难填,他们铺的摊子太大,到处搞政绩工程,花的钱太多,城市的经济实力跟不上,财政收入有限,怎么办?只有卖地。现在土地是各级政府的命根子。他们是唯一的垄断者,唯一的供应者,他说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所以现在的土地财政,被称为“二财政”,是地方政府合法的预算外收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地方上的官员卖地都卖上瘾了。

当然,为了保持土地价格的稳步飙升,他们会非常巧妙的控制土地投放量,让你感到,在土地市场上,永远是供不应求。这样他们才能抬高土地的价格,赚取更多的财富,以弥补地方财政上的缺口。所以,现在的市长和市委书记,其实是最大的地主。他们才是土地涨价不停的最大幕后推手。

半个小时后,考察的车队就到了老城区。

王一鸣看到,这里到处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虽然不是星期天,但街面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看就是非常成熟的老商业区。

在两道马路的中间,围了一片地方。里面有几十栋居民楼,有的新有的旧。间或有一两栋办公楼,看年代,也是挺新的样子。更多的夹杂其间的,是一栋栋老式的私房,红砖青瓦,上面加盖了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这一栋和那一栋,窗户对着窗户,中间几乎连在了一起,是典型的握手楼。

临街的私房,都是一个个生意门店,卖小吃的,卖工艺品的,修表的,修家电的,一个挨着一个。

江城市的规划局长,把一张城市的规划图拿在手里,摊开了,指着这一片地方,让大家看。

王一鸣看了看,听他解释说,这一片地方,面积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六十多亩,正处在整个城市的黄金地带,现在是寸土寸金。这里要拆迁的成本非常大,最低估算,也需要十几个亿。再加上土地的费用,又是几十个亿,全部建成,估计要投资五六十个亿。

王一鸣看赵经天对这个地方很满意,要求下车围着整个地面,转一圈。大家看他这个样子,只好都徒步陪同。

赵经天在王一鸣和李耀的陪同下,前面是几个警察开道,省电视台和市电视台的记者们,扛着摄像机,向后退着,不停的把镜头在这些大人物身上扫来扫去。后面是一大帮随处,前呼后拥着,顿时引起了市民的关注,他们好奇的停下来,看着这些大人物,对着这一片房子,指指点点的,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在店里摆摊卖东西的市民,马上意识到,这又是一批来打他们主意的商人和领导。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几年了,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领导,陪着各种各样的大老板,说是带来了多少多少资金,要拆迁改造这一片地方,都是最后没有了下文。

但每一次这样的视察过后,那些意识到自己的老宅子有可能保不住的居民,就千方百计,把自己的房子长高了几层,原来都是两三层的建筑,现在一层一层,都加盖到七八层了,一层一个样,参差不齐,没有章法,看着杂乱无章,也不知道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没有。按说是不会批准的,因为对于这样一个早就列入改造的地段,是不允许自己加盖私房的。

但是,这是中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家都干,你不干,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多加盖一层,到时候拆迁的时候,按建筑面积算,就有可能多得到些拆迁补偿费。

所以老百姓在自己的住所朝不保夕的情况下,选择了乱搭乱建,加大政府和开发商的拆迁成本。这在全国,已经是屡见不鲜的城市奇观。

对这些情况,王一鸣是清楚的。他也知道,这是一场博弈,双方都没有错,地方政府的各级官员,为了地方上的发展,引进大的投资者,大拆大建,这样政府得到了经济发展的数字,卖地又增加了地方经济的实力,向上级汇报时,自己的政绩也出来了。走在城市里,市容市貌也改变了,越来越现代了。

投资的老板们,也发了大财。大家赚了个盘满钵满。

而那些被拆迁的居民们,虽然挖空心思的想多得到几个补偿款,但最后能不能得到手,却取决于当地政府官员的道德良知,和开发商的贪婪程度。

要是碰上还有良心的地方官员,在制定拆迁补偿标准的时候,会倾向于保护居民的利益,多为他们争取点好处。如果碰到良心完全被狗吃了的官员,他们收了开发商的好处费,完全成了对方操纵的工具,他们就会偏向于开发商,千方百计,为开发商谋取最大化的利益,有时候甚至不惜动用国家机器,野蛮拆迁,打死人,打伤人,甚至向那些不愿意搬迁的居民楼里投毒蛇,威逼利诱,利用黑社会,无所不用其极。

拆迁,已经成了这个国家城市发展的主旋律。没有哪个城市没有拆迁,没有哪个居民从本质上可以逃过被拆迁的命运。

在这个国家,土地从法律上属于全民所有,但没有任何渠道保证你一个普通公民可以合法地绝对拥有哪怕一寸土地。

你的房子是掏钱买的,有七十年的使用权,但是,规划却是官员们制定的,他们才不管你这个房子,是刚建好的,还是居住了十几年的,只要有需要,他们可以随时修改城市规划,以非常合法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剥夺你的房子使用权。

或许你的房子,是祖祖辈辈继承下来的,是几百年的老宅子,那也没关系,法律规定,土地归国家所有,你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国家是什么?国家在这个国度里,就是官员,只有官员才能够代表国家。你的房子,市长想让你住多久,就让你住多久。不想让你住了,修改修改规划,把你住的院子,搞成一个城市广场,或者是公园绿地,你也得配合。所以在当今的法律体系内,你一个老百姓,是非常无奈、弱小的,你要想对抗所有的国家机器,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有了无数的拆迁自焚,斑斑血泪,仍然阻挡不了各级地方政府拆迁的脚步。实在是这里面有太多利益。

走在这虽然不现代,但铺着青石板的古朴的小街巷里,看着一家家的小店铺,店主那麻木仇视的眼神,王一鸣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感。

他几次想和那些店主攀谈一下,但他发现,他们都以非常冷淡的眼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待理不理的,他们是故意疏远他,在他们眼里,或者官员们都是和老板们狼狈为奸,来打他们主意的人。他们内心里已经非常排斥这些人。

也许,他们已经看到了太多的血淋淋的例子,心中早就凉到了极点,胸中也积郁了太多的怨言,甚至是仇恨,他们不信任任何人,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可以拼命。这些大人物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一个好东西了。等待他们的,就是抗争,坚持,自己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就坚持到什么程度。

从他们的眼睛里,王一鸣读出了很多的信息量。反躬自省,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滑到了这些底层群众的对立面,成了侵犯他们利益的帮凶和同谋。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让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他想起了好朋友魏正东和自己聊天时说过的话:“在一个价值观混乱,甚至是丧尽天良的时代,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成就越大,在别人看来越成功,其实质上作的恶越多,犯的罪越大,罪孽也越深。”

王一鸣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有许多事情,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是随波逐流的,是整个机器上一个运转的零件,自己只是被裹挟着前进,没有自我,只有深深的负罪感,和一声叹息。

制度不好,就是好人,也做不成好事。官场是个大染缸,现在你只要进去了,要干什么事情,有时候,就完全由不得你自己了。

现在能够做的,只能是尽可能多的,兼顾到群众的利益,让他们少受点伤害,多得些补偿吧。自己也心安理得一些,睡觉可以安稳些。

考察结束后,赵经天自然很高兴,他对项目的前景非常有信心。

晚上吃完饭后,在房间里,王一鸣陪着他聊天,赵经天突然问了一句:“一鸣,这个总统别墅里,不会有监听设备吧!”

王一鸣一愣,说:“不可能,这里是接待国家元首的,每次有总统、总理的外宾来,都要搜索一遍的,就那人家还不放心,要派自己的安全人员,仔细探测。这里你尽管放心,安全的很。”

这样赵经天才放下心来,对王一鸣小声说:“这个天伦世纪广场项目,如果进行得顺利了,两年之后就可以完全建成了,到时候,效益肯定是相当可观,就算江城市的房地产,两年后没有大幅涨价,光是商业地产这一块,铺面就可以赚十几个亿。我估算了一下,这个项目的利润有将近二十个亿,所以你协调好这个项目,我从公司那里会给你合法的提取一笔协调费,最少有七八百万吧。这些钱,你收了不好处理,所以还放我这,等机会合适了,我给你转到国外去,多转几个圈,就谁也弄不明白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不爱钱,但钱这东西,是要有的,没听人家说吗,现在没啥别没钱。你现在春风得意,是没问题,但你要想到孩子啊,王礼怎么办?他难道还像你一样,在国内,从政,从一个小科长做起,还有意思吗?我们的下一代,看到我们的生活,他们对从政,还有太大的兴趣吗?现在这个世界,有钱才是硬道理。以前是有理走遍天下,现在是有钱走遍天下。只要你有钱,不做官了,到了国外,照样做人上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不会有任何事情。你的事情,不方便出头的,我来办。我的政治生命,就这样了,我也看开了,而你不同,老头子比较看好你,你是他心中的希望。所以我帮你,也算是尽点孝心吧。两年后,你就是接了省委书记了,也要和上层维持关系,没有钱,仍然是不行的。你那个脾气,让你像别人一样,厚着脸皮捞钱,你不会。低三下四的去巴结别人,打通关节,你更不会。但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你不去做是不行的,你拿不了小架,人家拿得。你就失去了竞争的优势。所以,你的事情,我还得替你斡旋。反正我是商人,在商言商,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赵经天一番话,让王一鸣感到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该感谢他,还是埋怨他。感谢他关心自己,为自己谋划的是这么周全。埋怨他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己拉进了一个前途叵测的陷阱。

那些钱来的简直是太容易了,合理合法,有特殊的渠道,可以处理的天衣无缝,谁也抓不到明显的把柄,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用。退休了到了国外,可以安心的当寓公,颐养天年。好多官员,那么热衷于插手大的工程,估计都是想从里面得到些好处。这样来的快,份量重,搞好一个大项目,就够吃一辈子了。但是,也有风险,一旦东窗事发,都不是闹着玩的。

王一鸣思忖了一下,觉得这个口子还是不能开,钱这东西,你没有倒好,有了倒操心。像自己当官当到这个地步的,一辈子不贪不占,平平安安,就是到了晚年,国家给的待遇,也享受不完。要那么多钱,其实是祸害,就是给孩子留下,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古人早就说过,子孙果贤,要钱何用?子孙不成器,有钱何益?再说了,当官就不能爱钱。岳飞就说过,“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才能天下太平”。现在那么多的官员走上了违法乱纪的道路,归根结底,就是爱钱。

于是,王一鸣说:“大哥,我还要非常感谢你。你为我考虑的事情,简直是太周全了。我相信日后,还会有大量麻烦大哥的事情。但是,那些钱,我是不会要的。这不符合我的个性,原则。至于王礼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清楚,但我相信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日后果然有出息,是用不着老子给他准备的太多钱的;日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多大出息,给他太多的钱,反而是祸害。至于我,国家给我的待遇,够了,我是个穷孩子出身,知足,我现在想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干点工作,为老百姓多做点事情。

“你看,老百姓现在多么不容易啊!祖祖辈辈居住了多年的老宅子,说拆迁就拆迁了,你也看了,那一个个门店,都是一个家庭的依靠啊!许多人没工作,他们靠的就是在路边摆个摊,设个点,卖点针头线脑的,养家糊口。有的就是靠出租房子的收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你看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那眼睛里,简直是要喷火啊!如果补偿的标准高一点,把他们安置的好一点,使他们的生活有所保障,他们抵触的情绪肯定会少一点。如果像现在约定俗成的补偿标准,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抢劫啊!只不过这样的抢劫,是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依靠政府的强制力和强大的资本。在官商的合谋下,地处市中心繁华闹市区的珍贵地皮,以低廉的价格,就被征集起来,搞了大的房地产项目,一下子就增值了几十倍。一平方米补偿给拆迁户的,是几千元。一旦建好了商铺,就可以卖几万甚至十几万一平米。这中间的差价,老百姓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们如果有自主权,可以自己盖商铺,不是把利润留在了自己手上吗?这样下去,老百姓怎么能没有怨言呢?心里怎么会服气呢!所以我想了,这次天伦世纪广场项目,一定要让利于民,不能太苛刻,要合理的提高补偿标准,让大家都能够心安理得,这样赚的钱也光明正大,我协调这样的项目,也心情舒畅。我可不想再见到市民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心里发毛啊,真不是滋味!”

赵经天听王一鸣说了一大通,心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快。心说:“好小子,你倒学会装好人了。我是商人,没有利益的事情,我会来吗。”

但他现在,还不至于和王一鸣翻脸,王一鸣是自己父亲看得起的人,虽然和自己有些不对路,但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只不过和自己出发点有些不同罢了。自己是为公司,也是为了国家。王一鸣是为当地老百姓。正所谓各为其主。都没有错。再说了,这个王一鸣真是有些傻子的精神,现在还这样想的高级干部,实在是不多了。赵经天一天到晚,接触的都是位高权重的高级干部,不是这部长就是那书记的,他承认,很少见到像王一鸣这样单纯的人。人家想的都是怎样升官、发财、玩女人。他倒好,洁身自好,不爱钱,也不玩女人,一心想的是为老百姓多干些事情,好人哪,真是稀有动物啊!你还别说,说不定这样的人,真能干出一番大事情。因为他不可战胜,心无旁骛。

想到这,赵经天不由的又对这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小兄弟佩服起来,在他的身上,赵经天看到一些常人不具备的东西,有理想,有抱负,有操守,有胆略,也有持之以恒的毅力。这样的人,真要是有一天能够身居高位,这个国家才会真正有希望。

赵经天站了起来,晃了晃身子,把手揣到裤兜里,看着王一鸣说:“好,我答应你,让小黄他们,在制定补偿标准的时候,考虑下你的意见。但是,就不知道江城市的领导,同意不同意了,如果我们这一个项目提高了补偿标准,那其他的项目,也得水涨船高,这样下来,就会带来连锁反应,原来补偿过的,已经拆迁完毕的,会不会重新要求提高补偿标准,这样的后果,就不是我能够说了算的了。所以,还需要从长计议。”

王一鸣想了想,他的话确实有道理,这不是孤立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会对江城市整个的城市建设,带来新问题。看来,这件事情,有必要和李耀、范照斌他们商量商量,听一听他们的意见再说。毕竟他们是江城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他们在第一线工作,熟悉情况,在这个事情上,比自己有发言权。

于是双方对这个问题,不再纠缠。

王一鸣也体会到,经过和赵经天这一番长谈,他觉得,双方的差异还是挺明显的,总体的感觉是,不是一路人。赵经天和他父亲比,身上散发的是不一样的气质。赵老是非常正直的人,古板,倔强,爱憎分明,对社会不公平现象,敢于抨击,是个性情中人。在家人和朋友面前,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批评起人来,不留情面,有时候甚至会让对方感到下不来台。王一鸣在他身边工作几年,亲眼看到,他的工作和生活作风。

在生活上,赵老简单,朴素,不爱摆谱,没那么多的应酬,他也讨厌那些没有实际内容的应酬。对什么人都是有事说事,没事走人。完全保持了老一辈革命者艰苦朴素,平易近人的作风。

而赵经天就不一样了,首先从气势上,就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到哪里,都喜欢摆架子,比阔气,财大气粗,一掷千金,他喜欢众星捧月的场面,到哪里都有美女香车跟随,似乎不这样,显示不出他的档次,分量。王一鸣觉得,他还是变了,变的离普通人越来越远了,更像国外那些超级富翁,王子,贵族的气派。

这可能都是钱多闹腾出来的,想当初,八十年代,他在企业里当中层干部的时候,还是非常朴素的,穿衣吃饭,都没有那么多讲究。骑辆自行车,就回家了,走在大街上,谁也不知道,这是省委书记的儿子。

而这几年,他越来越不一样了,穿的衣服,都是国外的大品牌,一套西服,就要几万元。一双皮鞋,就是几千元,说是正宗的意大利制造。到哪里出差,非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不住,有的时候,还住总统套房。花的都是国家的钱,他经常说:“到了我这个级别的,出门一天,如果不花个几万元,就根本不够派。出去谈判,人家都看不起。”

变了,人一旦有了钱,整个人都会变。像他这样的国企老总,手里有花不完的钱,想怎么挥霍都行,都可以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有关部门,还不好监督,这是这个特殊的阶段,造就了这样一批人,他们不是亿万富翁,却胜似亿万富翁,花的都是公款,就是把公司弄垮台了,他们也丝毫不用负责任。比着那些经营失败后跳楼自杀的私企老板,这些国企老总的日子,简直是神仙一样。他们到了这个位子上,似乎天生就该他们挥霍似的。真是舒坦啊!这都是畸形的制度,监督缺位,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道不同不相为谋。对赵经天,王一鸣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疏远他,他是他,自己是自己。一个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他搞腐化,出了事情,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即使是赵老,也保护不了他。高干子弟,出事挨枪毙的,也屡见不鲜。前几年就有,一个已经是少将军衔的高干子弟,因为叛国罪,被判处了死刑。他父亲虽然位居国家领导人,也帮不了他。最高领导亲自拍板,枪毙!对于身居将军职位,还叛国的,格杀勿论。国家对你不薄啊,你还要叛国,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定斩不饶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人生观不一样,理想不一样,追求的目标不一样,共同语言就不多了。和赵经天聊天,除了就事论事,双方在思想上,根本形不成共鸣。这样的谈话,没有多少快感。所以王一鸣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大哥休息了,明天我们还要考察几个地方,挺辛苦的,还是早点休息吧!”

赵经天平常里和王一鸣接触,也是在家里陪着老爷子吃饭的时候,聊聊天,双方也没有多少心灵上的沟通。话题一打开,就发现双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想的事情完全是不一样。于是,只好就此作罢。

赵经天站了起来,把王一鸣送到门口,摆摆手,然后就回到房间里,一个电话,就把小徐喊了进来。

他们两个,才真正是有共同语言。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按照计划,赵经天要考察小龙江水电站项目的选址,顺便还要看几个县的有色金属开发情况,所以日程的安排,相当紧凑。

陪同考察的有副书记王一鸣,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还有有关厅局的领导。大家浩浩荡荡,组成了一个车队,前面是警车开道,后面是三辆中巴车,沿着高速公路,向地处西江省西北部的龙江市开去。

龙江市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下面的采矿业发达,是著名的有色金属之乡。下面的几个县,在有色金属、稀有金属的储量上,在全国都数得上名次。有的品种,还是第一第二的位子,所以现在成了人人争着要的金饽饽,很多私营老板,从外地蜂拥而至,在这里实现了发大财的梦想。

从省城到龙江市,有三百多公里,一路上,由于省交警总队早就联系好了,在每一个车队经过的路口,都事先截住了车辆,所以王一鸣这个车队,一路上畅通无阻,除了可以看到从对面开过来的车辆,隔着隔离带,呼啸而过,旁边一辆别的车也没有。

对于这样的安排,王一鸣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尤其是看到那些经过的一个又一个高速路口,排了一长串车子,都是同一个方向的,给王一鸣他们这个车队让路的。只有王一鸣他们这个车队走远了,确信再也超不过去了,当地的交警部门,才会放行。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啊!为了安全,只有采取这样极端的措施。虽然许多人因为领导的出行,更加不方便了,但领导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一切靠后。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风景,王一鸣若有所思,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杞人忧天,无端的打扰了群众的生活,似乎就觉得欠了大家一个人情。没有觉得理所当然。

赵经天却很活跃,这样的情况,对于他肯定是很少的,他日常都是坐着飞机,在全世界窜来窜去。对于身边的世界,是很少这样近距离观察的。再说西江这里的五月,到处是草长莺飞,远处的山峦,都是郁郁葱葱,稻田里的禾苗,也是绿油油的,一望无际。这美丽的田园风光,对他这个成天生活在大城市的大老板,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一路上,他谈笑风生,不住的夸赞着西江这里优越的自然环境。说:“我说一鸣,你们这里,哪里像个落后地区啊,就凭你们这条件,早就该是发达地区了,你们比着大西北,寸草不生的地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发展不起来,真是可惜啊!”

王一鸣听他叫自己,转回头,冲他笑了一笑,说:“大哥,资源再多,缺少了资金和人才,也没有办法啊!我们现在是守着金山要饭吃。地下的资源很多,就是开采不出来,或者是开采出来了,价格就降下来了,你什么多,市场上什么就贱,我们又没有加工能力,光靠卖资源,资源一旦枯竭了,还得返贫。这不是个长远的办法。况且,环境也破坏掉了,现在那么多的私人老板投入开矿这个行业,滥采滥挖,简直是破坏性开采,已经带来了很大的环境问题,下一步,我们省里要进行更加严格的整顿,省委常委会已经开会决定了,春风同志和放明同志都表示,再不下定决心,任其发展,我们西江省里,一定会出大问题。刻不容缓啊。”

说完看了一旁坐着的郑天运,对赵经天说:“天运同志是分管全省安全的常务副省长,对这个问题,他最熟悉,最有发言权!”

郑天运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胖胖的,他原是中央部委的处长,到西江挂职的时候,就留在了西江,弄了一个副市长当。十几年下来,就升到了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的位子。官场上走的也是顺风顺水的。他和刘放明一起,都是国家部委下来的,双方本来也有些渊源,要是硬套感情,也可以套上近乎。毕竟都有相似的从政经历。

但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是说不清楚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杨春风当了省委书记后,就想在省政府这边,安排一个自己的得力助手,制约着刘放明。毕竟省政府这里,管的都是具体的事情,财权又重,于是选了选去,就挑上了郑天运。

郑天运原来是分管政法口的副省长,对于当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他还是有些准备的。杨春风一到任,他就极力讨好巴结,常常主动向杨春风汇报工作,把省政府这边自己观察到的,思考到的,都一股脑的讲给杨春风听,给杨春风留下了真诚、热情、忠心耿耿的印象。获得了省委书记的信任,在一个省里,那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杨春风提议他,出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对郑天运的表现,刘放明虽然不满意,一天到晚,往省委跑的怪勤快,都是省级干部了,还这样低三下四,真窝囊!但省委书记的话,他这个省长,也不能不听,毕竟人家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刘放明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们在那里长袖善舞。反正刘放明也想开了,自己这个省长,本来就是捡来的,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生还能当的上省长。反正也快退休了,随他们去吧。

所以在官场混,最关键的是站队问题,郑天运就是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一点,站到杨春风的队伍里,才捞了个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当当。他如果执迷不悟,超然世外,不紧跟、巴结杨春风,一迷糊,大好时机就错失了,他也就没有了当省委常委的机会。

你别看都是副省长,当上这个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那份量就完全不一样了。在省里的新闻里,你的排名,就前进了一大截。原来是一般的副省长,排名都排在老后面了,官员多了,老百姓就记不住你是谁了。

现在不一样了,在省政府这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些厅长局长的,见了你,脸上的表情,和见别的副省长,就不一样。人家怕你哪一天,在省委常委会上说句话,他们的官就没了。

对于王一鸣,郑天运心里也是复杂的,他也是充满了想要巴结的想法。这个王一鸣,来头实在是不小。都是国家部委机关出身的,自己混到三十多岁,才混到处长,不是抓住了一次机会,到西江省挂职,升了副市长,说不定这一生就完了。你看人家王一鸣,三十几岁,就是副部长了,现在比自己还年轻,就是排名第一的副书记,说不定两年后,杨春风的省委书记的位子,也是他的。

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

对于王一鸣,郑天运只有眼馋嫉妒的份。

但想起自己的前途,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发展好和王一鸣的关系,取得他的信任,最好是处到像和杨春风一样的关系,那就滋润了,到时候王一鸣当了省委书记,自己可以继续风光,老天要是有眼,就是当上省长,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事在人为,最关键的是要争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只有这样,才能有成功的机会。

在官场上混,就要有郑天运这样的劲头,矢志不渝,标准的政客,为了升官,可以付出一切。

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往往都是成功者。

关于私营矿主滥挖烂采的事情,作为分管全省安全生产的副省长,郑天运也是一清二楚的。现在全国都是这个样子的,要怪只能怪国家有关部门制定的政策,朝令夕改,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本来按规定,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只有国有企业才有探矿权,采矿权,不允许任何个人参与矿产资源的开发,那个时候,基本上是有序开采。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由于中央部分领导人的错误决策,认为光靠国家资本,无法在短时期内提高矿产资源的生产总量。于是决定放开这个领域,向民间资本和外资开放,允许私人拥有探矿权,采矿权,甚至允许外国资本收购我们国内的矿山。

这实际上是把中国人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宝贵家底,一下子全部拿了出来,不给后世子孙留一点积蓄。是典型的吃子孙饭,砸子孙饭碗的不要良心的发展观,是对后世子孙的完全不负责任。因为祖宗留下的这些矿产,是不可再生的,是极其宝贵的,有限的,是后世子孙得以繁衍生息的最后资本,我们这一代人已经攫取的够多了,应该悬崖勒马,多为后世子孙着想,即使再过几十年苦日子,也没有什么,因为我们为了后代,值得做出短暂的牺牲。我们不能在我们这短短的一代人时间内,就把所有的资源全部变现,把所有的矿产开光、卖光,那我们就是丧尽天良。

但是,在中国,由于最高决策者的权力是不受制约的,他一拍脑袋做出的决策,正好迎合了这个社会一批为了发财不顾一切的人,他们利用这个难得的机遇,像一只野狼,疯狂的扑向早已垂涎三尺的猎物。他们为了发财,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干出来的,现在又有了合法的地位,所以,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们发财的脚步了。

郑天运知道,短短的十几年,就拿西江省里来说,最有钱的人,就是开矿的老板们了。关于他们发财致富的传奇故事,已经在民间演绎了各个版本。现在到了省城,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打扮的普普通通的人,开着国外进口的高级轿车,或者越野车,一辆动辄上百万,甚至几百万,不用问,基本上都是矿老板。

他们有钱了,最喜欢的是买名车,养女人,盖别墅。在整个龙江市区,矿老板的生活方式,已经完全改变了这个山区的小城。这里高档的酒店多,酒吧多,歌舞厅多,美容美发厅更多。街道上到处乱窜的是豪华的名车,宽大的美国悍马,和一个个挥金如土的矿老板。酒店的大堂里,酒吧里,歌舞厅里,进进出出的是打扮入时的年轻漂亮姑娘,他们被称为吃青春的饭的,也来到这个小城市里,利用自己的年轻美貌淘金。

当地的官员不甘心这么多的财富都落到了矿老板手里,也千方百计利用自己的权力为矿老板服务,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

矿老板们也想在官场上结识一些人,以便在关键的时候,为自己说话,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官商勾结,成了一个牢固不破的关系网。

在这里,矿老板势力的强大是尽人皆知的。官场上有人,公安哪里有保护伞,自己手里,也有武装。有的势力大的,都以护矿队的名义,建立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武装,配发的有枪支弹药,有上百人的队伍,每天在山上巡逻,保护自己的矿山。

一旦和别的矿主发生了纠纷,在地下,这些矿主为了争夺矿藏,经常你开到我的矿窿里了,我开到你矿窿里了,大家互不相让,龙虎相争,只能是火拼一场,势力大的,最终会赢得胜利。

在这里,死人的事情,是随时都会发生的,不是打架斗殴,就是发生了矿难。大家见怪不怪,都不稀罕了。一切都是为了钱,只要能够弄到钱,不惜刀口舔血。

对这些情况,上边的领导,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就是下不了彻底整治的决心,因为这牵涉到太多的利益。当地的财政收入,第一个会受到影响。龙江市本地的官员,也不支持完全关闭矿山的做法。因为他们的政绩,个人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仅仅是逢年过节,他们收的红包,就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社会上传闻,当地几个大的矿老板,到春节的时候,送礼都是用麻袋,装上一捆一捆的票子。到了谁家,随便拿出几捆,春节前的那几天,当地的银行,都被取光了。许多储蓄所因为没有钱,只好提前关门放假。

矿老板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原始资本积累,现在都是上亿甚至十几亿、几十亿的身家,他们在市里、省里,甚至是北京,都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钱能通神啊!到处都有人为他们说话,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哪一个都比你这个副省长的官大。

就是省长,有时候还得看着他们的眼色说话,所以,这些矿老板如今的能量,实在是不能小觑。

看王一鸣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郑天运只好接过话茬子说:“赵总,不瞒您说,我们西江这里的矿山,由于是一哄而上,无序开采,确实是存在着相当严重的问题,我现在最头痛的就是这件事,每天吃不香,睡不着,感觉就像坐在了火山口上。生怕哪一天,就出大事情了。都是人命关天啊,我看我这个乌纱帽,早晚要交代到这个上面。前一段开省委常委会,我在上面发言,谈到全省的矿山生产安全形势,我说,如果再不痛下决心,全面整顿,出事、出大事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会轰动全国。我们西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春风同志已经表示,省委常委会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彻底关闭全省的小煤窑,小矿山,为了防止死灰复燃,决定采取炸毁的办法,不像以前的做法,检查组前面走,后面就恢复了生产。一次一次,都是走过场。治标不治本。我们更希望,引进几家在国内实力雄厚,技术先进的大企业,彻底提升西江的产业规模,搞好技术升级,由生产初级产品,向初加工,精加工发展,延长产业链,这个路子才是资源大省迈上资源强省的必经之路。”

赵经天说:“好,我们天伦集团,在资金、技术、人才、营销方面,都具有优势,我希望我们能合作建成几个大项目,改变当前这种无序的局面。现在小矿山一哄而上,导致在国际市场上,矿产资源价格一路走低。我们的企业,面临这样的局面,不是相互抱团,共同发展,和洋鬼子较量到底,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搞窝里斗。被别人抓住了弱点,各个击破,我们的宝贝,却被卖了萝卜白菜的价钱。这样的生产,简直是得不偿失,对后世子孙,简直是犯罪。不负责任的私挖滥采,已经对我们的国家,构成了严重的破坏。我听一个学者说,原来我们的国家,就是在1949年建国的时候,虽然长期受到战争的创伤,但从整体上看,我们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还是保持的相当不错的,你看当年主席说,‘江山如此多娇’。而现在,放眼祖国大地,在我们的地下,有几十万口矿井,每天在地下疯狂的掘进,不夸张的说,地下已经是被挖得百疮千空。储存了几亿几十亿年的资源,一瞬间就被我们挥霍一空。许多品种,已经基本枯竭了。他说,现在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祖国大好河山的变迁了,原来是‘国破山河在’,现在是‘国在山河破’。国破了,只要人在,山河还在,我们还可以重建。但现在是人在,国也在,山河却破了,资源枯竭了,你说怎么办吧!现在为什么那么多的有钱人,喜欢往国外跑,千方百计,移民到海外,甚至那些不知名的太平洋上的小岛国,都成了中国富人移民的目的地。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危机,他们对这片土地干了什么,他们最清楚。这个国家今后有没有危机,他们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不顾一切的逃离,他们实际上是用自己的脚,投了票,反对目前的发展模式。”

王一鸣听赵经天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些话,确实有道理,看的问题也很准。但是,心里却怎么样对他也佩服不起来。一个人最关键的,不是说什么,而是怎么做。他赵经天,一个人在国内,裸体做官,老婆孩子都搞到美国去了,在那里买了房子,弄到了绿卡,成了美国公民,他再说怎么爱国,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了。这些说一套做一套的高级干部,王一鸣见的太多了,他们从骨子里,爱的都是自己,他们都是这片土地所孕育的不肖子孙。他们喝着祖国母亲的血,吃着母亲的肉长大后,却千方百计地糟蹋母亲,甚至里应外合,勾搭洋人共同残害母亲。中华民族啊,你怎么孕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东西啊!

一路上的风景是悦目的,农人在天地里不停的劳作,牛儿在小河小沟边,悠闲地吃着草,庄稼在拼命地吸收阳光,向上生长。大自然的一切是那么一成不变,似乎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两样。

王一鸣坐在车子里,透过车窗,打量着依然秀美的山水,思考着自己所看到、听到、想到的一切,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眉头也紧锁着,不是眼睛的框架挡住了一切,起了一定的掩饰作用,他的不快,可能会影响到别人。

两个多小时后,汽车就下了高速公路,进入龙江市的地面。在高速公路的出口处,龙江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带着一大帮子人,已经远远的站在那里了。

人家那么热情,必要的客气还是少不了的。

王一鸣就下去,和赵经天、郑天运一起,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上了车,在龙江市的警车带领下,一路拉着警笛,就进了城。

这是王一鸣第一次到龙江,他好奇的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建筑,发现这个山区的小城,风景特别好。整座城市,处于群山怀抱之中,山脚下应该是几千年形成的冲击平原,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龙江,拉开了城市的框架。街道整齐,干净,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地处矿区的城市。城里的楼房,标准并不低,到处是装饰豪华的小别墅,一栋一栋,彰显着这个城市的富有。到处是酒店、歌舞厅、桑拿店招揽顾客的大牌子。店门口,却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关门歇业的样子。王一鸣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当地公安提前通知的结果。看来自己来这一趟,又影响了当地不少人正常的生活。他们不想让大官们看到他们的原生态。怕招来无端的打击。现在从上到下,都是这样应付的。

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所以先住下来,吃饭、休息。

午餐早就安排好了,就在龙江大酒店的包厢里。龙江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在家的主要领导,全体出动,都来和王一鸣打招呼。

这些人,王一鸣几乎都不认识,但是,他们通过看电视,都认识王一鸣。所以一个一个,都谦虚的弯下腰,握着王一鸣的手,不停的晃着。脸上带着最灿烂的笑容,都想给王一鸣留下个好印象。

郑天运就不一样了,他来无数次了,许多市级领导,他都能叫得出名字,所以,围着他转的人,更多,大家也更随意。

王一鸣这个包厢,坐了十几个人,由市委书记秦书海亲自作陪。秦书海看着也就是五十多岁,原来做过省政府的副秘书长,在龙江市先做了市长,后来又做了市委书记,在龙江也已经六七年了。到省里开会的时候,他还没有拜见过王一鸣,所以这一次,是双方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酒上的是茅台,烟是软中华。菜都是当地的野味,看来为了今天的接待,当地党委政府,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大家一路辛苦,看着这么多好吃的,也确实对胃口,于是推杯换盏,把手言欢,气氛确实很热烈。

席间敬酒的一轮又一轮,因为是中午,王一鸣就很节制,只是象征性的沾了沾嘴唇,大家看他这样收敛,也都不敢放开性子,于是喝了几杯,就埋头吃饭。晚饭后休息了一个小时,到了下午两点,大家换了车子,就又出发了。

因为下午走的路,不少是山路,所以大家都换了越野车。小邵本来就开着越野车,跟在整个车队的后面。那些厅局长,有带着自己的越野车来的,也有没带的。加上天伦集团的人,大家都上了龙江市政府调来的十几辆丰田越野和三菱越野,整个车队,有二三十辆,前面由警车开道,一路呼啸着,开出了城市。

王一鸣邀请赵经天上了自己的车子,这是一辆新的八缸的丰田大越野,高大平稳,比其他的车子,显得更结实厚重,也更安全些。

前面坐着的是自己的秘书小龚。他一直就和小邵在后面的车队里。秘书吗,领导去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

透过车窗,一路上看到蜿蜒的山间小道,这里到处是崇山峻岭,整个公路其实都是建在悬崖边。这样的情况下,车队的速度想快也快不了。为了安全,估计当地的交警部门,提前也封闭了公路,因为对面看不到任何车子经过。按说正常的情况下,在这里,到处应该是那些大型的货车,集装箱车,轰隆隆而过,荡起了滚滚尘土。

车子一路盘旋,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一个峡谷里。这里到处是刀削斧劈似的山峦,非常险峻,天空中不时有老鹰在盘旋,警惕的看着这一长串的车队,不知道这些人类,又想干什么事情。

耳朵边传来的是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有千军万马,拼命厮杀。这种声音是从脚下几百米的深处传上来的,那是千百年来奔腾不息的小龙江水咆哮的声音。

这里就是规划中的小龙江水电站选址的地方。王一鸣和赵经天听了技术人员的介绍,点了点头。对这些专业性很强的问题,王一鸣轻易不会发表意见。因为那不是自己的特长,说出来的话,有可能贻笑大方。当领导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赵经天对这个,是非常熟悉的,他安排跟从的水电开发集团的老总说,我看可以,尽快上报国家发改委、水利部和环保部,争取早日开工。

其实像这样的大工程,西江省里已做了多年的准备了,技术人员勘探了一年又一年,各种材料也上报了国家各有关部门,但是,迟迟就没有了下文。因为最关键的资金,没办法落实,才不得不一年推一年,现在有了天伦集团这样财大气粗的央企,人家有的是资金,背后是几家国有大银行做后盾,想贷多少就可以贷多少,自然双方是一拍即合。

此前的协议王一鸣看过,双方是要组建一个股份制公司,其中天伦集团占股百分之八十,西江省投资集团公司占股百分之二十,总投资达到230亿元,计划六年全部建成,投产发电。

对这些,王一鸣不关心,自然有人去关心。现在建设水电站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能办成。王一鸣关心的是,那么多的水库移民怎么办?这个是整个项目顺利开工最关键的问题。因为水电站的建设,牵涉到了十几万移民的安置。移民安置不好,老百姓会闹事的。

特别是西江这里,民风淳朴,水库移民,牵涉的都是当地的少数民族,他们要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改变原来的生活方式,本来就不是非常情愿的事情。政府安排的好了,他们的抵触情绪还小一点;安排的不好了,真是要出大事情的。王一鸣有在基层当市长的经历,他知道,这农村工作,千头万绪,要非常细致才行,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都有可能演变成大问题。

按照计划,看过大坝的选址,车队就要回市区了。但是,王一鸣提议,车队顺着小龙江,往上游一路看一看,了解一下移民的生活情况。

大家看他已经决定了,他又是最大的官,自然谁也不能反对,于是车队一路前行,向深山老林里开去。当地陪同的官员,连忙一级一级向下传达,要求做好准备。

越往前走,路越窄,路面也坑洼不平。都是毁损严重的山区公路。因为前面没有实行交通管制,时不时的还有车辆开过来,双方会车的时候,就非常危险。

小邵毕竟是多年的老司机,小心翼翼的,把车子开过去,为了不分散他的精力,王一鸣和赵经天,也不再说话,透过车窗,二人看着外面的风景。

龚向阳虽然也是山里的孩子出身,但他的老家,是大西北,那里到处都是黄土高坡,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穿行在悬崖峭壁边的感觉,一低头,看到的都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车子要是翻了下去,肯定是车毁人亡。在这里开车,就和在钢丝上跳舞一个感受。车子也晃来晃去,搞的眼睛都晕了,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省得心慌。

车子行进了几公里,王一鸣看到,半山腰里有一块平地,坐落着十几栋房屋,看来是个小山村,于是就让司机停下车,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一下来,车队马上就靠边停下,大家也纷纷下了车。

王一鸣陪着赵经天往前走。后面跟着的市委书记秦书海和市长刘汉基,也连忙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大家前呼后拥,就到了一个院子里。

说是院子,其实连围墙都没有,山里人家,土珍贵,砖头很难从山下运上来,所以盖几间房子,能遮风避雨,就行了。院子里拴着一条狼狗,不大,怯怯懦懦的看着一大帮子人,可能狼狗平常也很少见到这么多的人,又有那么多的车,自己首先就怯阵了。咬了两声,算是向主人提了一个醒,就算尽到了责任,甩着尾巴,原地打着转,做出一副讨好的姿势,就不再吭声了。

听到来了人,房子的主人连忙迎出来,王一鸣一看,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精瘦精瘦的,头发都有些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像是雕刻出来的,皮肤粗糙,一看就是正经的山里人,纯朴,见了生人,不会说话,只是张着嘴,手足无措地互相搓着手,尴尬地笑着。

秦书海忙介绍说:“老乡,这是我们省里的王书记,他来看望你老人家了。”

老人忙说:“好,好,谢谢了,谢谢了。”说完忙去屋子里拿板凳。随行的工作人员连忙去帮忙,七手八脚的,就抬出来几张板凳,张罗着让领导们先坐下,其他的人,就站在一边。

省里的电视台和市里电视台的记者们,忙摆好摄像机,挤着眼睛,开始扑捉他们需要的新闻镜头。

王一鸣和老人握了握手,问候说:“老人家,你身体还好吧?”

“好,好,都托政府的福,身体棒着呢!一年到头,没有得过病,连感冒发烧都很少,我们山里人,身体瓷实,不像城里人,身体金贵。”老人回答着。

“你们家里有几口人?”

老人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就我自己,我是个单身汉。”说完,低下头,显得很局促。

王一鸣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不好再问下去了,于是换了一个话题说:“你平常里靠什么生活?当地政府对你们照顾的如何?”

老人说:“山里还有半亩水稻田,三亩多的坡地,可以种包谷,这些打的粮食,够吃了,平常里到山上可以打猎,挖中药,弄几个活便钱,买点盐巴,日子还过得去。”

王一鸣问:“你自己,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啊?”

老人说:“谁算过!我们山里人,知道日子能过下去就行了,至于一年能够挣多少钱,谁也不操那个心,因为也没有钱,买件衣服,买点酱油醋之类的,就没有了。想挣了也容易,去一趟山里,就挣个几十块了。”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生活还是很知足的。

王一鸣又问他,知道不知道建设水库,要移民搬迁的事。

他说:“知道,十几年前就听说了,但一直没见落实。都是说快了快了,以后就没了下文。不知道国家怎么回事。”

王一鸣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搬迁?”

老人挠了挠头皮说:“咋说呢?也愿意也不愿意。如果政府给的条件好,我今后的生活比现在有提高,生活又有保证,当然愿意搬迁。如果给的条件不好,还不如我现在的生活,我就不愿意了。我们山里人,住在这里,也习惯了,整天守着大山,想弄几个钱,进山就可以弄到,什么野味,中药,我们这里多的是,拿到家里,就有人上门收购。不用出门,就可以换成钱,我们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到了山下,别的地方,我们没有别的谋生的本事,想再回来,就不可能了。”

王一鸣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关键是满足你们的条件,安置好,让你们满意。”

这个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妇女,小孩,探头探脑的,在院子里围了一圈。当地的村长也来了。他在自己家里,看见一长串的车队停了下来,就连忙往这边赶。

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矮矮的个子,很壮实,头发像是钢针,一脸络腮胡子。看见这么多大官,他也搞不清谁是什么官,于是一律的称呼:“领导好,领导辛苦了!”可能都是从电视上学的。

王一鸣握过他的手,就让他介绍一下整个村的情况。

村长说:“各位领导,我汇报一下啊,我们这个村,叫半坡村,就是因为它地处山的半山腰,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叫这个名字的,老人说,是从清朝开始的。我们的先祖为了逃避仇人的追杀,才来到这深山老林里落户,听说来的时候,就一户人家。后来和附近的村民通婚,繁衍了一百多年,到了现在,就成了几百人的村子。现在这十几户,只是一部分。周围还有五六个村子,也是我们同姓同族的,都是一个祖先繁衍下来的。大家散居在这个山窝里,方圆十几里,都是一个姓。整个村有三百四十多口人,现在到外面打工的,有一百多人,留在家里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和孩子,年轻一些的妇女,也去山下打工了。他们有的在矿上,有的在城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看看。所以现在村子里,看着是冷冷清清的。”

王一鸣问:“你们村经济情况怎样?”

村长说:“我们上报的收入,一个人一年算一千贰佰多元吧,也是瞎估计的,你也知道,没法算清楚,只能是个大概。一头羊,一只鸡,都要算个价钱。说实话,我们是个贫困村,村子里光是娶不到媳妇的光棍汉,就有四十多个。附近村子里的姑娘,都愿意下山,嫁到平原去。山里的姑娘到城里打工,认识了城里的小伙子,更喜欢留在城市里。所以我们这里,最缺乏的就是女性。有的人找不到媳妇,就掏钱买。全村买来的媳妇,就有十几个了。有的过了一段时间,就跑了。生了孩子,能够留下来的,也有五六个。没办法,我这个村长也是尽力了。”

旁边的市委书记秦书海连忙插话说:“给你们的救济,都能按时收到吧?”

“能,感谢政府,每年我们都有救济的面粉,大米,还有钱,现在一年一个人有三百多块钱了,冬天冷的时候,还有棉被,大衣,乡里都准时下发。”

王一鸣看谈的也差不多了,就站了起来,说:“你带我们到村子里走走,多看看大家吧!”

村长说:“好,好,村子里很少见到上级领导来,大家都等着呢!”

于是一群人就往外走,进了附近另外一户人家。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女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着人来了,也不躲避,只是傻傻的笑着。

王一鸣一看,就判断这个妇女,是个神志不太清楚的女人,男主人还好,是个纯朴的山里人,看着人来了,热情的打着招呼。村长介绍说:“都是省里来的大领导,来看大家了。”

男主人说:“好,好,欢迎,欢迎。”于是把大家往家里让。

王一鸣看到,他们也是三间房子,墙是石头砌成的,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用白灰粘在一起,屋子里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是一些原木手工做成的桌子、椅子,因为不通电,屋子里也没有电视机什么的。一个老式的收音机,脏脏的,摆在桌子上,可能是这个家庭唯一的现代化电器。

屋子狭小,大家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路上,村长小声告诉王一鸣,说那家的女人,就是掏八千块钱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个女人,能生孩子就行,山里人也不嫌弃。

又转了几家,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汉家里,他仅仅有两间房子,真正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墙角用几块石头,垫着一个铁锅,旁边放了一堆木块,看起来是他做饭的东西。

王一鸣问他,有什么困难没有,最想让政府为他们做什么。

那汉子舔了舔嘴唇,说:“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女人,政府能不能想想办法,为我们这些光棍汉,找个老婆。我们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怕没女人。其他的都好解决,吃的好点差点,都可以对付,你说这没女人,一个人过一辈子,真是没意思。”

大家一听,都笑了,笑这个山里汉子的坦率。

村长说:“你们别听他的,他是我们村里的老婆迷,见了上级领导来,就给人家要媳妇。恨不得马上给他发一个。有本事,你自己去弄啊!人家领导也就一个老婆,上哪里给你弄老婆去!”

说完,感觉到自己的话也有问题,于是就尴尬的笑着,局促看着领导们的脸色,看有什么反应。

王一鸣对他的话不在意,他知道,这些山里人,都是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就说出来,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和这样的群众打交道,倒没有那么累。

倒是赵经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仿佛村长无意识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回程的路上,王一鸣闭上眼睛,一路在想。扶贫扶贫,以前我们的思路,都是停留在让村民有吃的,有喝的,冻不着,饿不着,有地方住,就行了,做好这些,有关部门就以为已经尽到责任了,万事大吉了。至于其他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命苦不能怨政府,点悖不能怨社会,你找不到女人,和政府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样的想法,是非常不人道的。穷人也是人,也有人的需求,是个男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你管了他吃,管了他喝,但他最需要的,你却束手无策,这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为什么那么多的男人,越来越找不到老婆了呢?就是王一鸣自己的老家王家庄,现在也有二十多个光棍汉了,这种情况,以前可没出现过。

王一鸣记得,小时候,自己村子里那些残疾人,都能找得上自己的老婆。有的脑子不太正常的男人,经亲戚邻居说合说合,也能找到一个女人,长的赖好再说,反正是个正常的女人,能够生孩子。不几年下来,就生下三五个孩子,一大家人家,有儿有女的,过的热乎乎的。到了老了,再残疾,再弱智,也有儿女,他们的儿女都正常,于是老有所养,感情上也有了依托。他们虽然自己的条件不怎么的,但作为人,一辈子有儿有女,有老婆,该有的都有了,一辈子也算不亏。

而现在,这么大量的光棍群体出现了,一辈子孤苦伶仃,连个女人味都没沾过,想想活的真是窝囊,甚至不如那动物。动物还能随便就找个配偶,表达表达情感,发泄一下欲望,获得生理上的满足。何况是个身体健全的大活人!

为什么?究其原因,就是社会的大环境变了,马克思早就说过,私有制会把一切都变成商品,进行交换。而女人,在今天的中国,有的时候,就是一件特殊的商品。拿破仑说:“女人是没有阶级的。”他的意思是说,女人可以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

现在的女人,面临这么多的选择,她们已经不会像传统的女人那样,安于命运的安排。

现在有钱的和有权的男人也太多了,他们潜在的一夫多妻的心理,换偶的心理,和他们身上所具备的条件,优势,让他们获得女人的机会,空前增大。

要是还回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大家的工资水平都一样,你一个月三十块人民币,我也是三十块人民币的收入,男女都一样,大家都没钱。你要想包养一个女人,你也养不起啊!女人们自己也有工作,工资和你差不多,凭什么还要做别人的情人呢?人家堂堂正正嫁人不行吗!

所以那个年代,虽然大家都很穷,但社会风气正,没有多少男人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女人也都自尊自强,卖淫嫖娼的都很少,甚至绝迹了。黄赌毒都基本上被消灭了。大家都一样,没有富人,也就没有了穷人,是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女人。是个女人,都会有自己的男人。真正是世无旷男怨妇。

而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简直是太大了,有的人钱多的花不完,女人排着队等着他玩弄。而有的男人,却一生没有和任何女人亲近的机会,就是因为他没钱,也不成功。大量的女人,高不成,低不就,成了大龄的剩女。更有的女人,为了物质享受,为了虚荣,把自己的身子,送给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玩弄。还有的女人,看破红尘,谁都不嫁,一次一次出售自己的肉体,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男女关系的混乱,说明了这个社会价值观的混乱和道德的堕落。更多的反映了社会的不公平,不公正,不符合天理人道。人类自身的繁衍在这样的社会里都有了问题,想要社会的和谐可持续发展,无疑是痴人说梦而已。

接触了下层的实际情况,王一鸣就感到,自己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一路上,夕阳西下的山区风景,非常美丽,但丝毫也改变不了他的心绪。赵经天看他这个样子,于是就开导他说:“一鸣,那些人找不到老婆,其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你没必要自责,更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那么多的事情。中国这么大,找不到老婆的人多的是,谁让他们命运不好,生在这大山里头?即使生活在大山里头,其实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要怨只能是怨他们自己,太懒惰,不够努力,所以才这样失败。你没听说这句话吗,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现在的社会,是竞争的社会,优胜劣汰。你能力差,运气差,就要接受自己的命运。你要是能力强了,你看追你的女人多不多。所以我说点不客气的话,他们是活该,这样的人,素质差,早死早托生,他们完蛋了,中国人的平均素质,还可以高一些。”

王一鸣听他这样讲话,心里非常不快,这还像一个高级干部讲的话吗?还有一点群众观点吗?这人和人的水平,咋就差别那么大呢?

你看赵老,对老百姓多有感情,而他的儿子,却这个样子。你原先不是也在基层干过吗?不是也下过乡,插过队,在农村呆过挺长时间吗?你不是也和这些泥腿子一样,曾经摸爬滚打,同吃同住同劳动过吗?你现在是有钱了,有地位了,但你别忘了,你凭什么?真是你素质高,能力强,谁也比不上你,你得到现在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你不欠任何人的情。不是啊,谁不知道,你是高干子弟,你老子为国家做过重大的贡献,身居高位,德高望重,大家才格外高看你一眼,你也才屡屡被组织部门和上级领导看重,才有了今天,有了这样花天酒地的日子。你凭什么看不起那些老百姓?那些养育你的农民!你这是忘本啊!是不要良心啊!你要是也像他们一样,生活在大山里,父亲是个大字也不识一筐的大老粗,说不定现在还当光棍的,就是你啊!

但是,王一鸣就是心里气得七窍生烟,他也不能把这样的话合盘托出,因为那样就不好办了,就伤情份了,严重一些的话,就结仇了。别看自己和他父亲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赵经天是他儿子,和父亲好,并不见得要和他的儿子好,君子同道为朋,小人同利为朋,一个人和一个人的关系,最关键的是气味相投,有共同的感情基础,有共同的价值观,所谓的志同道合,才能使心理上的距离越来越小。而这样的人,王一鸣觉得,不能苛求,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和自己的观点一致,尤其是在官场上,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要接触,都要打交道,有时候要干成一件事情,就要委屈自己,压抑自己的性子,和所有的人和平相处,以减少阻力,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毛主席早就说过,要善于团结和自己意见不一致的同志,一道前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要有城府,有容人的度量,不能到处和人摊牌,树立对立面,这样就被动了。

对赵经天的话,他未知可否,只是笑了笑,说:“大哥,你现在是大富翁了,就当是多行善事吧,在搬迁补偿的事情上,是不是条件再优惠一些,让这些山里人,都有一个住处,满足他们基本的生活条件,他们生活的安逸些,不闹事,我们也心安些啊!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松松手,就等于救了十几万的人命,这是多大的善事啊!好人有好报,你今后,还会有大福气呢!”

赵经天最爱听谁说他善良,有爱心,是个大善人之类的话了,他这样的大老板,现在虚荣心强的不得了,一天到晚,就爱扮演救世主的角色,看着你求他,他心里美的不得了。

王一鸣这样身份的人这样拍他马屁,他自然心情好的不得了,痛快地说:“好,我就安排他们,在制定搬迁补偿的时候,适当提高提高标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我一鸣弟,我也格外开开恩。”

车子里的气氛也一下子搞活了,其乐融融的。多年的宦海浮沉,王一鸣还真是有了不小的进步,耐得住自己的性子了。

由于山里的路况不好,车速上不来,为了安全,大家还是耐着性子,颠簸了几个小时,才回到龙江市区。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华灯初上,和大山里相比,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切自然是都安排妥当了,丰盛的晚宴,迷人的舞会。下面的同志,看领导好不容易下来一次,自然是用最细致的安排,体现自己的接待水平。

对这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山区小城,赵经天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对这些少数民族的女孩子,她们的脸上,有着北京那样的国际化城市里的女孩子,脸上没有的东西,那就是纯朴,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他们在晚宴上,劝酒的时候,一对一对的,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一个一个,这个要和你喝交杯酒,那个要和你喝交颈酒,喝酒的时候,还不住的往你身上靠,眼睛里放着电,她们的豪放,一看就是真正的豪放,骨子里的豪放,还夹杂着山里人的淳朴。

这些女孩子,是从各个方面选来的,在酒店里,专门为了对付这种外地来的尊贵的客人的,见多识广,她们学会了和各种各样的客人打交道的技巧,知道怎么样才能讨得男人的欢心,有了她们的轮番登场,整个宴会,气氛不由得不热烈。

宴会之后,紧接着就是舞会。

能够参加的,都是各个方面有头有脸的人物。王一鸣看到,赵经天像是焕发了活力,成了一个小伙子,抱着一个个姑娘,跳了一曲又一曲。

他的秘书,徐倩倩倒显得落寞,后来主动邀请王一鸣,跳了一个曲子。

王一鸣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近距离的打量这位能量不小的女子。看她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身材匀称,体态丰满,皮肤白皙,两个眼睛,颇有风情,尤其是腰肢,柔软,纤细,放在上面,手感非常好。她身上使的香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反正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男人闻了,心旷神怡。

王一鸣在西江省里,现在除了开会,也不能随随便便的说回北京就回北京了,毕竟自己的工作在这里,一天到晚在天上飞来飞去,又没有正当理由,费用来回一趟,就要几千块,即使没有人说什么,你自己也不好意思。所以,现在和自己的老婆于艳梅,也成了牛郎织女,思念了,只能打通电话,倾诉倾诉。十天半月的,还不能正常见一次面。

现在,有了机会,把小徐这样的漂亮女人搂在怀里跳舞,你说是一点想法也没有,那也是不符合人性的,毕竟都是人,谁没有七情六欲啊!

但是,冲动归冲动,人是有理智的动物,王一鸣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使命,他是不会为了女人,毁掉自己的前程的。即使有女人对他暗送秋波,他也只能装聋作哑。

一曲终了,王一鸣礼貌的把徐倩倩送回自己的沙发上,当地的女孩子,又上来邀请王一鸣。这都是秦书海安排好的,要这些女孩子主动些。

王一鸣看这些女孩子,年纪都是在二十岁左右,长相虽然各有千秋,但一个个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非常有风情。估计都是从歌舞团请的。

现在到了哪里,都是这个样子的,似乎不这样,就显示不出对上级领导的尊敬似的。要不老百姓编成了顺口溜,说官员们是“中午围着桌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确实有道理,到处是歌舞升平。身居高位,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时间久了,自己也就麻木了,渐渐的会习以为常,甚至不这样,过不下去,或感觉生活没有意思了。

当上官了,到了哪里,都有人为你做事情,讨好的女人也自动多了起来,你如果思想上有动摇,很快就会腐败下去,就是这个道理。

王一鸣跳了一个多小时,兴致已尽,于是就推脱自己累了,想回房间休息。

秦书海看王一鸣执意要离开,只好亲自送了出来,一直把王一鸣送到房间门口,看着小邵和小龚陪着进去了,才转回身,悻悻的回了歌舞厅。

一路上,秦书海在脑子里检讨着,看自己的安排有哪些地方不妥,思考了一遍,认为都还可以,没有任何地方不妥。至少赵经天就玩的非常痛快。看来王一鸣,是个非常节制的人,他刚来,得做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现在他还不是一把手,只能选择低调,等当了省委书记,说不定是什么样子呢,人啊,都不好说。到时候都会变的。

秦书海想了一会儿,还真是找不到和王一鸣拉近关系的办法。送女人吧,不合适,现在搞不清楚,他对自己的看法。贸然找个女人送到他房间里,弄不好都难看。送钱吧,不知道他要不要。自己和他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钱这东西,到时候烫手。真是麻烦。领导没爱好,做下属的就找不到可以放倒他的地方了。

思前想后,秦书海还是决定先缓一缓,等到中秋节再说,毕竟现在自己和王一鸣认识了,拉关系,要找准时机。

陪赵经天和郑天运折腾到凌晨一点,大家都累了,毕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坐车跑了一天,身体不由人。于是,舞会散场。大家各回各的住处,一夜无话。

回到房间,小徐还不高兴,一脸的醋意,对赵经天撒着娇说:“老公,你今天的眼睛可不老实啊,你不是又想吃嫩草了吧!有我还不够,你好花心啊!”

赵经天看她把自己的心理点破了,说实话,那些女孩子就是有一种不同的味道,只是碍于身份,赵经天才不好下手,况且小徐又跟着,要是她不跟着,没人监督,说不定还是有尝尝新鲜的想法。而现在,随时让一个女人管着自己,也麻烦。而这个女人,又足够聪明,知道的秘密又多,成了几乎公开的小老婆,大家又认可,已经是尾大不掉了,所以也没办法,只好任她使使小性子。

赵经天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这个人啊,怎么这么小性啊,连看别的女人一眼,你都要吃醋,你说我今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吧?”

小徐一听,就知道自己过分了,于是连忙转变了过来,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说:“我怕你玩上了别的女人,就会忘记我,人家是一心一意的跟你,什么都不图,你还要这样,就是个负心汉了。”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赵经天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于是连忙抱住她,安慰说:“好了,好了,我的美人,我会一辈子对你负责,别的女人,我就是多看两眼而已,不会动真情的,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上午,按照计划,是考察龙江市管辖的几个县的矿区。

第一个考察点是江左县。这里是中国著名的锰矿之乡,最近十几年,已经探明的储量,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吸引了大批的商人,前来淘金。

一路上,王一鸣看到,重型大卡车,一辆一辆的,装着满满的矿石,停靠在路边。司机坐在驾驶室里,吸着烟,百无聊赖的看着长长的车队,估计他们是接到了交警的通知,有大领导的车队要经过,一律靠边。等领导的车子走远了,再通行。

车子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进入了江左县的地界。按惯例,当地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也早早带着一帮人,等候在路边了。

王一鸣的车子还是紧跟着开路的警车,看着一帮人围过来,小龚连忙开车门,王一鸣和赵经天下来,和大家握手。

秦书海从后面赶过来,向王一鸣介绍着,说:“这个是县委书记钟子明,这个是县长胡润东。”

王一鸣看到,两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样子,都是矮个子,胖胖的,显得大腹便便,可能县级干部,应酬较多,大口喝酒吃肉,又不知道节制,一个一个,身材都变了形。

握手之后,双方上车,就向当地一家最大的企业--江左锰都开发集团公司开去。

车队往深山里又开了几十公里,就进入一片矿区,在这里,到处是高耸的烟囱,从里面冒着白色、黑色,或者黄色的烟雾,车队过后,到处是烟尘滚滚。路边的小河沟里,是黑乎乎的脏水。远处的山头,到处是裸露的山体,有的可能是被开山炸石,就地取材,建设矿区的厂房或者住宅。

到了厂区,汽车一路开到了一个大院子门口,只见在豪华气派的大门前,站着一群人,已经迎接在那里了。

车子没有停,一路开过去,到了院子里,停稳,各位领导才依次从车子里走出来。

只见在一栋七八层高的办公楼前,站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中等个子,干瘦干瘦的,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留着一缕山羊胡,短头发,穿的衣服,也是普普通通的,但脸上的表情,是不怒而威,很有点黑社会老大的意思。

他看到王一鸣下车走了过来,连忙紧走几步,迎上来,握着王一鸣的手使劲地晃着说:“王书记好,欢迎到我们集团来参观考察。”

旁边的市委书记秦书海连忙介绍说:“这是刘双城,我们这里著名的锰矿大王,在全国都数得上名气的,现在资产有十几个亿了,是全省数得着的亿万富翁。”

刘双城连忙笑嘻嘻地说:“都是各位领导的支持,有财大家发,大家发。”说着,依次和赵经天、郑天运等领导一一握手,大家在他的带领下,就进了大厅。

大厅有两百多个平方的样子,墙壁上做成了宣传栏,一个个的镜框里,是大幅的照片。旁边配着文字说明,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张省委书记杨春风到这里视察时,和刘双城的合影。照片足有两米高,是整个大厅里尺幅最大的,可见主人对这幅照片的政治意义,非常看重。

王一鸣看了一眼,这个他也见多了,好多企业都是这样的,每每有上级领导到厂子里参观,他们都要千方百计拍下和领导的合影,以利用领导的影响,扩大自己的知名度,或者是扯虎皮做大旗,有点靠钟馗打鬼的意思。其实不见得他和这个领导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这都是宣传手段而已。

王一鸣相信,自己这一次视察的照片,用不了多久也会出现在这个墙壁上,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在大厅里参观了十几分钟,记者们不停的拍着照片,大家就进了会议室,听取了刘双城做的简要的汇报。每个人的面前,都有印刷精美的宣传材料,上面有企业的介绍,所获得的荣誉,在行业内的地位,年产值是多少,还有各级领导视察的照片。

看来这家企业,没少接待各级领导,他们都有一整套接待的办法了。

随后大家又坐上车,亲自看了几个矿区的矿口,看了选矿车间,然后就回到了总厂部,在办公楼的后面,还有一座宾馆,专门用来接待到这里参观的各级领导。

王一鸣想不到,在这大山里,还有这样好的接待条件,宾馆是座六层的小楼,灰白色的外墙,最下面的一层,全是用大理石装修的外墙,显得豪华气派。宾馆的大堂,也宽敞明亮,装修非常上档次。给王一鸣安排的午休的地方,是位于三楼的一个豪华套间,里面的设施,都是参照四星级宾馆的标准来的。由此可见,这家企业的经济实力非同一般。

王一鸣刚来西江省几个月,他对于下面的省情,还不大了解。尤其是在这龙江市,靠开矿发家的大老板,多的是。别人不说,这个刘双城,就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他早年只是一个小职员,在江左县的政府部门上了十几年的班,也没有什么建树,就是认识了一批朋友。国家放开矿业市场后,他看到了商机。那个时候,贷款还比较好贷,利息又低,他就利用自己的关系,从银行里贷了第一批款,投入到探矿、采矿上。

刚开始,非常不顺利,他打的矿窿,都是无疾而终,赔了不少的钱。最惨的时候,连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来,只好赊账。他这个人,就是有一股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精神,别人赔了就赔了,拍拍屁股,就不干这一行了。反正钱是国家的,我开矿赔光了,你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看着办,我照吃照喝,大不了鞋底抹油,一走了之。

而他,失败了,就砸锅卖铁,再融资,甚至不惜借高利债,一定干到底。他这个人,为了发财,敢于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样的人,往往在风云激荡的年代,容易发大财。

听说,最后一次,他又融资了几百万元,看好了一个矿脉,准备打下自己的最后一眼井。这一次如果再不成功,他真是要山穷水尽了。以后就是再想开矿,也没有人敢于借钱给他了。于是他斋戒三日,沐浴更衣,在一个小房间里,恭恭敬敬跪在关老爷的塑像前,焚香叩拜,祈求关帝爷保佑自己一定成功。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他三天三夜,没有出那个小屋子,更没有起任何近女色的想法。

三天后,他在自己选定的矿井口,三叩九拜,行了大礼,才鞭炮齐鸣,破土动工。结果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矿窿,掘进非常成功,第一批矿石开采出来后,拿出来一化验,结果证明,这是世界上品位最高的锰矿,况且储量巨大,可以有效开采时间,达几十年。按当时的价格,初步估算,矿产资源价值上百亿。那几年,市场又好,只要你把矿石从地底下挖出来,就能卖上好价钱,所以短短的几年,刘双城就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成了亿万富翁。

你有钱了,出名了,惦记你的人也就多了,眼红的人也就多了。俗话说,同行的是冤家。别的矿老板,看他不声不响的发了大财,就千方百计的利用各种关系,往他这一带的矿山上靠。在他的周边,打了不知道多少矿窿,有的时候,大家为了争夺矿源,你挖到我的地盘上,我挖到你的地盘上,是常有的事。在地下,一道道矿窿像是摆的长蛇阵,经常一不小心,就串到了一起,所以矿难不断,死人的事情,是天天都会发生的。

为了争夺矿源,大家也各显神通。你找官员做靠山,我找黑社会撑腰。大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到最后只能是诉诸武力,大打出手。所以在矿区,打架斗殴是小事情,大规模的火拼也屡见不鲜。只是双方如果死伤不大,都不会声张,各人埋各人的人,包赔部下的损失,花钱消灾。在这里,一个人的生命根本就不算什么,死一个人,就是七八万,一把钱,就了解了。民不告,官不究,世上好像根本就有过这个人。一切在金钱的作用下,又恢复了常态。

随着刘双城经济实力的增强,他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一个人有多少钱,就有多大的胆子。此话不假。刘双城就用自己的钱,上下打点,巩固了自己的人脉。从县里到市里,再到省里,甚至一直到北京,他都结实了形形色色的官员,和他们称兄道弟,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对这些官员,他出手阔绰,每年光是用到打点这些官员上,就达几千万元,他的原则是,有钱大家赚。因为舍得用钱,为人仗义,所以落得一个好名声。刘老板的大名,在整个西江省里,都是如雷贯耳。

有人脉,有各级官员为他说话,他就得到了许多头衔,像全国政协委员,优秀民营企业家,纳税大户,省级重点保护企业,等等等等,甚至江左县里,选他做了县政协副主席。因为他的企业,一年的税收,就占了整个县财政的一半。谁在这里当县委书记和县长,要想干的下去,都得看他刘老板的眼色。

如果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刘老板,他去一趟市里,和市委书记一说,你就吃不了兜着走。谁都知道,这些年,他没少在这些地头蛇身上使银子。逢年过节,都是成麻袋的送钱。上上下下,都被他买通了。

官场上买通了,还有黑道。还有无数的竞争对手。刘双城反正有的是钱,只要矿在自己手里,天天可以开采着,就跟自己掌握着一台印钞机似的。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也为了震慑那些对自己心怀不满的人,他就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私人性质的武装,名义是集团的护矿队,其实就是自己的打手。这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大多数是劳改释放人员,喜欢的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肆的玩女人。只要谁给钱,愿意养着他,他就愿意为人家卖命。刘双城公安上又有人,以保护矿山的名义,买了几十支冲锋枪,配发了上万发子弹。时不时的,把这些人拉出去,到山里去演习一下,枪声响处,震慑了整个山谷,也确实起到了压制别的矿老板的作用。从此以后,和他公开作对的人就没有了,大家见了他,都躲的远远的。知道现在的他,确实已经惹不起了。

没有上级领导来时,他要视察自己的矿区,都是乘坐自己的悍马越野,前后都是荷枪实弹的保镖,一色的黑西服,白手套,鼻梁上戴着大墨镜,真是威风,让一般的老百姓看着就胆寒。怎么也不相信,在堂堂的大山里,竟然上演了一幕幕在香港枪战片里才能看到的镜头。

对于那些不识相的农民,他原来还是客客气气的,比如前几年,运矿石的大货车,把刚修不久的公路,给轧坏了,几十吨重的卡车开过去,轰隆隆作响,烟尘滚滚,几十米开外,看不见人影,附近的村民有意见,反映上来,他还是和颜悦色的接待,当场表示,自己出钱修路。逢年过节,还对附近的村民进行补偿。发点年货,一家一户,给个几十块钱。算是一点意思。

但这几年,他发现,村民的胃口越来越大,动不动就以他的矿引起了地面开裂、沉降,房子受到影响为由,堵住公路,不让拉矿石的车辆通行。有的时候,把公路堵得死死的,几天不能做生意。

反映到交警部门,交警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路照样不通,村民照样不撤,没办法,他心一横,也就不再客气,把自己的几百人的护矿队调上来,人手一根木棍,见人就打,只要不打死,就一切好说。

一声令下,这些流氓地痞,一看主人下命令了,自然个个都想立功。冲到没有丝毫思想准备的村民中,自然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打的一个个哭爹喊娘,如鸟兽散。

村民们跑了,路也就通了,矿山的经营也就恢复了秩序,大家都有钱赚,地方政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村民的告状,不理不睬。因为谁都知道,你一个小小的公安,别说是县公安局的局长,就是龙江市公安局的局长,那也是和刘双城称兄道弟的啊,对这样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你一个小百姓,就认命吧!不是不管,我们是不敢管,也管不了。

所以,现在的刘双城,在当地就是一个独立王国的国王,谁也管不了。

当然,这些情况,王一鸣是不知道的。

中午吃完饭,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午休。

小龚就汇报说,刘老板想到房间里看看你。你看行不行。

王一鸣和刘双城以前没有任何私交,现在刘双城要单独见自己,不用问,地球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王一鸣现在拒绝,也不好,毕竟他刚来西江省,也想认识更多的人,熟悉一下省情。你把自己孤立起来,今后就更不利于开展工作。再说了,不就是行贿受贿,讨好献媚吗,这些年,他王一鸣见的多了,久在河边走,就是没有湿鞋吗。所以啊,最关键还是自己有定力。不是敌人太狡猾,而是自己没有原则。

所以王一鸣爽快地说:“让他来吧。”

于是小龚就打电话,告诉刘双城,王一鸣愿意见他,让他赶快上来,等一会儿领导要休息了。

其实刘双城这个人,非常聪明,他早就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了王一鸣的信息,认为王一鸣前途远大,有可能今后就是西江省里的霸主,自己这个矿老板,今后还避免不了,要和王一鸣打交道,有求于他的机会,还可能不会少。这一次王一鸣能来自己的企业,这是个机会。如果双方建立起互信的关系,今后有发展友谊的空间,这样对于他的企业,是非常有利的。于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让自己的公关秘书,找到了王一鸣的秘书龚向阳,秘书之间,先沟通一下,试探试探王一鸣的口气。如果王一鸣答应私下见一见,非常不错了。

结果证明王一鸣还是非常平易近人的,第一次,就非常痛快的答应了。

刘双城的住处,就在这座宾馆的六楼,他按照五星级宾馆的标准,为自己建造了一个总统套房。长年累月,在矿上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所以接到小龚的电话,他很快就答应下来了。

第一次私下见面,拿点什么礼物,是他比较头痛的。按说送钱最简单,他床头的保险柜里,随时都有上百万的现金,一捆一捆的。但那是和自己熟悉的人,随便装几捆,就可以了。但现在是和王一鸣,他摸不清深浅。

送钱肯定是不合适,第一次见面,你弄了几十万的票子,会让对方吓着了。收吧,不安全。怕被你今后控制。不收吧,都到了嘴边了,又吐出去,也不舒服。从法律上讲也不好,是犯罪的事情。一旦事发,都不好看。

钱不能送,礼物可以送,可以打擦边球。刘老板思来想去,还是想起春节送礼准备的礼物,一对纯金的金牛。每个都有五百克重,两个正好是一公斤黄金。用精美的木盒子装着,配着红红的绸子,非常喜庆。这个东西是他专门为一些不便送钱的高级干部准备的,他们不喜欢直接收票子,你以送他工艺品的名义,送他一对金牛,他就没有什么话说了。每逢春节,刘老板都要专门派人买几十对,送不完的,就放在保险柜里。

这个时候,他觉得可以派上用场了。于是拿出一对,放到一个装茶叶的盒子里。顺便又把最顶级的黄山毛峰,装了两盒。大熊猫的香烟,放了两条。在心里仔细掂量了一下,觉得份量也可以了。于是才关上门,坐上电梯,下到三层,向王一鸣的房间走去。

到门口摁了一下门铃,小龚就出来了,忙做出迎接刘老板的样子。伸出手,把刘双城往客厅的沙发上让。紧接着是倒水,放在茶几上。这个时候,王一鸣也从套间里出来了。大家自然是先握手,然后坐下来。

小龚这个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事情忙完了,于是关上房门,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领导会见客人,秘书这个时候,是要回避的。

刘双城坐下来,看着王一鸣,寒暄说:“王书记辛苦了,这一次能到我们这大山沟里,看望我们,我代表公司两千多名员工,对王书记的到来,表示感谢!来看王书记,也不知道书记喜欢些什么,随便准备了几样东西,不成敬意啊,还望王书记给个面子。”说着,把沙发边上几个纸袋子送到王一鸣的面前。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人倒挺痛快,开门见山。

王一鸣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问:“不知道刘老板这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

刘双城只好陪着笑脸,蹲下身子,从里面一件一件把东西掏出来,打开包装盒,让王一鸣看。

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子打开后,王一鸣看到,在大红绸子的包裹下,是一对金灿灿的拓荒牛的造型。王一鸣托了托盒子,挺沉的,估计有几斤重。另外一个盒子里,是一斤就需要几千甚至上万元的茶叶。这个牌子的茶叶,在国内都是顶级的大品牌。大熊猫香烟,是两盒。一盒也需要几千块。整个礼物算下来,怎么也有二十多万了。看来这个刘老板,还真是见识过大世面,一出手,就这样大方。这些东西,随时在这个大山沟里,都拿得出,可见这个刘老板的实力不凡。

王一鸣看了一下礼物,轻轻的把东西推回去说:“你能来看我,就可以了,我们彼此熟悉一下,说会儿话,今后做一个好朋友,好兄弟,就可以了,这些礼物,就不用了,我也用不着。”

刘老板一听就急了,拍着胸脯说:“王书记,我可以向天发誓,我是真心的佩服你!我北京也有朋友,你的为人,他们早就给我说过,我仰慕的很啊,只是没有机会相见。现在老天给我这一次机会,让王书记亲自光临我的地盘,我怎么样也得表示一下不是,要不然今后我还怎么出去混?所以,无论如何,你要给兄弟我一个面子,我看过你的简历,论年龄,我还比你小几个月,你不认我这个弟兄,我的面子,就载了。”

王一鸣看他说的这么严重,就说:“好了,好了,我认你这个兄弟,咱们是一回生,二回熟,今后你到省城里,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但这些东西,我还是不能要,这是我做人的原则,贵重的东西,不能要。”

刘双城一听就更急了,说:“王书记,你言重了,什么你的我的,这些东西,算什么?能值几个钱哪!我一天就能挣几十万,这些东西,太不值一提了。我们只提兄弟情谊,今后用得着兄弟的时候,你尽管开口,我的矿就是你的矿,还是那句话,有财大家发。我这个人,就是仗义。为了兄弟情谊,可以两肋插刀。你和我多交往,就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出卖兄弟情谊的,就是用枪指着我的头,我也不会。要不然怎么在世上混啊!”

王一鸣看他这个样子,已经顺着杆子往上爬,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把双方的关系,上升到梁山好汉之间过命的交情了,于是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个貌似有些江湖气的粗鄙汉子,在中国的社会里,能够成功,短短的时间内,能成为亿万富翁,看起来虽有偶然,也有必然。这样的人,太有办法了,他们对人性的把握,太有一套了,见什么人,就能说出什么样的话,他们的话能够打动你的内心,让你不得不顺着他的思路前进,内心的防备,一层一层被解除,不管你是多大的官,他们都有办法,牵着你的鼻子走。只要你有虚荣心,有贪欲之心,就会不知不觉的进入他们为你布好的圈套。和官员们相比,他们就像老练的猎人,而官员们,却成了他们扑捉的猎物。

王一鸣思忖了一下,看来完全拒绝掉,不给对方任何想念,似乎弯子拐的猛了点。今后再接触的时候,会增加难度。于是来了个折中,说:“那就把茶叶和香烟留下吧,就是个意思,我们就算是朋友吧,今后多加强联系。”

刘老板看王一鸣已经表态了,知道再怎么劝,也不可能完全达到目的了,心里就知道,这个王一鸣,看来是个不容易控制的人,和以前他所接触的大多数官员不一样,于是只好作罢,放长线钓大鱼,反正来日方长,只要他没有完全关闭交往的大门,一切就都有机会。对这个,刘老板有充足的心理准备。这样的官员,他也碰到过。一开始扭扭捏捏的,前怕狼后怕虎,给钱吧不敢收。送女人吧,他不敢玩。等熟悉了,了解了,建立了互信关系,你看吧,他们个个都是胆子大的不得了。你过了一段时间没有送钱,他还主动给你打电话。到了外地或者国外,没有任何顾忌了,他们就跟八辈子没有见过女人似的,一个一个,猖狂的要命。不让他夜夜做新郎,他还不满意。

见了多了,在刘老板心里,他也是一声叹息。看来还是老祖宗说的对,千里做官只为财。不是为了钱,谁还愿意那么辛苦,不断的开会啊,视察啊,有什么意思,人不是都一样吗,在世上活着,作为男人,谁不是为了票子、女人,要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从王一鸣房间里出来后,刘老板掂着自己那两只没有送出去的金牛,悻悻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是近年来的第一次,他遇到了送金牛都不收的主。看起来这个王一鸣,还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一个人之所以有操守,是因为他有更远大的志向。刘老板相信,这个王一鸣,比着其他的官员,更有结交的价值。

刘老板走后,王一鸣坐在沙发里,反复看着他留下的这几样东西。虽然只是小小的几个盒子,但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的,都是闻所未闻的奢侈品。一盒烟,就要几千块。一包茶叶,就要几万块。现在的社会,真他妈的腐败。比着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我们的腐败程度,丝毫不逊色。

王一鸣想,把这些东西拿回家,让自己的父亲王春福好好享受享受,肯定得到的,不是表扬,而是严厉的批评。他会想不开,怎么现在这些有钱人,当官的,这么善于享受,糟蹋东西。一包烟可以买一袋甚至几袋子粮食啊,你们还是人吗?老百姓一年的劳动,还不够你们的一条烟钱。

这就是差别,社会分层的差别。

虽然我们名义上还是社会主义社会,但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却已经有天壤之别了。有的人身家亿万,甚至几十上百亿;有的人却流浪街头,身无分文。有的人一天的花费,就够某些人一辈子的开支。作为一个来自农村,一个出身于农民家庭的孩子,王一鸣现在虽然是身居高位,但他有深深的负疚感。

看着这些奢侈品,这些自己不喜欢,不愿意要的东西,面对别人超乎寻常的热情,他没办法。你不收下,就好像对不起人似的,就逐渐会把自己和这个社会对立起来,大家会逐渐疏远你,你也就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所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钱可以不要,有些礼物,却不得不收。

他也知道,有关部门是心知肚明的。在中国为官,有特殊的国情。这里是人情社会,礼尚往来,逢年过节,你要是空着手到亲戚邻居家,就失礼了。所以,送礼是中国人的生活习惯。只不过在官场上,由于利益的关系,大家出手阔绰,超过了必要的限度,就变成了行贿受贿,性质就变了。

在中国当官真好,钱虽然不能收,黄金不能收,有价证券购物卡之类的不能多收,其他的,像名烟名酒,名贵保健品,高档衣服,化妆品,甚至是高尔夫球会员证,球杆之类的东西,就不好界定了。这些东西,都是价值惊人。一箱好酒,就是几万块。一箱好烟,有的就要几十万。那些名贵的中药材,像冬虫夏草之类的,更是贵的没谱,有的几根就要上万块,比黄金还贵。

所以有的聪明人,怕送钱官员们不敢收,怕查处,就送这些东西,看着不是送钱了,官员们收了,可以转换一个渠道,就换成钱了。省城里的大街上,到处都有这样的店铺,专门回收高档礼品。前几年查处的一个省的省长,光是冬虫夏草,就从他家里查出几十斤。听说他每天都要喝冬虫夏草熬的汤。一年下来,光是耗费的冬虫夏草,都需要上百万。真他妈的腐败透顶!

王一鸣家里,偶尔也有人送给他一点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关系非常好的朋友。没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不存在为别人办事的顾虑。像原来袁部长的秘书小林,当了京郊休闲大厦的老总了,一改制,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了,每年的薪水,就是几百万。他出于感激王一鸣,逢年过节,必然要到家里看看,来的时候,顺便带些稀罕的东西。像这样的私交,王一鸣都收下了,顺便还可以开开他的玩笑说:“你小子现在是林总了,名副其实的资本家,大老板,现在也可以让我分享分享你的腐败生活了。”

小林笑笑说:“这算什么呀!不值一提。我能有今天,不全是你开导的结果吗!当时我要是一冲动,不给老头子当秘书了,还能有今天吗。”

休息到下午两点半钟,车队就准时出发了。按照计划,还要驱车六十多公里,到临近的金山县,看一看稀有金属开发情况。赵经天对这个感兴趣,想在当地收购几家企业,搞深加工,向国外出口。现在国际上稀土金属的供应,越来越依靠中国了。美国本来是稀土大国,但他们前几年,一看到中国的稀土开发一哄而上,大大小小的有了成千上万家企业,开发起来,争先恐后,恶性竞争,不断的自己人搞自己人,压低价格,卖向国外。

人家一看这样的情况出现了,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下令封了国内的稀土矿山,一律从中国大量进口,有多少就要多少,用不了的,先在地下埋起来,搞战略储备。反正中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知道稀土是未来高科技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制造各种高精尖的武器,都少不了这个东西,又是地球上不可再生的矿产。再过几十年,等中国的稀土挖光了,才明白过来,就晚了。

日本也是,反正知道中国现在是有矿快采,丝毫不考虑子孙万代,最喜欢的是票子,尤其是那花花绿绿的美元、日元,于是就开动印钞机,印了堆积如山似的票子,漂洋过海,来换中国人手中的各种物品,尤其是这宝贵的稀有金属。这个东西,日本没有,完全靠进口。为了多买中国的矿产,他们由国家出面,在资金上给予支持,进行战略储备。

搞了二十多年,中国才逐渐明白过来。感情是这帮洋鬼子,还和一百年前一样,对咱中国人,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所以,才开始提出有序开发,整顿稀土金属市场,提高自我防范意思,进行必要的战略储备。最起码,要有一部分矿山掌握在国有大企业手里。

赵经天的这个天伦集团,就是秉承国务院有关领导的指示,要在稀土金属开发方面,做出一些大文章的。所以这一次,他也把这个项目,作为考察的重点。

哪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车队刚行驶了十几公里,就走不动了,王一鸣看到,秦书海慌里慌张的赶过来,说:“实在不好意思,王书记,前面有山民挡路,看起来有几百人,都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意外,实在是意外啊!请王书记放心,我已经通知市公安局的万局长,让他火速带领警力增援,防爆警察已经出动了。考虑到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也通知刘双城了,他们那里有个护矿队,有几百号人,个个也都是能打能斗的好汉,他保证,二十分钟以后就到了,王书记你就在车上等着,很快路就能疏通的。”

王一鸣一下子楞住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第一次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视察时,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况且身边陪同的还有个赵经天,处理不好,给堵在路上,或者被当地的老百姓认出来,三下五除二,把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走也走不了,就成笑话了。更坏的可能是,群众一旦失控,群情激奋,闹出什么群体性事件,把自己打一顿,或者把自己的车子掀翻,新闻媒体一报道,那极有可能,成为全国性的笑话。

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这几年,因为拆迁,上访,群体性事件屡屡发生,愤怒的老百姓对于官员的一再推诿,忍无可忍,于是就堵塞公路,掀翻汽车,痛打官员,甚至焚烧乡政府、县政府的事情,屡见不鲜。干群关系,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说是空前紧张,似乎也不过分。

况且现在,自己还是个副书记,其实是没有什么实际行政权力的。老百姓提的要求,你解决不了,他们也不信任你。你下去干什么?你又能向老百姓保证什么?这和自己当市长的时候不一样,那个年代,老百姓对官员还是有信任感,还抱有希望,怀有期待。你当官员的,做出一副低姿态,到老百姓家里,坐一下,聊一聊,听一听他们的心里话,他们就非常感动了。中国的老百姓,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啊!你敬他一尺,他会敬你一丈的。

而现在,又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时代变了,官员的作风变了,工作方法蛮横,粗暴,不再把老百姓当回事,动不动就动用专政机器对付老百姓,什么武警,警察,防暴队,一个个头戴钢盔,手持盾牌,荷枪实弹,把老百姓当成了犯罪分子。

老百姓呢,心里由怨生恨,对官员们的作风是气的七窍生烟,心里随时都要淌血,平常里你是看不出,因为老百姓怕事,自知一个人,斗不过当官的。但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聚集起来,人多力量大。所以现在的老百姓,一旦爆发群体性事件,难看的就是当地官员了,因为影响大,有新闻媒体介入,你一下子又抓不了那么多的人,只好妥协,答应老百姓的条件。老百姓也就抓住了当官的这种心里,怕事情弄大,怕新闻媒体曝光,自己的乌纱帽弄丢了。他们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和官员们斗争。

王一鸣沉思了一分钟,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是不适宜下去协调的,再说当地的官员都在,他们熟悉情况,这也是他们份内的事情。自己这个时候下去,老百姓以为来了个大官,为他们说话,会要价更高,事情会更不好办。于是就问秦书海:“这些老百姓,到底反映的是什么事情啊?

秦书海说:“都是老黄历了,还是刘双城那个公司,多年倾倒矿渣,导致当地的许多小河小沟淤塞,到了雨季,经常是山洪暴发,冲毁了村民们的许多房屋。他们的矿井,也导致周围的几十个村庄,地面下陷,开裂,村民的房屋也受到了影响,有的好好的院子,就陷下去一个大坑,房子有的东倒西歪的,村民们反映好几年了,要求补偿,双方对补偿的数额,一直达不成协议,一拖再拖,年年出问题。这些村民也是,动不动就把路给堵死去,谁也不让过,耽误企业的正常运转。我们市里也出面协调过,但还是钱的问题,刘双城不愿意出更多的钱,财政上又不可能替他背这个包袱,于是矛盾越积越多,才时不时的出回事。这一次他们是预先得到了消息,知道省里来了个考察团,所以才突然把路堵了,他们就是想借助省里的领导,压一压刘双城,让他多放点血。你放心,我们政府不出面,刘双城自己就可以对付他们了,对付这帮不讲理的老百姓,还是刘双城有经验,他的护矿队一到,你就看吧,这些山民,保准跑的比兔子还快!”

王一鸣说:“记住,不要使用暴力,对付老百姓,要好好的做思想工作,他们的要求,要先答应下来,让他们把路先让开,车上有我们省里从北京请来的客人,耽误了客人的行程,就失礼了,我们的老百姓,应该识大体。”

秦书海嘴里答应着:“好的,好的。”心里却在说,我的大书记,你就说的好听,有本事,你下来试试,这些老百姓,也不是吃素的啊,他们是软硬不吃啊!你要是和他们谈心,来软的,你今天下午,就别想离开这个山窝窝一步。

从王一鸣车子边退出来,秦书海和市长刘汉基,一边走,一边安排身边跟着的县委书记钟子明和县长胡润东,让他们到前面的老百姓中间去,先安抚老百姓,稳定他们的情绪,在刘双城的护矿队没有到达之前,一定要千方百计,稳住事态,不能让他们呼啦啦的把王一鸣和郑天运的车子全围住了,更不能出现掀翻领导车子的事情,那样影响就太大了。

钟子明和胡润东看今天在自己的地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心里早就是惶恐万分了,如果再发生了王一鸣的车子被掀翻的事情,那他们的责任,就更大了,这顶乌纱帽,就全部报销了,于是就豁出去了,在身边几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到了前面的群众中间,假模假样的安抚他们,拖延时间。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二十多分钟,透过车窗,王一鸣就看到,后面一路烟尘,快速开来了四五辆越野车,紧跟着还有几辆大轿车。车子刚挺稳,就迅速下来清一色的男青年,都是黑色的服装,白色的手套,每人手里一根两尺足有的橡胶棍。他们从王一鸣的车子两旁呼啸而过,看着有一百多号人。个个动作敏捷,争先恐后,几分钟过后,就扑到前面几十米外的人群里。

一时间,整个山谷里,鬼哭狼嚎,喊打喊杀声传的老远,山沟了,树林里,到处都是奔跑的群众,他们有的跑掉了鞋子,有的扔了手中的家伙,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快跑,快跑,只要不落在这些流氓黑社会手里,今天就是又躲过了一劫。

刘双城站在马路上,两手插在腰间,看着四散的人群,和自己手下如狼似虎的一帮弟兄高声叫喊着:“给我狠狠的打,只要不打死,就行!回去我发奖金,好好犒劳大家。”

前后只有几分钟,整个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前面的开道警车马上就启动了,后面的车子,依次通过。王一鸣坐在车里,看着田野里四散的人群,和追逐的流氓,心里是五味杂陈。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只觉得,自己也是有罪的人,对老百姓的处境,他无能为力,有一种水牛掉井里,有力使不上的感觉。老百姓的苦楚,要求,问题,他解决不了,他帮不了他们。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听过的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自己现在还不如那个七品芝麻官。人家还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自己,现在连这个都没有,因为你现在即使辞官,也于事无补。

这个世界真是让人无奈,就是好人,有时候你也身不由己。

赵经天这一次,算是开了眼界。他没想到,在这个经济落后的西江省,民营企业的势力,竟然已经大到了这个程度,不仅有几亿十几亿几十亿的财富,还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武装。他们有钱有势,当地官员都奈何不了,真是典型的恶霸啊!这才多少年啊,社会竟然演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些矿老板,简直可以说的上是土皇帝了。比自己这个国企的大老总,风光的多啊!

王一鸣沉默着,他想起和魏正东聊天时说的话。

魏正东说:“中国社会,有一种流氓文化,深入骨髓。一旦权力失控,在基层,就会和黑社会同流合污。基层政权的黑社会化,一直就是中国社会动荡的根源之一。现在我们党的执政能力,一天一天,在基层显示的是削弱的趋势,权力失控,民间都笑话,说我们现在是政策出不了中南海。究其原因,就是我们党的基层组织基本上涣散了,没法组织群众,群众也不信任党的基层组织了,有时候甚至在群众眼里,我们还没有黑社会有效率。所以在基层,黑社会蔓延的势头很猛。当地的官员,由于和黑社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心甘情愿,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样的社会,是非常危险的。长期下去,人民就会绝望,社会就会动荡,整个政权,也有被颠覆的危险。毕竟失去了老百姓的信任,任何政权都是不可能长久的。”

车子一路开进,前面的路上,每过一段路程,都可以看到头戴钢盔,手握钢枪的防爆警察,站在路边。这肯定是秦书海的安排,他怕中间再生什么事端,干脆把市里的防暴警察安排在车队经过的沿途,加强警戒,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刚才在电话里,秦书海还对公安局的万局长冷嘲热讽了一番,说他工作做的不细致,让他在王一鸣面前,丢了面子,公安局要为此事,做出深刻检查。确保今后此类问题,不再出现。

万局长风风火火,带着上百人的防爆警察,赶到半路上,就接到通知,说堵住的路已经通了,让他们防爆警察,站在路边,沿路警戒。

万局长听了秦书海好一通损,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心里说:“他妈的,老子就成了给你们专职擦屁股的了,都是你们不处理好和村民的纠纷,偏袒这些不要良心的矿老板,才弄得这么被动。公安局现在成了消防局,到处是火,到处要救火,对群众不能使用武力,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成了典型的受气包。你们倒好,钱收了,老板相宜了,得罪人的事,全部丢给了我们公安局。这工作干的,真他妈的窝囊!”

但心里这样想,嘴里却不能表示出来,因为市委书记,对于一个市里的公安局长,还是非常有影响力的。虽然你的乌纱帽是省公安厅厅长给的,但在我市里,就要服我管。要是市人大通不过,你这个局长,也只能是换人。再说了,马上就有政策,听说地市级的公安局长,都要上副厅级。不是弄个政法委书记兼任,就是出任市政府的副市长,反正只要自己这个公安局长还稳稳的做着,到时候无论如何,都会升为厅级干部。这对于老万这样的人,太有吸引力了。毕竟干公安一辈子,五十多了,升了副厅级,就是回到省城里,也好看的多了,安排在公安厅,赖好就是个副厅长,多有派头啊!

所以即使心里有气,作为部下,你也不能有丝毫表示。这就是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作为领导,他就有推诿的权力,找茬的权力,只要他愿意。你作为部下,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受不得气的人,趁早远离官场。

车到金山县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按照惯例,县委书记和县长,已经带着一般人,迎接在路边了。王一鸣照例是下车,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就上车,向原先选定的金山稀土有限公司开去。

进入金山县,映入眼帘的,到处是光秃秃的山头和裸露的山体,红红的土壤或者山石,像是一个被剥光衣服的女人,耻辱的向外人展览自己的不雅处。

对这个赵经天熟悉,他指着这些对王一鸣说:“老弟,你看,这些都是他们县里那些私营小矿山干的。他们开采稀有金属,就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简直是作孽啊!他们用氨水从山头浇到山脚,把岩石里的稀有金属通过化学反应,提取出来,冲积到山下的水坝里,再经过加工,就做成了初级产品。他们这个方法,剥落了山体,凡是他们开采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你说世界上,还有这样干的吗?他们带来的环境的破坏,水资源的污染,算起长远利益,都是得不偿失。现在稀有金属卖给日本人的那么便宜,都是初级产品,人家随便一加工,返销给我们,就可以赚取上千倍的利润,所以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这一代人,真是没少作孽啊!我们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口袋里多几个钱,就完全不要良心,不要子孙后代的明天,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有我们这个民族今天疯狂,真的是不顾一切。人家没有这么干的,真的,我走遍全世界了,没有发现任何国家,是这样干的。”

王一鸣虽然对这个行业,是典型的门外汉。但道理一听也是懂得,他问赵经天:“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赵经天说:“我也没办法,国家的政策,不能朝令夕改吧!谁让你当初允许私人探矿、开矿,现在有问题了,你又要关闭了,那损失谁来付?总要有人埋单的吧!要不然那些矿主们会干吗?人家会跟你政府打官司。再说了,难道当地的官员没有利益,可以长期开这么大的矿的人,谁没有靠山?所以,不好办,中国的事情,最难办了。你也搞不清楚,就伤了哪根筋了?谁是谁的后台,你也不清楚。所以,现在要想当个包青天,比登天还难!我劝你,一鸣,你也得打住,悠着点,凡事不能太认真。你没看那些当大官的,也是混。过一天少一天。他们也知道,积重难返,不是一个人能弄成的事。”

王一鸣长叹了一声,说:“大哥,难道个个都是死结?我们这样身份的人,都这样想,那老百姓,还有什么希望啊?混日子,我还做不到。要我看,只要给我充分的权力,我就干到底!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该关的就要关,该炸的就要炸。不能为了短期的利益,就不要子孙万代。这样的不负责任,是要遭天谴的。”

赵经天说:“难啊,一鸣,要是这样,你会很危险,不仅仅是官当不当的问题,而是生命安全的问题,你挡了别人的财路,就会有人千方百计,把你送进监狱,或者暗杀,都有可能。如今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了。你只是生活的面还小,接触的人没我多,不了解这个社会的复杂性。现在有的人,都从国外雇佣杀手报复自己的仇人了。也有的官员,本来是清官,是好人,却被有的更有权力的官员,罗织罪名,投进监狱,判了死刑的人都有。反正是栽赃陷害,他们有的是手段,说你黑,你红不了。说你红,你黑不了。现在手眼通天的人太多了,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干净,就理直气壮,不是那回事了。得罪了你不应该得罪的人,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出现。老百姓现在懂什么啊,他们看到的都是表象,到时候没有人知道真相。你就是死了,也是冤死。所以在官场上混,要慎重,多做好事,少结冤家,不能意气用事。”

王一鸣听他啰嗦了半天,讲的虽然也有道理,但都是泄气的话,都是劝自己做个老好人,不要动真格,要不然伤了谁,都不好办。这实在是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也不符合赵老爷子对自己的期望。于是只能是嘴上应酬说:“大哥说的是,有道理。”

心里却说,老天啊,我向你发誓,只要你给我机会,让我王一鸣有挥洒自如的一天,你就等着吧,我绝不做缩头乌龟,我这一百多斤,就破上了。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我不怕报复,不怕谋杀,为了我多灾多难的祖国,我愿意贡献出我的一腔热血。

我以我血溅轩辕。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繁衍到现在,就是因为历朝历代,都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才是这个民族的脊梁。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毛主席说的多好啊,有了这种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是能够克服的。正义终将战胜邪恶,乌云终究遮不住太阳。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去,他还处在熟悉情况,积聚力量的时候,现在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能是默默地观察,默默地思考,为今后做准备。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区公路,继续往前行驶,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位于山脚下的厂区大门口。在工厂的会议室里,简单的听完厂长的介绍,知道这是当地规模最大的一家企业。大家又参观了生产车间,按说一般的视察也就结束了。

王一鸣看看表,下午四点半钟,还有点时间,就对厂长说:“走,你带我们到你的第一线,采矿的地方看看。”

厂长一听就紧张了,说:“王书记,那里条件挺危险的。”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想让王一鸣去了。

王一鸣说:“去,一定去看看,工人能去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啊?”

旁边的秦书海连忙过来打圆场,说:“王书记来了,是了解实际情况的,好的要让王书记看,差的也要让看吗!走,提前带路吧!”

厂长一看没有办法了,于是只好让司机开出自己的悍马越野,提前带路去了。

车子顺着厂区,沿着山脚,一直往大山里开,又进去的有四五公里,就看见里面到处是裸露的山体,山脚下是围好的矿坝,里面是像十几个足球场大小的水面,里面的水红红的,稠稠的,老远就闻见,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臭臭的,让人眼泪都忍不住要掉下来。

王一鸣问:“这是什么?”

厂长说:“都是冲洗矿体的废水,我们已经从中提取了稀有金属,剩下的都是这些东西了。”

“为什么不建污水处理厂?”

“那投入太大,现在产品的价格上不去,再要上污水处理厂,就没办法生产了。”

“其它的企业也是这样生产的吗?”

“是,都是这样的,这样的开采成本最低,人家都这样,你不这样,就不赚钱了。”

王一鸣问旁边站着的金山县县委书记林凤山说:“你们这里总共有多少家这样的企业?”

林凤山回答说:“有四十多家吧。”

王一鸣问:“这样的开采方式,对环境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你们县委县政府考虑过没有?”

林凤山说:“历届县委县政府,都多次下文,整顿矿山开采秩序,但是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关闭矿山的执法权,不在我们县级政府手里,省里的地矿局都下了批文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是罚款,但罚款数额,是有限的。县环保局一次最高只能罚十万元,对于那些矿老板,根本伤不了大脾气。他们也不怕,开采几天,就赚回来了。”

站在旁边的郑天运,笑了笑说:“这是个老问题了,从杨书记到了我们西江省,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但是,经过多次治理,情况并没有从根本上好转,究其原因,就是国家放开了私人开采矿山的权力,现在到处是一哄而上,你能不让谁开?个个都有合法的批文,白纸黑字,上面都有有关部门批准的开采年限,你政府不能一句话,就把人家的矿山说关闭就关闭了,要有个说法,要给以相应的补偿,弄不好政府要当被告的。所以,现在也只能是一拖再拖。”

王一鸣知道,郑天运在省里,是主管安全生产的副省长,省国土资源局,又属于他分管的部门,对这个行业,他应该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都感到头痛,那其他的人,就更没有办法了。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赵经天的天伦集团进来,收购金山县的这些企业,做成一个大的企业联合体,提高生产工艺水平,最主要的,可以垄断价格,一致对外。现在群龙无首,各自为政,虽然产品是生产出来的,况且是不顾一切,严重破坏当地的自然环境,这些资源的价格,是被大大低估的。

洋鬼子们也抓住了我们的弱点,中国的企业不团结,中国人个个想着自己发财,于是才让我们自己人挤兑自己人,互相掐,他们从中渔利。

在回龙江市的路上,王一鸣对赵经天说:“大哥,你也看了,我们本来是稀有金属大国,却因为不团结,企业争先恐后,被人家洋鬼子各个击破。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就把我们的产品拿到了。现在我有个困惑,我们中国人买什么,什么就要涨价;我们中国人卖什么,什么东西就要降价?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啊?你搞经济工作的,你说说是什么道理。”

赵经天说:“十几年前,我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从大的方面说,是因为我们搞的改革,和国际接轨,说白了,是和西方国家的游戏规则接轨。你按人家的游戏规则玩,能有你的好吗?我们才搞市场经济多少年?你什么都不懂,就钻进了人家布好的套子里,不吃亏才怪呢!买东西,比如石油,粮食,铁矿石,我们是大买家。按说,应该有发言权的,但是,由于我们是各自为战,你谈你的,我谈我的,结果洋鬼子们联合起来,一年一年,提高价格。我们中国的企业,由于不团结,所以丧失了主动权,到处挨打。弄到最后,就会出现面粉贵过面包的怪现象,那国内靠进口原料生产的企业,就要倒闭。卖东西,也是这样的,按说都是中国人,你联合起来,搞一个组织,统一和国外谈价格,那样定价权不就在我们中国人手里了吗!但是,中国人现在谁也不信任谁,都喜欢自己干,自己出面谈,才靠得住。所以你卖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贱。想起来真让人泄气。我估计在外国人眼里,中国人都是财迷,都是见钱不要命的主。可以为了金钱,什么国格、人格都不要,真让人看不起。我给你说一鸣,不仅现在外国人看不起我们,就是我们自己,互相之间也看不起。你信不信!”

王一鸣想了想,说:“我信,我太信了,你看现在人际关系紧张的,有多少人还可以说真心话。人与人人之间,冷漠的要命,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大家互相之间,就像一堆螃蟹,你掐我,我掐你,这样的一群人,就是再多,还有什么凝聚力?!所以,现在的中国,确实不是强大了,而是肥大了,又成了一盘散沙。这样的国家,是会受人欺负的,在国际上,你不强大,不团结,就会招来耻辱。去年你没看,连我们的大使馆都被人家误炸了,这是什么行为?在国际上,一个国家的大使馆被炸,就等于向一个国家公开的战争。人家就是想试一试你的底线,看你敢不敢反抗,结果我们还是抗议,严重抗议,让对方赔点钱了事。外交部都成为抗议部了。有时候想一想,我们作为高级干部,见了老百姓,真感到丢脸啊!毛主席说,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不是那个时候了,一盘散沙的国家,是不堪一击的。”

赵经天说:“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毛主席看的真是远啊,你不能不佩服,他老人家,就是没得比。他早就说过,国门一开,外国资本进来,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就没办法保护我们的工人、农民,有可能让他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当时我们都认为,老人家过虑了,危言耸听,但现在你看看,外国资本进来这么多,开办了那么多的企业,越来越多的企业,已经落在了外国人手里,他们在各个领域,开始占据垄断的位置,已经控制了我们几十个重要的产业,我这个做企业的,已经越来越感受到他们的威胁。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早晚所有的国有企业,都有可能完蛋。我们今后越来像是经济殖民地,没有被占领,但被外国实际控制,这就是我们的前景。不瞒你说,现在我很焦虑,这几年,我感到最可怕的是,我们内部有不少决策者,他们所制定的政策都是向着外国人、外国企业的,按民间的说法,就是胳膊肘往外扭。实在搞不懂,大家一眼就能看破的事情,有些人就要堂而皇之的做,还大张旗鼓。全世界没有见过,出卖国家利益的,还可以做到这样肆无忌惮的程度,真不知道这个国家到底出什么问题了!所以有时候,我也很绝望,把孩子们移民到海外,实在是万不得已。我不想让他们生活在这样的国度里了,什么都是不明不白的,一个小人物,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我不是不爱国,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王一鸣听着他的话,觉得通过这几天和赵经天近距离的接触,让他对这个人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他也是有血性的,但是现实的残酷,绝望,让他逐渐有了得过且过的思想,他爱享受,花天酒地,脱离群众,其实都是在麻醉自己。他也是见到的阴暗面太多了,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过于渺小,改变不了,只能随波逐流,苟且偷欢,反正手中有的是钱。他有这个条件。

而王一鸣觉得,自己所处的位置,所担负的使命,都是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的,那样太对不起党和组织多年对自己的培养了。党是是为人民服务的,况且是要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不能三心二意。作为党的高级干部,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干好工作,敢于担当。不能得过且过,苟且偷生。

到了龙江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草草的吃了饭,大家一路风尘,需要休息,于是就没有再安排什么文艺节目。

王一鸣刚回到房间不久,正准备洗澡,这个时候,小龚进来汇报说,江左县的县委书记钟子明,想到房间里拜见一下,看可以不可以。

王一鸣说:“你让他等二十分钟吧,我先洗个澡,干净干净,跑了一天了。”小龚答应了一声,就给钟子明回了电话。

王一鸣进了卫生间,边洗澡边想,这个钟子明,还真是够勤快的,本来已经离开他们县了,他晚上却要跟到市里来。看来这些当县委书记的,和上级领导拉关系,都有个百折不挠的精神。要是换了自己,还真是做不出。看起来现在的领导干部,观念还真是变了,为了能进步,什么样的苦都能吃,什么下贱的事情也都能做。自己年轻时,却不是这个样子的,见了领导,有事说事,没事走人。决不无缘无故,死缠烂打。但仔细一想,自己的经历又和一般人不一样,一下子就被省委书记看上了,自然是用不着再刻意结交什么人,有个赵老就足够了。

而这些当县委书记的就不一样了,人家可能一年下来,也没有机会接触省级领导,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自然是不想错过,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理解。

洗完澡,吹干头发,顿时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王一鸣看了下时间,才十点钟,就对坐在客厅里的小龚吩咐说:“你让钟子明上来吧,我见一见他。”

小龚马上打通了钟子明的电话,说:“钟书记,请你上来吧。”

几分钟过后,就听见门铃响了,小龚忙开了门,倒上水,就关上门,回了隔壁的房间。

王一鸣看钟子明进来的时候,左手提了一个长长的木盒子,足有一米长。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王一鸣站起来,握了握钟子明的手,指了指沙发说:“坐吧。”

钟子明看王一鸣,换了一套休闲睡衣,头发也是刚吹干的,于是边小心翼翼的坐下来,说:“这么晚了,打扰王书记休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次来,是检讨的,下午的事情,实在是抱歉,都怨我,没有提前做好工作,耽误了王书记的行程。”

王一鸣摆了摆手,说:“下午的事情,都过去,不能全怪你嘛!你说说,都是怎么处理的,村民受伤没有?善后的事情处理的怎样?”

钟子明说:“都安排好了,刘双城的护矿队一来,村民们就主动撤离了,他们跑的快,护矿队都没有追的上,这些山民,谁都不怕,就怕刘双城。你和他讲道理,一个下午都别想走。”当然他不会说,刘双城的护矿队,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村民跑的慢的,头都给打破了,脸上都是鲜血。有的村民被拳打脚踢,浑身受了重伤,也没人管。

王一鸣说:“要吸取教训,举一反三,不能问题久拖不决。该给的补偿,只要适当,要满足村民的要求。房子被冲毁了,开裂了,不能住了,成了危房,就是要让刘老板出点钱,他赚了那么多的钱,也应该吗!解决了村民的后顾之忧,大家和平共处,他刘老板,才能放心发大财吗!”

钟子明说:“好,好,明天我就和刘老板谈谈,让他一定要让步,做出前所未有的让步,多放血,尽量满足村民的要求,一揽子解决遗留问题。这样拖来拖去,也确实不是办法,都好几年了,双方拉锯不下,我们也没有办法。谁都不听我们的。书记你不知道,在这山区的县里,什么事情都难办呐!”

王一鸣问他:“到县里工作几年了。”

钟子明说:“五年了,原来在市委做副秘书长。”

王一鸣问:“你说一说原来的工作经历。”

钟子明说:“我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市委宣传部,当过干事,后来做了副部长,马书记在的时候,就把我调进了市委办,做了副秘书长。马书记退二线,去了政协,当了政协主席,后来就是秦书记,他把我下派到江左县,当了县委书记,眼看着也快五年了。”

王一鸣问:“你今年多大?”

“四十六。”

王一鸣喔了一声,心里想,这在基层一级一级的爬,就是升的慢。都四十六了,才升到县委书记,要是在北京,顺利的话,这个年龄,都可以做到部级干部了。

王一鸣看谈的也差不多了,于是就问他:“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钟子明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领导要送客的暗示,于是连忙站了起来,说:“打扰王书记休息了,就是有一点小事情,要拜托王书记,马上有一批厅级干部要提拔,我打听过了,我们龙江市报了三个,我的排名,是第二位,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机会。所以还请王书记关照关照。”

说着打开旁边的那个木盒子,说:“第一次来看王书记,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我家里有几幅收藏的名人字画,还有点档次,所以拿来,送给王书记,算是做个纪念吧,万望王书记不要推辞。”

王一鸣感到好奇,这些县委书记,送礼还真是有一套,让你推辞都不好办,抹不开面子。

王一鸣让他打开,说:“看一看,是谁的书画?”

钟志明边小心翼翼的在地毯上摊开,王一鸣一看落款,才知道,这是一幅当代名家的画作,是真是假王一鸣还看不出,如果不是仿制品的话,按画家的名气,粗略估计,也需要十几万元。如果进入拍卖行,说不定会拍出更高的价钱,几十万上百万都是它,这个东西没有价的。只要有人追捧,愿意出价就行。

收这样的东西,不是钱,但比钱还管用,能够升值,放个十年八年,说不定就是百万几百万的东西,到时候是什么价格,谁也说不好。因为谁都知道,现在的钱是越来越毛,国家一个劲的印票子,每年投放的人民币,都比GDP的增长数字还高。大白菜在七八十年代,也就是二分钱一斤,现在都卖到两块钱一斤了,增长了一百倍。工资原来一个月是几十元,现在像王一鸣这个级别的干部,每个月六七千元了。当然,普通老百姓的工作水平还是低,像西江这里,城市最低工资水平,省城江城市,才达到650元一个月,比着七八十年代,才增长了二十多倍。物价增长了一百多倍,工资才增长了二十多倍,实事求是的说,老百姓的收入水平,是下降的。

而当官的,就潇洒多了,工资一年一年的涨,还有职务消费,吃喝嫖赌都可以报销,到哪里,都不用自己掏腰包。还有无数的下级送礼,从这个角度上说,这是建国以来官员们过得最惬意的时代。

不客气的是说,国家有关部门制定的政策,就是有利于官员们行贿受贿的。像这送礼,国际上本来就有明确的规定,政府雇员不能随便接受别人送的礼物,超过了一定的数目,就要上缴充公。比如美国,规定联邦雇员接受礼物的上限是三十美元。超过这个数目就不行。而我们国家,当官主要靠灰色收入,是一个几乎公开的秘密。逢年过节,烟酒礼品,名贵的中药材,看着不是钱,但一个个价值不菲。官员们想换钱,大街上有的是回收店。而这名人字画,就更不好界定了。就是出了事情,官员们可以装糊涂,说是艺术交流,不知道作品的价值,或者推说是赝品,让你有关部门没有定罪的依据。

所以,现在你手中只要有一定的权力,能为别人办事情,要想贪污受贿,就有的是机会。时刻都有人投你所好的。对这个,王一鸣心知肚明。

现实世界对王一鸣这样的官员,诱惑简直是太多了,由于监督领导干部的机构事实上形同虚设,只要你胆子够大,就可以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力,捞取好处。就像这一次,书画收了就收了,在提拔升职的时候,为钟子明说句话,给他提拔个副市长什么的当当,收了他的礼,他还得感激你一辈子。逢年过节,还到你家里看看。

而要是拒绝接受他的礼物,不仅得罪了他,让他觉得你这个领导不好接近,就是在省委常委会上,实际帮助了他,他也不会承你的人情了。他会觉得,是别人帮助了他,是那些接受他的礼物的官员,帮了他的忙。

所以在如今的官场,像王一鸣这样的官员最不好做了。那些收礼的官员,好处也得了,好人缘也落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感激。逢年过节就有人拜门子。就是退休了,那些他说话提拔上的人,出于感激,也会忘不了他。人家活着一天说话就有人听,有无数的官员买账。

而真正正直的官员,从来不收礼的官员,事情也做了,话也说了,该帮的忙也帮了,却没有人领你的情。因为人家不相信,你烟不抽,饭不吃,礼物你也不要,你会帮助我吗?说出来鬼才信呐!所以人家对你就有意见,等上级考评你的时候,就没有几个人为你说话。

真正的好人,好官,活在这个时代,真难!

王一鸣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让钟子明把书画卷起来,收好。

钟子明以为王一鸣对这个有兴趣,于是就补充说:“等中秋节的时候,我去省城里看望王书记,再给王书记选几幅。”

王一鸣说:“子明同志,非常感谢你的良苦用心!说实话,我是喜欢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太贵重了,消受不起。我是个有原则的人,超过了一定的限度,就不好了。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在适当的时候,我会帮忙的。但我刚来,和你第一次接触,印象还不错,但更深层次的,就谈不上了,最终结果还是要看组织部门的综合考评。回头我留意一下你的事情。”

钟子明看王一鸣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知道再坚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明确的结果了,知道自己和王一鸣的关系,也不是一次就可以拉起来的。看来这个王一鸣,和别的官员就是不一样。不贪钱,不喜欢奢侈品,几乎是无懈可击,这样的人,你要想在短时期内拉拢他,收买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

于是只好悻悻的收起自己的礼物,握了握王一鸣的手,说:“打扰了王书记。”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一鸣特意送他到门口,摆了摆手说:“慢走,不送了。”然后才轻轻关上们,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心里还在思忖着这些当县委书记的心思。

如今在中国,最有实权的,就是这当县委书记的,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县太爷。随便一个县,都有几十上百万人,人财物一把抓。每年手中有无数的项目,给谁做谁就发财。巴结他们的人,多了去了。你像这个钟子明,一出手后就是十几二十万的名人字画,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可想而知,他家里的好东西,少不了。这些年,县委书记这个职位,成了腐败的高发区。动不动一个县委书记,贪污受贿都是几百上千万,有的胆子大的,都捞了几千万。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这个位子的含金量实在是太高了。所以这些当县委书记的,一出手,就不同凡响。他们有政绩,有财力,所以提拔升职的机会,比别的干部,就多了许多。西江省有八十多个县,就有八十多个县委书记,如果每个都是钟子明这样的,一出手都是这样阔绰,那从根本上说,我们的基层干部,已经全部都腐烂掉了。要不老百姓编了顺口溜,讽刺说“坐在台下往上看,个个都是贪污犯”。

谁都知道,执政党的大面积腐败,最终的结果,是失去人民的信任,亡党亡国,但面对这样的现实,谁都没有办法。像王一鸣这样,管干部的干部,也觉得没有办法,这才是重中之重的问题。

王一鸣思考了一会儿,感到心里沉甸甸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昏昏沉沉的,什么时候进入梦乡的,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上午,回了省城,中午吃饭的时候,杨春风、刘放明又都来了,大家推杯换盏,算是为赵经天送行。下午王一鸣把赵经天亲自又送到了机场,直到他们上了飞机,才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批了一会儿文件,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回到西江宾馆自己的房间,简单吃了点东西,他就休息了,身体是一种说不出的累。在外面不停的奔波,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说无数言不由衷的话,见那么多可见可不见的人,这种应酬,真是难受。

唯一的收获是,出去一趟,带回来一大批的礼物,特产。这些都是司机小邵和秘书小龚一箱一箱的扛上来的,王一鸣看了看,都是各地的土特产,什么茶叶,水果,茶油,山货,还有小食品,纪念品,弄的屋子里一大堆。只好专门找了一个房间,放这些东西。按这个速度,如果王一鸣把整个西江省跑一遍,自己就可以开个百货商店了。

这也是没办法,地方上同志都是这样热情的,你去了,不带上些礼物,好像说不过去似的。自己当市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谁去了江北市,王一鸣都要安排人,买些礼物送上,这就是个意思。

自己的家又没有安在这里,那么多吃的东西,又不能长期放,放的久了,就坏了,东西吃了不可惜,扔了就浪费了,于是王一鸣把服务员小陆叫上来,说:“你把那些东西收拾收拾,拿回家,或者送给你的亲戚邻居,让他们吃了用了,算是没有浪费,别放在那里了,占地方,也不好看。”

小陆当然是非常喜欢了,回去就打了自己哥哥的电话,抽了一个王一鸣上班的时间,把那些不值钱的土特产什么的,装了一个机动三轮车,拉回了家。吃不完的,还卖了一些钱。

做服务员的,能够接近大领导,也可以随便沾点好处的。

星期一上班,王一鸣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小龚突然把门推开了,王一鸣抬头一看,是周广生来了。于是连忙站起来,和周广生握手,寒暄,然后落座在沙发上。

周广生的办公室也在二楼,王一鸣在东头,他在西头。王一鸣来西江省几个月了,平常里在办公室的时候,都是各忙各的,各人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情,都是副书记,相互之间是很少串门子的。

周广生是个烟瘾很大的人,走到那里,都不忘带着自己的软中华。他现在只抽几个牌子的烟,差的烟他根本就不看一眼了。他分管的宣传口,有钱的单位多的是,电视台一年的广告费,都有五六个亿了,省报也成立了报业集团,现在一年的收入,也是几个亿。还有有线电视台,更是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全省用户几百万,每年光是有线电视费,就可以收几个亿。那些有钱单位的头头脑脑,哪一个都得巴结他,看他的面子说话,所以现在他这个副书记,比着王一鸣,日子滋润的很。喝酒都是茅台五粮液,抽烟都是软中华。那些人这个送了那个送,反正周广生现在从来不会为自己的烟酒断档发愁。

小龚连忙倒了一杯茶水,用王一鸣柜子里收藏的高级茶叶。这些东西,都是接待最尊贵的客人,才舍得拿出来的。一般的客人,都是用办公厅发的那么普普通通的茶叶。泡好茶,把王一鸣的茶杯也放在沙发的茶几上,小龚就轻轻关上门,留下了两位大领导,单独谈话。

周广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从里面抽出两支烟,递过来一只给王一鸣。

王一鸣摆了摆手,说:“我不抽烟。”

周广生说:“好习惯,好习惯,我是戒不了了。”对着王一鸣晃了晃,说:“你不介意吧?”

王一鸣说:“你随便,随便,窗户开着呢!有排气扇。”

周广生说:“赵老可是抽烟的,我记得十几年前,他到我们西江省里来,当时我刚到省政府,做副省长,分管农业,赵老来时,我陪了他几天。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王一鸣说:“好,好,挺结实的,我‘五一’的时候,刚去家里看过他,他还给我说起来,十几年前到西江省考察时的情况。我提你的名字,他还有印象。”其实王一鸣这是应付他,赵老每年要见那么多的人,小小的一个副省长,如果以后没有了交往,又过了这么多年,你就是提起来,他老人家也不会有任何印象的。贵人多忘事吗!王一鸣这样说,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人家周广生比你王一鸣大十几岁,又是坐地虎,特意到你的办公室,和你唠嗑,表示自己的友好,你王一鸣聪明一点,还不说点好听的。

周广生看王一鸣这样会说话,于是笑了,他也不知道王一鸣说的是真是假,但和王一鸣说话,非常愉快,他会顺着你的话题往下聊,让你感到非常受用。

周广生说:“赵老那个时候,对我们西江省,可是没少关照啊!在国务院开会的时候,我又见过他一次,我喊他赵副总理,他马上过来,和我握手,问我是哪个省的,让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来,还非常感动。他老人家,是个好人啊,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性子非常直,看到什么问题,马上指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敢于拍板,雷厉风行,这样的领导,现在不多见了。”

王一鸣以前还真是不知道,周广生竟然和赵老认识。那个时候,王一鸣已经不在赵老身边做秘书了,他在江北市长的任上,自然这些东西,他是不知道的。

谈话最关键的,是要有共同的话题,要不然像这样级别的领导,就非常尴尬。周广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以赵老这个话题切入,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一鸣说:“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嫉恶如仇,非常正直,毛主席那个时代培养出来的干部,没办法,改不了了。”

周广生点点头,说:“是,听说他就是太耿直,得罪了主要领导人,不像有些人,圆滑,所以就混上去了,本来凭本事,他是可以再上一个台阶的,就是进常委,也是有可能的。”

王一鸣不想就这个问题和他深入聊下去,因为这里面牵涉的问题就多了,一言不慎,就可能犯忌,这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过去好多年了,再谈也没有意思,于是就换了一个话题说:“老哥,过去的事情,咱就不提了,老哥这一次,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周广生看王一鸣这么痛快,大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喝了一口茶水,说:“不瞒老弟,组织部那里正在酝酿提拔一批厅级干部,我这里有一个人选,想让老弟留意一下。”

王一鸣问:“谁呀?”

“黎安平,他是我女婿,原来在省政府办公厅当人事处长,去年下去到一个县里挂职,当了一年的副书记,现在刚回来。他是管理学博士,现在提拔干部,在省直机关,这个也有点优势。本来条件也够了,民主测评也过关了,但是去年省政府办公厅上报的时候,把他漏掉了,我打听了一下,是刘放明省长为了提拔他的秘书肖刚,才把小黎的名字划掉了。当然,肖刚也没有能提拔,我建议,把他们两个都安排到下面挂职锻炼去,没有基层的工作经验,不符合干部任用条例吗!后来组织部的大龙同志就安排了,把他们两个,都下派到县里,当了一年的县委副书记。这一批条件是够了,所以我想请你老弟,到时候留意一下,上省委常委会讨论之前,确保不出问题。”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他和刘放明省长,各人为了提拔自己的人,有了过节。现在为了自己的女婿能过关,特意找王一鸣来的,毕竟现在省委组织部,是王一鸣分管的口。王一鸣说不报,谁的名字也过不了。

对于别人,王一鸣还可以打哈哈,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但对于周广生却不可以了。一是周广生比自己大,为了表示对老同志的尊重,就不可以糊弄人家。二来这是周广生第一次求自己,今后在西江省里,自己说不定还有求到周广生的时候,自己要想在西江省里顺风顺水的混下去,最关键的是,不能树敌太多,尤其是省委常委里面,自己不能被孤立了。而眼下这个周广生,却是最佳人选。两个省委副书记,拧成一股绳,在省委常委会议上,那谁都没办法了。所以,和周广生搞好关系,是当前最迫切的任务。对他要求的事情,王一鸣自然不会像对一般人,模棱两可,让对方感到在你这里,失了面子。这样以后就不好办了,因为人家的心已经凉了,已经拔凉的心,再想暖热,那多费劲啊!这样的错误绝不能犯。

王一鸣痛快地说:“没问题,你老哥是谁啊?你看上的人,能错的了吗!我留意一下,等大龙向我汇报的时候,我交代他。”

周广生也没想到,王一鸣会这样给自己面子,这么痛快,像他这样级别的人,是难得向什么人低头的,求人的事情,更不会,一般都是人家求他,看着他的脸色说话。这一次为了自己女婿的事情,他是万不得已才求到王一鸣头上。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王一鸣装糊涂,和自己打马虎眼,他立即就拂袖而去,也还王一鸣一个颜色看看。毕竟自己比王一鸣大十几岁,资格够老,再怎么的,他也得尊重自己这个老同志。

但王一鸣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他很感动,本来在官场上,大家都是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像这一次,他王一鸣就生生插了一杠子,粉碎了周广生再升一级的梦想。但周广生知道,这怨不得王一鸣,他也是身不由己,都是组织上考虑的事情,不是哪一个人决定的,要怨只能怨自己上面没人,要是在高层有过硬的关系,他周广生早就做省长了。没办法,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没有道理可讲的。升到副省一级,还好办,再想往上走,就要看你上面有没有人,有没有关键的大领导为你说话。说白了,你到底属于哪一派,这个最关键。毛主席早就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现在我们党也没有公开公平的竞选制度,谁能上,谁能下,都是上面的大领导说了算。他说你行,你就是头猪,都能被说成是双眼皮的。

王一鸣能上去,凭什么?人家有人,有关系,又年轻,这些都是优势。一般人比不了,就不要再自寻烦恼了。

对自己的仕途,周广生现在看得很开,顺其自然吧,到退休的时候,混个正部级的省政协主席,还是有希望的,到时候,不管谁当省委书记,你让我不高兴,我就在省政协会议上找你的难看。政协那帮人,好话会说,说起怪话来,那也是有水平的,不是这专家就是那教授的,要不然就是省里的名人,自己在那里,领一帮这样的人,照样可以兴风作浪。

所以在官场混,要有好的心态,要像周广生这样,随遇而安。不要再为打泼的牛奶哭泣。该是你得到的,跑不了;不该你得到的,你就是急死、气死,也于事无补。

王一鸣投桃了,周广生自然会报李。看自己的事情这么顺就办成了,周广生脸上就非常放松,来时悬着的心,也落了地。他是真怕,王一鸣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仗着自己后面有人,就谁的面子也不给。那样的人,周广生也是见识过的。他们都是一些官二代,或者和大领导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仗着自己的后台硬,就为所欲为,自我为老子天下第一,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晦气的很。

而王一鸣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说话家常,不拖泥带水,该表态的立即表态,不像一些官油子,扭扭捏捏的,不拒绝你,但也没有同意你,让你自己在心里猜来猜去,琢磨他的心思。

周广生又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对王一鸣说:“老弟真是个痛快人,佩服,佩服,你刚来西江省,生活上还习惯吧?”

王一鸣说:“像你我这样的人,一辈子就是个奔波命,组织上说让你去哪里,不得就去哪里吗!不适应也得适应啊!”

周广生说:“也是,说让你去哪,一张纸就决定你的命运了,说走就走,还不能讨价还价。”

王一鸣说:“比着农民工,我们是好多了,人家工资都领不到,还要租房子,我们到了哪里,都有组织上安排,吃喝拉撒睡,都不用愁,还能不为党好好工作啊?!”

周广生没想到,王一鸣的觉悟会这样高,把自己跟农民工相比,像他这个位子的人,是从来不会这样想的,长期以来,他们做的都是大官,干了几十年,也逐渐脱离了人民群众的生活,他们不贪污不受贿,光是合法光明正大的收入和待遇,都让他们的生活水平,远远的超出了人民群众的想象。

他们到了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有无数的人为他们花钱,有公款可供报销,他们出有飞机,行有专车,住的都是高级豪华酒店,一餐饭一头牛,一条香烟就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一瓶酒就是一个农民一年的粮食,这些都不是他们自己掏腰包,但他们可以尽情享受,所以时间久了,他们已经不知道钱的概念,反正花多少钱,都有渠道处理。所以老百姓的日子,他们是不理解,也不关心的,他们觉得自己该享受,谁让自己当了这么大的官。老百姓该受罪,谁让你就是那个穷命!要不大官们现在越来越脱离群众,他们想的,和老百姓不对板,说的话老百姓也不信,也没人听,就是这个道理。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官僚阶层,他们的利益,和老百姓有了天壤之别,就像某些丧尽天良的经济学家所说的,‘没有几亿老百姓的苦,哪有少数人的幸福生活啊’。

周广生在烟灰缸里轻轻的弹了弹烟灰,笑着说:“一鸣弟是个好官,亲民啊!现在我们党就需要你这样的高级干部。现在还能这样想问题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王一鸣说:“这不奇怪,我们的高级干部,都得有这个觉悟。我们本来就是来自人民群众。我本来就是一个农家子弟,现在虽然是部级干部了,但有时候做梦,还是会梦到自己在农村劳动时的情景。我冒着毒辣辣的太阳,在地里割麦子。皮肤都晒的开裂了。或者拉着粪车,往一眼看不到头的田地里送粪,地太松软,车轱辘陷在地里,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拉不动,急得满头大汗,在梦里叫,把我老婆都吓醒了,拍打我,我才醒过来,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王一鸣的叙述让周广生笑的十分夸张,他指着王一鸣说:“你老弟,简直是太搞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做这样的梦!那个罪,像我们这一代人,谁没有受过!不过,好多人都忘记了。现在大家想的是,到哪里玩,什么好玩,刺激,没人想你那个劳什子了。”

这样的谈话,虽然不着边际,但可以烘托气氛,拉近双方心理上的距离。所以几十分钟下来,两个人已经非常融洽了,感觉可以说点更体己的话了。

周广生问:“一鸣弟这样长期一个人在西江,弟妹没有意见吗?”

王一鸣说:“怎么没有?但有什么办法呢?天南海北,坐飞机都需要几个小时,只能是先这样了。”

周广生说:“长年累月,也不是个办法,像我们这个的人,身边不能没有个女人照顾的,生活长期不规律,会影响健康的。”

王一鸣说:“我也想把她调过来,就是没有合适的单位,她在北京也习惯了,不愿意到别的城市去。”

周广生说:“给我们这样的人做老婆,是不容易。官太太,听着是好听,但其中的辛苦,却不是外人可以了解的。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典型的牛郎织女,逢年过节的时候,看看人家都是一家子在一起,说说笑笑,有冷又热,我们却在慰问老干部,慰问在第一线工作的职工,等回到住处的宾馆里,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个空屋子,连个女人气都没有,那种滋味,真不是好受的。有的领导干部常年就过这样的生活,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找了一个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搞了一点婚外情,也是符合人性的吗?这样总比活生生的把人憋死,或者到大街上嫖娼强吧!那样既影响不好,也不利于健康,染上病了,也对不起自己的家人。所以我说,找个情人是最妥帖的办法。”

王一鸣没想到,和周广生的谈话,竟然触及到这个问题。当然,都是男人吗,大家在一起,谈谈女人,是难免的。一个男人可以和另外一个男人,放肆的谈女人,这才证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要不现在的顺口溜说,什么是哥们,就是一起扛过枪,一起过过江,一起下过乡,一起嫖过娼。

王一鸣猜,这个周广生,肯定在私生活方面,挺放得开的。从他的相貌上看,他就是一个非常放纵自己欲望的人。你看他的肚子,都有三尺多宽了,一个人喜欢吃喝,动不动就大快朵颐的人,正说明他的食欲非常旺盛,没有节制。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平常里难得吃一次大餐,逮到机会了,狠狠过瘾一把,把自己一不小心吃胖了,这还可以理解。

作为一个高级领导干部,就不应该这样了。因为你不缺吃不缺喝的,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随便的很,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的肚子弄得这么大。说白了,这些领导干部,不少人是特别放纵自己欲望的人。一个连自己的食欲都管不住的人,你很难想象,他能管得住自己的性欲。

一个意志力超强的人,不但能够管住自己的肚子,也能够管住自己的性欲。所以王一鸣对那些大腹便便的高级干部,厅局级以上的官员,没有好印象。这些人大多是酒肉穿肠过的家伙,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但这样的人,在当今社会,却非常得混,他们好说话,爱办事,路子广,人际关系好,上上下下,都评价很高。上面有官员喜欢他,罩着他;下面有一帮子小兄弟捧场,追随,他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又讲义气,够朋友,男人女人缘,都非常好。有的女人,还就是痴迷这样的男人,他们会用权,豪爽,办事痛快,直截了当,有男人味。她们愿意做这样的男人的红颜知己,就是被他玩弄了,也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情。她们心甘情愿。

这个社会真是怪了,女人们也前所未有的解放起来,开始追求自己的性自由。她们不再矜持,不再不好意思,而是比男人有时候还要大胆。这对那些贪官污吏,绝对是正中下怀。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黄金时代。他们可以肆意享受一切,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惩罚,因为落网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低到根本不值得一提。这是一个官权泛滥的时代,有了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丝毫不担心在活着的时候,受到现世报。所以各级官员,空前的无耻起来,他们一边说着骗人的假话,糊弄老百姓一天算一天;一边腐化堕落着,贪污受贿玩女人,无恶不作。这样的情况,历史上极为罕见。

当然,对周广生的私生活,王一鸣并不了解,他只是凭自己的一点感觉,推测而已。凭着他对这个社会的了解,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如果自己思想上有丝毫的动摇,那可玩的女人多的是,可以排成队。

王一鸣对他这个话题,不置可否,只是笑一笑,说:“接受现实吧,我对自己的生活,要求不高,过得去就行。”

周广生以为,自己的开导有了效果,于是就说:“老弟,找个时间,我请你出去玩玩,不能光下去视察,那很累的,也没有意思。结识的都是一帮土老帽。我们广电系统,美女多的是,我喊几个来,都是人尖子,你见了就知道了。这样的美女,多认识几个,有好处的。赏心悦目,没事情的时候,吃吃饭,聊聊天,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王一鸣听他说这一番话,也是好意,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说:“好,多谢老哥了,我刚来,许多情况不熟悉,还需要你多多关照。”

周广生是个豪爽的人,马上说:“老弟,你就放心吧,我们联手,没有干不成的事情。今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在这西江省里,也混了五十多年了,方方面面的人,我都熟悉,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今后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尽管开口,我一定鼎力相助。”

说着,站了起来,狠狠的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冒起了一缕青烟。王一鸣知道,他是要告辞了,于是也站了起来,伸出手,和他使劲的握了握。王一鸣感到,这一次两个人的力度就不一样了,像是多年相处的好朋友,铁哥们似的。

周广生右手点着王一鸣,郑重其事的说:“老弟,我要感谢你,和你说话,非常痛快,我也是一个痛快人,喜欢直来直去。这周六,我来安排,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的放松放松,你一定要答应我。”

王一鸣说:“好。”说完亲自为他拉开侧门,来到外间的秘书室,小龚连忙站了起来,点着头,冲着他问候着:“周书记好。”

周广生背着手,站了十几秒钟,说:“小龚,不错,不错,我的秘书小李你熟悉了吧?”

小龚说:“认识,认识,在楼道里经常见。”

周广生说:“今后多联系,我让他来找你,你们关系搞好了,才能为领导做好服务。”

小龚说:“好,有时间我就去找李秘书,有许多事情,要向他请教呢!”

王一鸣在旁边,听了小龚的话,说的也是不卑不亢,又很有人情味,自然很满意。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秘书是领导的脸面,说话更要有一定的技巧,不能太下贱,又不能太高傲,分寸要拿捏的非常到位,看来小龚历练的不错,比着刚进部里的时候,出息了不少。

周广生腆着大肚子,一摇一摆的出了门口,回过头来,冲王一鸣和小龚挥了挥手,然后就转回身,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他的秘书马金昌连忙站起来,迎接自己的主子。周广生上了一趟卫生间,从里面出来,边用纸巾擦手,边对马金昌说:“小马啊,今后你要和小龚加强联系啊,小龚不错的。”

省委办公厅各主要领导的秘书,大家相互之间,是不怎么联系的,因为各人为自己的主子服务,都是大领导的铁杆,有许多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他们各个都是掌握了核心机密的人,工作又忙,整天围着领导转,已经是累得要死,更没有心情,相互之间走得太亲密。因为领导之间,都有权力之争,都是面和心不合,有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和别人活动的频繁了,倒让你伺候的主要领导觉得,你这个人,太活泛,脚踩两只船,不是一心一意对他的。

所以,这当秘书的,没有领导的首肯,就是和什么人交往,都不是随随便便的。

小马说:“知道了,以后我会和龚秘书加强联系,多向他学习。”

当秘书的也都是脑子够使的人,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到了那个位子上。能被大领导看上,都有一定的道理。马金昌跟了周广生已经四年多了,从省委组织部跟了过来,原来周广生当省委组织部长的时候,就是他当秘书。升了省委副书记,就把他调到了办公厅,继续当秘书,不过升了正处级两年了,现在就是熬时间,等碰到个机会,升一级。

现在办公厅里,像他这样资格的秘书,正处级任职年限接近三年的,没有几个,他算了算,除了杨书记的秘书张运来,王一鸣的秘书龚向阳,谭书记的秘书常小兵之外,加上自己,一共是四个人。这四个由于都是主要领导秘书,所以都给定的是正处级,其他的秘书,副处级的多。像高天民的秘书邱海华,还是个副处级。

跟主要领导当秘书,最大的收获是,升的快,只要有机会,领导都会为你的前途说话。在别的位置上,混上十几年,甚至一辈子,也可能是原地踏步,有的人干了一辈子,也就是个副处级,或者正科级,不像这当秘书的,三混两混,就上去了。领导是省部级的,千方百计,也要把自己的秘书弄成厅局级。所以这当秘书的,看着是辛苦,但投入产出比却相当的高,他们为领导服务是一阵子,但获得的收益却是一辈子。

周广生抬起头,沉吟了一下,说:“你让刘治国给我来个电话。”说完就去了自己的套间。小马连忙跟上去,把老板台上放着的陶瓷茶杯里的水倒掉一半,再续上热水,然后才轻轻的掩上门,到了自己的秘书间。拿起桌子的电话,拨通了省电视台台长刘治国的手机。

刘治国此时正在省电视台的大会议室里,举行一周一次的例会,一看是周广生秘书小马的电话,连忙站起来,示意几个副手,继续开会,自己大踏步的出了会议室,到了对面自己的办公室,关上房门,开始接通电话,说了声:“你好,马秘书。”他们相互之间没少打交道,已经非常熟悉了,连号码也记得一清二楚。

小马说:“你好,刘台长,周书记让你现在打他办公室的电话,有急事找你。”

刘治国忙说:“好,好,我现在就打,现在就打。多谢老弟了。再见。”

放下电话,刘治国连忙用自己办公桌上的座机,打通了周广生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一下子就通了,只听见话筒里传来一声周广生的声音:“喂!”

刘治国忙说:“你好,周书记。我是刘治国。”

“喔,是小刘啊。是这样,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你,星期天我要请王一鸣副书记出去玩一下,你看哪个地方合适啊?”

刘治国一听,就知道又该轮上自己这个省电视台的台长放血了。这些大领导,个个都有自己的办法,想吃什么了,想玩什么了,都是找自己的下属处理,这样不显山不露水,自己又留下一个清廉的美名,就是出了事情,自然有部下为他们擦屁股,顶缸,他们可以一问三不知,让有关部门抓不到任何把柄。

当然,能够为领导埋单的,都是些领导最信得过的人,其他一般的人,你就是再有钱,领导连个埋单的机会,也不会给你。所以,能够为领导花钱,那是幸运,是机会,更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只有这样,你的位子才能稳固。因为再傻的人都知道,你的乌纱帽是谁给的。得罪了领导,你什么都没有了。再说了,花的都是公家的钱,让你掏钱,肯定你有渠道处理,用不了你自己的一个子,说不定你还可以从中赚点便宜,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花的钱,也一股脑的算在上级领导头上。这样最安全,就是出了什么事情,领导也会为你说话。有关部门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安排这样的大领导出去活动,不是像普通人一样,找个酒店,定个包间,随便吃顿饭,就打发了。因为人家有的是饭局,那样的安排,是没有一点新意的。没有意思的活动,你让领导出席了,换来了他对你的不满意,认为你做事情,没有水平,那就更不合算了。所以,这是一件挺伤脑筋的事情。

但对于刘治国来说,他就是轻车熟路了。他知道,现在的这些大领导,什么吃的喝的,他们已经不稀罕了,你说当了这么大的官,到哪里,不是什么稀奇吃什么啊!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人家早就吃够了。不就是满足个口腹之欲吗,没什么意思。

那除了吃的喝的,什么最有意思呢?我们的孔夫子不是早就说过吗,食色性也。男人吗,除了钱,权,还喜欢什么?当然就是女人了,漂亮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资源,因为漂亮的女人少,争着抢着要漂亮女人的男人多,所以漂亮的女人才供不应求。

作为一家省级电视台,可以说就是漂亮女人的集散地。这里缺什么,就是不缺漂亮的女人。环肥燕瘦,各人有各人的魅力,各人有各人的特色。

现在的女人,一到媒体这个大染缸里,呆上个两三年,如果不是意志特别坚定,马上就会被社会风气污染掉了。一个一个,都是妖里妖气的,比着谁更闷骚,谁对色狼的吸引力更大,谁找的后台更硬。看她们在台上台下忸怩作态的样子,不住的散发着那种狐狸精的骚味,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风尘味,你会认为,她们和那些从事色情业的女子,在本质上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她们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职业,这个职业,在就业收入日益不稳固的今天,是人人羡慕的,是个好职业,有了这个做幌子,她们身价倍增。

再加上她们善于表演,伶牙俐齿,有媒体这个难得的平台可以利用,所以她们的价码,水涨船高。有的官员和富翁,就以泡到媒体上的漂亮女人为荣,因为她们是名女人,又是漂亮女人,可以满足他们肉欲和膨胀的虚荣心,真是一举两得。

对于周广生的嗜好,刘治国是清楚的,周广生一爱喝酒,二爱打牌,三爱玩女人。电视台的几个漂亮女主持人和女记者,有几个已经上了他的床,刘治国也不全部掌握,但是,他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猜测出来。只要周广生明确要求刘治国在升职、分房、出国考察、年薪等方面给以关照的,都是周广生已经到手或即将到手的女人。

说实话,现在的女人,当职业妇女,是难。稍微有点姿色的,更难。因为饭碗得来的不容易,要想保住,并不断发展,就难上加难了。色狼实在是太多了,那些人又都是自己的上司,或者是可以左右自己命运的人,都是你得罪不起的。私营企业更是如此,你不让玩弄,就让你卷铺盖走人。所以好多女人,不得已就做了老板的情妇。

那些央企,甚至是行政机关,事业单位,也不是什么净土。因为领导只要打上了你的主意,他就总是有办法让你服服帖帖,你不半推半就,他就不住的找你麻烦,给你穿小鞋,让你有苦说不出。你从了,就得好处。

所以,现在的社会,简直是没法说,有钱的有权的,都可以公开耍流氓,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惩罚。中国刑法取消了流氓罪,贪官污吏没有了紧箍咒,可以肆无忌惮的侮辱良家妇女,真是惬意。不知道多少人因此问候了那些取消此条文的法律专家们的祖宗。

刘治国想了一下,说:“周书记,还是去温泉阁吧,那里风景好,私密性强,我提前把那个最舒适的泡池神仙池包下来,告诉老板,谁也不让进,就让我们一拨人进去,吃的喝的,我让他们专门送过来,我们可以打牌,可以泡温泉,还可以按摩,痛痛快快的玩一天,您看怎么样?”

周广生觉得,这个安排还是非常妥帖的,神仙池他去泡过,在大山之间,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专门建设了五六间房子,亭台楼阁,古色古香。再加上仿古的家具,考究的池子,现代艺术和古典文化相结合,在远离城市的大山之中,是休闲的好去处。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带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她们环肥燕瘦,软玉温香,穿着少的不能再少的比基尼,身上的诱人之处,呼之欲出。说的是莺声燕语,伺候的你身体麻酥酥的,真是活神仙的生活。

想到这里,周广生感到自己的身体马上有了动静,那个不听话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竖了起来,这个东西,现在是越来越不听使唤了,用得着它的时候,它半天起不来,要吃伟哥,才管用。有时候冷场半天了,连它的主人,都感到不好意思了,它才姗姗来迟,人家女孩子,要不是有求于他,早就不耐烦,提上裤子走人了。

这个时候,他想起来电视台刚来的主持人马芳的那张俏脸。这个小妮子,真是有味道,国色天香,皮肤雪白,眼睛如一泓清水,那脖子,干净的没有一点皱纹,斑点。身材也是前凸后翘,尤其是那双美胸,穿着稍微低胸的服装,就让人浮想联翩,真是一个万人迷。

在周广生看来,马芳要算是这些年来西江省引进的长得最好看的女主持人了,为了引进她,省电视台特意制定了一个新的薪酬方案,马芳的年薪,特事特办,已经达到了二十万元人民币。比一般省级干部的工资,都高的多。这样的女人,都心高气傲,一般的人,她根本就看不上眼。那些有钱的老板,早早就瞄上她了,有的天天开着奔驰车,去炫耀,想接近捕获她。有的人天天莫名其妙的给她送花,想请她吃饭,但都被她拒绝了。

在马芳心里,她另有打算。她是看不起那些有钱的人的,有什么呀!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谁知道你的第一桶金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坑蒙拐骗弄来的,或者是卖友求荣得来的。今天你还是个有钱人,说不定明天就破产了,或者被仇家弄了个大卸八块,都未可知。再说了,老娘我也不缺钱哪!轻轻松松,一年几十万,主持个节目,参加些庆典,都有出场费。到时候有了机会,再跳槽到国内那些大牌的电视台,或者是香港电视台,有了股份,一年也是几百万。所以,别想用几个臭钱,来打老娘的主意。

在马芳的心里,她还是喜欢那种有男人味,有风度,有品位的成熟男人,最好是这样的男人,顶天立地,是个大英雄,自己和他,是英雄爱美人,夫唱妇随的过一生,才不枉小女子的才华、容貌。

因为志向高,所以才坚定不移。面临诸多的诱惑,她才如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拒绝了诸多官员和富豪的威逼利诱,保持了清清白白的身子。

当然,别人并不认为她是清清白白的,因为在大家看来,洪洞县里没好人,你长这么漂亮,活的那么风光,没有人罩着你,谁会信啊!

马芳在新闻节目里一出现,在整个西江官场,也是一片惊艳,那些人老心不老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内心是里一阵骚动,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恨不得一口把这个美女吞下去。但他们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觉得自己也就是看看的份,这样的美女,是到不了自己手上的,上面大官们多着呢,一个女人长成这个样子,也不会情愿屈就的,于是只好万分不情愿的把心中的念想压下去。

周广生每天晚上,必看的节目,就是西江省里的新闻。所以马芳一露面,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这个小妮子,身上有股不同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什么呢?就是一种矜持、自尊、或者高傲,又带着几分清纯的味道,虽然是惊艳之美,但又有些冷若冰霜,是个典型的冷美人。

周广生这些年,各种各样的女人也见识的多了,她们外表不管多么的高傲,矜持,一旦见了他这样高级别的官员,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因为这些女人,不管再高傲,她们也知道,在权力面前,她们是弱者。她们的饭碗,是操在官员们手中的。一个男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货色,手中只要有权力这个魔杖,立即身价百倍,魅力倍增。那些爱接近官员们的女人,本来就是交际花,她们才不去深究这些吃的膀大腰圆的官老爷们,肚子里装的到底是青菜屎还是锦绣文章。在她们眼里,有权力的男人,就有一种特别神秘的色彩,让她们崇拜。假如这些男人们多看她们两眼,赞美几句她们的美丽,再给点什么小恩小惠,她们就感激不尽了,这个时候,就是再提些什么非分的要求,她们也不会拒绝了,甚至这个时候,你不去骚扰她,糟蹋她,她倒有失落感,以为自己魅力不够似的。

现在的女人,简直是太好上手了。太容易得到的,就没有了味道。所以,周广生觉得,这个有性格的马芳,倒是挺有意思的。把这样的女人弄到手,让她在自己的怀了扭来扭去,半推半就,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所以,他嗯了一声,对刘治国的安排表示了认可,最后又特意交代了一声,说:“你们那个刚来的马芳,我看不错,你带上她,其他的你就再找上三两个,关键是精,不在多。”

刘治国一听,就明白了,这个老色鬼,又瞄上电视台的台柱子马芳了。想马芳的人多了去了,这姑娘又犟,据他的观察,马芳至今还是名花无主,他刘治国不是不想,这样一块大肥肉,天天在自己嘴巴边晃,不吃上一口,心里怎么是滋味啊!但是,他试探了几次,发现人家马芳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台长,放在眼里。人家有资本,不在你这个台干了,可以立即跳槽,去别的省电视台。所以,不像那些竞争力差的主持人,你随便一威胁,一利诱,让她们几个月待岗,出不了镜,她们就乖乖的就范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个一个,风骚的要命,伺候的你简直是欲仙欲死。

领导看上的女人,你要再想动,就是不识抬举了。弄不好被领导发现了,这就是典型的犯上,对领导不恭。你抢他的女人,他就会摘你的乌纱帽。没了乌纱帽,你就什么也没有了。也没有女人向你献媚了。所以,和谁斗,都不能和自己的直接上司斗。这个刘治国懂。

他只能是咽下自己的口水,一连声的应诺着:“好,好,我一定安排好。”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书记,要不要通知李志斌部长。”

周广生一听就不耐烦了,说:“通知他干什么?是我请王一鸣副书记,他在这里,碍手碍眼的,你什么也不要告诉他。记住了吗?”

刘治国一听,周广生的口气有点变,硬生生的,说的他心里直往外冒凉气,心想,我的乖乖啊,这些当大官的,真是不好伺候。一句话说不好,就生气了。李志斌是省委宣传部长,按说通知他,也无可厚非。但领导们之间,关系是十分微妙的,做下属的,你也搞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只能多汇报,多请示,才能避免犯严重的错误。要怪只能怪我们的组织结构,叠床架屋,就像这个省电视台,上面的婆婆真的是很多,能管得住他刘治国的,多了去了。省广播电视局的领导,是爷爷。省委宣传部部长李志斌,更是爷爷的爷爷。在爷爷的爷爷之上,还有一个专职抓宣传的副书记周广生,这更是祖师爷。就这还不算完,这都是直接分管的,是最直接的领导。还有那人大的领导,政协的领导,省政府的领导,省委书记和省长,更是领导的领导。你哪一个节目没弄好,得罪了谁,后果都难以设想。所以,现在他这个电视台台长,也是战战兢兢的活着,只有在玩弄那些女主持人和女记者时,才有一种主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现在官场上,基本上是大官欺负小官,小官欺负部下,部下欺负群众,群众没有地方欺负了,只有回到家里,欺负自己的老婆、孩子。整个社会,根本就没有走出鲁迅当年对中国社会的判断,还是皇帝踢宰相的屁股,宰相踢总督的屁股,总督踢知府的屁股,知府踢县令的屁股,县令踢老百姓的屁股。老百姓没有屁股可踢了,就踢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的屁股。这样一级一级向下踢,倒是挺和谐的。也算是太平盛世的一大奇观吧!

星期天上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大家就分头乘车出发了。温泉阁离市区也就是几十公里,王一鸣的司机小邵是本地人,对这个地方,自然是很熟悉。

王一鸣坐在奥迪车子里,前面是秘书龚向阳。这次活动,本来可以不带自己的秘书,但王一鸣是个厚道人,他觉得,星期天了,小龚也是一个人,离家千里,陪着自己在西江,过周末也是孤零零的,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没有。跟着领导,到了哪里,都有吃有喝,还可以免费游玩,省了不少花费。

大家一路上有说有笑,看着路上的风景,就进了大山里来了。

小车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往里面开了十几公里,就到了一个群山环抱的开阔地。远处是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在后面苍翠的群山映衬下,还是别有一番风趣。

停车场不大,虽然是早上十点钟,但已经停了几十辆高级汽车,有的是奥迪,有的是丰田越野,一看就知道,主人身份不凡。

王一鸣的车缓缓的开上来,刘治国早就带着一帮人,等候在那里了。透过车窗,一眼就可以看到,省电视台的几个台柱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脸上带着最灿烂的笑容,毕恭毕敬的做好了迎接的姿势。

省电视台王一鸣还没有亲自视察过,因为那是周广生的地盘,人家没邀请,你无缘无故的就去了,就像一个老虎,到了别的老虎的地盘,那是犯忌的事情。和这些美女们,自然还没有直接见面的机会。估计她们也是从记者们拍的节目中,认识了王一鸣。王一鸣也就是在看新闻的时候,认识了她们中的一两个人。

车子刚刚停稳,刘治国就连忙走上前去,为王一鸣开了车门。这个活本来都是龚向阳干的,现在有人迫不及待的献殷勤,龚向阳自然不会和他争了。

王一鸣一只脚先落地,然后才缓缓的探出身子,站稳了,看着这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估计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也是四十五六岁的样子。

龚向阳已经和刘治国通过几次电话了,王一鸣的车子出发的时候,他就打了刘治国的电话,让他到时候提前等着。刚才车子拐上来的时候,刘治国说已经等在那里了,所以龚向阳判断,这个男人就是省电视台的台长刘治国无疑。

龚向阳知道,刘治国没有到王一鸣办公室汇报过,他不属于王一鸣分管,可能王一鸣还不认识。于是连忙介绍说:“老板,这是省电视台的刘台长。”

刘治国连忙伸出手,说:“王书记好,王书记早,我是刘治国。”

王一鸣看了他一眼,然后和他握了握手,说:“辛苦你了,刘台长,周书记到了吗?”

刘治国说:“还没有,在半路上了,再有五分钟就到了。”

王一鸣说:“好,好。”

站在刘治国后面的是三个美女主持人,王一鸣看到,她们个个都是人尖子,个子高挑,身材丰满,皮肤白皙,眼睛水灵,长相都是没什么挑剔的,主持人吗,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长的差的,也不会让你出境啊!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是马芳。播新闻的,王一鸣认识,但就是没有见过面。

刘治国连忙过来介绍,说:“王书记,这位美女是马芳,新闻节目的主持人。”

马芳连忙甜甜的说:“王书记好,以往都是在节目里看到你,现在见到了本人,才知道你比电视上还帅!”

王一鸣一听笑了,说:“不是蟋蟀的蟀吧!”

大家一听都笑了,马芳说:“王书记真幽默,你是真帅!大帅哥一个!”

王一鸣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礼貌的晃了晃说:“你的节目,我看过,播的好,落落大方,字正腔圆,有水平。”

马芳看王一鸣夸自己,脸上马上涌起一股红晕,不好意思的说:“以后还请王书记多指教,多指教。”

王一鸣又依次握了其他两位主持人的手。刘治国在一旁介绍说:“这个是张美霞,综艺节目主持人。这个是覃茜,经济节目主持人。都是我们的台柱子。”

王一鸣看着她们一个个靓丽的面容,不敢多看,有些眼晕,和这些美女接触多了,容易让人心猿意马,于是只好说:“好,好,认识你们很高兴!”

张美霞和覃茜都是爱结识大领导的人,她们握住王一鸣的手,眼里不住的忘外放电。这些女人啊,见了有权力的大官,就把持不住自己了。好像不散发散发自己的性魅力,就活不下去似的。

领导在接见群众,像龚向阳这样的随从,是不好意思围上来的,他只好站在离王一鸣五六米远的地方,抬头看着周围的山峦,体会这山谷里的宁静。

当秘书的,最关键的是要有眼力价,不能夺了领导的风头。人家领导在和美女握手,你就不要去凑什么热闹了。

当然,细心的美女们,也是不会忘了这些秘书们的,她们知道,这些给大领导当秘书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三混两混,不几年就上去了,也是领导,说不定还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所以,也不忘还给他们几个笑脸。虽然美人的手不见得都能握上,但也可以电两眼的。

和老婆两地分居,龚向阳也是压抑的不行,三十出头,血气方刚,原来正常的夫妻生活,现在都没有了保证,晚上忙完了一天,躺在床上,也是想自己的老婆,想的要命。但越想越睡不着,只能是辗转反侧,现在睡觉变成了可怕的事情。别的女人,身边出现的女人,时不时的就会跑进他的梦里。作为王一鸣的秘书,向他暗送秋波的女人也有,但都被他理智的回绝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小秘书,其实现在什么也没有,唯一有的,就是领导的信任。你为领导服务,是天职,再辛苦,也是应该的。但玩女人,还不是时候,现在一没有权,二没有钱,只是一个仆人的角色,别的女人看上你,也都是看重你有一个灿烂的明天,领导会在关键的时候,为你说话,早晚有一天,你就是领导。但现在,还不行,一天没有离开领导,没有升职,你就是一个小人物,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你干什么事情,尤其是在女人方面出了什么事情,为领导添了麻烦,领导一怒,就会把你永远雪藏。那你今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再难受,也要管得住自己。漂亮女人,就当没看见。不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可以,但绝不下水。沾上了不好,万一甩不掉,就坏了大事。

有的老板为了通过它,巴结王一鸣,也请过他喝酒,唱歌,吃饭,洗桑拿。甚至那些公关公司的女孩子,主动多次打过他的电话,约他出去。她们的意思很暧昧,小龚想了,就是约她们开个房间,玩一玩,她们也不会拒绝的。现在的女孩子,开放的很,她们为了完成老板布置的任务,是不会在乎和几个男人一起的。这就是她们的工作。只有这个,才证明了她们的业绩。

但小龚怕,她怕上了这些女孩子的身子,有了把柄,就身不由己了。他觉得与其找这些女孩子,还不如找那些按摩女、桑拿妹。她们就是为了钱,一次过。谁也不认识谁,互相之间也不留电话号码。又都是在四星五星级的酒店内,这里都和当地的公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公安局里没人,谁也不敢干这个生意。所以,安全的很。钱自然有那些老板出,不用他掏一个子。那些女孩子的服务还敬业,每一个都经过了专门的培训。听说她们上岗前,都经过了真人的示范,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自己的老婆不愿意干的事情,她们可以干的不亦乐乎。中国小姐的服务水平,那是有国际水准的,都有一定的套路了。所以,网上有个帖子,说一个多年在海外的华侨,前几年回到国内,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见识到国内小姐的服务水平,感到这一辈子算是没有白活,于是长期留在国内做生意,不回去了,因为在中国,小姐的服务精湛,价格又便宜。性价比简直是世界一流。

但是,这个也有风险,弄不好容易得病,其他的病还好办,得了这个方面的病,你治疗起来,也不好看。尤其是这当秘书,当领导的,在这个方面出了问题,闲言碎语就挡不住了。所以,当大领导的,一般爱搞女下属,搞明星,艺人,他们不爱找职业干这个的三陪小姐。虽然省钱,但得病的风险大。不如良家妇女,安全又别有一番风味。

小龚也不知道,我们这个社会,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淫风日盛。只记得七十年代,上小学的时候,男女同学之间,是相互不说话的,偶尔说两句话,也是先弄成个大红脸。现在倒好,女学生都有怀孕打胎的了。打开电视看节目,不是这个偷情,就是那个强奸,女明星袒胸露乳,不住的贩卖着自己性感,以提高收视率。电影院里的电影,凡是大片,不管是好莱坞引进的,还是国产的,都要来几个露骨的镜头。男女明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夫妻两口子在最隐蔽的地方所干的事情,堂而皇之的搬上了荧幕。女的越敢脱,越骚,越浪,就越红,赚得的钱就越多,接的广告价位也越涨。越是挑战道德底线的影片,越是人潮涌动,票房越高。真是一个让人哀叹的时代!从这个角度上说,中国人在性事上的开放,男女关系的随便混乱上,是前所未有的。这证明了美国中央情报局多年前制定的计划,被多么完美的执行了。他们早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制定了要引导中国人在性的方面堕落,让我们沉溺于性的放纵,看着遍布城乡各地的按摩店,桑拿间,洗头房,和一个个袒胸露乳的女人,我们不得不说,这些狡猾的洋鬼子,你们真是非常成功。中国人比你们设想的还要堕落的多。

既然周广生还需要一段时间才来,王一鸣是不可能老站在这里等着呢,都是省委副书记,他们是不会屈尊,等另一个人的。除非想刻意表示自己的低调,或者给对方一个面子。

对这个规矩,刘治国是知道的,他明白,自己在这里等着,是最合适的。于是连忙招呼三个美女,陪着王一鸣,到预先安排好的神仙池去。司机和秘书们被安排在另外的地方。

到了神仙池,王一鸣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独立的建筑,周围有专门的围墙,把这个院落和别的池子远远的分开。池子建立在雕梁画栋的亭子里,古色古香的建筑,配上仿古的家具,显得非常有品位。

池子不大,有二十多个平方的样子,旁边有更衣室,有休息间,还有游戏房,里面麻将桌摆好了,上面有一副麻将。看来在这里,泡好了,可以躺在床上休息聊天,还可以搓几圈麻将。院门一关,闲杂人等一律进不去,真是一个放松的好去处。

王一鸣在木椅子上刚坐下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连忙出来招呼大家,拿出上好的茶叶,一道一道显示自己的茶艺,王一鸣和大家喝着茶水,聊着天,等周广生。

不一会儿,刘治国陪着周广生就上来了。他一进来,大家就都站起来了。周广生和三个美女主持人挨个握过手,摆了摆手说:“坐,坐,先喝茶,聊聊天。”

大家依次坐下来,服务员为大家泡好茶,周广生摆了摆手说:“姑娘,你先去吧,有需要了,我们再喊你。”

服务员一听,就明白了,这些大人物,要说话,自己在一旁,会不自在,于是点了点头,把茶水泡好,扭着身子,很快离开了。

现在屋子里,一共是三男三女,大家一人身边一个美女,马芳自自然然的,坐在了王一鸣身边。周广生看了马芳一眼,自然这个时候,不好横刀夺爱,只好对向自己献媚的覃茜说:“你们电视台,美女真是多啊,个顶个的都是人尖子,看着真给我们西江省争脸啊!”

女人们听到领导夸自己,个个心里感到非常受用,女人吗,长的漂亮,本来就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尤其是在这电视台工作,录制节目,要让自己的一张粉脸面对全省、甚至全国观众挑剔的眼光,看新闻的同时,还可以养养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你想谁愿意天天对着电视,看一张丑陋无比的脸孔吧。

现在的男男女女在一起,如果不谈点黄色的笑话,好像就活跃不起来气氛似的,因为谈其它的话题,大家找不到共同的语言。都是成年的男人女人,互相调调情,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既试探了对方,变相勾引了对方,还可以趁机打情骂俏,短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对这个刘治国最在行了,电视台的那些编辑、记者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自然收集了不少这样的段子,所以他一开口,就可以来几个。

他一个段子刚讲完,逗得大家笑哈哈的。张美霞和覃茜,也一人讲了一个段子。女人们讲起这个来,更放肆,更有色情的意味。她们的肆无忌惮,马上把整个气氛,烘托的非常热烈。男男女女可以就这个问题讨论,那接下来的活动,气氛就更暧昧了。

周广生被她们渲染的气氛勾引的都有些把持不住了,心中一股欲望的火苗在升腾。他站了起来,说:“大家下池子吧,边泡边聊,别辜负了这大好的时光。”于是,大家都站起来,去更衣室换衣服。

说是更衣室,其实在这里,都是一个个的包间,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的设施都是按照宾馆里标准间的设施配置的,有双人床,有沙发,茶几,电视等,卫生间里有一套淋浴设备,泡了温泉了,还可以在这里洗洗。

房间不多,左右各两间,打开门的,只有三个房间。三个男领导,自然是一人占一个房间。这也是刘治国提前安排好的,三个女人,她们都是非常有眼色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周广生走到第一个房间门口,一推门,就进去了,刘治国跟在后头,眼睛往三个美女脸上迅速的扫了一眼,意思是说,你们谁进去陪周副书记啊?

覃茜早就有巴结周广生的意思,她也知道,电视台的姐妹们有不少和这个周副书记,是有一些暧昧的关系的,有几个长得并不怎么样的主持人,自从巴结上了周副书记,立即身价倍增,连电视台的台长副台长们,再和她们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

对她们,覃茜心里早就不服气了,有什么啊,不就是被领导上过了吗,有了后台撑腰,就这么牛气冲天了。你身上有的东西,姑奶奶我也有,只是没有接近领导的机会而已。所以,当刘治国前几天旁敲侧击的征求她的意见时,她满口就答应了。不就是陪陪大领导,有什么呀,他也舒服了,我也舒服了,还可以抬高身价,女人的身子,又不是一次性用品,用了就坏了,经折腾着呢!反正她们还没有结婚,这些主持人,不少人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有权的男人她们嫌太老,有钱的男人她们嫌太坏,年轻的男人又太嫩,帅气的男人没有钱,也没有权,依靠不得,所以一天一天,她们就成了剩女了。剩女也好,自由,看上谁了,就和他约会约会,不喜欢了,就一刀两断。这样的日子也挺刺激的,反正现在社会上不结婚的男男女女多了去了,谁也不说谁。在私生活方面,大家都是平等的,现在是个可以公开谈论自己的性生活的时代,大家都追求性福,漂亮而单身的女青年,多的是。

刘治国本来是想让马芳陪陪周广生,本来他前些天已经旁敲侧击的对马芳挑明了,他说:“我的大小姐,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看我吧,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不还得战战兢兢的活着。我们的小命,都在这些大官手里掌握着的,你要是不识抬举,得罪了他们,说不定哪一天,大难就临头了。就说你吧,我就听说,现在有几个大老板,都想打你的主意,听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他们气急败坏,以为你不给面子,就找了几个混混,到你居住的小区,砸你的门,把你吓的够呛!你这样的女人,一个人单身,又没有权势人物做靠山,在这个社会上,是特别危险的。要怪只能怪你的爹娘,他们把你生的这么漂亮,也就难怪打你主意的男人就多了。你没看,我们台里那些混的风光的女人,还有演艺圈的那些名人明星们,哪一个背后没有靠山,不是有权的,就是有钱的,实在不行,就有点黑社会的背景也好。你呀,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守身如玉有什么用?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人相信你是守身如玉?”

马芳虽然是个烈性女子,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尤其是前一段,不断的接到几个老板的骚扰电话,和黑社会混混的公开的找麻烦,她作为一个独自在外面闯荡的弱女子,也确实是有些怕了,女人吗毕竟是女人,那么多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她一个人又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总有一天会顶不住的。

她问了一下要陪的人,周广生,他没有好印象,大腹便便的,一看就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再说,年纪也大了,这种有权的老男人,身体臃肿,看着就提不起来劲。

刘治国说:“还有王一鸣副书记,他是主要的客人,这一次是周广生请他,要我安排的。你要看不上周广生,你就陪陪王书记如何?他又帅,前途又远大,说不定过两年就是省委书记了。你跟上他,谁还敢对你怎么着!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在心里,马芳早就留意上王一鸣了,在新闻媒体工作,每天接触的都是时政要闻,她也培养了自己的新闻敏感性和政治头脑,知道这个王一鸣,来历不凡,人年轻,长的也帅,又有风度,看着是器宇轩昂,最关键的是,人家有后台,中央里有人说话,三混两混,就成了省委书记了。这样的男人,也正是自己心中要找的偶像,只是平常里没有机会接触到王一鸣,所以马芳一听王一鸣要来,马上就答应了,说:“台长,我陪王书记。”

刘治国看这小妮子痛快的答应了,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以前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没人的时候,刘治国曾经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放在马芳肩膀上,捏一捏,看她的反应。马芳每次都是毫不犹豫的用手一把拨开,说:“别这样,你对我尊重一点好不好!你可是我的直接领导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刘治国嬉皮笑脸的说:“我又不是兔子!”心里说:“小样,总有一天,你会从的。咱们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样有个性的女人,更有味道。”

他没想到,在马芳的心里有了另外一个人。

想想王一鸣的权力、未来,刘治国还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王一鸣,确实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得罪的了的,你一个小小的电视台台长,也就是个副厅级干部,别说将来王一鸣当了省委书记了,就是现在,王一鸣作为抓组织的副书记,在年度考核时命令组织部公开的找你的把柄,说不定一句话你的台长的位子就没有了。你说一个男人,到了五十岁了,没有权了,也就没有了钱,谁还会巴结你吧!那美女们个个还不跑的远远的。你想见她们,都不太可能了。所以,聪明的人,就是再想,也不敢和领导争女人。那样是要致命的。

刘治国也知道,周广生是想把马芳弄上手,至于张美霞和覃茜,也是美人,周广生也是不会拒绝的。据他了解,这两个美人,周广生还没有交代自己,为她们办过什么事情。所以,她们对于周广生,都是新鲜的。女人吗,要常换常新。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特点,有一个人的美妙之处,他相信,这两个美人,哪一个陪周广生,都会把他伺候的满意无比的。你看她们的身材、气质,个个性感,风骚迷人,到了床上,都是尤物。她们的滋味,当然刘治国都尝到过,要不然相互之间这样随便。

覃茜和刘治国对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我陪这老头子,你不会吃醋吧!”

刘治国微微笑笑,说:“快去,快去,好好陪陪领导啊,要拿出我们电视台的水平。”

电视台到底是啥水平,只有他们两个心知肚明。有一次刘治国和覃茜在晚上值班时,就在刘治国办公室里的套间里,搞了一场,刘治国迫不及待地没来得及脱覃茜的上衣,背对着自己,五分钟就解决了问题。

时间是非常短暂,因为突然,猝不及防,又怕这时候来人敲门,尴尬,有点被捉奸的感觉,所以就非常过瘾,刺激。

事后覃茜迅速收拾干净,两人到了办公室,打开门,毕恭毕敬的坐着,谈着问题,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此后从门口经过的人,绝对不知道,短短的几分钟,在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春风一度。

刘治国此后就经常和覃茜说:“你看我们电视台的水平。”现在的男男女女,一旦放开自己的情欲,放荡起来,是没有办法的。现在的社会,就是一个色情气息特别浓厚的时代,大家都无所顾忌,和吃饭一样随便。谁也不说谁。

周广生心里虽然对马芳早就是垂涎欲滴,但他这样的大领导,是不会像小流氓一样,死皮赖脸的缠女人的,他们就是看上谁了,也不会首先开口的,他们只是千方百计的获取女人的好感,让你自己把持不住,觉得不让他们上一下,就对不起人家对你的关照似的。所以,许多女人,都是乖乖的追随他们,伺候他们的,你说这个手段够高吧!玩弄了女人,还让你心甘情愿,觉得这个领导,真是对我够意思。那么有情谊。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有权力的男人,在女人眼中,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够让她们神魂颠倒。小流氓耍女人,是死缠烂打;大领导玩女人,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身份不一样,境界就更不一样了。

周广生看跟在自己后头的,不是马芳,是覃茜。这个覃茜,长得还挺丰满的。高高的个子,两个胸脯贼大,一抖一晃的,从低低的衣领内,可以看到她深深的乳沟和雪白的皮肤,看得周广生喉咙里一阵发紧。

这些女人,真是各有各的可爱之处。

周广生干咳了一声,说:“小覃,把门关上。”

覃茜配合的把门关好,把保险放下。她知道,这些大领导来的地方,都是安全的,公安人员知道他们的汽车牌号,看到他们的车子停在哪里,哪里的娱乐场所,就是安全的,公安人员都走的远远的了。他们怕晦气,打搅了这些大人物的好事,人家一个电话,就把你混了一辈子才得来的那个一官半职,全撸了。要是个小兵,还没有正式编制的,找个借口,就开除了。现在公安人员能对付的,就是路边店,那些廉价的桑拿、按摩店。抓的都是些收费低廉的站街女,和一些在外打工的民工,没有老婆的单身汉。他们都是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固定的住所,没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他们男的靠出卖体力,女的靠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取一些可怜的生活费。就这样,还要受到地痞流氓、黑社会的盘剥。一说要扫黄了,首先受到打击的,就是这些人。因为你长的不好,到不了星级酒店,那些地方是不轻易查的,都是有权有钱的人在那里嫖娼,所以在那些地方,都是安全的很。

相反,在那些收费低廉的路边店里,几十元就有接客,那些整天见不到自己的老婆,常年在外打工的农民工,憋了几个月了,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的几十块钱,探头探脑、诚惶诚恐的走进按摩店,在袒胸露乳,嘴唇抹的血红,眼光充满挑逗的按摩小姐的诱惑下,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然后到了一间脏兮兮的小屋子里,脱下衣服,完成了一番最原始的交易。运气好的,钱花了,女人得碰了,算是尝了尝女人的滋味。运气不好的,刚脱完衣服,什么也没有碰到,就被早就埋伏好的公安一脚把门踢开了,光溜溜的,抓了个现行。拘留,罚款,在新闻媒体曝光,他们成了没有廉耻的人。小姐接了几个月的客,挣的钱都上缴了公安,算是白干。不知道再遭多少男人的糟蹋,才能够挣够被罚的那么多钱。

那些省吃俭用的农民工,进了一趟派出所,一年的工钱就没有了,算是为警察白打了一年的工,回到家里,不知道要听老婆多少的唠叨,看儿女多少白眼。这个骂他没出息,那个骂他不要脸,这么大年纪了,还老想那事情,还算是人吗!老婆想不通,嫌弃他脏,更是一年半载,不让他再沾身子。你说现在这些人过的日子,还算是人吗!哎,真他妈的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有钱人想包养几个女人,就包养几个女人,公开的耍流氓,玩弄女人,还没有任何事情。没有钱的人,花钱自己找点乐子,还提心吊胆的,一不小心,就进了拘留所。长的好的女人,可以傍大款,傍权贵,用自己的姿色合法的换钱,出入上流社会,人人羡慕;而那些在路边店、桑拿店里从事性产业的女人,却面临着罚款,拘留,和黑社会的威胁,时不时的,还会成为地痞流氓、变态男人的侵害对象,有时候甚至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套了!

关上门,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暧昧了,你想一男一女,在屋子里说是换衣服,泡温泉。但换多久,怎么换,却没人干涉,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你说这孤男寡女的,能会清清白白的吗!

周广生上身穿的是金利来的白色体恤衫,下身是银灰色的休闲裤,脚下是一双棕色的休闲皮鞋。坐在双人床上,两腿张开,笑眯眯的看着覃茜,说:“你这个姑娘,个子有一米六八吧,看着这么高,穿上高跟鞋,都赶得上我高了。”

周广生是个大个头,个子有一米七八,浑身上下,膀大腰圆,所以他喜欢个子高的女人,牛高马大的,经得起折腾。

覃茜卖弄风骚的用手挽了挽头发,甩了甩头,弄的前面两块肉,不由自主地晃荡了两下,像两只欢快的小白兔,憋不住的要跑出来撒散欢。

周广生看着这道美丽的风景,自然是心中浮想联翩。他一把把覃茜拉过来,坐在自己大腿上,用手自然的环住腰,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个妮子,长的真好!”说着伸出手,捏了捏覃茜的脸,说:“你看这皮肤,简直是肤如凝脂,美人啊!”

覃茜也自然的用自己的胳膊,环住周广生的脖子,说:“周书记,人家有事情要求你,请你无论如何帮帮忙!”

这个时候,她就是要天,周广生也会许她半个。

周广生拍着胸脯说:“姑娘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办的,我一定鼎力相助!我相信,在这西江省里,还没我办不成的事情!”

覃茜忸怩作态了一下,说:“人家现在都上班五年了,还没有编制,有编制的,每个月的工资都多了两千多块,还有杂七杂八的补助和各种保险,像我这种招聘的主持人,什么时候说下岗就下岗了,所以我求周书记,无论如何要为我搞到一个编制。”

周广生一听,是这个啊,这电视台的编制不就是自己说了算吗!每年十几个指标,自己不发号施令,他刘治国都不敢动。当然,宣传部长李志斌还掌握几个。

所以,周广生无可置疑地说:“你就放心吧,我回头就给刘治国打招呼,让他今年无论如何,给你留一个。”

覃茜说:“你可记好了,到时候千万不要忘了。有了编制,才有分房指标。我现在还住着租的房子呢!我们台又买了一片地,听说马上就要建家属楼,都是大户型。没有编制,我就没有资格要房了。在电视台混,成了二等公民。”

周广生这个时候,手已经不老实的摁在覃茜身了,轻轻的揉着,说:“跟了我,你今后就想要什么都有什么,谁也再不敢找你的麻烦了!”

坐在周广生的大腿上,左手搂着周广生的脖子,歪着头,覃茜的心里,一股欲望也在慢慢升腾。她这样的女人,没有正式的男朋友,隔三差五的,和自己心仪的男人一起,现在又结识了周广生这样的高官,为自己的前途,她舍得出自己的身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生不来利息。一会儿,她嘴里就哼哼唧唧了,眼睛迷离着,不住的瞟着周广生这个大流氓。

周广生早就跃跃欲试了,怕中途自己的家伙不听使唤,他进门的时候,就从裤兜里掏出一粒早就准备好的药丸,放在了嘴里,喝了一口矿泉水,咽下了肚子。现在十几分钟过后,果然有了效果。他一把把覃茜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压了上去。

在他心里,他还是喜欢,一件一件,剥下女人的衣服,像剥洋葱一样,充满了刺激。

在覃茜的配合下,他先脱掉了覃茜的上衣,然后又揭开内衣。等覃茜抬起细腰,配合着周广生脱下最后的衣服,眯着眼睛,扭来扭去,嘴巴里哼着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歌谣,这一切都对周广生形成了巨大的刺激,他迫不及待的进入了主题,动作有些粗鲁。

覃茜轻声地抗议说:“你轻一点好吗?”

周广生嘴里答应了一声,稍微放慢了节奏,他这个人,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他有点变态心理,就喜欢粗暴的方式,在她们的求饶中,他享受着特别的感觉。

另外一间屋子里,刘治国和张美霞已经熟悉的像是一对情人,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关上门,面对着面,就可以坦坦然然的脱衣服。

现在的社会,男男女女,一旦有了这一层关系,那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张美霞也是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像她这种人,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男人没钱的,他嫌弃人家。有权的吧,她又嫌弃人家太老,不帅。现在这样的交际花,多得是。她和刘治国,先是在办公室里打情骂俏,很快就被刘治国,安排了几次去外地出差的机会,在外地的宾馆里,两人完成了第一次的媾和。

和台长产生了联系,当然会得到一定的好处,在这个大染缸里混,大家也都看开了。不就是饮食男女吗,现在这个社会,是笑贫不笑娼,大家出来混,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的,但脱了衣服,都是禽兽,甚至是禽兽不如。一个漂亮女人,生活在一个性泛滥的时代,你要想洁身自好,是比较的有难度。

三下五除二,刘治国先脱掉了衣服,然后拉着张美霞的上衣,就往上翻。

张美霞配合的伸出胳膊,撅着屁股,让刘治国为自己脱裤子。这么香艳的事情,当然刘治国不会放过了。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你捏我一把,我揉你一下,不住的调着情。到卫生间里冲冲水,很快就黏在了一起。

在另一个房间里的王一鸣和马芳,却是另一个状态。

王一鸣看到刘治国和周广生,各人带一个美女,进了房间,关上门,他以为真是像平常里一样,也就是找个地方,换换衣服,就到外面的大池子里,泡澡去了。

他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马芳,也就是二十五六岁,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皙的像是凝脂,往脸上一掐,能出水来。两个眼睛,水汪汪的,比在电视上看更加迷人,身子是一扭一晃,两个美乳,也是不住的抖动,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看着这样一个女人,和自己独处在一个屋子里,王一鸣也感到,不自然了,嗓子眼里有一种想冒烟的感觉,他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马芳的眼睛说:“要么你先换,我出去一会儿。”

马芳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句话,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就是王一鸣对她耍耍流氓,她也不会拒绝的,最多是半推半就。因为刘治国早已经做好了她的思想工作。上班这几个月,不住的被一个个莫名其妙的男人骚扰,她也觉得有些烦了,一个漂亮的女主持人,天天晚上出现在新闻节目里,自然成了那些好色的男人关注的对象。有的男人,看来软的一手不行,就聘期黑社会的混混吓唬人,目的是强迫她就范,和他们约会。连续搞了那么几次,在心里,她也确实害怕了。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在外地,连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都没有,说不定哪一天,被人绑架了,也未可知。

王一鸣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她所有的心里预期,这个男人,够档次,就是给他当一回情人,也是心甘情愿的。俗话说,男想女,隔万里;女想男,隔一船。一个女人要是对一个男人上了心,八成这个男人,是跑不掉的。

即使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在马芳的心里,她还是希望男人主动些,要不然自己显得多掉价似的。她看王一鸣不像别的男人,对他不住的动手动脚,心里更是有了几番欢喜。

看王一鸣说要出去换衣服,她说:“不必了吧王书记,我去卫生间里换,你在房间里。我们谁也不打扰谁,总可以了吧!”

王一鸣看她这么开通,只好点点头,说:“好。”

马芳先拿起床上准备好的游泳衣,去了卫生间。轻轻的关上门,在里面脱了衣服,换好,对着镜子照照,看自己身材,前凸后翘,还是非常有女人味的,就是上围太大,游泳衣上衣太窄,露出了大大的圆边,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她换好后,轻轻的开开门,问了一声:“我可以出去了吗?”

王一鸣其实早就换好了,坐在床上,都等了她半天了,男人吗,几秒钟就可以完成。

马芳左手拿着换下的衣服,走着猫步,一扭一扭的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笑嘻嘻的,说:“你看我像是模特吗?”

王一鸣一看,心里更是一抖,这个姑娘,穿上泳装,更显得迷人了。浑身上下雪白,一双大腿直直的,圆圆的,屁股绷得紧紧的,又圆又翘。紧身的游泳衣,都包不住了,露出了大大的一个圆周。一走一晃,让人浮想联翩。

王一鸣看她脚尖着地,娴熟的转了一圈,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舞蹈演员,于是就夸赞她说:“小马,我看你一定是受过专业训练吧。你的身材、动作,比着舞蹈演员,丝毫也不差了!”

马芳笑着说:“你的眼力还算不错,我小时候,练过舞蹈的,还参加过市里的舞蹈比赛呢!只是大了,学了主持人专业,就不练了。你看,我给你做做蹬天的动作。”

说着话,她果真抬起右腿,慢慢往上,到了肩膀上的位置,再往上,就上不去了。

王一鸣就站在他面前一米的位置,马芳说:“你过来帮帮我,把我的腿往上抬,看能不能到了头顶上。”

王一鸣只好抱着她的一条腿,轻轻的往上抬。一点一点的,居然还真是到了头顶。

马芳说:“这样你相信了吧,我是真正练过功的。”

王一鸣怕她拉伤了自己的肌肉,忙扶着她的腰说:“好了姑娘,长期不练,容易受伤的,下来吧。”

马芳趁势就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右腿,站直的时候,还真是感到自己的肌肉有些不适应,酸痛酸痛的,唉的一声,身子就顺势倒了下去。王一鸣抱之不及,只好一起倒在了双人床上。

这个时候,隔壁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啊”的一声,随后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这里的房间,顶棚都是相通的,就吊了一个顶,用墙壁隔开,隔音效果非常差,隔壁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可以听的见。

两个人都是成人,听到这种声音,一下子就明白了另外两对男女,在做什么事情。王一鸣的心里,怦怦的跳个不停。他知道,此情此景,这个时候如果马芳扑上来,硬扯他的衣服,他是招架不住,只好缴械投降的。

马芳这个时候,也羞红了脸,躺在那里,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一对对男女,在床上翻滚的情景。毕竟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两年了,她还没有再沾过男人,心中的欲望,在这种声音的刺激下,也是冲动的不行。这个时候,就是王一鸣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她相信,自己会放弃抵抗,半推半就的。甚至会迎合着,都是有可能的。

但她躺了几分钟,却发现,王一鸣站起来了,飞快的去了卫生间,过了几分钟,就出来了。身上淋着水,湿漉漉的。现在看来,已经恢复了常态。

原来王一鸣也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欲望在不由自主的升腾。再这样下去,只能是把这个年轻漂亮的小马,当成自己的老婆用了,自己就身不由己的,滑进了一个未知的领域。这简直是太可怕,不可思议了。因为他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陷阱。这个小马,和周广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的出现,到底是扮演什么角色。所以,这让他立即清醒了许多,连忙冲进卫生间,抓起水龙头,对着自己的身子,冲了下去,那个东西一受凉水的刺激,立即垂头丧气,恢复了以往无精打采的样子。

女人再怎么激动,从外表上看,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的,可以迅速的掩饰起来。

王一鸣湿漉漉的站在那里,说:“小马,走吧,我们去泡温泉去。”

马芳这个时候,也恢复了常态,站直身子,和王一鸣一起,走出了房间,到了池子里,慢慢的试探着,把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浸泡在水里。

这里的温泉水温很高,泡一会儿就劈头流汗,脸也红了,头发也被汗水浸湿了,整个身子,也滑腻腻的。俩个人就坐在池子边上,聊天。

过了有半个多小时的光景,才见刘治国和张美霞,一前一后出来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算是掩饰了过去。又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周广生才和覃茜,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

大家都猫在泡池里,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大自然的馈赠。或许脑子里,还在玩味着刚才的春色无限。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泡累了,还可以到自己的房间里,洗洗澡,躺在床上休息休息。

王一鸣和马芳,看他们成双成对的又进了房间,自己的手掌都泡得发白,起了一层层的皮,知道也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就进了房间,准备冲冲澡,休息休息。

当然是女士优先。马芳看王一鸣就是不上钩,以为是自己的魅力不够,于是在洗澡的时候,故意没有关上门,半掩着,她希望哗哗的流水声,会把王一鸣吸引过来。你想啊,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诱惑,马芳相信,他只要不是太监,就撑不住。

哪知道王一鸣看自己呆在房间里,真是有点撑不下去了,于是站起来,关上房门的门,又走了出去,到温泉池里,泡起来了。

等马芳换好衣服,走出来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池子边,两只脚放在水池里,不住的晃着。

马芳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男人,就是不上钩。难到他对美女没想法,真是怪了。

周广生那里,他是享受了一个够。覃茜不住的亮骚,伺候的他跃跃欲试,又吃了一粒药,重整旗鼓,重新厮杀了一番。两个人都心满意足后,躺在床上,养起了精神。

中午吃了饭,本来下午是打牌的时间。周广生准备好好的玩一天。但问了王一鸣,下午愿不愿意打牌。王一鸣以还有其他的事情做借口,推辞掉了。

周广生一看,也没了兴致,再说了,他打牌喜欢和那些大老板打,每打一次,就有几万、十几万的进项,那些人都是有求于他的,是不敢赢他什么钱的。说白了,让他们陪打牌,是看得起他们。别人想送钱,还没有机会呢!

于是大家吃好饭,各自上车,回了城里。

当然,美女们是不会放弃机会,要领导们的电话号码的。领导们的联系方式,虽然对一般人严格保密,但对于美女们,是格外网开一面的,于是大家交换了电话号码,相约下一次再见面。

车子一溜烟的开出山沟时,王一鸣闭上眼睛,还在回忆一上午发生的事情,他感慨,作为一个权势人物,所面临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的女孩子,也太开放了,随随便便的就敢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像吃饭一样随便。这在以前的中国社会,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中国女人,几千年来,都是视自己的贞洁如生命,她们终生,只和自己的男人,发生性关系。其他的男人,多看了她们两眼,都会激起她们的反感。守身如玉,是她们从小就树立的信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她们终生所信奉的宗旨。就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谁在男女方面出了问题,还都会抬不起头来,走到大街上,背后都要被别人指指点点。那些所谓的破鞋、强奸犯,在那个年代,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而现在,一切都没有禁忌了。男人女人,刚刚见面,说了几句话,双方一递眼神,就可以深入了解。完事以后,还可以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认识谁!真是一个荒谬的时代!

但这一次,也让王一鸣和周广生的关系,更加深入了一层,毕竟双方可以在这样的场合,互相不避讳对方,说明在双方心里,已经建立起互信。只是王一鸣比较收敛,没有下水而已。

但周广生不这么看,虽然他不知道,王一鸣到底上没上马芳,反正他觉得,只要王一鸣是个男人,他是不会放过这样漂亮的姑娘呢!除非他是个傻子!这样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啊!

大家能够在一起玩女人,这才是真哥们!

有了这样一次亲密接触,再看西江省里的新闻时,王一鸣盯着马芳的脸,就有了另外一种感受。他也觉得,自己和这个姑娘,不知不觉间,就有了那么一点关系。人都是有感情的,凭良心说,王一鸣对马芳,是真不反感。一个女人长成这个样子,又那么优秀,是个男人,没有不动心的。

他只是想起来,老婆于艳梅对自己的一再提醒。可能于艳梅也知道,天各一方,老公现在是越来越风光,献媚的女人,肯定是越来越多,只要男人思想稍微一动摇,那在男女问题上,出点事情,是一点也不稀罕的。

其实,于艳梅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是王一鸣和哪个女人上了床,只要不过分,闹得满城风雨,或者要公开的提出离婚,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就行了。现在的社会就这样,男人找了女人随便玩玩,只要不影响家庭,你和他计较,是自讨苦吃。到时候他心一狠,破罐子破摔,把你这个黄脸婆一脚踢开,你什么也得不到。一个没有男人的黄脸婆,不是大官太太了,还会有人巴结你吗?你还会有荣华富贵吗?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还有人争着抢着给你埋单,这样的好日子还会有吗?!

所以,官太太们想一想心里就平静下来了,现在就是这样的社会风气,男盗女娼,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真是没治了。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就要接受现实。男人他只要还回家,没离婚,隔三差五的上交些工资,奖金,对外还承认你是正妻,就可以了。

至于他在外面怎么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所以不少大官们的私生活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就是这个道理。她们都计算清楚了,和气生财,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裤裆里那些事情,就放他一马算了。

只是马芳这个姑娘,好久没碰见自己心仪的男人了,他和王一鸣有了这么一次接触,王一鸣的内敛,意志力,又让她多了一份佩服。

人就是个奇怪的东西,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向往,充满了幻想。

马芳此后隔三差五的就会往王一鸣手机上发个短信,问候一下,有时候还会撒撒娇,说些意味深长的话。比如:好无聊啊,好寂寞啊,没有人疼我啊!你也不来看看我之类的。弄的王一鸣晚上十一点多了,正是心里最柔然、抵抗能力最差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她的短信又来了。

漫漫长夜,寂寞难耐,两个孤男寡女,通过电波,热情一天天升温。虽然没有跨越最后的界限,但谁都知道,双方的心里,就隔着一层纸。轻轻一捅,就会破的。

五月底,回北京开会的时候,顺便回了趟家里,几十天没见面,夫妻双方,都有点迫不及待。于艳梅的表现,还是让王一鸣非常满意,温柔,体贴,也知道表现自己的优势。久久压抑的情感,得到了宣泄。

当然,王一鸣没敢说,还有一个女子,差点成了他的情妇。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怕突然来一条短信,让于艳梅发现了,更要解释半天。所以,回到家里,他都要关闭手机,反正能够找到自己的方式,多得是。

回到西江,生活又恢复了常态,作为一个副书记,王一鸣倒觉得,自己这个位子是可有可无的,你看看文件,批示批示,到下面转转,就是工作了。

一天到晚,有开不完的会议,只要在家里,就有会见不完的外宾、内宾,晚上还有无穷无尽的饭局。

看看文件,开开会,上上电视,讲几句话,举举酒杯,不用思考什么问题,要说什么话,早有人为你准备好底稿了。你要想省劲,只要照本宣科就行。这个官当的,只要你自己不去找事情干,就完全没有你必须干的事情。没有人监督你,真是惬意。但王一鸣也感到,有一种无力感,一种空虚感。

他还是喜欢自己分一摊子具体的事情,像当年当市长一样,亲力亲为,每天一起床,就有无数的事情等着自己,拍板,决策,都是实打实的干事情。过一段日子,一条路修好了,一座桥架通了,一个问题解决了,一家工厂开工了,充实,具体,活的也精神。

但现在没有办法,组织上这样安排,自然有它的道理。自己是副手,就要本本分分,做好配角,说话做事,要看一把手的脸色。就是二把手刘放明的,他也得听。现在就是这个阶段。还没到你发号施令的时候。

进入六月份,江城市的气温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动不动就是三十多度,让没在南方呆过的王一鸣,有种提前进入伏天的感觉。办公室里,一天也离不开空调了,整天呆在屋子里看文件,开会,也是无聊得很。尤其是开常委会的时候,十几条烟枪,熏得整个会议室里像是扔了一颗烟雾弹。王一鸣看了看,省委常委里面,除了自己是不抽烟的,其他的人,都是瘾君子。有几个烟瘾特别大的,更是一屁股坐下来,香烟就不离嘴巴了,开一个上午的会,面前的烟灰缸,都是一堆烟屁股。个个朝上,像是射箭的靶子。

当然,他们抽的都是好烟,一般的是软中华,办公厅开会的时候,都会提前准备好两条,放在会议桌上,大家一人一包,不够抽了,还可以再上。

高天民作为省委秘书长,在后勤服务水平上面,是没法说的。反正都是花的公家的钱,就为主要的几个领导服务,谁也不会说什么。一般的老百姓,他也不知道啊。他怎么了解,现在这些当大官的,连抽的烟都是财政上埋单的。财政上哪来的钱,还不是从老百姓头上收的税。一包烟五六十块钱,可以买几十斤大米了,够五保户半个月的口粮了。

为什么党政机关的经费年年增加?我国的行政成本占GDP的比重都达到世界第一的水平了,每年公车消费、公款吃喝、公费出国考察,都是几千亿,比军费还高,究其根源,就是这些当官的,忘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本色,脱离群众,忘记了毛主席一再的提醒,“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他们挥霍起民脂民膏来,比任何一个朝代的官员,都更加肆无忌惮。反正不花白不花,都是公家的,大家都是这样干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人家群众也没有监督的权力了,官员们头上没有了任何紧箍咒,想干什么,为所欲为。现在像王一鸣这样,什么时候还问问自己的良心的官员,已经是稀有动物了,估计属于大熊猫这个级别的。

王一鸣想起看过的一则资料,说是在当时,在中南海里开总理办公会的时候,出席会议的副总理陈永贵,在会议中,从来都是喝白开水。服务员问他:“陈副总理,要不要喝茶叶?”他总是摆摆手,说:“我喝白开水。”别人一开始不知道,以为他就是个农民,没有喝茶的习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怕花钱。因为他虽然在职务上是副总理,但他的工资,是在大寨发的,算公分。是没有多少钱的。当副总理,开会的时候,有一定的补贴,但在中南海喝一杯茶,是要算钱的。好像是一杯五分钱。即使你是副总理,也要从你补贴里扣。陈副总理为了省下这几分钱的茶水钱,就忍着,一直喝白开水。

王一鸣看了这则报道,眼睛都湿润了,以前不了解,他上大学的时候,正是彻底颠覆批判那个时代的时候,媒体上充斥的是对那个时代的指责,批判。小说和文学作品中,充斥的是对那个时代的反思,鞭挞。所有的中国人,在这样的狂轰滥炸中,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洗了脑袋,事实真相也从这个社会灰飞烟灭了。我们以为那是一个邪恶的年代,是个人鬼颠倒的年代,是个不堪回首的年代。只有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亲身体会了官员们是如何腐化堕落的,社会风气是如何空前败坏的,多少人的生活,没有任何保障,充斥着大街小巷的,是走投无路,不得不鸡鸣狗盗的男人,和操皮肉生涯的失足妇女。这个新旧对比,简直是太明显了,我们才从残存的资料中,发现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是正义,是公平,是为政清廉,是奋发向上,是一个把失足妇女改造为自食其力的新人的时代,她们在那个年代,都是好母亲,好妻子。而在这个几千年未遇的盛世里,她们却成千上万的走上色情场所,成了千人骑、万人睡,人人可以糟蹋的可怜女人。

新社会把鬼变成人,旧社会把人变成鬼。

虽然身居高位,已经成了官僚权贵集团的一分子,王一鸣可以装糊涂,得过且过,也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该贪的贪,没有人制约了他,但良心上,他却一直觉得自己过不了那个坎。

看着老百姓受罪,他就心痛。看着贪官污吏腐败,他就忍不住怒火冲天。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办法。

省委常委会开了一个上午,快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散会了。大家等杨春风站起来,缓缓地踱出了会议室,才一个一个,鱼贯而出。在这里,什么都要看老一的脸色,他不出去,你就是再急,也要忍着。这是规矩。

王一鸣站起来,跟着刘放明,往外走。

到了走廊上,刘放明把手中提着的黑色公文包递给等在门口的秘书小方,对王一鸣说:“一鸣老弟,我去一下你办公室。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虽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但刘放明作为一省之长,他说到谁办公室坐坐,那也是很大的面子啊!估计在整个西江省里,没有人会拒绝。

王一鸣自然更不会拒绝。刘放明比自己大十几岁,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老领导,人家这么客气,你就是再有别的事情,也得靠后,什么都没有接待老领导重要。

王一鸣脸上忙带着笑容说:“欢迎,欢迎,我来这么久,还没有单独和老哥交流过,你总是很忙,开完常委会就走。让我也找不到时间。”

刘放明也知道,王一鸣这也是嘴边上的客套话,作为省委副书记,他王一鸣是没必要屈就到刘放明办公室里汇报的。除非有特别棘手的事情,要拜托刘放明办。这样的情况一般很少有。混到他们这个级别的,每个人手中都有自己的权力范围,想办什么事情,都尽量在自己的权力覆盖之下,不求人,顺理成章,说句话,签个字,事情就办好了。不用欠人家的人情债。

这一次,刘放明是不得已。为了自己的秘书肖刚的前程,他不得不出马。

去年就因为一时兴起,没给周广生面子,让他临阵打了一耙子,结果输的很没面子。今年是王一鸣说了算了,正好,不用和那个愣头青周广生打交道了。要不然还要向他低头,真是他妈的晦气。

刘放明在前,王一鸣在后,后面跟着刘放明的秘书方志刚。刘放明的两任秘书,名字里都有一个“刚”字,所以省政府里的工作人员,都称呼他们是“大小金刚”。

到了王一鸣办公室的门口,小龚连忙迎出来。一看刘放明到了,连忙喊:“刘省长好。”

刘放明记不清小龚姓什么,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每天要见那么多的人,他们又是贵人多忘事,自然对省里主要领导的秘书这样的小角色,是不会过多留意的,除非你是国家主要领导人的秘书,他才会记住你的名字。所以,刘放明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说:“好,好。”在王一鸣的陪同下,走到里面的办公室里。

方志刚自然和龚向阳见过几次面,领导出席大的招待活动时,他们带的秘书,自然会聚在一起,交换交换号码,日后有什么好联系。大家都是为主要领导服务,相互之间,说不定会用到对方。

小龚连忙为刘放明倒了杯茶水,关上门,才回来和方志刚握了手,招呼对方坐下,也倒上茶水,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王一鸣的办公室里,两个领导已经坐下了。

刘放明环视了一圈,说:“办公室装修的不错,一鸣老弟,你不知道,你这个办公室,还是我为你腾出来的。你来了,高天民打我的电话,说你这里还需要一套办公室,我说,腾我的吧,反正我在省政府那里还有一套,省委常委楼,我也不在这里办公,闲着干什么,也浪费。”

王一鸣说:“我还真是不知道,那太感谢老哥了。你看现在,常委楼上你连一个休息地方也没有了。真不好意思。”

刘放明潇洒的摆了摆手说:“小意思,小意思,反正有车,累了就直接回家了,为了我一个人,一年难得用几次,不值得。你来了好,好,我们都是北京下派的干部吗,俗话说,是京官。只不过我比你早来十年。”

王一鸣知道,刘放明原来在北京一个部委里,也做过司长的,到地方锻炼,就留在了西江,先是做了省长助理,后来就升了副省长。现在这样升官的,速度快。在北京不好安排,一个部里,位子就那几个,到了地方,四大班子,几十个人,随便塞哪里,都是副省级,比在北京提拔的快。

同是从北京下派的,都是外来户,感情上本来就容易沟通。

王一鸣说:“老哥,我刚来,情况不熟悉,两眼一抹黑,今后还请你老哥多多指教啊!”

你看王一鸣,这话说的多低调啊!作为一个省委副书记,又是有深厚背景的人,谁都知道,他王一鸣是来做大事的,两三年之后,整个西江省里,说不定就是他说了算。而像刘放明这样过气的领导,到时候,只能是回全国人大或者政协,安排个专门委员会的副主任什么的,就非常不错了。虽然你现在还是省长,但已经日薄西山了,好日子屈指可数,明知道也升不上去了,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王一鸣的话,还是起了作用,不管多大的官,他都喜欢别人尊重他,况且你王一鸣又年轻,比人家刘放明小十几岁,低调一些,还是应该的吗!

刘放明吹了吹冒烟的茶水,小心的喝了一口,说:“你老弟,真谦虚,做事也厚道,我北京的朋友,有认识你的,他们说起你的为人,都赞不绝口啊。赵老也是,我当司长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他批的文件,老人家水平不是一般的高啊,言简意赅,直言不讳,一是一,二是二,字也写的好,都是公文的样板了,我们部委的官员,就爱比较中央主要领导人的字体,批示,从这里面,研究他们的性格特征,有时候,还真是有些道理。”

王一鸣知道,刘放明说这些东西,都是为了拉近彼此心中的距离,在官场上混,谈话是很注意艺术的,彼此是同僚,谁也不比谁高多少,大家就像兄弟一样,你好我好,有些事情,还好办些。

两个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话,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刘放明才话锋一转,到了正题。

他说:“老弟啊,现在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我的秘书肖刚,不是外面坐着的那个小方,在省政府办公厅第一秘书处当处长的那个,跟着我六七年了,小伙子素质不错,资历也够了,我也向杨书记打过招呼了,他也同意,给小肖提个副厅的位子。去年的时候,本来就可以通过了,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上省委常委会的时候,没有他的名字,会后我一问,才知道周副书记有不同意见,认为他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要下去挂职锻炼一年。我想这也好,年轻人吗,多历练一下,有好处。我们这些人,不是在多个岗位上锻炼过,才进入组织上的视野吗!今年这一批,我希望他能顺利通过,具体位子我就不要求了,你老弟看着办。只要上了副厅级就行,他才三十多岁,上了这个台阶,以后就看他自己了。我也老了,说不定两年后就回北京了,所以今后还少不了让你老弟关照。”

王一鸣看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连忙表示说:“老哥,你放心吧,没问题,等秦大龙报上来名单的时候,我为你留意着,到时候我肯定会征求你的意见,一定要让你满意。”

刘放明看王一鸣这么给自己面子,自然很高兴,站了起来,说:“好,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吃中午饭了。中午还要休息一下。我们有时间再聊。”

说着站起来,转回身就往外走。

王一鸣连忙快走几步,为他开了门。

刘放明迈开不紧不慢的步子,出来套间。

小龚和小方两个秘书,连忙结束谈话,站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领导。

刘放明心情特别好,于是就想表示一下亲民的形象,指着小龚问:“小伙子,你姓什么?”

小龚说:“省长,我叫龚向阳。”

刘放明点点头,好像是把小龚的名字记到了心里,回过头,他看着自己的秘书小方说:“你要和龚秘书多加强联系,记住了啊!”

小方说:“好的,好的。”

王一鸣和小龚,把刘放明和小方送到二楼的楼梯口上,才转回头,收拾东西,回了宾馆,吃了些饭,到房间里休息。

下午上班,王一鸣就让小龚打了秦大龙的电话,让他到自己办公室里来一趟。

秦大龙一听就知道什么事情了,连忙把几个星期以来,组织部上上下下一帮人搞的一个拟提拔厅级干部名单,装在文件包里,带着自己的秘书小文,出了办公室,坐着电梯下了楼,就到了省委常委办公楼这里。

别看就这么几步,秦大龙也会带着自己的秘书,堂堂的一个省委常委,到了哪里,不能是一个人吧,提包要有人帮提,开电梯要有人帮按键,到了哪里,前呼后拥的,也才有个当官的气派。再说了,现在的干部,在工作中免不了的会得罪人,身边没有自己的铁杆跟着,万一碰上什么人,伤害或者攻击了自己,就不好办了。有一个铁杆跟着,临时也可以挡挡驾。所以,这当秘书的,有时候也扮演半个保镖的角色。只不过秘书都是自己选的,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所以秘书才拼上力气,保自己的主子万无一失。你这个级别,还到不了国家为你配备警卫的程度。等你当了正省级的干部,像杨春风和刘放明,都有专门的武警做警卫了,就是逛街,都有贴身的警卫跟着,随时护卫领导干部的安全。

为什么领导们这么没有安全感呢?到了哪里,都是戒备森严,那是因为这个社会所积累的矛盾,一天一天,呈现井喷之势,他们作为一个省、一个部门的头头脑脑,许多政策的出台,他们是直接的制定者或者执行者,他们作为一个完整链条上的重要环节,是难辞其咎的。所以,好多人把报复的目标,选定为他们。因为他们影响大,一旦得逞,心里的满足是没法说的。

历朝历代,古今中外,当权的政治人物,从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们做的事情多,可以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可以做出无比龌龊的丑事。可以利国利民,也可以遗臭万年。当一个社会的大的游戏规则出现问题时,政治人物由于身在其中,不能自拔,随波逐流,免不了的要干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自觉不自觉的,就积累了许多孽障。甚至一个人越成功,孽障越多。

春江水暖鸭先知。官员们是最清楚这个社会的真相的,从他们动不动就调动大批警力护卫自己的派头来看,他们的内心,其实虚弱的很。这个社会已经到处是危机四伏,社会矛盾空前尖锐,大官们连一个人到群众中说句话的胆量、底气都没有了。因为他怕不明真相的群众刺杀了自己。

秦大龙和小文,一前一后,上了楼梯,拐到王一鸣的办公室门口。小文上去,轻轻的敲了一下门。里面传出来一声:“请进。”

小文推开门,小龚一看,是秦大龙来了,忙站起来,问候了一声:“秦部长好!”又冲着跟在后面的小文,点了一下头。

小文和小龚,也见过几面。小龚陪同王一鸣到省委组织部视察时,两个就认识了。

秦大龙接过小文手中提着的公文包,就进了王一鸣的办公室。王一鸣站了起来,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来。这一次是汇报工作,双方就是上下级关系。所以,王一鸣就没必要像第一聊天时那样,要屈尊和他并排坐在沙发里。

小龚照例是倒上一杯茶水,就关上门,到了外间,和小文秘书天南地北的聊了几句天。做秘书的,都知道对方的时间珍贵,小文看小龚桌子上还有一大堆公文要处理,于是连忙站起来,说:“老兄,你忙。估计两个领导还需要一段时间,等他们结束了,请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小龚说:“好的。等有时间了我们再聊。”

小文说:“到时候我约你,我找个地方,兄弟们好好坐一坐,你刚来,对江城市还不熟悉。”

小龚说:“好。”

秦大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递给王一鸣说:“王书记,这是按照杨书记的指示,部里这一个多月,经过严格的考核,拿出的一个拟提拔为厅级领导干部的名单。总共是三十六人。其中杨书记提名的六人,刘省长提名的四人。其他的都是各厅局党组和各市市委按照通知推荐的。”

王一鸣接过名单,看了看,秦大龙还是比较细心的,在每个名字的后面,都标注的有提示。像张运来后面,标注的是“杨”。肖刚后面,标注的是“刘”。后面附的还有各人的简历。考评结果,厚厚的一大沓,有七八十页,一时半会是看不完的。

王一鸣粗略的扫了一眼,就放下了,说:“这几天我慢慢看,争取仔细看一遍,在上省委常委会之前,我们再碰碰头,最后敲定下来。你现在就给我汇报一下,根据你的判断,这批要提拔的干部,你总的印象如何。”

秦大龙说:“这批处级干部,绝大部分我都不认识。你也知道王书记,像我们这个层级的,只认识厅级以上干部,处级干部太多了,如果没有工作上的接触,是不可能认识的。省委省政府的这几个,我还有些印象。像肖刚,原来是刘放明的秘书。黎安平,是周副书记的女婿。张运来,就更不用说了,就是现在杨书记的秘书。其他的,就全靠考察组的成员到各市和各厅局了解的了。最重要的,是各厅局党组书记的意见和市委书记的意见。你也知道,现在的干部提拔,都是下面的单位推荐。考察谁不考察谁,都是厅党组书记和市委书记说了算。他们说哪个干部优秀,我们就考察考察,上报省委常委会讨论了。”

王一鸣听了他的汇报,脸色凝重地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秦大龙说:“我的同志哥,我不是跟你商谈过吗,这样子是不行的,单靠走形式的考察,我们组织部门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吗。

“那些厅局推荐的人,哪一个不是厅长或者厅党组书记的红人,关系不好,他们会推荐吗?这些人,都是和主要领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说不好听点,说不定都是靠拉关系,走后门,才获得主要领导的推荐的,他们得了好处了,可以不负责任的把一些自己欣赏的人,推荐给组织部门,如果我们不严格监控,让这些人通过我们的考核,顺顺当当的升了官,到了更关键的领导岗位上去了,下面的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认为我们和那些人是同流合污的,也是清白不了的,说不定也是收了人家的礼物的。我们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老百姓看的是结果。眼看着一个素质很差的,就会请客送礼的人上去了,对那些踏踏实实干事业的,不懂不屑于拉关系走后门的人,不是极大的伤害吗?真正能干事,素质好,原则性强的好人,好苗子没有选上来,相反,却选上来一批素质很差,说不定就是隐藏的犯罪分子上来了,还成了高级干部,你说这不成了笑话吗?长此以往,老百姓还会怎么看待我们组织部门?我们不是成了瞎子聋子吗?!”

秦大龙被王一鸣这样劈头盖脸的来了一通,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没办法,他也知道,王一鸣说的确实有道理,现在这个选拔干部的办法,确实是漏洞百出。真正有骨气,有才华的人,不一定能选出来。相反,那么善于拉关系,跑门子的人,倒如鱼得水,赚了不少加分。这个情况,老百姓也是心知肚明的,没听现在的顺口溜吗,“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现在的当官的,大多都是跑出来,送出来的。说白了,是花钱买来的。封建社会也有买官卖官,但那都是明码标价,什么职位,给多少钱,你得到什么爵位,那都是虚的,只是个级别,说出去好听些。花钱买来的官,你没有实际的职务,所以没有实际的意义。买官所花的钱,也堂堂正正的,进了国库,成了财政收入。

而现在,一个县委书记,就可以卖官。报纸上不是多次报道过吗,虽然没有明码标价,但暗地里大家都知道,想当个科局长,没有个十几二十万,你想也别想。大的有实权的乡镇党委书记,一出手就是几十万。关键部门的局长,也是抢手的不得了。

所以,一旦查处,那些县委书记,都是身家上千万。你想啊,当了五六年,全县的科级干部职位,最少能卖几百个。每个五六万,也是不得了的数字。要么老百姓说现在的领导干部,“要想富,动干部”。

对官员们跑官卖官的情况,秦大龙也是一清二楚的,但他也是束手无策。你想啊,连国家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一个省委组织部长,能有什么高明的办法?那么多的纪检、监察、法院、检察院、反贪局,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人靠这个吃饭,少说也有几十万吧,但管住领导干部的贪污腐败了吗?腐败分子不是照样愈演愈烈,原来几百万就是不小的案子了,而现在,动不动就是几千万,几个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得不佩服,中国官员在贪污受贿的数额方面,屡屡在刷新世界级记录。由于贪官污吏太多,已经影响到整个党的形象,人民群众非常不满意,无官不贪,成为一道世纪风景。

对这个情况,就是党的高层,也是心知肚明的,连最高领导都明确指出,“反腐败斗争,关系到我们党的生死存亡”。你看,连最高领导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让他一个组织部长解决,不是太为难他了吗?

秦大龙苦笑了一下,说:“我的大书记,你也知道,我们的大环境就是如此,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全国都是这样选拔干部的,我们也不能标新立异吧。再说了,不让那些市委书记和厅局长推荐干部,他们会有意见的,在对我们省级领导考评的时候,他们会不配合的。中央组织部对我们这些省级干部考察,最主要的就是找这些厅局干部,让他们给我们打分,得罪了他们,你的分万一不高,中组部就以为你的领导水平不行,一纸令下,你就去了人大或者政协养老去了,所以,为了平衡关系,就是春风书记和放明省长,都会给他们面子的。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谨慎些好。你刚来,还年轻,作为一个老哥,我还是劝你,先按部就班,等位子坐稳了,再大动干戈。现在折腾,万一拿捏的分寸不好,得罪了这些厅局长和市委书记,他们都是杨书记或者刘省长的红人,你说没有关系,谁能干到这个位子吧。他们联合起来毁一个人的能量,还是有的。到时候杨书记和刘省长再站到他们那边,我们就被动了。你我都是外来户,根基不深,我是没问题,到时候大不了还调回我老家,到政协或者人大养老去。而老弟你,就可惜了,谁不知道,赵副总理他老人家,对你抱了相当大的希望。妒忌你的人,也不会少,他们巴不得你出来事情,卷铺盖走人。到时候他们才有机会。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考虑考虑,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你得耐得住性子,一步一步的来。”

王一鸣听秦大龙啰嗦了那么一大段,也确实是有一定道理,于是心情就平静了许多,头脑也冷静了下来,他站起来,伸出双手,握着秦大龙的手狠狠晃了几下,说:“感谢你了老哥,你的话我记住了,你是对的,要稳,心急吃不到热豆腐。等大局已定了,自己有发牌的自主权了,再大动干戈。我会感谢你的,也希望你继续提醒我。”

秦大龙也是个身上有些正气的人,虽然身处官场,但他基本上做到了守规矩,犯法的事情,不干。所以他和王一鸣,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在心里,也对王一鸣是真心爱护的。他也希望维持这个友谊,毕竟几年以后,他的资历也够了,如果真是王一鸣出任省委书记,他和王一鸣的关系处好了,是有可能再上一级,出任省长的。组织部长出任省长的,在全国也有先例。再说了,秦大龙原来当过县委书记,当过地级市的市长,也有行政经验。现在的高级干部,都是螺丝钉,橡皮糖,组织部门放到哪里,都能对付得了。

当然,当省长,中组部最主要的还是看一把手的意见。到时候如果王一鸣是一把手,谁和他关系好,是个最主要的加分项。不管今后的情况到底如何变化,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俗话说,机遇等待的是有准备的大脑。在官场上,更是如此。你不为自己的前途操心,老想着天上掉馅饼,那不是一个政治人物的风范。一个政治人物,什么时候都要有前瞻性的眼光,做到未雨绸缪,就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只有这样,才能成功。官越做越大,对当官的来说,才是真正的成功。

王一鸣虽然认同秦大龙的主张,但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想完全无所作为。他说:“这样吧,等我全部看完后,对这批人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我再挨个会见他们一下,每个人给他几十分钟,我近距离的观察他们,考察一下,看他们的言谈举止,也算是没有葫芦僧错判葫芦案吧。感觉不好的,就退回去。感觉好的,就上常委会研究。下一次我建议,除了听从那些市委书记和厅局长的建议外,我们组织部门,要掌握更过的主动权。我们召集所有的机关工作人员,搞一个突然的民主测评,公开推荐干部,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不一定全看别人为我们准备好的名单。我们就是要搞突然袭击,让他们来不及准备,这样才能尽可能真实的了解下面的实际情况。推荐上来的干部,才有民意基础。还有,条件要适当放宽,什么担任副厅级干部,必须要在正处级的位子上干满三年,党政选拔干部条例,这样规定,是没错。但你想想,能担任正处级干部三年以上的,都是哪些人?还不是厅局长们看上的人。那些厅局长们不喜欢的,许多当了副处级的干部,就上不去了。往往这样的人群里,藏龙卧虎,有真正有品格,有能力的人,我们要把目光,投到这些人身上去,把这样的人,选拔出来,给他们干事的位子,做到这一点,就是胜利。所以,我建议,对于那些担任副处级职务满五年的人,也有资格,进入厅局后备干部队伍。你看行不行?”

秦大龙说:“好,这个容易操作,我回头就开会,布置这个事情。等下一次开常委会的时候,提出一个报告,让各位常委议一议。大家没意见了,就这样操作了。我们在这个位子上,也算是尽力了。”

王一鸣说:“好,你去吧,我好好看看文件,不明白的地方,打电话问你。”

秦大龙连忙站了起来,王一鸣也站了起来,送他到门口。对这样级别的人,年龄又比自己大,王一鸣都是客客气气的。表示了对对方的尊重,别人心里也受用。

小龚一看秦大龙出来了,连忙拨通小文的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的主子。

秦大龙冲小龚笑了笑说:“小龚,不错。”

小龚说:“还请秦部长多多关照啊!”

秦大龙说:“王书记在关照你,用不着我了吧!”

王一鸣笑着说:“他要想进步,你这个组织部长不说话,他怎么上的去。”

秦大龙哈哈笑了笑说:“快了,快了,下一批,你们这些主要领导的秘书,得考虑一下了。至少先上个级别吧,还干秘书,算是兼任吧,别的省份,也是这样干的。看准的人,要尽快上。年轻才有优势吗!”

王一鸣说:“那就拜托你了。”

秦大龙说:“大家一起来,一起来。”说着话,小文秘书一路小跑就到了,跑的脸上红扑扑的,小声的喘着气。从省委组织部到常委楼,少说也有一两百米,他竟然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赶过来,你看这秘书做的,真是够水平!看年龄,小文也有三十岁了。体能还能保持到这个水平,这当秘书的,真是不容易。

小文接过秦大龙手中的公文包,向小龚摆了摆手,跟在秦大龙的后面,主子二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回到办公室,王一鸣打开文件,仔仔细细的看起来,他想从这些人的简历和考核结果中,看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文件看了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他在脑子里理出了头绪。他发现,这一批人里面,主要分这样几个类型。

一类是属于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秘书,或者是亲属,或者是有其他特殊关系的人,主要领导都交代过的。像张运来,他是杨春风的秘书,现在还在为领导服务。他这个时候提拔,选择的时机特别好。杨春风还在台上,一句话的事,就混上了个副厅级,顶别人混一辈子。机会好了,在杨春风卸任省委书记之前,还可以再升一级,短短的几年时间,做到正厅,也不是没可能。最差了,也得安排个好位子,要么是有钱,要么是升官的可能大。王一鸣看了看他的拟任岗位--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这个岗位,也就是个过度,实际上张运来是不会管这一摊子事情的,主要的决策咨询机构,少了他一个,照样运转。他目前的工作,肯定是继续给杨春风做秘书,省委第一秘啊,这个位置最关键了。

肖刚的位子,是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这说明刘放明还是喜欢肖刚在身边,为自己服务到底。反正也没有几年了,有几个铁杆在身边,办什么事情,自然方便些。但从发展上来看,这个副主任的位子,却是可圈可点。运气好了,干个三两年,就可以做正厅级的省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碰到关键的时候,有关厅局的厅长出现了空缺,就可以名正言顺到厅局里,做个一把手。混上三两年,往地市一放,不是市委书记,就是市长。现在的干部,这样升官的路线,多了。这样容易提拔,四十岁出头,就有在多个正厅级岗位上历练的经过了,碰到五年一届的官场大换血的时候,一个机会,就上去了,升了副省级,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那些长期在基层混的干部,比着这些人,就吃亏多了。三十多岁,才当上乡镇级干部,四十多岁,才当上县处级干部,五十多岁,才混上厅级干部。一辈子连正厅级还没有混到,就面临退休了。虽然你很有能力,很有水平,但你的年龄摆在那,谁也帮不了你,等待你的命运只能是乖乖的回家抱孙子去。要不现在老百姓说,现在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你“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就是再有本事,也白搭。

黎安平的位子,是省人事厅的副厅长。这个位置,安排的还可以吧。他本来就是从事人事工作的,对口。安排到地市上,做个副市长,也不是没可能,估计是周广生和秦大龙沟通过的,自己的女婿,就不要安排的那么远了,还是在省城里,方便,可以照顾家。说不定这是周广生女儿周敏的意思。周敏现在已经是江城市教育局的局长了,干个三两年,说不定还可以升一级。像她这样的女干部,有了正处级的资历,就非常容易提拔了,再说了,人家爸爸是谁啊!女干部,升副厅,最可能的是到下面的市里,当主管文教卫的副市长,安排的好了,当上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也有可能。到时候两口子,全在下面的市里任职,中间隔着几百公里,那真是天南一个,地北一个,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情,都忙,自然夫妻关系,就顾不了了。月把二十的才得见上一面,如果碰到了什么诱惑,思想一不坚定,就出轨了。现在妇女干部,养情人,包二爷的也不稀罕了。男的更好办,吃喝嫖赌,有的是机会。离开了老婆的长期监管,对那些早已经对老婆看腻了,想换换口味的官员,正中下怀。留在省城里就不一样了,熟人多,监视你的眼睛多,你就是再有想法,也会投鼠忌器,会老实很多。所以,这样的安排,也是情有可原的。

碰到那些没有特殊关系的人,虽然提拔了个副厅级,升官了,是好事情。但哪里条件差,离省城远,就把你派到哪里。一年半载,三年五载,再没有人想起你,有的人在下面混了二十年,还是动不了窝,只好在当地以副厅的级别退休。夫妻要过二十年的牛郎织女生活,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吧!虽然高速公路都基本上通了,但现在是车祸猛于虎。一年死在高速公路上的人,全国都达到十万左右了,比一场战争死的人还多。每个星期往省城里赶一次,度度周末,长途跋涉几百公里,路远的要上千公里,带着司机,烧着公家的汽油,交着过路费,还要吃,还要住,虽然都有公款埋单,不用自己掏一分,但安全的问题,却不能不考虑。你的车在高速路上天天跑,你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别的车子撞,出一次车祸,就把小命报销了。现在那些干部交流的,挂职的,在高速路上出车祸死的,全国年年都有。所以,在省城里当个副厅,最安逸。不就是开开会,看看文件,到下面检查检查吗,又没有什么具体事。天天可以去公园里转转,打打太极拳,就当是提前养老吧!

那些厅局机关推荐的人选,基本上不是办公室主任,就是人事处长,这些人不用说都是厅长、党组书记的铁杆。他们都是厅领导的大红人。

而各市推荐的人选,县委书记占很大一部分。王一鸣看到,龙江市上报的人选,是江左县委书记钟子明。他的拟任位子是龙江市副市长。

王一鸣想起来钟子明为自己准备的字画。这些当县委书记的,个个都是土皇帝。别看只是个县处级,但手中的权力,却是不可想象的。他们在县里,想干啥干啥,没有人可以管得了。因为管的事都是具体的,所以可以操作的空间非常大,也非常隐蔽。搞起腐败来,更有机会。提拔干部,招商引资,安排人员,修桥铺路,都有他们受贿的机会。他们手中有实权,也有钱,所以和上面的领导拉起关系来,就更舍得下血本。他们一出手,都是几十上百万,让你不得不考虑,为他们办事情。所以那些手中有选人用人权的省级干部,厅局干部,最喜欢和这些县委书记打交道。他们出手大方,收了也安全。一个行贿,一个受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官也得了,钱也收了,公平交易,谁也不知道。

看过一遍,王一鸣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些人在自己头脑里,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他们的来龙去脉,基本上知道了。但他们具体和谁有最直接的关系,到底谁收了他们的钱,哪一个人是用金钱铺路,才获得提拔升职机会的,王一鸣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不了解,还要提名他们,为他们投票,为他们发乌纱帽,自己还要冠冕堂皇的和这些人集体谈话,勉励他们,要继续不骄不躁,感谢组织上的关心,继续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想到自己还要说这样的话,这些人里面,说不定就有贪污犯,有的人就是买官卖官,才混到今天这个位子的,自己竟然还要和他们说这样的话,开导他们,真是有点可笑。

但没办法,现在的制度就是这样子的,不是哪一个人可以独自改变的。自己作为一个省委副书记,也只能是谨小慎微,把自己的工作干好,配合好杨春风的工作。心里就是再不满意,也得压抑着自己的性子。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就是说了,也是徒增笑柄。

一个星期后,省委常委会召开了,组织部提的名单,全部顺利通过。当天晚上,西江省里的新闻节目之后,就播出了几十个新提拔的干部名单,要求大家实名举报,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反映到组织部。

结果还真是有人实名举报,其中有几个县委书记,估计在基层工作的时候没少得罪人,现在有人把他们贪污腐化的情况,按照自己所掌握的,告诉了省委组织部。

王一鸣看到举报信,和秦大龙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些举报信批示给了省纪委。省纪委马上联合组织部门,成立了调查组,结果顺藤摸瓜,查出来几个县委书记都是有问题的。于是他们的官就升不成了,还被移交给检察院,进入司法程序。等待他们的,或许都是法律的严惩。

钟子明还好,没有什么人举报他,他得以顺利过关。公示期满后,这些新提拔的副厅级干部的任命通知,就下发了。按照惯例,王一鸣和他们集体谈了话,省委组织部的秘书们,专门按照惯例,准备了一个讲话稿。王一鸣看了看,也是老生常谈,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换了谁都出不了新意,于是只好拿过来,扫了几眼,记住了个大概,到了会议室里,集体讲话的时候,他特意和大家挨个握了手。

秦大龙带着几个副部长,在旁边挨个介绍着,算是认识了一下。接下来王一鸣发表了讲话,他还是老风格,离开讲话稿,自己说自己的思想,感受,他语重心长地说:“从今天起,大家都是厅级干部了,厅级,在我们国家,就算是高级干部了,我们一定从今天开始,以更加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我们的权力说白了,还是来自人民。我们是执政党,离开了人民的信任,我们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我们的权力,是为人民服务的,只有服务好了,人民才会继续让我们服务到底。最高领导也说过,执政不是一劳永逸的,如果有一天,我们脱离了人民群众,人民群众不让我们服务了,我们就有被打倒的可能。所以,作为党的一分子,一个高级干部,我们就更有责任,有更加清醒的认识,为人民服务,不是一句空泛的口号,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内容的。我现在送同志们几句话,时刻牢记‘两个务必’,密切联系群众,为政清廉,不搞花架子,作风踏实,在自己的新的岗位上,继续做出优异的成绩,不辜负组织上的信任,人民的重托。也要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珍惜和睦的家庭,最关键的,是要爱我们这块生生不息的土地,爱我们的祖国,人民。”

对于自己的讲话,他不知道,效果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人真正听得进去,但既然在其位,就只好谋其政了,现在这个条件,也只能是活马当死马医吧。

在省委常委会上,还敲定了一件事,就是成立了一个领导小组,王一鸣任组长,专门负责协调省委党校的搬迁和建设工作。副组长由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和组织部长秦大龙担任。这样的安排,也是有用意的,这么大规模的项目,投资、规划、各种手续,都需要各有关厅局的配合。省政府这边,有郑天运坐镇。省委这边,有秦大龙负责,王一鸣身上的事情就好办些,宏观上把握把握,就可以了。自然各有关厅局的一把手,都是成员之一。协调小组下设办公室,主任就由党校的常务副校长梁跃进担任。

梁跃进自然很喜欢担任这个职位,办具体的事情,就是他说了算。别看挂了这么多的领导,看着挺吓人的,但谁也没精力,天天过问这些具体的事情。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和王一鸣的相处,不像当初和周广生的相处,自己是周广生一手提拔的人,周广生会千方百计,向着自己,两个人商量着办,什么事情都好说。现在这个王一鸣,凭空插上一杠子,让人摸不清深浅。也琢磨不清,他的个性,脾气,许多事情没原来想象的那么好办,不可能有恃无恐了。

原来党校搬迁、重新规划建设的事情在社会上传开之后,那些大老板,做房地产生意的,做建筑施工的,做规划、监理的,做拍卖的,甚至搞房屋拆迁的,收废品的,都和他联系上了,大家都看到,这里面有很大的商机。逢年过节,主动到他家里拉关系送礼的,比平常的年份,就多了几倍。梁跃进一律笑脸相迎,他的心里,那是一个甜啊!几个亿的工程,不是每一个人一辈子都有机会摊上的。还有那装修工程,购置新设备,办公用品。整个项目下来,不知道里面有多大的操作空间。反正退休前,把这个事情处理好,轻轻松松,赚上几百万,估计是一点没有问题的。这件事干成了,钱到手后,就是让我退休,我也心甘情愿了。

现在王一鸣突然代替了周广生,一切都成了未知数,工程项目给谁不给谁,王一鸣肯定有发言权。自己这样就不好提前拍板,向那些私人老板拍胸脯保证了,眼看着赚到手的钱,都要飞了。

梁跃进想到这里,不住在心里暗暗的骂上一声,他妈的,我怎么运气这么差啊!这个该死的王一鸣,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就来了,老子的好事,都让你坏掉了。

他去周广生家里送礼时,还和周广生开门见山的提出这样的问题。他说:“周书记,你看我今后怎么办?当初你向我推荐的那些大老板,人家还等着回话呢,现在这个领导小组的组长也不是你了,许多事情,都要重新定,说不定规矩全变了,那些大老板,什么也得不到,人家会埋怨我们的啊!”

周广生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说:“现在我也没办法,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王一鸣那里,我还可以说的上话,方便的时候,我向他打打招呼,让他尽量关照关照这些老板。就是关照不上,我们也尽力了,今后有了别的机会,再弥补了。那些老板,还要在西江省里混,我想不会因为这个,给我们过不去吧,他们不会那么蠢!”

梁跃进看实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说:“是,是,我听你的,听你的。”

自从这个省委党校新校建设领导小组的文件向全省公布后,王一鸣发现,找自己的人,明显的多起来。请自己吃饭的人,也排成了队。到自己办公室汇报的人,也成群结队了。许多以前没有关联的,不属于自己分管的部门,也名正言顺的登上门来,找个由头,汇报工作。目的是认识认识,加深印象,让王一鸣在工程项目上给予关照。

省里几个大的建筑公司的老总们,纷纷通过各自的关系,要请王一鸣吃饭。他们和王一鸣一时半会还搭不上关系,只好先请中间人,在里面说和。

这个时候,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游金平的电话,就明显的多起来。几天下来,他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大多是托他邀请王一鸣吃饭的。

对王一鸣这样的大领导来说,吃饭可不是件小事情。和谁吃,什么标准,在哪里,都是一件值得思忖的事情。请他的人要思忖,王一鸣自己也要思忖。

从政多年,王一鸣对自己的私人交往,还是非常谨慎的,无缘无故,他不会出席任何饭局。在部里工作时,就以不轻易出席饭局出名。现在到了西江省,两眼一抹黑,更是万分小心。因为他知道,那么想巴结自己的人,最初都是从简单的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开始的。

游金平和王一鸣,仅仅接触了几个月,只是一种正常的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也谈不上双方有多么深的感情,所以游金平没办法答应这些人,因为他怕王一鸣不给自己面子。到时候,那多难看啊!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自己亲戚的面子,就不能不照顾了。省第三建筑公司的老总徐建设,是他的拐弯亲戚。徐建设是游金平表舅的侄子,两个人的老家,又是一个乡的,十里八里,乡里乡亲,大家都在省城里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平常里没少走动,逢年过节,徐建设都要专门带着礼物,到游金平家里看看。当然,礼物还是挺丰盛的,远远超过了一般人。好烟好酒自不必说,购物卡一送几千块。两个人虽然不是什么至亲,但由于有共同的利益,徐建设需要在官场上,多结识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游金平这个省委副秘书长,就是非常关键的位置。一般的项目,像各个厅局的工程,游金平出面邀请那些厅局长出来吃顿饭,那些厅局长们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不管最后工程能不能到手,至少你邀请人家出来吃饭,是可以邀请的到的。这就非常不错了,这些厅局长们,在省城里,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人家的饭局,可以从年头排到年尾,能够出席你设的饭局,给你一个接触的机会,就是非常给你面子了。至于以后情况怎么发展,那就看你的公关能力了。

这些从事建筑业的老板也知道,现在省城里竞争激烈,不仅省内的建筑企业已经过剩,许多企业找不到工程做,效益一天天江河日下,已经频临破产的边缘。而省外的建筑企业,这些年也开始纷纷抢滩西江省的建筑市场,所以竞争空前白热化。西江省里的盘子就那么大,最终谁能够拿到那些大的工程,尤其是政府工程,谁就能顺顺当当地赚大钱。

大的工程谁说了算?当然是那些手中握有重权的大官们。虽然各种招标、投标,看似公平合理,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在中国,再好的制度,都有漏洞,那都是表面文章,做给老百姓看的。堵老百姓和有关部门的嘴的,让你们觉得,一切都是按原则办事的。你要是完全相信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你不拉关系,走后门,你的企业就能得到工程,就能赚大钱,你试试去。

所以,每一项大的工程后面,都有一个或几个权势人物的影子,在操控。那些真正拿到项目的公司,也早就未雨绸缪,和领导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

星期四晚上,吃了晚饭,徐建设就带着自己的司机,开着车,拉着礼物,到了游金平家里。

因为提前已经打了电话联系,所以游金平两口子,已经等候在家里了。

一进门,司机把掂着的茅台酒和中华烟放下,就转回身,下了楼。做司机的,都有这个觉悟,自己的主子要和这家男女主人说话,自己在旁边,是不合适的。他们做司机的,就是本本分分,在车子里坐着等着。

按年龄,徐建设比游金平大五岁,所以游金平两口子见了他,都喊表哥。

徐建设换上游金平老婆递上来的拖鞋,坐在沙发上,和游金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天,看看气氛差不多了,才进入正题。

其实,他一打电话,游金平就清楚他要办什么事情了。这些当老板的,现在也不容易。说是国有企业,但已经败坏的差不多了,也是就一个空牌子,其他的和民营企业也没什么两样。要到市场上自己找饭吃,没有谁听说你是国有企业,特意高看你一眼。现在的建筑企业,大部分都是空壳公司,平常里没有活干的时候,也就是有一个架子,各个部门有几个骨干,在那里运转着,主要的职责,就是到处投标,找活干。等包住了活,工人不够了,再临时找,反正现在用的都是农民工,一个电话,可以找几百上千人。设备不够了,还可以租。活多的干不完了,还可以层层分包,赚差价,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层层剥皮。

但最关键的,就是投标成功,把活揽到自己手上,其他的都好办。

徐建设说:“老弟,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了,党校这个工程,估计达到四五个亿,利润就算百分之五,也是二千多万,况且都是财政拨款,工程款结算有保障,没有什么风险,这个项目,我想干,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运作成功。听说王一鸣副书记主管这个项目,你是配合他工作的副秘书长,你给我出出主意。”

游金平说:“表哥,这个项目有点悬!想的人太多了,据我了解,有意向的已经有十几家大公司了,省内的几家大的建筑公司,都纷纷找人。省外的多家公司,也参与进来了,现在鹿死谁手,还一点都不明朗。说实话,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王一鸣书记刚来,他是什么脾气,还完全摸不透。这些工程,到底是听杨春风书记,还是刘放明省长的,因为我判断,找他们两个的人,也不会少。到时候怎么决策,谁也没把握。”

徐建设说:“这样吧,我们争取争取,你把王一鸣书记约出来,我请他吃顿饭,先和他拉上关系,至于成不成,事在人为,谁也不能在开始的时候,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们干这一行的,已经习惯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一试。要不然我手下的人,又该挨饿了。我们那些下岗的职工,一个月的补贴,还不到六百块,上有老下有小,你说过年的时候,这些人,怎么过?所以,还请你向王书记说说我们企业的困难,关照我们一把,我们国有企业,负担重,不容易啊!”

游金平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现在的国有建筑企业,在西江省里,大部分是这个样子的。都市场化了,什么国有私营,大家都一样,到市场上抢饭吃。你有本事,就多吃;你没本事,就饿死,也没人可怜你。

当然,像他们的这块牌子,还是有些市场号召力的,毕竟是多年的老企业,资质高,市场信誉还有,只要揽到活,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游金平想了想说:“别人的忙我一概不帮,但你的忙,我就舍上脸皮,试一试吧!你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反正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约出来。为了不那么突兀,我明天上午,上班的时候,先向王书记汇报汇报,如果他同意,你就到办公室里向他汇报汇报,大家见见面,聊一聊,加深些印象,然后你再当面邀请,看他的反应。如果他答应出来吃饭了,我们再说。”

徐建设说:“好,只能是先这样了,我们有情后补了。”

游金平知道,他的“有情后补”是什么意思,为他揽上了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少说他也得表示个几十万吧,就算是喝茶的钱吧。他出出血,也是完全应该的吗!

第二天上午,游金平特意拿着几份文件,到王一鸣办公室里,做出汇报的意思。看王一鸣心情不错,游金平说:“王书记,我们省里的国有企业,省第三建筑公司的老总徐建设,想拜见拜见你,汇报一下工作,你看有时间见见他没有?他们这个企业,是很有名的,省内的许多著名建筑,都是他们施工的,听说光是鲁班奖,他们就获得了四五次了。这几年,他们的下岗职工也不少,有八百多了,企业负担重,所以想多干些活,徐总说了,党校这个项目如果给他们公司干,他们有把握,再获一个鲁班奖。”

王一鸣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听游金平说着话,游金平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原来游金平也是来做说客的。这一段,王一鸣已经见了不少老板了,他们都是冲着工程的方方面面来的。有卖材料的,有买地的,有搞拆迁的,有搞评估的,介绍的人个个都是重量级的人物。省委书记杨春风和省长刘放明都向王一鸣打过电话。省委副书记周广生亲自带着一个老板,到过他办公室。还有的人听说胡方达副省长和王一鸣说得上话,于是就找到他,让他出面,邀请王一鸣吃饭。

对各个领导的交代和见过的方方面面的人物,王一鸣说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话,不拒绝,但也没有明确的答复。都是说:“我知道了”,“到时候再看吧”。或者“我一个人也定不了”。“到时候还是要走程序”。“看评标的结果吧”。这些话让找他的人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家看找他没有什么戏,只好拐回头来,再找那些位高权重的中间人,让他们出主意,想办法。

对于那些省里的主要领导,他尚且是这个样子,对于游金平的要求,按他的脾气,早一口回绝了。但想到自己刚来西江省,身边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人,这个游金平,虽然和自己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毕竟是办公厅派来辅助自己工作的,关系处不好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面子上也不好看。

再说了,人家这个省三建也是一个有名气的建筑公司了,这样的老国有企业,确实有困难,包袱重,如果有机会,王一鸣还是愿意照顾照顾一下的。于是,王一鸣就放心手中的文件,看了游金平一眼,说:“你让那个省三建的徐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和他谈谈。”

游金平说:“那太好了,他就在下面等着呢!不管事情成不成,王书记见见他,他就非常高兴了。这些当老板的,也不容易啊。到处要找米下锅。不瞒王书记,我和徐总,还有些拐弯亲戚,你见他五分钟,就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面子了,我也得谢谢你!”

王一鸣看游金平这么会说话,笑着摆手手说:“好了,我们就不要这样客气了,都是同事,理当如此。”

游金平高兴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说:“我马上下楼,到外面接他。”因为外人,是不能随便出入常委楼的。游金平不去接,徐建设要有许多麻烦,审查十几分钟,也不一定进的来。

游金平刚到大门口,就见徐建设已经站在路边等着了,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纸盒,不用说是准备的礼品。第一见领导干部,像他这样的大老板,空手了不好意思。但送什么礼物,却是费思量的。想来想去,徐建设还是准备了几包上好的茶叶,都是国内顶尖品牌的,又放了四条软中华的香烟。不管人家吸不吸烟,但送点高档的烟酒,都是人之常情,一般的都不会拒绝。算算价钱,徐建设还是觉得拿不出手,于是就把江城百货大楼的购物卡,放上五千元。这样也有万把块钱的东西了,也算拿得出手了。

徐建设站在门口,正在东张西望,就看见游金平走出来了,人还没到眼前,就摆了摆手说:“表哥,你快点吧,王书记已经同意见你了。”

把门的武警战士都认识游金平,点了点头,就让他们进去了,也没有登记。

两个人进了大门,边走边说,一会儿就上了二楼,到了王一鸣的办公室。

小龚一看有客人来,自然满面笑容的站起来迎接。游金平介绍说:“这是龚秘书。”

徐建设忙笑着掏出一张名片,毕恭毕敬地递到龚向阳手里说:“龚秘书好。请多多关照。”

游金平笑着对龚向阳介绍说:“这是省三建的徐总,大老板,今后多联系,大家都是朋友。”

小龚说:“好,好。”

寒暄完毕,小龚推开门,游金平才带着徐建设,进了王一鸣的办公室。

王一鸣一看,游金平带着一个人进来了,出于礼貌,忙站了起来,象征性的握了握手。然后大家在沙发上坐下,小龚为两个客人一人倒上一杯茶水,就出去了。

王一鸣和颜悦色地问:“听金平说,你们省三建,曾经得过几次鲁班奖了,不错吗!”

徐建设说:“总共得五次了,省里的许多著名建筑,都是我们省三建干出来的,像江城市电信大楼,西江省展览馆,河东百货大楼,八十年代,都是整个西江省里的地标性建筑,现在不行了,新建筑多了,显得有些落后了。王书记你也知道,现在竞争激烈,私人企业,一进入这个领域,人家负担轻,机制又活,像我们这样的国有企业,就不占优势了。”

王一鸣喔了一声,示意徐建设继续说下去。

徐建设说:“我们企业,包袱重,建国以来,退休的职工,有两千多人,现在虽然都归了社保,不用企业负担退休金了,但逢年过节,必要的慰问品还是要有一点的,毕竟都是单位的老职工,别的单位,都是这样做的,你不做,说不过去。就是再紧张,也要为大家发点东西,过年吗,都要有这个意思。现在下岗职工,还有八百多人,他们都还是没到退休年龄的,只好由企业全部负担,一年光工资一项,就需要一千多万,所以我这个总经理,也成了救火队长了,到处求人,找活干,也是没办法,公司里有上千张嘴,在等着呢!所以,还请王书记,考虑我们的实际情况,在工程项目上,关照关照。”

王一鸣说:“你们的情况,我听金平同志说了,你们不容易,国有老企业,作为当家人,你还有这个责任感,非常让人敬佩。现在有的企业,一改制,就把原来的职工,抛向社会,就完全不管了,让大家自谋生路。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人家要技术没技术,要身体没身体了,怎么到市场上谋生路啊?年轻人还找不到活干的,何况那些四十、五十岁的老工人!这是极其不公平的,也是不道德,更是不符合我们国家社会主义制度的要求的。社会主义就是一个大家庭吗!大家要发扬同甘共苦的精神,这样社会才有凝聚力,现在倒好,把一切都推向市场,认为市场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吗!要是市场能够解决一切问题,那资本主义国家就不会出现任何经济危机了!也就用不着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党员了。人民群众也就不用信任党了,信任你干什么?找市场就完了吗!”

徐建设看王一鸣谈性很高,忙符合着说:“王书记说的好,就是这个道理,现在我们的改革,我也发现,有些不对劲。动不动把人往市场上推,好像政府在千方百计,推卸自己的责任。你看医疗改革,让人看不起病了;教育改革,让人上不起学了;住房改革,让人住不起房子了;现在又推出来的殡葬改革,让人连死也死不起了。现在老百姓都编成了顺口溜,说是‘生不起,也死不起’了。我们建筑公司的家属院,八十年代,是有名的高消费地区,我们的胡同里,连菜价都比别的地方,高出不少。因为当时我们从事建筑的工人,男男女女,工资都比别的其他行业,高的多。当时两口子都是建筑工人的,生活水平比一般的小市民,高出一大截。而现在,你看看,到处都是下岗失业的,有的全家没有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小区里开了不少的洗头屋,洗脚屋,按摩店,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靠出卖色相赚钱的,多的是。去年还饿死一个下岗女工,原来还是我们公司的劳模,这个人我还认识,年轻时长的很漂亮的,还是公司里知名度很高的女人。听说她下岗后,心情不好,长期压抑,也没有出去找什么工作干,没有收入,就靠在菜市场上捡垃圾卖,换几个钱度日。后来又有了病,听说是精神病,动不动就发作,乱骂人,她老公忍受不了,也和她离婚了,孩子也带走了。她就一个人,住在公司原来分配的筒子楼里。过了几年,也没人见过她,有的说她回乡下的老家了,有的说她去外地打工了。结果去年,她所住的那栋楼,要拆迁,搞房地产开发了,有关部门没办法,联系不上任何人,才擅自做主,用锤子砸开了她的家门。你猜怎么着,进去之后,才发现她的床上,有一堆白骨。大家吓坏了,连忙向公安局报案,勘察鉴定结果出来后,证明就是那个失踪了三年多的女工。她死之前,写的有几句话,说‘我好饿啊!一个月没有吃过肉了,我好想吃肉啊!’新闻媒体曝光后,大家都不住的叹息。特别是那些老工人,唉声叹气的说,要是毛主席的时代,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工人阶级根本不会活活饿死的,工人老大哥,地位高着呢!都是这改革闹腾的,把工人阶级,都搞成弱势群体了。下岗的女工,不去卖淫,就没有活路,这是什么世道啊!”

王一鸣还真是没有看过这篇报道,他一天到晚忙于应酬,开会,正儿八经的文件还看不完,这些东西,又不会堂而皇之的登载在那些主要媒体上,新闻联播里更不会出现,他能够听到看到的,都是好消息,振奋人心的消息。都是我们的党多么伟大正确,我们的国家在国际社会上地位是多么高,我们的发展速度举世瞩目,我们的什么什么又增长了,什么什么又获奖了,反正是报喜不报忧,不好的东西,有关部门早就过滤掉了,不让你知道。

你想啊,要是天天让你看到的都是负面的新闻报道,老百姓看多了,会是什么心情吧!对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信心?所以,有的时候,瞒和骗,仍然是中国社会的常态。鲁迅先生说的好,这是中国社会的基本特征,现在还没有从根本上改变。

王一鸣是个急性子的人,他立即站起来,拉开门,对着小龚喊:“你过来,赶紧给我查一查,徐总说的饿死女工的报道,哪家媒体曝光的,你马上给我查一查。”

小龚被弄得莫名其妙,马上跑进来,问徐总,什么饿死的女工。

徐总忙把一个女工饿死了几年,没人知道,最后变成了一堆白骨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小龚整天忙于俗事,也没有看过那篇报道,但他有上网的电脑,这个是难不住他的。上网一搜索,就出来了。

王一鸣说:“你赶快找出来,打印给我。”

其实,在王一鸣办公桌上,就有配置很高的台式电脑,上面就连着网线。你想为领导干部准备的东西,会是差的吗!只是现在像王一鸣这样,官当的太大的人,用秘书用惯了,离开了秘书,他们是寸步难行的。他们也没有上网查资料的习惯,有许多人连最基本的打字,搜索,建立文件都不会。电脑对于他们,也就是个摆设,没办法,这也是事实。这样的干部多了。官当的越大,有时候在一些生活细节上,越低能。伺候他们的人太多了,他们也依赖惯了,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的。

小龚在那里搜索资料,不一会儿就整理好了,打印的规规矩矩,送了过来。

王一鸣一看,就迫不及待了,想一下子看完,于是就打住了和徐建设说话的兴趣,看了徐建设一眼,说:“我们先这样,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到时候还要走程序,能不能成,我还不能保证,你积极准备吧,我会力所能及的帮忙的。”

他说的话,力度火候把握的非常到位,让对方心里感到没有拒绝的意思,但也没有完全的把握,领导干部吗,说话都是这个样子的,留有回旋的余地,能办的事情,也不会一口答应你,要不然万一有了什么意外,就不好解释了。

徐建设和游金平忙站了起来,徐建设说:“第一次来拜见王书记,不好空着手,也不知道王书记喜欢什么东西,随便准备了一下,不成敬意。”说着就把沙发边的一个纸袋,递给了王一鸣。

王一鸣看了一眼,发现是几个茶叶盒子和香烟之类东西,就没有在意,这些东西,收了是礼尚往来,给别人面子,硬要拒绝,就太伤对方的情分了,于是只好接了过来,说:“你太客气了。好,我收下,你说话挺有意思的,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再聊。”

徐建设看王一鸣把礼物收下了,于是趁势邀请说:“不知道晚上王书记有没有时间,我们三建的领导班子,想请王书记吃顿饭。”

王一鸣说:“改日吧,我晚上还有别的应酬。”

其实王一鸣晚上没有应酬,他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徐建设看王一鸣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好不再勉强,伸出手,和王一鸣握了握,就在游金平的陪同下,告辞了。

王一鸣送到套间的门口,就没有再出去。只有像周广生那样的副省级干部,到他的办公室里,他才会送到门口。当然,要是刘放明省长来,他只能是送到楼梯口了。其他一般的人,送到套间门口,就够意思了。

徐建设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了,迅速的往龚向阳的办公桌上,放下一个信封,里面装的,是江城百货大楼的购物卡,一张一千面值的。对领导手下的秘书,也得照顾照顾,要不然你想找领导的时候,他们不配合,说不在,或者开会,你就干急没办法。常年在商海里打拼,徐建设已经是老江湖了,这个规矩他懂。反正花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钱,这些钱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作为公关费用,报销的。

下午快要下班时,王一鸣才发现,原来徐建设送来装茶叶和香烟的纸盒下面,还放了一个封包,打开一看,里面是面值一千的五张百货大楼的购物卡。王一鸣拿着这五千块钱的购物卡,犯了愁。按照规定,这样做是违纪的,中央纪委和省纪委发过文,各级领导干部一律不能收受下级或者找自己办事的人所送的礼金、有价证券,购物凭证。五千元已经够立案的标准了。

怎么办?打电话让徐建设赶回来,退回去,显然伤了人家的情分。人家也是没办法,想和上级领导搞好关系,现在这些东西,在当今的社会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对于想结识王一鸣这样位高权重的高级领导干部,说实话,这样的礼物,都有点拿不出手。几千块钱的东西,算什么,还不够吃一顿饭花的多呢!

交给游金平,让他转交给徐建设,更是傻瓜似的想法,你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退回去,就是不退,自己花了,你也不好意思再过问了,自己白担了恶名,却让别人赚了便宜。

不退吧,留在自己手上,为自己和老婆孩子买些东西,那自己成什么了,不也成了受贿的贪官了吗!

当然,王一鸣知道,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中央的规定越多,越是不叫各级领导干部怎么样,恰好说明,这样干的领导干部太多了。就像这不让各级领导干部收下级送的有价证券,说明全国上下,都是这么干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法不责众。你不收,人家收。

王一鸣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想一个万全之策,今后碰到这样的情况,还可能不会少。在地方工作,免不了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中国又是人情社会,请客送礼是人之常情,自己不是年年还要到赵老家送礼吗!中国人不这样,怎么才能表示对上级或者长者的情感呐。

原来自己当市长的时候,江北市不也是这样子的吗,每逢节假日,自己省城的家里,也是送礼的人成群。不让他们去都不行,那些县委书记和县长,还有各个局委的一把手,每到中秋节和春节,都是带着专车,在省城里住下,挨个到领导家里拜门子。不过那个时候送礼都是送物品、土特产,送钱的还不多。不像现在,送有价证券,方便多了,送礼的也省劲了,接受礼物的也高兴。想吃什么,用购物卡买。

别人对这个可能习以为常了,甚至逢年过节,没有人送购物卡,还不习惯,或者很不高兴。王一鸣看到过那些被查处的贪官,他们谈起对送礼的看法时,曾有过一番表述。一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收礼收惯了,就一天不收不舒服。到最后,把自己的贪婪劲勾引出来,逢年过节谁要是没有去,他们会主动打电话催。真是一天不收礼手痒。还有的贪官表示说,反正谁送礼我不知道,但谁没有送我却都记着呢!你说在这些人手下做下级的,你不送礼,怎么能够生存下去呢!

对于钱财,王一鸣向来看得很淡,他知道,自己要是也向那些贪官污吏学习,千方百计,为自己发财致富不择手段,他早就是千万富翁了。但那么做,也把自己的一生彻底毁了。说不定自己早已经在监狱里呆着呢!也说不定现在还没有暴露,还没有东窗事发,但过的日子,却是白天装人,夜里扮鬼,嘴上说的是言不由衷的话,拼命的表演或者掩饰,装出一副清廉的模样,其实那飘忽不定的眼神,煞有介事的动作,已经完全揭示了贪官们内心恐惧、焦虑、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态。因为有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贪官,再怎么表演,也会露出马脚的。因为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对于别人送给自己的钱财,有些退不了的,王一鸣做市长的时候,就有一个办法,就是专门找一个人保管,等积攒到一定的程度,就捐给那些上不起学,或者家庭有困难的下岗职工,或者家里有病人的普通群众。这些钱算是用到了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身上,属于典型意义上的劫富济贫,那些有钱人为了巴结王一鸣,给他送钱。王一鸣又把这些钱送给了那些穷人,这样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在部里的时候,积攒了一定的数目,他都会让小龚把钱汇到希望工程啊,红十字会啊,一些公益项目上。

现在,看起来有必要重新做一个安排,这样自己心里也安逸些。万一有人举报自己收礼,也好向组织上说明。据他了解,有些领导干部也是这样做的。万一有人举报,上级一调查,还查出一个清廉的干部。

于是,他就把小龚叫进来,说:“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登记一下,记好谁送的,时间,地点,放到保险柜里,等过年的时候,我们慰问福利院的孩子,或者是看望下岗职工,给他们买吃的用的。还是按老习惯办。”

小龚知道王一鸣的脾气,于是都按照以前的办法,登记在册。当然,自己的那份,小龚还不愿意拿出来。自己是个小兵,好不容易收了一点购物卡,都是微不足道的几百元,上千元的,正好拿来,为自己的老婆方小曼买点东西。自己又不是大官,也没有人为自己送重礼,现在工资又低,除了可以白吃白喝,报销点小票之外,其他的油水,是不多的。所以,他还不愿意学王一鸣,一切缴获要归公。

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小龚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陪同王一鸣下班吃饭。这个时候,周广生笑眯眯的,一个人推门进来了。

原来周广生的儿子周大宝,前些年在省城里开了一家拍卖行,靠自己父亲的关系,揽了不少项目,生意一直做得顺风顺水的,每年都能赚上几百万。他原以为,党校旧址的拍卖,十拿九稳是自己的公司做,因为都是周广生管着的。哪有老子不关照自己亲儿子的道理。但现在,领导小组组长突然就换成王一鸣做了,一切都成了泡影。眼看着要到手的几百万,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周大宝感到非常不甘心,他就求自己的爸爸,千方百计的邀请王一鸣,到家里坐坐,吃顿饭,认识一下,今后在项目上,给予明确的关照。

周广生为别人的事情,虽然不情愿亲自出马,求王一鸣,但为了自己儿子的事情,就没有办法了,他经不起大宝的软磨硬泡,再说了,自己舍下脸皮,为儿子一下子能挣到几百万,也值了,于是就再一次的到了王一鸣办公室,准备郑重其事的邀请王一鸣周末到自己家里坐一坐。

王一鸣一看周广生来了,就知道他有事情,连忙把他往沙发上让。两个人坐下,小龚泡上茶,双方坐下来聊天。

周广生问:“一鸣弟这个周末不回北京吧?”

王一鸣说:“不回。也没有重要的事情。”

周广生说:“那就好,这个周末,到我家里去吃顿饭吧,我让你那老嫂子,亲自下厨房,为你做地道的家常菜,我们好好聊聊。另外啊,我那两个儿子,大宝和二宝,从电视里看到你,说整个省委常委里面,就数你最帅,风度最好,他们都想认识认识你这个叔叔,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你看意下如何?”

王一鸣思忖了一下,认为这个时候拒绝,确实说不出口,自己和周广生的关系,日渐密切了,到他家里吃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就满口答应下来,说:“好。我早就吃腻了酒店里的饭菜了,想换个口味,告诉嫂子,一定不要特别准备,就吃家常菜。”

周广生说:“好,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咱们好好唠唠嗑。”

星期六上午,周广生又特意打来电话,郑重其事地邀请了一次。王一鸣言之凿凿的说,一定准时出席。

晚上六点半,王一鸣换好衣服,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衫,下身是一件蓝色的休闲裤,黑皮鞋。

小龚跟在后面,左手提着一个包,里面装的是一些烟酒茶叶之类的东西,右手提着王一鸣的黑色公文包。肩膀上是他自己的棕色挎包。这当秘书的,随时跟在领导身边,确实可以办不少事。

楼下,小邵已经把奥迪汽车发动了起来,三个人上了汽车,就往省政府的家属区开去。

周广生的住处,还在省政府的家属区。这里有几十栋别墅式的建筑,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在西江省里,当过省长、副省长的。周广生是在担任副省长的时候,搬到这里的,后来当上了省委常委,本来可以搬到省委常委的大院子里,那么也有联排的别墅,一个省委常委,是三层半的小楼。但周广生觉得,住在省政府大院子也习惯了,这里绿化搞的好,面积也差不多,自己当年费了不少心思装修的,不想再折腾了,于是就没有再搬家。

汽车进了省政府家属院,小邵就打了周广生司机小马的电话,问清楚了要走的路程。汽车拐了几个弯,就到了一栋别墅式前。车子停稳,小龚下车,为王一鸣小心翼翼的开了车门,王一鸣慢条斯理的下了车,整理了一下皮带、衣服。小邵打开后备箱,帮助小龚往外面拿东西。

这个时候,院子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周广生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后面是一群人,都在笑逐颜开的看着王一鸣。

周广生伸出手,握着王一鸣的手晃了晃说:“一鸣弟,欢迎啊欢迎。”然后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一介绍给王一鸣说:“这个是我太太,何桂芬,这个是我儿子大宝,那个是二宝。这个是我女婿黎安平,我女儿周敏出差去外地了。”

又特意交代黎安平说:“小黎,还不赶快感谢你王叔叔,你这一次进步,可都是他关照的结果啊!”

黎安平忙弯下腰,双手握着王一鸣的手说:“多谢王书记,王叔叔。”

王一鸣看黎安平,中等个子,长的也是清清爽爽的,鼻梁上戴着一副近视镜,想起来自己和他曾经见过一次面。在组织部召开的新提拔厅级干部集体谈话会上,王一鸣曾挨个和大家握过手。当时,黎安平作为新任的省人事厅副厅长,也参加了会议。

王一鸣握着他的手,说:“小黎,不错,不错,好好干吧!”

王一鸣看何桂芬,个子高高的,身材已经发福了,但仍然曲线玲珑,脸上的皮肤,是白嫩的,画着浓妆,大大的眼睛,颇有风情,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是一个美人。现在看,也就是四五十岁的样子,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估计她的年龄,要小周广生几岁。

何桂芬笑着和王一鸣握了手,说:“在电视上看到你多次了,现在见真人了,比在电视上看着还精神。我早就和老周说,要请你到家里坐一坐。等弟妹来了,你们一起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王一鸣听这个女人,还是挺会待人接物的,说的话入耳。于是笑着说:“等下次吧,她现在在北京,来不了。”

看大宝,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个子比周广生还高一头,足有一米八多,穿的是休闲的圆领衫,脖子上挂了一个粗粗的黄金项链,足有半斤多重,手上还戴着水晶项链,完全是一副生意人的打扮。脸上又带着一副官宦子弟的优越感的样子。有一些玩世不恭。对他的气质,王一鸣一看就不喜欢。和他象征性的握了一下手,就放开了。

大宝礼貌的叫了一声:“王叔叔好!”

王一鸣点了一下头,算是做了回答。

二宝的长相,比他哥哥瘦些。鼻梁上夹着一副眼镜,比他哥哥看着斯文些。他也喊了一声:“王叔叔好!”

王一鸣也和他象征性的握了握手,就在周广生的陪同下,进了院子。一路看到,院子里摆了不少的花草,盆景,面积也不小,有三四间房子大小。

进了屋子,王一鸣发现,周广生家的客厅,还是挺大的。有七八十个平方,装饰的富丽堂皇,像是进了宾馆酒店的大堂。大家坐了下来,小保姆上了茶水,何桂芬亲自为王一鸣端上果盘,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会儿话。

王一鸣一问才知道,原来何桂芬是省烟草专卖局的工会主席,大宝原来在省人民银行,前几年辞职不干了,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拍卖行,生意在省城里做的很不错。二宝大学毕业后,被安排在省经贸委做公务员。现在已经是副处长了。

王一鸣思忖了他们一家五口人的工作,个个都是好单位。尤其是何桂芬呆的省烟草专卖局,就是普通一个职工,一年的收入,也比其他的行业,多了至少几万块。他们这个垄断行业,待遇之高,是外面的人无法想象的。像何桂芬这样的处级干部,一年下来,随随便便,也有几十万。

没办法,人家有权,上面有周广生这把大伞罩着,一家人都吃香的,喝辣的。现在中国人的就业,对普通人来说,特别的难。为什么?因为你没有关系。真正的好单位,好部门,都让那些有权有钱的人,或者他们的家属,站住了位子。领导干部的家属,就是再没本事,也可以找到好位子。你说不公平,就不公平吧,谁让你没有一个好爸爸!现在的官二代,富二代,已经形成了气候。他们提拔升职的机会,就业的机会,是比普通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有权力资源可以利用啊。台湾的李敖,骂国民党是个裤裆里并联的大家族。搞的都是官官相护,裙带关系,龌龊不堪。现在的中国社会,差不多也是这样子的。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谈了一会儿话,晚宴就开始了。虽然是在家里设宴,王一鸣看到,档次一点也不比大酒店里差。原来大宝从自己朋友开的一家酒店里,特意请了一位做本地土菜的师傅。用的料也是酒店里配好的,在这里加热一下,就可以上来了。

周广生很高兴,特意打开了一瓶三十年的茅台酒。和王一鸣,一连碰了六杯。大宝和二宝,一人还敬了王一鸣一杯。敬酒的时候,大宝说:“王叔叔,我的公司,还需要您多多关照。”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他也打上了党校旧址拍卖的主意。

周广生说:“好好敬敬你王叔叔,他一松口,你就赢得了一笔大业务。等赚到了钱,一定要孝敬孝敬你王叔叔啊!”

大宝说:“一定的,一定的。”

这种情况下,王一鸣不好拒绝,只好说:“到时候再说吧,我为你留意一下。”

吃完饭,大家又回到客厅里,喝了一会儿茶,王一鸣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该进行的也都进行,于是就站起来告辞。

周广生知道,王一鸣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于是就不再留客了,说:“一鸣弟还是要散步,雷打不动。”

王一鸣笑了笑说:“习惯了,改不了了。”

周广生说:“好,好,锻炼身体要紧,等一会儿我也去游泳去。我也得减减肥了。今后要向你学习。生活规律,加强锻炼。”

于是大家送他到门口,小邵开上车,回了宾馆的住处。王一鸣在小龚的陪同下,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小时,才回到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洗澡休息。

刚想睡觉,就听到手机里传来短信的声音,打开一看,是马芳发来的。问:“睡觉了吗?”

王一鸣回了一句:“正准备呢!睡不着。”

马芳说:“我也是。想一个人。辗转反侧。”

王一鸣说:“谁啊?让你这个大美女这么上心?”

马芳说:“你猜!”

王一鸣说:“猜不着,你们女孩子的心思,多着呢!”

马芳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一鸣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个姑娘,对自己用心了。沉默了一下,回了一条,说:“我不合适,有家有口的人了,没有权利的。”

马芳说:“我就是喜欢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王一鸣说:“好姑娘,我太感谢你了,但我不能耽误你,我负不了这个责任。”

马芳说:“只要你对我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王一鸣说:“我的身份不允许啊,我身不由己,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没勇气。”

马芳说:“怕什么,现在像你这样的成功男人,谁没有几个女朋友。你就是太保守。人家又不沾你,你怕什么?”

王一鸣说:“现在我已经不是谈情说爱的年龄了,你还年轻,不能耽误了你的青春。”

马芳说:“我自己愿意的,不用你负责,我忍不下去了,我要得到你,我要去找你,谁也阻拦不了。”

王一鸣一听,就怕了,说:“别冲动,我住的地方,你进不来的。有保安二十四小时警卫。有时间了我去找你。”

马芳说:“你骗人,我才不信呢,你就是躲我,你越躲我,就证明你心里有我,你就是胆小,怕事,你看那些大领导,谁像你。人家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呢!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

王一鸣说:“你说的对,我就是胆小。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也想,但我管得住自己。”

马芳说:“你这是自我折磨,不像一个大男人。是男人就该敢爱敢恨,让喜欢你的女人受折磨,你忍心吗?”

王一鸣说:“我也没办法,现在的法律不允许。”

马芳看王一鸣就是不下水,只好说:“不理你了,烦,胆小鬼。”

王一鸣说:“这就对了,好好睡觉吧,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做个精神伴侣吧!”

马芳说:“费劲!我不干,没什么意思。我要你。明天晚上你来我这吧。公寓楼,谁也不认识谁,方便。”

王一鸣看到这样的字句,心里也是一阵骚动,你想啊,一个大男人,谁顶得住一个漂亮女人这样的狂追,他就是铁石心肠,也会受不了的。这个时候,又是一天里最放松的时间,脑子里信马由缰,出现的都是马芳那好看的脸庞,含情脉脉的眼睛,饱满的胸脯,曲线玲珑的身子,这个身子曾经是近在咫尺,他想要就可以要去了,王一鸣感到心中有一种燥热的感觉,有一种疯狂的发泄一番的想法,想着想着,身体也有了反应,毕竟大家都是人,都是肉体凡胎,碰到这样的诱惑,谁也受不了。王一鸣说:“明天看吧,我如果有时间,就去看看你。”

马芳说:“你晚上来,十点以后,人少,没有人会注意你的,我的房号是1203,白领公寓一号楼,在西江边上,从你那里打车,几分钟就到了。你打车来,方便。”

王一鸣沉思了一下,发了一个短信,“好的。明天见。”

马芳回了短信,说:“好好睡吧,我在梦里想着你!”

王一鸣放下手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出现马芳和于艳梅的身影,一个是自己的妻子,一个是刚喜欢上的美女主持人。俗话说,色不迷人人自迷,这两地分居,正常的需求得不到满足,时间长了,是比较脆弱。妻子在身边还好些,有的监督,有发泄的渠道,自己还容易管得住自己。像现在两口子月把二十的还不得见上一面,碰到看对眼的女人,在身边死缠烂打,不住的诱惑你,释放性魅力,是不好坚守住防线。

几乎是一夜无眠,二十多年了,王一鸣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在心里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斗争。出轨吧,目前是没事,女孩子承诺的是好的,答应不破坏自己的生活,但谁都知道,这是靠不住的,女人都是感情动物,她一旦用情过深,或者到时候怀了孕,有了可以交换的砝码,事情到底会发展到哪一步,就完全说不清了,闹不好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会玩火自焚。

许多人就看着自己犯错误呢,像他这样的领导干部,要犯错误,最有可能的是两个问题,金钱上和男女关系上。有时候这两个问题,又是相辅相成的。像王一鸣,本来是个不爱钱的人,但一旦有了妻子之外的女人,人家就是不闹,不破坏你的家庭,你总得对一个女人,有所补偿吧,感情上满足不了,你不能给对方正常的家庭生活,只能是金钱上做补偿。

靠自己的工资,就是全给对方,也没有几个钱啊!怎么办?只能是贪污受贿,走那些出事的贪官的老路。想起那些出事的贪官,死到临头了,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那副可怜相,追悔莫及,王一鸣骚动的心,顿时平静了许多。

他开始在心里自责,你这是干什么吧!这么没出息,遇到一个漂亮女人,就把持不住了,不成了发情的公狗了吗?一个人连自己的性欲都管不住,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吗?要是这样没有意志力,还怎么干大事!怎么对得起党和组织对你的培养,对得起赵老的期望吗!更对不起伴随了自己二十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妻子,人家一心一意的跟你,你却在人家年老色衰的时候,背叛了人家。这样做还是人吗?

第二天早上,王一鸣又恢复了理智,虽然是星期天,他还有许多事情做,上午十点,要参加江城市几条道路的开工仪式。下午三点,要会见一个东南亚兄弟国家的代表团。反正是杨春风不愿意出席的外事活动,就会在外事部门的文件上,批上几个字,“请一鸣同志会见一下。”秘书们就会把杨春风批示的文件,转给龚向阳,龚向阳就根据办公厅里转来的文件,安排王一鸣一天的日程。几点几点干什么,会见谁,中午在哪里吃饭,晚上宴请谁,都由龚向阳安排好了。

每天一早,龚向阳都会把一张表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在重要的地方,用笔标出来,怕什么事情一忙,忘记了。

晚上八点半,宴请完外宾后,王一鸣还是散了一个小时的步,回了房间,准备洗澡睡觉。他在内心里,还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和马芳再做进一步的交往了,要是自己同意到马芳的住处,他怕自己到时候,是控制不住的,脑子一热,两个人什么也不管,发生了关系,情况就完全失控了。那样不利于自己今后在西江省的发展,自己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被对手发现了把柄,到时候就被动了。一旦有人在这个方面攻击,那两年以后,自己的位子就岌岌可危了。到时候不仅接不上省委书记的位子,甚至连省长的位子,都不可能。那将会是一个惨痛的失败,自己只能在副省级干部的位置上,了此一生。

无论如何,这样的结果是不可能让它发生的。怎么办?只能是约束自己,不就是一个漂亮女人吗?以前自己不是也接触过漂亮女人吗?还是艺术学院的女孩子,身材长相,不比马芳差,自己不是最终顶住了诱惑吗?不能因为她马芳是个女主持人,就格外高看一眼!有什么啊,脱了衣服,都是女人,都一样。

晚上十点,马芳的短信又来了,说:“男人,你今天来不来?”

在马芳的心里,他已经把王一鸣看做自己的男人了,连称呼都一步步升级,变成“男人”了。

王一鸣看这个马芳,还真是有点疯狂的劲,心里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女孩子,激情似火,被哪个男人点燃了,她不把你燃烧成灰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远离些,让她自生自灭好。弄不好真是要引火烧身。

王一鸣回信说:“你冷静冷静,我今天事情很多,会见了外宾,又陪吃饭,喝酒,累了,要休息了,你也早休息吧。我们还是做个普通朋友吧。”

马芳知道王一鸣还是在躲自己,心里陡然涌上来一股怨气。心说:“你拿捏什么啊!姑奶奶我还对不起你啊,我这么低三下四的,求过谁?想上我的男人可是排成了队了。我把身子为你留着,白送给你,你还拿劲!哼,到时候别后悔,想要我还不给了呢!”

说着,回了一条短信:“好吧,我不理你了,伤自尊了。”

王一鸣一看,这个姑娘还是用情挺专一的,是个好女人,要是自己是自由人,会不顾一切的拥有她的,给她想要的一切,尽自己一个男人的责任。但现在,这一切都是没有可能的。于是又发了几条,安慰她一下,看没有什么反应了,只好也睡去了。

王一鸣频繁和周广生来往的情况,被省委秘书长高天民察觉了。小邵是高天民安排的人,小邵虽然原来在部队,为领导开过车,但转业的时候,想进省委办公厅,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的转业军人,每年那么多,营团级军官都很难安排工作,像小邵这样的排级干部,想进省委办公厅这样的单位,基本上是比登天还难了。

谁都知道,在中国,你有没有单位,单位的效益怎么样,直接影响你一辈子的生活水平。省委办公厅,是什么地方?不用说谁都明白。现在的转业军人,要想进入这样的单位,如果你没有特别强硬的关系,你就想也别想。

有的人说了,我有钱,我送行不行,买通当官的行不行。现在的问题是,有钱的人多了,想进来的人也多了,但当官的你认识不认识,人家敢不敢接你的钱财,这才是大问题。

小邵就有运气,他开车的军首长,姓武,后来官又升了,做了大军区的司令员,军衔也变成上将了。西江省军分区,就归他管辖。他一个电话,就打给军分区司令员裘新旺。要求他出面,把自己的司机安排好。裘新旺不敢怠慢,专门为此事去了一趟杨春风的办公室。

杨春风一听,微微一笑,这算什么事吧,对于一个省委书记来说,安排一个转业军人,不是小菜一碟吗!就问:“他想去哪个单位啊?”

裘新旺说:“这个小邵就看上省委办公厅了,他想在这里给省委领导开车。”

杨春风说:“这好办。”到外面冲秘书张运来喊了一声:“小张,你让高秘书长来一趟。”

高天民的办公室就在杨春风对面,小张一路小跑,就到了对面,推开门,冲高天民的秘书邱海华说:“快叫你老板,大老板叫他。”

小邱又连忙敲开高天民的办公室,说:“老板,杨书记让你去一趟。”

高天民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加快了步子,去了杨春风的办公室。

进了门口,才发现裘新旺也在,连忙和裘新旺握了一下手,站在杨春风的老板台前。

杨春风说:“裘司令,你把情况给他讲一讲。”

裘新旺就把武司令的司机想转业到省委办公厅上班的事情,给高天民说了说。

高天民看了看杨春风的脸,问:“老板,你的意思是?”

杨春风说:“武司令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你去安排吧。”

高天民说:“好的,我马上办。”

裘新旺看事情马上就办妥了,也很高兴,他今后见了武司令员,也好开口讲话了。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办私事,比给领导办公事还重要几百倍呢。领导敢于让你为他办私事,说明对你非常信任。公事谁不会办啊!

杨春风说:“裘司令,武上将很久没有到我们西江视察了吧?”

裘新旺说:“五六年没来过了,还是做副司令的时候,来过。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到西江。”

杨春风说:“你给他打电话,就说我邀请他,他不是做过我们西江省军分区的司令员吗,以后又做过集团军的军长,后来才升了副司令员。我们西江,也是他的老根据地了。我主政以来,他还没回来视察过。该回来看一看了,你告诉他,我们盛情邀请他。”

裘新旺说:“好,我马上就打电话,告诉他。他也想回来看一看了,西江省里,他有不少老朋友的。”

杨春风说:“你告诉他,我们会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他。”

裘新旺说:“好的,好的,我一定转达杨书记的指示。”

于是,一个月后,武司令员就带着自己的随从,浩浩荡荡,乘坐飞机,到了西江省视察工作。

西江省的新闻节目里,也出现了一个个镜头,武司令员视察驻西江部队,考察边境哨所,慰问驻防官兵,看望老红军,当然还会见了西江省主要的党政领导。

像他这样的上将军衔的军人,到了西江省,那接待的标准,就是按照国家领导人的待遇来的。杨春风亲自会见,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在家的几乎全部出席。

会见之后,在帝豪大酒店又举行了盛大的招待宴会,酒宴中还有歌舞杂技表演,整个气氛,欢乐祥和,在电视上看的老百姓,只知道这些大领导,又在搞军民联欢,真是将军和高官把酒言欢,但是不是军民团结如一人,就不知道了。

他们更不会知道,这些重大的活动背后,有时候就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细节引起的。这些视察啊,访问啊,有时候就是没事找事,去也行,不去也可以,反正想干什么,领导们总会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不明就里的人看了,以为这些当官的,都是忙的国家大事啊!

小邵的工作,算是安排妥当了。消息传到他那些战友里,他们也是羡慕的要死,嫉妒的要死。但没办法,谁让人家命好,抱上了大官的粗腿。有没有大官为你说话,一个人的命运,就有天壤之别。

小邵上班了,一开始是开机动车,谁有事到办公厅要车,司机班长派谁,谁就去。没事情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看报纸,聊天。

在办公厅车队,最风光的是那些主要领导的司机。像杨春风的司机赵君,那牛气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形容的。省里的厅级干部,和他通电话,都得小心翼翼的,嘴里兄弟兄弟的,叫的亲热的很。逢年过节,想给杨春风送礼,谁也不会忘了,为司机赵君也准备一份。

有时候就是不给秘书准备,也得为司机准备。因为他们是领导的腿,还是生活秘书。领导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面,大部分时间,是和司机在一起。秘书有时候还不知道领导在那里,司机却知道。所以,大家私下里都叫赵君为“司机一哥”。

赵君也不客气,抽的烟都是软中华,反正有人送,喝的酒不是茅台,就是五粮液,吃饭可以报销,住宾馆可以签单,修车可以拿回扣,这个司机当的,比一些处级干部,油水还大。一年下来,赚的小便宜,少说也有几十万。穿的衣服,都是高档的,一个夹克,都是上千块。一件衬衫,也要五六百。皮鞋更不用说了,都是名牌。在司机班里坐一会儿,大家没有不羡慕的,个个上来,嬉皮笑脸的献媚。赵君高兴了,从奥迪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条软中华,为大家一人发上一包。大家在一起吞云吐雾,海阔天空的吹牛,说着哪里又开一家高档饭馆了,什么什么菜好吃,什么什么菜贵的要死,一份要上千块。哪家夜总会的妞新来了几个,个个漂亮风骚。这些话,逗引的小邵心里痒痒的。

他在部队时,为当时还是副司令员的武中将开车,由于不是一把手,巴结武中将的人就不多,虽然部队里的风气也和地方上差不多,逢年过节,领导家里也是送礼的成群。但像小邵这样的司机,得的好处,却和地方上没办法比。毕竟圈子小,结识的人有限。

而到了这省委办公厅的车队,小邵才真正是大开眼界。同是司机,由于人家当了主要领导的司机,你是普通司机,那待遇收入,就千差万别。一年下来,差别就有可能是十几万,几十万。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知道了,是人就会动心思,有不平衡。所以,小邵就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怎么办?只能是走秘书长高天民这条路线。反正自己是经过他的手安排的,临上班之前,出于礼貌,小邵曾经去过高天民家里,带了两条烟,两瓶酒,也花了两千多块,算是意思了一下。

现在要求人,所以小邵就加大了送礼的份量,反正他转业的安置费,都省着呢!别的战友,为了找个好工作,早送光了,有的人还不够,又借了钱。而小邵,几乎没花什么钱,就找到了好工作。

中秋节的时候,他花了五千多块,买了一箱五粮液,送到了高天民的家里。

高天民看他这么有眼色,心里就非常喜欢他,笑着对他说:“小邵,不错,不错,好好干。有前途。”

小邵说:“秘书长,我在车队里开机动车,没有什么前途的,秘书长看有什么机会,为我操操心,我一定一辈子记着秘书长的恩情的”

高天民看这孩子,还是挺机灵的,就说:“好的,等有新的领导来,我安排给你。”

过了几个月,果然王一鸣来了。没有司机,于是高天民就安排了小邵。

小邵为王一鸣开车,王一鸣的动向,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本来就是领导司机出身,知道做司机的最大的忌讳就是对领导的不忠。他现在是王一鸣的司机,不管谁安排的他,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他现在只能是忠诚于王一鸣一个人。这是中国社会的潜规则,要不然得罪了王一鸣,他一句话,就把你这个小司机换掉了。这样你的名声也就出去,今后哪个领导,也不会让你开小车了。因为忠诚,是司机必须具备的品质。你想啊,当领导干部的每天那么多事情,迎来送往的,和什么人交往,你都一清二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头你的嘴巴成了小广播,见人就说,你说对领导干部的影响会有多大。今后谁见了你,还会放心。

再说了,王一鸣的未来,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只要不出事,按部就班的,不是省长就是省委书记,到时候你给他当了司机,那不是在司机这个行当里,相当于中了一个状元吗!赵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全省上上下下,巴结他的官员多的数不清,哪一个市委书记和市长,没有向他送过礼物。逢年过节,家里的东西,堆的像开百货商店似的。走到哪里,一个电话,当地的官员没有不给面子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走后还带着礼品。真是风光的很。想办什么私事,也是一个电话的事。

赵君自从当了省委书记的司机,沾亲带故的,只要找到他,都可以办成事情。农村老家的亲戚,要到省城里看病的,找不到好医生,挂不上号,或者入不了院。找到他,他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医院的院长,一切就都有专人安排了。农村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父母带上礼物,到他家里坐一坐,送上几万块钱,他只要接了,你想去哪个单位,他抽个时间,向那些厅长局长的打个电话,也安排了。还有的女孩子,家里没有钱,听说他有路子,主动送上门,他一高兴,你的单位也解决了。他向那些领导打电话的时候,说这个姑娘是他表妹,那个姑娘是他表侄女,反正他的事情都是大事,要特事特办。那些领导也没办法,甚至会好事做到底,连编制都奉送上,一劳永逸的解决了那些女孩子的工作问题。他们被赵君玩弄个一年半载,就找了男朋友,重新嫁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解决了一辈子的生存问题,也算不亏,有的人甚至在心里很感激他,有了机会,还会让他尝尝鲜。所以,他的日子,也是神仙一样。要什么就有什么。到哪里唱歌跳舞,一个电话,美女能叫一大群。

对于这样的生活,小邵也是羡慕不已。怎么办?自己现在已经抱上了王一鸣的粗腿,当了他的专职司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通过了考验期,完全取得了王一鸣的信任,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过上赵君那样的日子。

现在的问题,就是高天民这边,不好摆平。

本来自己的工作,是高天民推荐的,王一鸣初来乍到,他也不知道,哪个司机合适。小邵现在只是在试用期,王一鸣不满意他,随时还可以换别人。这个时期,正是小邵拼命表现的时候。他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技术水平没的说。为人也机灵,军人出身,训练有素,作风严明。嘴巴严,有眼色。

他烦恼的是,高天民在安排他当王一鸣的司机时,曾经意味深长的说过这样的话:“小邵,你要记住,你之所以有今天,可都是我安排的,今后你要时时向我汇报情况。”

什么情况,谁的情况,他又没明说,让小邵猜不透。

以小邵的脑子判断,高天民说的是,要小邵向他汇报王一鸣的情况。小邵想了想,这绝对不能干。伤天害理啊!自己是人家的专职司机,却打听人家的行踪,这不成了吃里扒外吗!要是王一鸣知道了,那还不把自己首先换掉,自己的前途就完蛋了。

于是小邵决定,一切都装糊涂,什么也不讲。但这段时间,他也不告诉王一鸣,因为这会把王一鸣吓坏的,自己的司机,原来是人家安排好的监督自己的,你说他知道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吧!现在是和平年代,官场上还是这么复杂,你提防着我,我监督着你,真他妈的活的累。

小邵不说,高天民是什么人,他有自己的眼睛,嗅觉,下面还有无数个向他讨好献媚的人,这些人不住的靠打小报告,来获得他的信任。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

谁都知道,要想获得高天民的信任,你光是送礼不行,你得表示你的忠心。怎么表示,就是刺探各个领导的隐私,所有的看到的,听到的,或者自己猜测出来,或者是道听途说得来的,只要你觉得这是个话题,可以刺激他的神经,至于说的是真是假,你就不用去管他了。你就可以在他的面前,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把你掌握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这样做的多了,他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人了,有什么好处,才会首先想到你。这样你提拔的机会,出国的机会,换工作的机会,所有的好事,才会摊上你。

虽然有些丑陋,有些龌龊,但这样的办法,却屡试不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现在中国的政治,还是没有公开公平的游戏规则,还是神秘政治,宫廷政治,主要领导说了算。领导手下,又没有合法的特务机构为本人服务,于是就豢养了一些自己的私人特务,他们捕风捉影,以满足领导干部的阴暗心理。这样,领导们的窥探欲,控制欲,就得到了满足。

所以,高天民凭自己的敏感和手下一些人的汇报,大约分析出来了,现在这一段时间,王一鸣和周广生走的很近。两个人时不时的在办公室里一坐老半天,谈的什么不知道,反正是喜笑颜开。星期天或者节假日,还会一起郊游,或者到家里,举行聚会。王一鸣已经去过周广生家里了,杨书记家里,他都没去过,他们两个,过往甚密,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高天民和周广生,一直是面和心不合,他们本来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虽然都是西江省里的坐地虎,但互不来往。杨春风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这个高天民,是死心塌地的跟自己的,于是才力排众议,把他提拔起来,放到省委秘书长这样关键的位子上。

高天民对杨春风,确实是投桃报李,上任以来,忠心耿耿,为了维护杨春风的权威,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杨春风想到的,他已经想到了;杨春风没有想到的,他也提前想到了。他简直成了杨春风肚子里的蛔虫,做的事情,非常符合杨春风的心意。

高天民判断,随着杨春风的任期日益临近结束,王一鸣和周广生是最有可能联起手来,在省委常委会上形成一股势力的。对于王一鸣来说,周广生是本地派,熟悉情况,拉拢了周广生,几年以后,王一鸣接班的时候,会非常顺畅。而周广生呢,也需要和王一鸣结盟。在杨春风的时代,他是不可能有大的发展的,杨春风对他是有所顾忌的,要不然在江城市委书记一职上,就不会派李耀出马了。本来李耀就是抓宣传的副书记,让周广生下去,兼任江城市委书记,为王一鸣腾了位子,自己得了实缺,有职有权,大家心里都舒服。但杨春风听了高天民的建议,还是决定让李耀去,让周广生接李耀的位子,出任抓宣传的副书记,这等于在实际上,宣布了对周广生的不信任。周广生白白被羞辱了一番,还没有任何办法拒绝这样的结果,只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周广生的不满,是大家都可以猜到的,但在官场上,你作为一个三把手、四把手,是没办法向一把手叫板的。就是不舒服,也要心平气和的接受。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对于组织上的安排,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要在执行中加深理解。什么是组织?在一个省里,代表省委的就是省委书记。你和他不配合,什么问题都对着干,你试试看,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找些你明显的把柄,给你个处分,或者向组织上汇报,把你调到别的省里去,眼不见心不烦,这是最平常的做法。弄的僵了,他一气之下,把你送进监狱,也是有可能的,你说谁的屁股上没有屎!他把你弄进去,自己还可以加分,说他是反腐败有功。要不现在的老百姓也看清楚了,什么反腐败啊,有的时候,就是高层人物的权力斗争。谁不服气,就想办法收拾收拾他,放到监狱里去,你就服软了吧。

一天到晚,高天民就是围着杨春风转的,他就是杨春风的情报来源地,是预警机,是千里眼,顺风耳。他的话,杨春风不能不听。

在办公室里,高天民说:“老板,有个情况,还请你注意注意啊!”

杨春风眯着眼睛,看着他,问:“什么情况?”

高天民说:“我掌握的情况,最近一段时间,王一鸣同志和周广生同志,相互之间,来往很频繁呐!”

杨春风喔了一声,说:“没那么严重吧!”

高天民说:“两个人经常在办公室里串门,节假日的时候,还出去泡温泉,听说带着的还有电视台的几个主持人,都是台花啊。王一鸣还到周广生家里,吃过饭。这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同志间的正常交往了,他们要干什么,我还不清楚,所以我提醒老板警惕一下。”

杨春风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晃了几下,说:“好,我知道了,抽个合适的时间,我和王一鸣副书记谈谈,让他端正些态度,不要和周广生来往太多,更不要带着一帮女人,出去泡温泉吗,这样影响不好吗!他还年轻,刚来,我们要保护好这样的年轻干部,要不组织上就会说我们是不管不问,不关心我们的年轻干部。”

星期五下午,看有了时间,杨春风交代自己的秘书:“小张,你喊王一鸣副书记到我这里来一趟。”

小张连忙给龚向阳打电话,说:“兄弟,杨书记叫王书记,到他办公室里来一趟。”

小龚说:“好,好,我这就告诉他。”说完,忙敲开王一鸣的办公室,说:“老板,张秘书来电话,让你去杨书记办公室一趟。”

王一鸣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看着的文件,站起来就往外走。小龚连忙关上门,跟上去,把他送到三楼杨春风的办公室门口。

王一鸣一进去,张运来忙站起来,迎接说:“王书记好,请进吧。杨书记正等着你呢。”

王一鸣进去后,看到杨春风正在办公室里来回晃着散步。看王一鸣进来了,杨春风连忙伸出手,指了指沙发,说:“坐吧!”

小张在他的面前放下一杯茶叶水,关上门,就出去了。

王一鸣上任这几个月,虽然到杨春风办公室也来过几次,都是自己有事情主动请示汇报,下级对上级吗,有拿不准的,主动请示汇报,是个好习惯。但杨春风亲自叫,还是第一次。

王一鸣看着杨春风,脸上还是带着笑,眯缝着眼睛,脑门光秃秃的,坐在沙发上,习惯性的翘起来二郎腿,脚尖晃了晃,意味深长的看了王一鸣一眼,也没开口说话。

为了打破气氛,王一鸣谨小慎微的说:“杨书记叫我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杨春风摆摆手说:“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叫你来,随便聊聊天,你来这么久,我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和你聊过天,现在有时间了,就想到了你。”

王一鸣说:“是我来汇报的少,我应该多来的。”

杨春风说:“大家都忙,也没有时间。最近怎么样?还习惯这里吗?”

王一鸣说:“行,还习惯。”

杨春风说:“家属不在这里,生活是有些不便。怎么样,想没想过把家属也调过来。西江这里,好单位也有,工资收入,也不比北京低了。像电力,烟草,银行,保险,都是非常不错的。如果需要我出面,我打打招呼。”

王一鸣说:“太谢谢杨书记了,我家属在北京习惯了,她不想调外地工作了,再说了,孩子还在北京读书。”

杨春风说:“孩子上高中还是大学?”

王一鸣回答:“大学二年级。”

杨春风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王一鸣说:“男孩。”

杨春风点了点头,说:“好。”

谈到孩子,两个人谈话的气氛就轻松多了,王一鸣就礼貌的问了杨春风,说:“杨书记几个孩子?”

杨春风说:“一个姑娘,一个儿子。”

王一鸣说:“杨书记有福气啊,儿女双全啊。”

其实王一鸣是装糊涂,早就有人告诉他,杨书记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叫杨欢,在省城里开了一家著名的广告公司--天马广告,省城里主要街道的户外广告,都有他闺女开的那家公司代理。全省高速公路两边的广告,也归他们公司。现在一年下来,也挣不少的钱。他儿子叫杨乐,前几年和一帮朋友,合股开了一家著名的夜总会--人间仙境。在江城市也是人气很旺,很多达官贵人,都到那里公款消费。那里美女如云,又没有公安人员骚扰,可以在那里公开的卖淫嫖娼,所以几年下来,也是赚了不少钱。

现在的领导干部,有不少人就栽在自己的儿女亲戚上,自己工作忙,没有时间监管自己的孩子,社会上的风气又不正,多少老板,都盯着他们的孩子的,想通过他们的孩子,和上层建立关系,找到需要的保护伞。自然千方百计,设套子让他们钻。

杨春风前两年,刚来西江的时候,为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安排了不错的工作。儿子在省投资集团公司做部门经理,女儿在省财政厅做公务员。无奈上班挣的钱,在这些高干子弟看来,根本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许多高干子弟,靠着老子的权力发了大财,于是心里早就痒痒了。

一开始杨春风也不同意两个孩子都下海,但经不住两个孩子软磨硬泡,看他们个个都有一帮朋友,要资金有资金,要人才有人才,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两个孩子不住的说,权力靠不住,等过两年退休了,没有了钱,想后悔都来不及了。现在的高干子弟,谁不是能捞钱就捞钱,能抓权就抓权。权是暂时的,有钱才是自己的。钱多了人不愁,再多也不嫌多。怕放在国内不安全,往国外一转移,买别墅,办公司,还可以合法的投资移民。全世界任我游,来去自如。多潇洒。

杨春风看两个孩子,也确实不是当官的料,于是才同意,让他们辞职下海。索性几年下来,他们就做的风生水起了,还真是有些经商的才能。

杨春风不想和王一鸣,在孩子问题上深入下去,于是言归正传说:“老弟,我这一次找你来,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的。”

王一鸣看他说的郑重其事的,就问:“什么事情?老哥。”

杨春风说:“有人向我反映说,你最近一段时间,和周广生副书记,过往甚密啊!有这回事情吗?”

王一鸣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心说:“这些小事情,还有人打我的小报告。”

既然杨春风问到了,说明在他的心里,还是很在意自己和周广生来往的,这个时候如果不承认,更会加深他的怀疑,还给他留下自己不诚实的印象,今后就更不好打交道了。

于是,王一鸣笑着说:“周副书记邀请我,去泡了一下温泉,他知道我刚来,星期天没地方去。还有一次,去了他们家,吃他老婆做的家常菜。我每天吃饭店的菜,也确实腻味了,他一邀请,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就去了。”

杨春风一听,王一鸣已经合盘托出了自己的全部活动,和他本人所掌握的情况,一点也不差,从这个角度上可以看出,王一鸣是诚实的,看来是真没什么,是正常的同志间的交往。杨春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多疑了,但一把手的面子不能丢,就是有错误,也要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这是许多当大官的善用的伎俩。他们也习惯了,自己怎么会有错,就是错了,也是为你好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吗!你是下级,就应该随时敲打敲打。

杨春风于是说:“是这样啊,也可以理解。我也是好意啊,作为班子里的老大哥,我不能看着你出任何差错啊!你年轻,刚来,许多情况你还不熟悉,西江省这里,情况复杂着呢!大家拉帮结派惯了,我来这几年,才调整过来,好一些。我们省委常委十几个人,一定要首先搞好团结,大家相互之间,搞等距离交往,不搞谁轻谁重。私下里,少来往,少接触,有事情到常委会上谈,光明正大。这样大家也就没有猜疑的空间了。班子里舒心,大家工作的积极性才能够高涨吗!尤其是出去应酬的时候,不要动不动就和女主持人啊,歌舞团的演员啊搞在一起,那样群众看了,会怎么想我们啊!我们都是党的高级干部吗,一言一行,都要中规中矩,一个细节注意的不好,闲言碎语就来了,所以我提醒你,还是要注意,人言可畏啊!”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自己出去泡温泉,和主持人马芳应酬的事情,肯定有人走露了消息。会是谁呢?小龚不可能。小邵非常有可能。但电视台的那几个司机,包括几个女主持人,也有可能向别人炫耀时,走漏了风声。电视台的台长刘治国,也有可能,方方面面,漏洞简直是太多了。他们许多人,说不定就是杨春风或者高天民的耳目。看起来这些人不能不防。

王一鸣听到杨春风这样的敲打自己,心里非常不愉快,这么些年来,除了赵老,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于这样和他讲话。他自尊心很强,心里虽然一再劝自己,要耐得住性子,现在不是和杨春风顶牛的时候,他年龄比你大一二十岁,作为长者,上级,他这样和你说话,也没有什么不妥。换了别人,不客气的说,他还敢于骂人呢!像高天民,也是省委常委,就没少挨他的骂。骂你,有时候是没把你当外人看。当然,高天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在他面前,就是小心翼翼的小媳妇,俗话说,端人家的碗,要服人家的管。你是我养的狗,还能不听话,不忠诚,看我不狠狠收拾你。

王一鸣不是他杨春风提拔的人,和他没有任何渊源,相反,还是他潜在的对手。所以,杨春风不可能像对待高天民一样随便,有些话还是要拿捏住火候的,敲打到一定程度,达到预期的效果,见好就收了。要不然显得自己没有胸怀,不像做老大的样子。

杨春风看王一鸣面色凝重,知道自己的有些话,可能是重了点,于是就想缓和一下,说:“老弟,我是为你好啊,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西江这里,水深着呢,你刚来几个月,许多情况还不熟悉,我是怕你把握不住,一不小心,犯了错误。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自己如果不当即作出表示,对他杨春风表示感谢,那就会让杨春风觉得他王一鸣这个人没有胸怀,批评不得,在组织部门日后征求他的意见的时候,他就会借题发挥,说你王一鸣,不成熟,没胸怀,不尊重老同志,不善于团结人,总之,什么都可以给你扣上个大帽子。万一组织部门信了,就会在研究干部的时候,对你大打折扣。现在的干部考察,就是众口铄金,选来选去,可能选出都是老好人,或者是伪装的很深的人。这也是没办法,规矩就是这样,在里面混的人,只能是拼命压抑自己,不到自己的官位彻底到手之后,你谁都不敢得罪。你也搞不清楚,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致命的大问题。

虽然心里是万分的不高兴,不乐意,但王一鸣脸上,还是笑的很灿烂,他故意装出这样的表情,这对普通人来说,真难。你想啊,心里怒气冲天,表面上要做的表情却是笑逐颜开。不是长期训练,你根本做不出来。就是做出来,让别人看来,估计你的笑,也是比哭也难看了。

但对于政治人物,这却是必备的功夫,他们长期都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勾心斗角,嘴上好话说尽,背后使绊子,是免不了的。到哪里,都不是净土,所有的当官的,都会为了权力,斗个不停。天长日久,他们都训练出了一副表演的功夫,心里可能很苦,但脸上却是在笑。王一鸣也不例外,他无师自通,也能够娴熟运用了。

王一鸣十分谦虚地说:“太感谢杨书记了,你今天的谈话,让我受益终生。你是没有把我当外人看,是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刚来,什么情况也不熟悉,考虑问题,也不那么周全,今后还希望,杨书记多和我谈谈心,让我少走弯路,和杨书记时刻保持一致,多学习,多思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杨春风听王一鸣说了这样一番话,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说:“你有这个觉悟,很好嘛,今后我们多交流交流,在省委常委里,我是班长吗,大家都是兄弟,一定要相互关心,相互爱护,开诚布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共同把我们省的大事抓好,抓实。”

王一鸣说:“杨书记说的是,说的是。”

杨春风看讲的也差不多了,习惯性的看了看手表,说:“还有一个人,要会见。”

王一鸣忙站起,说:“那我就告辞了。”

杨春风说:“你也一起会见,这个事情正好你管。”

王一鸣感到很诧异,自己管的事情,来人为什么不找自己,先找杨春风。

杨春风说:“都是老朋友了,你也一起见见。”说着拉开门,问小张秘书:“赵铁锤来了没有?”

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连忙站了起来,说:“杨书记,我来了。”

杨春风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过来吧,正好王副书记也在这里,你见一见。”

这个时候,王一鸣早站起来了,他看到杨春风的后面,跟过来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穿着宽宽大大的蓝色西服,白衬衫,系着领带,大大的肚子,腆得老高。左手提着一个大大的公文包,像是女同志逛街的购物袋,里面随随便便,就可以放上几十万元的票子。

王一鸣发现,这些年有些当老板的,带的公文包越来越大,原来是手提包,后来换成了挎包,现在不少大老板,换了那种松松垮垮软皮的大公文包,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个小麻袋。不用说现在这些老板,送起礼来,出手更大方了。

杨春风介绍了一下,说:“这是王副书记。”然后指着来人对王一鸣说:“这是赵铁锤,通达建筑公司的老板。你们相互认识认识。”

王一鸣伸出手,赵铁锤连忙走上一步,诚惶诚恐的握着,说:“王书记好,王书记好,早就想去拜见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王一鸣说:“你好,赵老板。”

这个时候,杨春风已经坐回到自己的老板椅里,翘着二郎腿,看着王一鸣和赵铁锤。

王一鸣和赵铁锤连忙在他的对面放着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看着杨春风,听他的指示。

杨春风开门见山,说:“赵老板的公司,是个省外的大公司,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我们西江省里的大工程,不少都是他的公司做的。我在A市当市长的时候,就认识他,算是老朋友了吧。”

赵铁锤连忙接着说:“都是杨书记关照。”

杨春风看了王一鸣一眼,说:“我看省委党校新校址的建设施工,就给赵老板的公司做吧,他们的技术水平高,获得过几次鲁班奖了。这样还可以表明,我们西江省,是不排外的,我们不能搞地方保护主义,要加大对外开放,国内国际,一视同仁。谁的水平高,资金雄厚,谁就来做。赵老板他们公司,还愿意垫资。其他的公司,比如我们省里的公司,没有这个实力。”

赵铁锤说:“是,是,只要给我们做,我愿意出一个亿。”

王一鸣想了想,来找自己的建筑公司,明确表示可以提前垫资一个亿的,确实没有。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江城市的大街上,是有不少建筑工地上,扯着大大的条幅,上面写着“通达建筑公司,争创一流产品。”看来这家公司,在西江省里,是揽了不少活的。原来不知道,现在终于明白了,杨春风和这个赵老板,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现在做大领导的,都喜欢和这些大老板做朋友,一来是潮流,全国上下都是这样,上自国家领导人,下至县委书记和乡镇长,都和大款纷纷交朋友。市场经济吗,最吃香的就是这些手中握有资金的大老板。你看那些世界级富豪到了我们国家,到了哪一个省,领导人不是笑逐颜开的出来会见,吃饭,陪同视察。

和大款交朋友,为大款们在土地审批、税收减免方面做出优惠,让大款们得了好处,那些为老板们全心全意服务的领导们,自然不会没有任何好处。所以,现在的领导们,喜欢结交大款。大款们也喜欢巴结领导,你手中有权,我手中有钱,大家互利互惠,都有财发,活的都滋润。

像杨春风这样,在官场上没有特殊背景的人,他能够一步一步,从基层领导爬到省委书记的位子,离开了金钱铺路,他怎么能上得来呢。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送钱给市委领导。当市委书记的时候,他送钱给省委领导。等当了省级领导了,他千方百计就到北京拉关系,结识中央领导。反正这一路,他的发迹,很大程度上,都和他善于利用金钱铺路有关系。

当然,他也有能力,但问题是,在中国,有能力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别人上不去,他却能上去。究其原因,人家在送礼拉关系方面,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上级领导敢于接你的钱,十有八九,他得为你办事,要不然他也怕,怕你出卖了他。

从哪里弄钱?当上了大官,有的是渠道。卖官可以收钱,逢年过节可以合法的收礼,那一箱箱的茅台五粮液,还有几十公斤的冬虫夏草,拿到高档礼品商店里,都可以回收。一转手就是几十万、上百万。当然,还有公款可以报销,为上级领导送了礼物,都可以让财政埋单。当然,这些东西,比着插手重大的工程,简直是不值一提。一条地铁,投资都是几十亿。一个体育场馆,投资就是十几亿。一条高速公路,又是几十亿。让谁干不让谁干,中间就是上亿几亿的利润,那些手中拿到工程的大老板,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发财,都是谁给的机会。于是一箱箱的现金,就源源不断的送来了。

王一鸣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他要是想发财,这些年下来,最少也是千万富翁了。他不敢要的钱,人家不见得不敢要。现在的社会,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不少的官员,该贪的贪了,该玩的女人玩了,平平安安的退了休,甚至和老婆孩子,移民去了国外,成了合法的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不是也没事吗。真正撞在枪口上的,只是极少数的人。在中国当官,谁都知道,风险最小,收益最大。没有健全的监督机制,整个社会的风气就是如此,当官的贪污不稀罕,你一尘不染,两袖清风,就成了稀少的大熊猫了,弄不好要成为先锋人物,在新闻节目里展览。为什么?就是因为现在还这样做的官员,太稀少了,人家谁也不会放着大好的就会,不发财,不受贿,那自己的官怎么能升上去啊!都像你这样,当大官的还怎么过啊!小鬼小判都不来送礼,让阎王怎么过年吧!

杨春风的心思,自然王一鸣是猜不透的。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服从,配合。杨春风是一把手,他说了算。

你要是不配合,那也好办,他一句话,就把你换了,不就是一个领导小组的组长吗,他说你工作不力,另换别人,你什么脾气都没有,还白白让人看你的笑话。

所以和谁斗,都不能和一把手斗。牌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你斗不过他的。

王一鸣面对这样的局面,只能一口答应下来说:“好,我去安排。”

杨春风看王一鸣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了,就是出了什么事情,还可以让王一鸣在前面顶缸,自己可以一推三六九,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安全的很。心里自然是很高兴。因为他知道,按照整个工程的预算,这个项目做下来,自己又可以进账一千多万。到时候都要现金,往儿子的夜总会账户上一放,一年下来,就漂白干净了,都成了做生意赚的钱。拿来干什么就都合法了。

杨春风一高兴,就要喝酒,于是就对赵铁锤说:“赵老板,这么大的事情,都为你定了,你还不请我和王书记喝酒啊?”

赵铁锤连忙表示说:“一定请,一定请,我现在就出去打电话,安排好,等一会儿告诉张秘书地点。”

杨春风摆了摆手说:“好吧,先这样,我再看会儿文件,你们可以走了。”

王一鸣以为杨春风是开玩笑的,于是迟疑了一下说:“杨书记,我就不参加了吧?”

杨春风郑重其事地说:“你还有别的事情?”

王一鸣说:“没有。”

“那就一起去,让小张通知你地点,咱们好好喝两杯,庆祝庆祝,难得我有心情。”

现在杨春风心里,神经高度紧张,每每有发大财的机会,他就兴奋。于是就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他这几十年,也是在刀口舔血。收别人的钱,往上面送钱。大笔的钱进来了,大笔的钱又出去了,换回的是上面有了大领导,为自己说话,他的官职,也一天天像是坐了直升飞机,升了上来。每有大的腐败案件爆发,他也是心惊肉跳,特别是高层领导,他怕那些人出事,牵扯了自己。但十几年下来,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小官才容易出事,当大官最安全。

等到了省部级,就是进了保险箱了。不到万不得已,上面是不会查处你的。除非你把主要领导人,得罪完了。只要有一个领导为你说句话,你就可以逃过各种处罚,平安退休。因为他们一怕社会舆论,说官员腐败太厉害,二怕你顶不住,把他们牵涉进来,拉几个垫背。真正出事的大领导,都是这些人政治上犯错误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被用反腐败的办法,清洗掉了。说白了还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眼看着再混两年,自己就可以平安落地了,杨春风掂量掂量了自己的钱包,放在儿子和女儿名下的钱,加起来怎么也有三四千万了,这些钱,够用一辈子了,就是退休了,没有人理了,也够自己一家人花几十年的了。如果自己不贪不占,一分钱的积蓄也没有,退休了,再想天天喝茅台、五粮液,那是不可能的了。没人送了,自己的退休金,每月就那几千块,也买不起。

晚上七点,王一鸣赶到赵铁锤定的海鲜楼大酒店,在楼下,赵铁锤带着公司一般人,已经早早的等在大门口,高调迎接了。今天对于他来说,面子简直是太大了,杨春风要来,王一鸣要来,西江省里的老一和老三,都出席了。这说出去,多提劲吧。所以,他定了省城里最高档的吃海鲜的大酒店,最豪华最有档次的包厢--总统一。

说起“总统一”,省城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吃饭最贵的地方之一,随便一餐饭,没有一两万,就下不来。什么燕窝鱼翅,龙虾牛扒,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大厨更是中西合璧,偏重潮州菜的口味,每天晚上,都是达官贵人们聚会的首选地点。大酒店的经理、领班,听说杨春风和王一鸣都要来,自然是不敢怠慢,这是本酒店最大的面子啊。于是,也一起站在大门口,亲自迎接。

王一鸣下了车,问赵铁锤:“杨书记还没有到吧?”

赵铁锤忙说:“在路上了,张秘书说,五分钟以后到。”

王一鸣环视了一眼,他看到,酒店的门口,这个时候来来往往的都是客人,许多人在电视上可能见过自己,他们有的远远的好奇的看着王一鸣,有的认识的厅局长们,估计也是出席饭局,看到王一鸣也来了,连忙讨好的跑过来,和王一鸣握手,寒暄。

王一鸣觉得,这里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于是就对赵铁锤说:“我就不在这里等杨书记了。”

赵铁锤说:“不用,不用,有我在就行了。我送你上楼先休息着。”

说着话,赵铁锤把王一鸣和小龚送上电梯,到了包厢里,留下一个姓张的副总,陪着王一鸣喝茶,聊天,自己下去,继续等杨春风。

五分钟以后,杨春风上来了,酒店的经理连忙打开门,王一鸣看到,杨春风的后面,跟了四五个人。一个个子中等,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和张秘书,亲热的说着话。还有一个女孩子,看年纪也就是三十岁出头,和杨春风很亲密,一只胳膊挎着杨春风的胳膊,右手拎着一个国际知名品牌的皮包,混上上下,显得干净利落。

王一鸣搞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只好站在那里,冲杨春风微笑着。

杨春风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回头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指着王一鸣,说:“快叫王叔叔。”

两个孩子连忙说:“王叔叔好!”

杨春风拍着儿子的肩膀,对王一鸣说:“这是杨乐”。然后又指了指女儿说:“这个是杨欢。”

王一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两个就是杨春风的一对宝贝儿女,在省城里也是很出名的。

杨春风说:“两个孩子都想认识认识你,我想这也是个机会,就让他们都来了。”

王一鸣和杨乐、杨欢都分别轻轻的握了手说:“不错,不错,听说你们的事业干的都不错。”

杨欢说:“今后还需要王叔叔多多关照呢!”说着双手毕恭毕敬的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王一鸣认真的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天马广告公司董事长杨欢”。

杨乐也把自己的名片,递给王一鸣一张,王一鸣看到上面写的是“人间仙境娱乐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杨乐”。

王一鸣回头把名片交给小龚,说:“给我收起了,放到名片夹里。”

小龚接过来,说:“好的。”

看看该来的都来了,杨春风就直接往大圆桌前走过去,到了最中间的位子上,一屁股坐下来,左手指了指,示意王一鸣坐到他左边。右手指了指,示意赵铁锤坐在他右边。

赵铁锤笑嘻嘻的,推辞了一下,推了杨乐一把,说:“还是你坐在老爷子身边吧。”

杨春风面色一沉,说:“今天你做东,你就坐这里了。”

赵铁锤才拿捏着,在杨春风身边诚惶诚恐的坐下来。其他的人,都依次坐下来,杨欢挨着王一鸣,杨乐挨着赵铁锤。张运来和龚向阳,两个秘书,挨着坐下来。另外一个,就是赵铁锤公司的副总。

赵铁锤对服务员说了一声:“可以上菜了。”

一会儿功夫,菜就上来了,先是每人一份木瓜炖鱼翅,然后是主菜,什么牛扒,鹅肝,多宝鱼,大龙虾,还有飞机空运的阳澄湖的大闸蟹。每只腿上,还带着原产地的标志。现在的饭桌上,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层出不穷,为了让客人觉得自己花钱是物有所值,所以现在的商家,也在挖空心思,打原产地保护的牌。

主菜之后,还有主食,副食,点心,一样一样,花样翻新。

边吃着菜,赵铁锤边敬酒。酒有红有白,都是顶尖高档货。他敬完了,他公司的副总开始敬。然后是杨乐,杨欢,张秘书,小龚。

杨春风和王一鸣,两个人都坐在位子上没有动,下面的都是小字辈,接受他们的朝拜,是理所当然的。

印象深刻的是,杨欢先后几次,和王一鸣碰杯,一再用眼光瞟王一鸣,把王一鸣搞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女人的眼光,他清楚里面的含义。这些女孩子,见了自己有好感的人,眼睛是会泄露出秘密的。

王一鸣看杨春风心情好,特意站起来,敬了杨春风一杯白酒,说:“感谢杨书记对我的关照,祝杨书记身体健康。”

杨春风也站了起来,和王一鸣碰了一下杯,说:“好,你也一样,身体健康。”

酒宴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杨春风先后喝了十几杯白酒,中间酒店经理,在领班的陪同下,也向杨春风和王一鸣,各敬了一杯酒,并把自己的名片,给了王一鸣一张,小龚一张,不住的说:“有什么事情,打个电话就行。我来安排。”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吃过水果,大家就撤退了。

几个司机,被安排在另外一个小包厢里,他们早已经准备妥当,在下面发动了汽车等着。

王一鸣先送走了杨春风,然后才上了自己的汽车。上车的时候,还看见杨欢冲他不住的摆手,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说:“王叔叔,我有事情可是要找你的。”

王一鸣微笑着,点了点头。

汽车缓缓的发动,离开大酒店,拐上了江城大道。

这个时候,街道上车水马龙,车子走走停停,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到西江宾馆。

在车上王一鸣迷了一会儿眼睛,他的脑子,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反复的回忆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有一个事情,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行踪,是从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杨春风又是从谁哪里,听到了他的行踪。

他反复排查,认为秘书小张不可能,他一天到晚紧跟着杨春风,也没时间打听这些事情。杨春风的司机赵君有可能,但一个司机,他要想得到信息,也只能说通过司机们的聊天,自己的司机小邵不说,他也是得不到的。那除了司机和秘书,在办公厅里,谁是杨春风最信任的人呢?眼下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秘书长高天民,他是大总管,他是有可能影响杨春风的决策的,他同时也会主动扮演杨春风耳目的角色。搜集信息,向老板汇报,这是他的职责。像自己和周广生来往这件事,一般的人,不会看到这里面的问题,只有高天民这样局内的人,才会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

原来是他,王一鸣顿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目标筛选出来了,王一鸣又在推测,高天民是从哪个渠道得到那么多自己的信息呢,会不会是小邵主动汇报的呢。本来他就是高天民推荐的人。自己和这个小邵,萍水相逢,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自己对他这个人的品格,修养,人品,都没有把握。自己的司机不和自己一心,这是最危险的事情了。他的手上,抓着方向盘,那是要命的东西。你就是不满意,在没有换掉他之前,你也不能有任何表示,让他心里对你不满,他有了情绪,心理上受了影响,万一开车不专心,或者故意制造交通事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王一鸣想了想,在没有获得确切的证据之前,对小邵还是采取冷静观察的办法,静观其变,如果确认他真是高天民派来跟踪自己的,那就毫不犹豫的把他换掉。换谁呢,现在还是一个犯愁的事情,自己手上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先用着小邵,等有机会了再说。

车子到了宾馆,王一鸣下来,转身上楼,小龚和小邵,开始往楼上搬东西。王一鸣看他们,搬了两个箱子,看商标,知道是两箱酒,一件是茅台,一件是五粮液。箱子的上面放着一个纸盒。

放下箱子,小邵问了一句:“老板,没什么事情了吧?”

王一鸣看了看表,将近九点钟,自己休息一会儿,就要下去散步了,也用不着车子了,于是就对小邵说:“你回去吧,没什么事情了,如果有事,再打你电话。’

小邵说了声:“好的,再见。”就开着汽车,回家休息了。这些当领导司机的,领导不用车的时候,车子实质上就是自己的私车了,可以开回家,可以办私事,还烧着公家的汽油,公家掏着过路费、养路费、保险费、修理费,自己还可以在车子的修理上,少修多报,赚取些差价。一年到头,为领导开车,还有无数的礼品,土特产,所以当领导司机,在当今的社会,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尤其是这些大领导的司机,一年下来,灰色的收入,超过工资很多倍,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谁有了这样的机会,都不会不好好珍惜的。

小邵知道王一鸣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虽然以前和王一鸣没有任何渊源,但现在做了王一鸣的司机,他还是非常满意的。高天民那里,他也不再刻意去巴结了,平常里也没有隔三差五去汇报过。他想慢慢疏远高天民,他觉得,高天民身上,还是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气息,有时候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余光,是冷冷的,让人看了胆寒。这都不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的男人应该具备的气质。而王一鸣身上就不一样了,阳光,正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非常清爽,所以,他喜欢跟这样的领导。小邵文化不高,他对人的判断,许多知识,还来自戏剧舞台上的那些表演上,白脸的奸臣,黑脸的是包公。按小邵的判断,别看都是当官的,但区别可大了,有的是奸臣,有的是忠臣。

王一鸣毫无疑问,在他的眼里,是忠臣。问题是,现在忠臣也收礼,动不动就是几千块钱的礼物,就那两箱酒,拿出去一转手,就是七八千块,你说当了大官,发财怎么就那么容易呢!你不用开口要,就有无数的人想巴结你,不用吭声,什么好东西,都有人送到你手里边,还怕你不收。

从心里讲,小邵还怕王一鸣太清廉,老板太清廉了,做司机的,就不会有什么油水了。老板都不要任何礼物,你一个当司机的,还敢要吗?最可怕的是,老板不收礼物的名声出去了,搞得没有任何人来送东西了,那当司机的,就惨了。人家既然不给老板送礼了,也就不会给你司机顺便送礼了,那你这个司机,还干着有什么劲!

做司机的,又不像秘书,有文化,有文凭,跟着领导,三混两混,就出息了,几年之后,不是这书记,就是那局长的,也成了实权在握的领导,手中有签单权,也有自己的专职司机,吃香的喝辣的,都可以公款报销。你一个司机,就是做的再好,也不会有太多提拔升职的机会。你的机会,就是抓紧时间赚钱,多收礼,多办私事。所以,从本质上讲,领导干部的司机,都希望领导能多收礼,多交往人,这样他们也顺便发了小财。

就像这一次,碰上个大方的主。赵老板财大气粗,一下子就送了老板两箱高档的酒,还有一个礼品包。小邵瞄了一眼,看到里面是一个盒子,里面放了一只派克钢笔,一条皮带,一只领带,还有一个钱夹。

赵老板很周到,给司机小邵送了一条软中华,两瓶茅台酒。秘书小龚是一个礼品袋,里面估计也是皮带、领带、钱夹之类的东西。

这些老板,送礼都送惯了,知道对不同的人,送不同的礼物。人人打发的都满意。

对今天的收获,小邵已经很满意了,这是他最近一年多来,收获最大的一天。吃了一顿好饭不说,一晚上的礼物,也值个一千多块。拿到家里,见了老婆,也值得炫耀炫耀了。他老婆在省工商局行政办事大厅上班,虽然是事业编制,但收入比小邵高。小邵原来开机动车,没有多少油水,见了老婆,自然是低了一等。

唯一感到骄傲的是,他老婆的工作,说白了还是靠武司令的面子,也是由省军区的裘司令出面才安排的。他小邵一个司机,能在省城里夫妇全部进了好单位,工作稳定,待遇良好,换了一般的人,根本做不到。就是俩口子都是大学生,或者研究生,也做不到。因为没有大权在握的官员为你说话,再好的单位,人家的编制就是空着,也不会给你。

所以,对现在的日子,小邵挺知足的。回到家里,提着礼物,上楼的时候,嘴里都哼着小曲了。

开开门,老婆孩子都围了上来,看他手中提着的礼物。小邵从里面掏出来,往老婆面前晃了晃,放在茶几上。他老婆仔细看了看包装,说:“都是真的。”

小邵说:“废话,给领导送礼,他们敢买假的吗?!”

小邵说着,就翘起了二郎腿,把中华烟一把拿过来,就要撕开,说:“老子现在也抽上软中华了,真他妈的舒服啊!”

他老婆一把抢了回去说:“给我,你抽那条拆开的玉溪不就行了,出去吃饭,哪个饭局上没有好烟,你装一包过过瘾不就行了吗!这些我拿去到礼品回收商店里,可以换回上千块钱,够咱孩子几个月的奶粉钱了。”

小邵想想也是,孩子的奶粉钱,每个月是少不了的。自己抽了喝了,过过肚子,也真是浪费。于是就不再坚持。

小邵走后,房间里就剩下王一鸣和小龚两个人。

王一鸣问小龚:“这些是谁给的?”

小龚说:“赵老板。”

“都是什么东西?”

“两件酒,还有一个礼品袋。”

王一鸣看了一下,都是好酒,估计一箱子都要几千块。又看了一下礼品袋,说:“打开,我看看,都是什么样东西。”

小龚把一个装潢精美的礼品盒打开,见里面放着一只钢笔,一个领带,一条皮带,一个钱夹。

王一鸣拿起钢笔看了看,是不错,估计最少也需要几百块,甚至上千块。这些当老板的,想的真是周到。

拿起盒子,发现下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封包,打开一看,是江城百货大楼的购物卡,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十张,都是一千元一张的面额。

王一鸣思忖了一下,这个赵铁锤,一下子就送给自己的东西,价值几万块。这些当老板的,出手可真是够大方的。

王一鸣把玩了一下,把购物卡放回纸盒里,说:“你先收着吧,统计好,等年底用。”

然后拿起钢笔和钱夹,递给小龚说:“拿去用吧。”

小龚说:“不用了,我也有的,在桌子上放着呢。”

王一鸣看小龚放在桌子上的皮包,旁边确实也有一个和自己的这边一模一样的纸盒,于是才确信他说的是真的。

王一鸣说:“好吧,你整理一下,我换换衣服,我们出去散步去。”

晚上休息的时候,他老婆于艳梅来电话了。一般情况下,于艳梅很少这个时候主动来电话,都是王一鸣先打电话,找她。

王一鸣拿起电话,“喂”了一声,说:“怎么了?有急事?”

于艳梅说:“是有急事,准备休息了没有?”

王一鸣说:“刚洗完澡,准备了。”

于艳梅说:“弟弟大伟要到西江找你,说是有一个朋友,托他办什么事情,反正归你管,我劝了他,让他不要去,给你添麻烦,他不听,非要去,说人家把机票都订好了,行不行也得到西江见你一面,你看怎么办?”

王一鸣问:“什么事情吧?大伟不是搞自己的公司,他的业务,在清江就做不完,还跑到我们西江,搅合什么。”

王一鸣知道,这些年于大伟也做的不错,利用自己的老子在清江省积累的人脉关系,纠集了十几个高干子弟,成立了大伟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长,从省建设银行贷了十几亿的款。因为省建设银行的行长就是孙广明,于艳丽的老公。孙广明在省人民银行做到处长,后来就升了省建设银行的副行长、行长。有这个关系在,自然于大伟可以比一般人更方便的从银行里贷款。有了银行做后盾,又有一大帮子高干子弟利用各种关系,拿地皮,搞批文,所以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也是迅速膨胀,用于大伟的话说,就是在中国,盖房子就相当于印票子。几年下来,在清江省里,他就是知名度颇高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了。手中的财富,少说也有三两亿,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现在像他这样的高干子弟,发财的多了。他们对当官不感兴趣,就一头扎进商海里,利用方方面面的优势,迅速致富,成了先富起来的一批人。有关部门统计过,现在的亿万富翁,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高干子弟。这是我们的国情,要想在中国发财,没有官方的背景,没有权势人物为你说话、撑腰,谁想挣大钱,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打你主意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工商税务,卫生监督,城管监察,公安法院,还有地方政府,甚至街道居委会,都能找你的麻烦。那些小混混,黑社会,更是隔三差五的,要到你头上欺负欺负。你有钱,但在官场上没有人,没有人当你的保护伞,在中国,你就是土财主,是鳖孙,是要受气的,要招灾的。什么时候你家产败光了,所有的灾才会消失。

而那些高干子弟就不同了,他们的老子,都曾经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方方面面都有自己安排的人,遇到什么麻烦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就可以动用国家机器,为他们办私事。法院检察院公安局,人家都能说得上话,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自然一般的小混混,听见名字,就吓退了。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他们想捞钱就捞钱,想做官就做官,官二代,富二代,什么好事全都让他们赶上了。他们有了钱可以泡明星,包小三,活在中国,真是像生活在天堂一样。

对于大伟的生活,王一鸣是不清楚的,他也不希望,在自己刚到西江,立足未稳的时候,于大伟就搅进来掺和,那确实对自己影响不好。你们在别的地方发财就算了,那是你们的本事,挣多少钱我管不着,也懒得管。反正你们的福自己享,有罪了自己受。挨枪毙了自己去吃枪子。怨不得别人。但到我的地盘上,人家就怀疑我是你们的黑后台,这样背黑锅的事情,王一鸣最不乐意干了。

所以,王一鸣口气一下子就严肃起来,说:“你告诉他,不要来,我很忙,尤其是工程上的事情,不要找我,我立足未稳,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一来,传出去都知道他是我小舅子,风言风语的,我还怎么混吧!”

于艳梅说:“我也劝他了,他就是不听。你也知道,我就这一个弟弟,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子,宠惯了,他认准的事情,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现在又有了几个钱,更不是他了。我真怕哪一天,他搞出什么事情来!爸妈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为他操心。他要是去了你那啊,你也不要太伤他情面,都那么大的人了,他什么都懂。有什么你心平气和的开导开导他,让他平静的回清江就行了,要不然他在爸妈面前,说你的不是,我们回家了,老人生气,也不好看。你不知道,现在爸妈年纪大了,脾气变了,疼他们的儿子,儿子说什么,他们都信的。让我们也不好做。你就耐着性子,有个做姐夫的样子吧,就算是给我面子了!”

王一鸣看自己的老婆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好作罢,说:“好吧,我好言相劝,让他们回去。不在这里为我添麻烦就行。”

于艳梅说:“好,你就应付应付他。”

临结束的时候,于艳梅问:“想我了吗?”

王一鸣说:“忙起来时候,还可以,睡觉的时候,就忍不住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于艳梅说:“你就再忍十几天吧,等七月份,学校放假,我就带着儿子一起去看你。我们到时候好好团聚团聚。”

王一鸣说:“好。”

两天后,果然于大伟来了。

王一鸣问他在哪。他说:“住在江城假日大酒店里,都是朋友安排好的。”

王一鸣说:“那我请你吃顿饭吧。有事情我们见面谈。”

于大伟说:“吃饭的地点已经订好了,在三楼酒店的一个包厢里,我的朋友,想见见你,请姐夫千万给个面子。”

王一鸣想了想,问:“他什么事情吧?值得大老远把你请过来。”

于大伟说:“都是道上混的朋友,前几年我做生意的时候,他帮过我,所以现在求到我头上,我就不能不管了,要不然日后不好见人。他的公司,想要你们党校的那块地,还请你多多关照关照。”

王一鸣说:“这个我一个人怎么能够定下来,都是拍卖,他自己到时候参与就行了,谁给的价格高,就是谁的。”

于大伟说:“姐夫,你真逗。这里面的弯弯绕多了去了,可以串标,围标,关键你这里要认这个结果。其他的,他自己出面摆平。”

王一鸣说:“对这个我确实是不熟悉,我们成立的有工作小组,具体的他们负责,我就是牵头的。不管那些具体的事情。”

于大伟说:“好吧,你出席一下,就算给我个面子好不好。成不成我已经尽力了,朋友那里,也好交代了。”

王一鸣看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也是不好再拨面子的,于是就按照他说的地点,赶到了大酒店的包厢。

服务员推开门,王一鸣看到于大伟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立即从沙发里站起来,满面笑容,到门口迎接。

于大伟叫了一声:“姐夫。”然后指着那个男人,对王一鸣介绍说:“朱小光,朱老板,光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我多年的哥们。”

朱小光连忙弯下腰,双手握着王一鸣的手说:“王书记好,见到王书记,万分荣幸。”

服务员倒上茶,把小龚和司机小邵安排在订好的另外一个包间里。关上门,留下王一鸣和于大伟、朱小光两个人说话。

王一鸣在桌子中间的位子坐下来,一左一右,坐着于大伟和朱小光。用热毛巾擦了一下手,回头看着朱小光说:“你们光明地产,在全国做的不错吗,现在西江省,也有项目了?”

朱小光说:“刚进来两年,项目还不多,就想王书记以后,多关照关照呢!”

王一鸣说:“关照谈不上,只要在西江投资,各级各部门都是欢迎的。招商引资,是一项任务吗!”

朱小光说:“话是这样说,但真正的好地段,没有关系,是拿不到的,就是拿到了,价格也偏高,利润的空间太小。我和大伟,都是多年的好兄弟了,听说你来西江了,我早就邀请他,到西江来看看我。引荐一下,今后有什么问题,好随时向王书记汇报。”

王一鸣说:“好,好,你和大伟都是兄弟,我们就都是好朋友了。有什么事情,开门见山。”

朱小光说:“我们公司看上了党校那块地,想做一个高档地产项目,不知道王书记能不能帮助我们,拿下来?”

王一鸣说:“这个不好办,要走程序,参与的公司很多,最后谁胜出,现在谁也说不了。”

朱小光说:“其他的我来办,我就希望王书记在我们公司拿下地之后,迅速认可结果。有什么举报的,也为我们压下去,项目迅速推进,就可以了。我们生米做成熟饭,谁也没办法了。”

王一鸣不解,这个朱小光,在拍卖会还没有举行,就有这个把握,说他们公司已经胜券在握了。

王一鸣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你们公司一定会得?”

于大伟笑了笑说:“姐夫,现在的事情,只要你提前做好工作,舍得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参与拍卖的,一家许他二十万,不要举牌,不要和光明地产竞争,就可以了。到时候光明地产举多少,没有人跟进,就行了。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参加一场拍卖会,就得了二十万,谁还不乐意啊。几天出席一个这样的活动,他们的钱也够花了。现在许多公司,就靠这个吃饭呢。就是有二十五家,才花五百万。地价上不去,一下子就可以少掏几千万,甚至上亿,合算。

王一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说:“这个事情,我帮不了你。犯法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是要抓人的。我劝你们,也要遵纪守法,想赚钱,光明正大。”

朱小光一听,泄气了,坐在一旁,脸上很是尴尬。

于大伟连忙过来打圆场,说:“姐夫,我们也没有要求你参与啊,现在成不成,还说不定呢!这个钱,他朱老板不赚,反正就有别的老板赚,反正大家都是这样玩的。我们就是这样一说,到时候再说,再说。”

说着,连忙催促服务员,上菜,喝酒。

这顿饭王一鸣吃的五味杂陈,和这样不三不四的老板打交道,他还真找不到快感。

好在于大伟在,双方非常熟悉,说起了过去许多往事,算是把一顿饭,对付了过去。

临上车的时候,朱老板又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小龚,说是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送的,就给王书记送块石头吧,作为留念。

回到住处,在桌子上打开,王一鸣看到,这是一块玉,是国内一个著名的玉石品牌。对这个,王一鸣也是不懂,他搞不清这里面的价格。

小龚却懂得一些,他转那些高档的礼品商店时留意过,知道像这个品种,随便一块,就是上万元。小龚把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好,说:“这个是真的,稀有品种,看样子最少值一两万。”

王一鸣不信,又打开,把玩了一下,说:“不会吧,就这一小块,会那么值钱。真是玩物丧志啊!这些东西,不能长挨,时间长了,浑身会沾满铜臭气。我以不贪为宝。先放着吧,等什么时候,参加捐赠会,拍卖了换钱,捐给那些农村的孩子读书用。”

小龚说:“好。”然后放进了一个保险箱里。

党校的各方面筹建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按照省委常委会上的决定,整个工程要在七月一日党的生日,破土动工。施工期一年多,要在下一年度的国庆节,交付使用。现在的重点工程,凡是花公款的,当官的都会找个名头,说起来很响亮,说是这个献礼,那个改善民生,不明白的,还以为真给老百姓有关系,其实,都是当官的为了糊弄人,为他们糟蹋民脂民膏找借口的。

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子的。那些动辄投资几十亿,上百亿,建设的大剧院、体育场、博物馆、会展中心,一年才开放几回啊,都是举行大型活动时,才使用一次。使用的时候,为了达官贵人的人身安全,各种安全措施十分严谨,临近的地方,到处是荷枪实弹的防爆警察,老百姓就是想进去,也买不起票啊!一张票动辄几百、上千块,谁也不会傻到把家里等着买米买菜的钱,用到这上面。能看得起演出的,都是有钱的,或者是别人送的,或者是可以花公款买的,老百姓连靠近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的当官的,就是这样不要良心,他们为了自己的政绩,不住的花大把的钱,搞面子工程,却说是为了老百姓好,什么都是打着民生的口号,其实和老百姓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些东西,不仅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为他们向上爬,积聚了资本,讨得上级的欢心,也为他们贪污受贿,创造了无数的条件,在工程的招投标,工程的款的拨付和结算方面,他们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和那些老板,勾结在一起,共同掏国库,双方发了大财。所以,他们最热衷于搞政绩工程,就是这个道理。

可怜的是那些愚昧的老百姓,不仅自己的利益被伤害了,自己的旗号被盗用了,自己辛辛苦苦为国家工作贡献的税收,被这些贪官污吏拿来糟蹋了,中饱私囊,就这还不算,他们还要欺负你笨蛋,不明事理,侮辱你的智商,让你天天还要感谢他,真是岂有此理!从古到今,还从来没有见过,当官的可以如此不要脸的。

对于这样的情况,王一鸣也是知道的,作为体制中的人,他一个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让他怎么办?难道让他一个人独自抗争,不惜和体制内的所有人决裂,那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只能是他被无情的淘汰出局。现在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国家在大的游戏规则方面出了问题,官员们可以堂而皇之的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干徇私枉法的事情,要是有人不识抬举的出来阻挡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把你撕成碎片。

在一个贪官污吏遍地都是的国家里,风险最大的,不是那些屁股上有屎的官员,相反,却是那些还有些良心,还要保持自己清廉的官员。最危险的,就是那些不愿意同流合污,既保持了自己的清廉,还一心为老百姓干事,并且敢于向黑恶势力宣战的官员。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威胁了太多人的生存。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斗争,你想王一鸣要是那样干,他危险不危险。

为了生存,也为了今后自己能有更多的为老百姓服务的机会,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个性,按照社会通行的潜规则,使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吗。毕竟现在还不是他发号施令的时候。

在王一鸣的亲自指导下,党校搬迁工程的一系列工作,都有了眉目,当然,他的下面,还有梁跃进领着的一大帮子人,大家分成几个小组,按照时间进度,各项工作都稳步推进。

党校的拍卖权,最终给了周广生儿子开的宝时达拍卖公司。建筑施工,给了杨春风打招呼的通达建筑公司。新校址的设计,给了刘放明打招呼的省规划设计院。拆迁工程,给了胡方达推荐的一家拆迁公司。80多亩的地皮,被朱老板的光明地产,如愿买到。听说,他们为了运作成此事,花了上千万。但地皮的价格,确实被他们打压下去了,拍卖的结果是,以每亩不到四百万的价格,拿到了土地。比着周边拍卖的地块,性价比相当高。粗略估计,朱老板的公司,要节省最少五千万。

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朱老板自然是心花怒放,在合同正式签订之后,朱老板邀请于大伟,又来了西江一趟。在于大伟的陪同下,他们一起去了王一鸣的住处。

坐了一会儿,朱老板拿出一块表,说是送给王一鸣做纪念。

王一鸣看了一眼,发现是块瑞士名表,估计最少也值几十万。于是就推了回去,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

朱老板说:“王书记,你还是不相信兄弟我。这样吧,来日方长,你的恩情,我心里都有了,今后还少不了让你关照我的生意。我和大伟是兄弟,他那里,我给你付上200万,算是我对你的感谢费。我的车子里,准备好了200万的现金,怕你推辞,就没有提上来。我让大伟为你收着,你想用的时候,就去取。不够的话,还可以打我的电话。今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什么你的我的,有财大家发。”

王一鸣想不到,自己没有出任何力,只是没有从中使绊子,让朱老板的公司,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他感谢自己的东西,竟然就达到了200万元人民币。真是不可思议,看来当大官的,发财致富真是比一般人容易的多。

王一鸣说:“你不用给我钱,我也用不着,那么多钱,是要犯罪的。我没有帮你什么,只是你自己的努力,达到了目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收起来,我们做个普普通通的朋友,今后还好见面。你这样一搞,我今后就不好见你了。”

王一鸣的一番话,让朱老板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尴尬的看了于大伟一眼,使使眼色,想让他劝说劝说,要王一鸣接受下来。

于大伟说:“姐夫,你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做官,是对的,我也佩服,你不要钱,是没问题,你这一辈子,不出事故,国家是养着了,但你想过没有,我外甥怎么办?王礼再过两年,就大学毕业了,按现在的情况,怎么也要到国外读个学位吧!要不然说出去人家也笑话啊!现在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谁不到国外镀镀金,就是回国找工作,也好安排呀!在国外读书,学费生活费贵着呢,四年下来,没有上百万的钱,说不过去吧!毕业了,孩子要是不想回国了,留在国外发展,要买房子,买车子,开公司,离了钱行吗!如今那些当大官的,谁还像你,哪个手上没有个上千万,有的几亿都有了。把钱悄悄往国外一转,他们还安安稳稳的在国内做官,风光的不行,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他们立马飞去了国外,什么事情也没有,一辈子多潇洒啊!你不要,我替你要了,我先为你收着,在我的公司里,算是投资。等你用着了,或者退休了,再来拿就是了,我不能看着你过穷日子。我还得为我姐姐考虑呢!等退休了,有时间了,你们可以周游世界,那样的晚年生活,多幸福。”

王一鸣一听,心里就有些烦了,这个于大伟,是铁了心了,要把自己拉下水,但同着外人,又不好发火,于是笑着说:“我累了,要休息了,没有事情的话,你们就先去吧!有时间了我们再谈。”

于大伟和朱小光,看王一鸣已经下了逐客令,只好悻悻的站起来告辞了。

王一鸣此后也没有问过于大伟,到底收没收朱老板给的那两百万块钱。他觉得,这些钱跟自己没关系,自己也没有帮别人什么忙,人家要送他,是为了日后放长线钓大鱼。自己没有亲自收,就是没有丧失自主权,隔三差五,就不会被那些老板们要挟,为他们办事情。自己想办就办,不想办就不办。完全是自由的。不像那些贪官,收了钱,想退也退不了了,什么时候对方一威胁,都是俯首帖耳的,为那些大款服务,成了一个任人使唤的狗。多没有尊严!

而于大伟呢,是个亿万富翁,200万对于他,是毛毛雨了,不够他包养一个歌星一个月的花费。所以,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至于儿子今后的留学,真要是没有了钱,找到于大伟头上,就是借个一百万,他也得给。毕竟他是王礼唯一的亲舅舅。这个情谊,他还是要讲的,所以王一鸣,根本不会为钱的问题操心。

党校的大事情都处理好了,各方都打发的满意得不得了,杨春风见了他,也是笑容满面。刘放明见了他,也是笑逐颜开。周广生更是感谢他,给了儿子赚钱的机会,一个项目下来,又进账了上百万。胡方达副省长,也觉得自己挺有面子。大家隔三差五的,就会给王一鸣打个电话,或者到他办公室里唠嗑。人就是这样的东西,你给人家面子,自己也有面子。别人见了你,也会高看一眼。大家相互之间,就不仅仅是同志间的关系了,似乎有了共同的利益,大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大家都觉得王一鸣这个人圆通,好接触,能办事,在省委领导班子里虽然最年轻,但威望开始高起来了。开会的时候,大家脸上看他的表情都轻松了不少。

杨春风也不再把他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对手,威胁。这个王一鸣,挺会做事的吗!有眼力劲,不用你出面,该安排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

刘放明呢,也觉得王一鸣不错,只要向他打个招呼,自己的事情,就妥妥帖帖了,真是一个好兄弟。

周广生呢,更是把王一鸣看成好兄弟,一起喝酒,一起玩女人都有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的吗!他也不再怨恨王一鸣抢了自己的风头,排名在王一鸣之后,就是上不去了,他也心甘情愿了,王一鸣这个人当了省委书记,自己还是照样风光。他这么够兄弟,到时候自己随便都能混个正省级。

胡方达呢,隔三差五,还要到宾馆里,陪王一鸣一块散散步,聊聊天,通融通融感情。人这个玩意,就是要多接触,接触多了,就熟悉了,就有感情了。

王一鸣觉得,自己的周边环境,也在一天天转好,大家对他的工作,都挺配合的,这几个月下来,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和大家的关系处好了,今后自己才能一步一步的,达到目的。现在还是静下心来,用心观察的时候,这个阶段,少惹事,少出风头,少结怨,最大程度的与人为善,减少不利因素。等自己完全有了发牌的能力,再说吧。不在台上,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七月一日,上午十点整,在党校新址上举行了盛大的开工仪式。省里的主要领导,都出席了。整个工地上,被布置的张灯结彩。开阔的平地上,搭建了临时的主席台,到处铺着大红的地毯。天空中到处飘荡着各种颜色的气球,一辆辆的挖掘机械上,也披红挂彩,时刻等待着领导的命令。

现在各个地方,对举行这样的活动,都有一套办法了。卖条幅的,卖气球的,应有尽有。搞策划的公关咨询公司,大街上也有的是,你一个电话,就可以为你全程服务,你只要掏钱就可以了。

搞这样一个开工仪式,整个下来,也要花十几万。光是买的礼品,就花了五六万。每个参加仪式的领导,都有一个礼品袋。里面装了一个名牌领带,一只钢笔,一个体恤衫。秘书和司机,每人是一件名牌体恤衫。

当领导的,每年参加几十个这样的开工仪式,体恤衫基本上不用买,穿也穿不完。

这些都是花公家的钱,约定俗成,谁也不会说什么。倒是参加这样的仪式,没有任何礼品送,会不好看。有的司机和秘书,就等着赚点小便宜呢!你小家子气,连个礼品都不准备一份,大家就会骂,说你们不会办事。

所以啊,再节省,这个钱是不能省的,因为事关一个单位的脸面。

仪式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在鞭炮声中,杨春风宣布,工程开工。王一鸣和杨春风、刘放明、周广生等省领导一起,拿着铁锹,刨了第一锨土。大红的绸子,绑在各个人的铁锨把上,随风飘舞。领导们的脸上,也是笑逐颜开。每个人的胸前,还别着一朵花,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不住的拍个没完。

晚上上了电视,肯定十分好看,今天的场面,搞得是相当喜庆的。

参加完活动,领导们坐着小汽车,一溜烟就都开走了,工地上的工人们,开始打扫施工的现场。估计光是拆台子,就需要半天。还要卷地毯,收条幅,抬桌子,搬椅子,中国人,非常注意形式,在繁文缛节上,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没有人能够算得清。

许多领导人,带着秘书,司机,长途驱车几百公里,就为了参加这样一个仪式,还要在省城里住一个晚上,吃饭,住店,汽油费,都是公款埋单,铺张浪费,真是作孽啊!

领导人的一天时间,就这样被白白浪费了。他们的生活,似乎就是开会,上电视,会见,批文件,视察。看着是挺忙的,但具体干了什么,只有天知道。社会上的问题,在他们的瞎忙中,一天天累积起来,直到彻底爆发。

第二天早上八点,王一鸣走进办公室,刚刚坐下来,打开文件,正准备圈阅。小龚慌慌忙忙的推开门进来,说:“党校的副校长刘全民来电话,说有紧急事情找你。”

刘全民是排名在梁跃进之后的副校长,平常里和王一鸣也没什么私人交往,连到办公室汇报的时候,也是几个副校长,大家一起来,单独来办公室的,一次也没有。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怎么把握,很微妙。你一个副职,没事没非的跑到上级领导办公室,会让大家有看法。上级领导会认为,你是想巴结他,把你的顶头上司干掉,认为你有野心,对你的人品有看法。你的顶头上司知道了,会认为你一天到晚往上级领导哪里跑,是越级上告,打自己的小报告,所以在心里更加防范你。所以,平常里没事的时候,这些当副校长的,除了梁跃进,大家和王一鸣通电话的机会,都是很少的。

王一鸣说:“好吧。”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小龚把外边的电话压下,两个电话,是连线的。什么人打王一鸣的电话,都是小龚先接,只有他觉得要王一鸣亲自接的电话,他才会转过来,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减少领导的负担,要不然一天到晚要亲自接电话,对付没完没了的人,那就基本上不用看文件了。高级干部配个秘书,就是辅助领导工作的。

王一鸣拿起话筒,喂了一声,说:“全民你好。什么事情?”

刘全民说:“王书记,工地出事了。”

王一鸣一听就急了,问:“哪个工地?出什么事了?”

刘全民说:“我们的党校新建筑工地。附近几个村子里的老百姓造反了,他们聚集了几百人,在工地上,阻拦施工,把工程车都砸了。梁校长刚刚带着一批人,和他们理论,那帮农民,乱扔砖头,把梁校长的脑袋也打破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王一鸣问:“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吧!”

刘全民说:“现在还不知道,反正人已经倒下了,满脸都是血,抬着上的救护车。”

王一鸣问:“报警了吗?”

刘全民说:“报了,江岸区公安局来了几十个人,但闹事的农民很多,几百人围攻警察,根本压不住阵脚。他们把警车都掀翻了,放火烧了一辆警车。警察上去抓人,他们就用砖头、石头,雨点一样,对付警察。现在也没办法,正在调集防爆警察往这里集结。”

王一鸣一听,这事情闹大了,要赶快向杨春风书记汇报才是。于是对刘全民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全民,往后退一点,远远的观察着事态发展就行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保持电话联系。我现在就向杨书记汇报。多保重啊。”

刘全民说:“好,谢谢王书记了。”

放下电话,王一鸣大踏步的就往外走。

小龚忙站起来,提着包,跟了上去。

王一鸣吩咐小龚:“马上联系小邵,在下面等候,一会儿要出去。”

小龚边陪着王一鸣上楼,把王一鸣送进杨春风的办公室门口,向张运来摆了摆手。

张运来一看,是王一鸣来了,连忙站了起来说:“王书记早。”

王一鸣问:“杨书记在吗?”

张运来说:“在,里面有客人,省邮政局的马局长,正在汇报工作。”

王一鸣说:“你进去,就说我有急事,党校的工地出事了,你让马局长先出来一下,给我五分钟时间。”

张运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进去了。一会儿,后面就跟着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那男人一见王一鸣,连忙夸张的笑着,握住王一鸣的手,使劲的晃着说:“王书记好,王书记好。我正说汇报完毕,到王书记办公室,坐一坐呢。”

王一鸣知道,这就是省邮政局的局长马明礼,双方以前没有见过面,也没有打过交道,估计开会的时候,他认识王一鸣,王一鸣坐在主席台上,却不认识他。

王一鸣礼貌的和他握了握手,说:“马局长,对不住了,先打扰一下,麻烦你等五分钟,我有急事。”

马局长连忙说:“好,好,我也没什么紧急的事情,就是好久没到杨书记这里汇报了,正好我们那里刚出版了几套高级纪念邮票,挺珍贵的,给杨书记拿来几套,让他看看。等一会儿我也到王书记那里坐坐,也顺便送几套过去。”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他是来给杨春风送礼的,这些当厅局长的,有的时候,到省委主要领导办公室里汇报工作,就是送礼拉关系。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重要了。他们什么稀奇就送什么,只要打发的上级领导高兴,自己的乌纱帽就稳当了。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现在的中国的官员们,还热衷于搞这个,乐此不疲。王一鸣脸上掠过一丝鄙夷的表情,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他知道,在中国,抬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在下面,也可能是没办法。你说到领导办公室里汇报,总要找一个由头吧。

王一鸣于是笑了笑说:“好,欢迎马局长,常到我那里坐坐。”说着,一转身,就进了杨春风办公室。

杨春风坐在老板椅里,两只胳膊架在老板台上,抬着头,不解地看着王一鸣,心里说:“大早上的,你会有什么事情啊?”

王一鸣大踏步的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说:“杨书记,党校的工地出事了。”

杨春风问:“什么事情?”

王一鸣说:“农民闹事了,梁跃进也被打了,现在刚送进医院里抢救。”

杨春风问:“有生命危险吗?”

王一鸣说:“还不清楚,我也是刚刚接到电话,马上就上来了。”

杨春风问:“警察出动了没有?江城市呢?李耀那里,有没有情况?”

王一鸣说:“我还没有联系他。电话里说,有一辆警车被焚毁了,现场的情况,有些失控。”

杨春风一下子站起来了,摁了桌子上的一个按键,外面的铃声,一下子响了,张运来知道,老板叫自己,一定是有急事了,忙站起来,推开门,诚惶诚恐的看着杨春风。

杨春风说:“小张,你马上联系李副书记,让他立即给我来电话。”

张运来答应了一声,连忙掩上门,打通了李耀的秘书范志鹏的手机。范志鹏原来也是省委办公厅的秘书,现在随着李耀,调进了江城市委办公厅。张运来本来和他就熟悉,于是连忙拨通了他的电话。

范志鹏一看,是张秘书的电话,不敢怠慢,连忙接通了,说了一声:“你好,老哥。”

张运来说:“兄弟,你老板在吗?大老板找他,让他迅速回电话。”

大老板,是省委办公厅的秘书们,对省委书记杨春风的称呼。其他的领导,大家都称老板。

范志鹏说:“好,我马上向他汇报。再见,老哥。”

说着,马上进了里间的办公室,向李耀汇报说:“老板,张秘书打电话,说杨书记让你迅速回个电话。”

李耀这个时候,正在接听江城市公安局长杨发魁的电话,听到杨书记让他回电话,估计也是省委党校工地出事的问题,连忙交代杨发魁说:“这不,杨书记让我回电话,你给我立即赶往现场,就地指挥,我汇报完之后,也立即赶过去。”

说完,放下手机,拿起桌子上的红色机要电话,拨通了杨春风办公室里的电话。

杨春风听电话的铃声响了两下,知道是李耀打进来的,不紧不慢的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到里面说:“是杨书记吗?我是李耀。”

杨春风说:“我问你啊,党校的工地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李耀说:“报告杨书记,我也是刚刚知道,我已经命令市公安局的杨局长,亲自带队,到第一线指挥,我也准备,立即赶往现场。请问杨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杨春风说:“一定要迅速平息事态,恢复施工。对于带头闹市的,一定要严惩不贷,狠狠打击。要封锁现场,控制新闻媒体,不得走漏任何消息,更不能让外电报道,成为轰动性的新闻热点。具体的情况,你和一鸣同志商量着办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放下电话,杨春风看了王一鸣一眼,说:“怎么样?你也到现场去一趟,了解些实际情况,向我汇报。”

王一鸣说:“好,我这就出发,车子在下边已经准备好了。”

杨春风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一鸣出了杨春风的办公室,看到马局长还坐在沙发上,看到王一鸣出来了,忙站起来,笑嘻嘻的说:“王书记汇报完了,等一会儿我就下去,到王书记办公室里汇报汇报。”

王一鸣看着他,笑了笑说:“下次吧,我有急事要出去。”

马局长只好说:“好吧,我下次再来。”

王一鸣出了杨春风办公室,下了二楼,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对小龚说:“收拾一下,我们出去一趟,打电话,让游金平跟着。”

游金平是副秘书长,到哪里,他理所当然的得跟着,有什么事情,也好交代。

趁小龚打电话的空隙,王一鸣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时,发现小龚已经收拾好公文包,准备妥当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关上门,下了楼。

到了楼下,看到小邵把汽车已经发动了,小龚为王一鸣打开车门,又轻轻关上,才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王一鸣说:“走吧。告诉游金平,让他跟上来。”

小邵一踩油门,车子一溜烟的就拐出了省委大院的门口。

小龚又打通游金平的电话,说:“游秘书长,我们先出发了,你跟上就是了。”

游金平这个时候,也是刚刚下楼,正在联系自己的司机,一边接电话,一边寻找自己的车子。

他的司机也是刚刚启动车子,迅速的调头,一个急刹车,到了游金平身边,两个人迅速拐出大门口,加快速度,追赶王一鸣的车子去了。

在车里,王一鸣又让小龚,打通了李耀的电话。毕竟江城市是李耀的地盘,那些区长和区委书记,都听李耀的。自己现在孤身深入,身边又没有警察保护,万一车子被农民围攻了,就难看了。所以,有什么让李耀出面,比较妥当。

李耀一听是王一鸣找他,连忙问:“你好王书记,请问你到什么地方了?”

王一鸣说:“刚上江城大道。”

李耀说:“我也是从市委刚出来。我们在拐弯的路口会合吧,我让公安局的杨局长,在那里等我们了。”

王一鸣说:“好的。”由公安局的杨局长陪同,人身安全肯定是没有问题了。现在面临情绪失控的群众,王一鸣知道,不是匹马单枪显示英雄主义的时候了,现在社会变了,干群关系不像十几年前那么相互之间还有信任感了。自己当市长的时候,还可以走到群众中去,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还不会伤害你。因为那时候的老百姓心里还相信党,相信干部,是真心为他们服务的。

而现在,谁还信啊!

老百姓没有办法时候,只能是忍气吞声,在心里骂骂,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满,一旦有个由头,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已经焚毁了警车,打伤了领导干部的农民,就像一群被逼急了的发狂的公牛,这个时候,谁要想在短期内平息事端,如果不借助国家的强制力,都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王一鸣虽然在心里同情那些农民们的遭遇,不用问,只要是这样的大规模的事故,肯定是政府这边有问题。有些官员老是把我们的老百姓,称为刁民。王一鸣认为,这是非常没有良心的一句话。

中国的老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他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是再屈辱,再痛苦,他们也会选择和政府配合。不到实在活不下去,他们是不会反抗的。你想,今天的世界上,还会有哪个国家的人,像中国老百姓一样,任人欺负到这个程度呢?

让他们下岗了,没有了工作,没有了饭吃。他们男的就去当苦力,女的去卖淫,自谋生路,就那都没有游行示威。换到外国,你试试。让五千万人的饭碗砸了,就是总统,你还想活吗!看暗杀你的人有多少!你家的祖坟,早被炸了。

老百姓的懦弱,忍气吞声,并没有换来好日子,相反,倒暴露出来他们还有被压榨的潜力,所以各级官员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等超过一定的界限,于是,火山就爆发了,所以,当今的社会,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层出不穷,究其原因,就是当官的不再为人民服务,一贯的忽悠老百姓,已经失去了老百姓的信任,导致他们重新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命运抗争。

对这个情况,王一鸣是了解的,不用到现场,他随便一想,肯定是在拆迁补偿方面出了问题。

党校的地都是划拨的,是按照公益事业用地的标准,征用的农民的菜地、宅基地。那些地,本来都是农民祖祖辈辈居住或耕种的地方,现在一个通告,就征用过来了,推土机轰隆隆的开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倒再说。

就是鸟,它还有一个鸟窝,无端的被别人捣毁了,鸟都会大叫几声,何况是人?

王一鸣想,这个问题处理起来,肯定会非常棘手。好在自己现在做大官了,可以超脱一点,不然自己就是个区里的干部,或者是乡镇书记,直接面对群众做工作,就非常不轻松了。

车子到了约定的地方,王一鸣看到,路边集结了几十辆警车和绿色的运兵卡车,还有一辆黑色的装甲运兵车。运兵车里的帐篷下,站的都是一手拿盾牌,一手握橡胶棒的防爆警察。还有的车里,站的是一排排手握钢枪,戴着头盔的狙击手。看这个阵势,几百人是有。

王一鸣的车停下后,杨发魁连忙走过来向王一鸣敬礼。

王一鸣下了车,和他象征性的握了握手。王一鸣知道,这个杨发魁,在省城里也是一个人物,省城里有3000多名警察,都归他管辖,这是一个关键的位子。整个省城里的社会治安,都归他。他现在的身份是江城市市委常委兼市公安局局长。平常里王一鸣和他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不熟悉他,但出席大型活动的时候,见过面。再说了,在西江省了,哪个厅级干部,不认识王一鸣呢。

王一鸣问:“杨局长,情况怎么样?”

杨发魁说:“粗略估计,村民有五六百,现在站成了一个圆圈,人人手里都拿有砖头、石块,我们的人刚集结完毕,就等着各位领导指挥了。”

王一鸣说:“你这里有多少人?”

杨发魁说:“这里刚刚集结的有六百五十人,现场对峙的有三百多警察,路上还有增援的三百多防暴警察,整个加一起,有一千二百多人,按照我们的惯例,是两个对一个。征调的大客车也正在路上,到时候两个人抬一个,半个小时,就清理完了。往车里一塞,就拉到郊区了。地点我们也选好了,是一个废弃的水泥厂的大仓库,别说六百人,就是两千人,都关的了。别看他们现在闹,等关上十天半个月,他们知道了进去的滋味,比什么都老实了,今后让人闹,都没有人参与了。”

正说着话,李耀的车也到了。

李耀下来,和王一鸣握了手,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警察,对杨发魁说:“准备好了吧?”

杨发魁两腿一磕,身体一绷,举起右手,向李耀行了个礼,说:“报告李书记,全部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下命令了。”

李耀说:“好,按照你们平时训练的处置突发事故的预案,立即行动,争取一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

杨发魁说:“是。”

然后拿起对讲机,说:“各个行动小组请注意了,现在我命令,立即行动。我再说一遍,立即行动。到现场后,先完成包围。等候下一个处置命令。”

只见现场的警车和运兵车,立即启动,排成一队,加速往党校的工地开去。

警车过后,王一鸣和大家才各自进入自己的车子,跟着长长的车队,进入施工现场。

十几分钟后,车子离事故现场越来越近了,由于汽车实在是多,前面的路边,停了长长的一排,等一会儿还有大客车开过来,要给它们腾地方,也为了安全,你想啊,领导们的车子都是小汽车,不是奥迪就是别克,那些闹市的农民一看,就知道是大官们的座驾,趁着人乱,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胡砸一通,一辆车子就是几十万,损失就大了。传了出去,说某某领导的车子被砸了,也不好听啊。

于是,几个领导的车子就停在了路边,大家下来,步行往前走。杨发魁一挥手,就上来十几个防爆警察,手持盾牌,把几个领导包围着,前呼后拥的往前走,生怕从哪个角落里飞过来一块砖头,把大人物给砸了。

穿过一排汽车,王一鸣远远的就看见,在党校昨天举行开工仪式的一片大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片人群。最中间的是一大群当地的农民,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外面包围的是一排排的警察,他们手持盾牌,围成一个大圆圈。

走到离包围圈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江岸区的区长、区委书记,和当地的基层干部,都纷纷迎上来。王一鸣和李耀,和大家纷纷握手。

李耀对江岸区的区长说:“姜铭传,你给王书记先介绍介绍情况。”

王一鸣看到,这个个子不高,胖胖的区长,站着对大家说:“好,各位领导,我先介绍一下情况。”说着他用手一指被围在中间的人群,说:“这里是江湾村和坡头村两个村的村民,估计总共是一百多户人家,六百七十多口人。他们的菜地和宅基地,被我们征用,划拨给省委党校,做新校址建设。征用的土地,总共有五百一十亩。按照市里制定的补偿标准,每亩菜地,按八万元一亩补偿,宅基地不算面积,按建筑物每平方米五百八十元的标准补偿。村民们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我们通过多次做工作,基本上达成拆迁补偿协议,有八十多户,签订了补偿协议,按时领到了补偿款。但剩下的二十多户,不断的煽动人心,说补偿款过低,拒绝和政府签订协议,并趁党校开工建设的契机,煽动闹事。初步查明,为首的是村长杜田友和方大山,他们是两个村去年刚刚选举出来的村长,平常里这两个人,听说都是刺头,敢于出头,在村民中有些威望,我们的乡镇干部,曾经多次做他们两个人的工作,但他们就是不配合,这一次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给我们整个江岸区,整个江城市,都丢了脸,耽误了省里的重点工程建设,所以,我建议这一次要对这两个人动真格的,判他个三两年刑期,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姜区长简单汇报完情况,王一鸣思忖了一下,和自己估计的差不多,群众还是对补偿不满意。标准还是过低。不管你征地出于何种目的,但实际上,农民的利益是受到最大伤害的。人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有自己的住房,有大院子,还有几亩自留地,可以种菜、种粮食。这里离城里也方便,基本上就是郊区,种什么都好卖。

农民们有自己的住房,院子里可以自己种菜,房前屋后可以种树,吃水有自来水,不想花钱了,还可以自己打水井。地里有庄稼,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管你城里人的物价怎么一天天高的离谱,和他们没关系,因为他们一不用买你那价钱高的离谱的商品房,二不用像城里人那样,连喝水都要钱,一天不上街买东西,家里就什么也没有。

现在倒好,你推土机轰隆隆的一声响,农民的菜地推平了,房子倒了,院子没有了,树木被砍伐了,他们拿着政府给的十几万、几十万块钱,看着是不少,但一套小房子都买不起,只能租房子。更可怕的是,他们成了无业游民,农民没有了地,还是农民吗?

政府给的那几个钱,在现在的社会,能算得了什么吧!一天一天,人民币在国内贬值的速度,在加快。政府每年都往社会上,投放了海量的货币,都超过GDP的多少倍。去年的一万元,到了今年,购买力就成了九千,或者八千了。其实在今天,最大的小偷就是政府,他们一天天不负责任的发行大量的货币,相当于每天在从每一个中国人手中抢劫。只要你手中攥着的有人民币,就不可能抵挡政府的抢劫。

中国的农民们,是最节俭最善良最老实的,他们因为生活没有保障,只能从牙缝子里,省下每一分钱,存到银行里去。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也无法明白的是,自己的钱放在银行里,还生着利息,怎么会一天天,这样不值钱了呢?

农民们即使拿着钱,买了房子,住上了楼房,成了市民,但他们从此什么都要买,他们的收入,能够支撑下去吗?

所以,每一次大规模的拆迁过后,都制造了大批失地的农民,他们从此无依无靠,生活在死亡线上。王一鸣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领导干部,他不用调查,都知道农民在想什么,他们为什么抗争。

他在想,如果这里是自己的老家王家庄,这里有自己爹娘和亲戚邻居,自己会怎么想,怎么办?这个时候,他想到,老家的村子远离城市,看似偏僻,是落后的,但也是幸运的,它们因为远离城市,才没有第一波赶上这轮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拆迁运动。爹娘才能在有生之年,过着他们想过的,习惯的乡村生活,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宽敞的住房,可以在院子里种上自己喜欢的树木,秋天的时候,枣子、梨子都熟了,院子里香飘四溢。爹娘还有自己的地,六七十岁的人了,每天还能在地里转一转,看看自己的庄稼,享受着田园风光。他们的日子是安逸的,充实的,幸福的,比着这些拆迁后一无所有的城市贫民,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

对于农民同情归同情,但王一鸣觉得,自己也毫无办法。整个体制都这样,自己作为里面的一分子,看着是身居高位,其实是身不由己,自己的决策只能是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来,要不然没有人听你的,你说的话做的事,就会成为笑话。

就像这一次,不能因为我王一鸣同情这些农民的遭遇,就答应大家的要求,提高补偿标准。占用一亩菜地,补偿五十万。拆迁一平方米的住房,按照商品房的价格,补偿四千元。那农民肯定是欢天喜地,配合的很。但钱从哪来?江城市政府会给吗?他们从哪里出这个钱?再说了,他们也是冤枉的,为你省委党校供地,还是划拨地的价格,得罪人的事我们全干了,你们这些当大领导的,动动嘴就行了。你们要是逞能,你们拿钱来!

让王一鸣掏钱,他也没有。向省财政要,谁会给他?杨春风不同意,刘放明不同意,你一分钱都没有,还建什么新校!

所以,只能是剥削农民,压榨农民,从他们手里,用国家强制力,以最低廉的价格,拿到土地。这样大家都好办,都不为难了。最关键的土地有了,至于盖房子,那钱就好办多了。所以,农民们又一次成了冤大头。谁让他们是老百姓呢!历朝历代,老百姓都只能是唯一的冤大头。因为只有他们最好压榨,最好欺负,欺负了还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利用国家机器,逼他们就范。

对这些问题,王一鸣是知道的,农民们是最弱势的,值得同情的,他们今天,就是那些被捅了老窝的鸟儿,心里气愤,偶尔叫喳喳了几声,但等待着他们,却是荷枪实弹的防爆警察。也可能这些警察里,也有出身农村的孩子,但他们现在职责所在,他们扮演的角色,就是国家的专政工具。当官的命令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双方都是农民,也身不由己。

出于对农民的同情,王一鸣还想在最后的关头,做些思想政治工作,动员他们,主动离开,不要受过多的皮肉之苦。

王一鸣向李耀提出:“李书记,我想对这些农民,喊喊话。”

李耀一听,很诧异,马上就要采取行动了,对这些农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信你了。上任市委书记这几个月,李耀已经处理了多起这样的事故。江城市是省城,拆迁的任务重,没有拆迁,哪有那么多的GDP增长啊!李耀刚上任,也是野心勃勃,他想在自己的任期内,把省城彻底变个样,来个天翻地覆,以积累自己的政治资本,两年后,说不定弄个省长当当,就是省委书记,到时候他也是热门人选。他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工作力度空前大,一挥手,就拆了一条街。老百姓怕他,都送他一个外号“李大锤”。

虽然他心里对王一鸣这样的做法,不屑一顾。这些刁民,你宠他们,他们会更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对付他们,就是武警防爆警察最管用。警笛响着,警犬跳着,枪口对着,一声令下,催泪瓦斯一放,熏的人四散逃命,这个时候,两个警察抓一个,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不到半小时,就完了,干净利落。

但既然王一鸣说出来了,王一鸣毕竟在省委副书记里,排名在自己之前,还是得尊重。

于是李耀说:“杨发魁,找一个电喇叭,给王书记,保护好他,让他喊喊话。”

旁边的警察,连忙递上来一个电喇叭。杨发魁打开开关,递给王一鸣,说:“王书记,千万注意安全,那些农民会突然扔砖头的。”说完一挥手,对拿着盾牌的防爆警察说:“一边三个人,保护好王书记。”

旁边立即闪出来六位防爆警察,一人举一个盾牌,把王一鸣包围在中间,向中间的位置,又前进了几十米。

王一鸣站在工地上一个建筑垃圾堆上,旁边站着高度警惕的六位防爆警察,对着话筒,开始喊话。

他说:“各位父老乡亲们,我是省委副书记王一鸣,我代表省委杨书记来看望大家,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好商量,你们先撤出工地,选出代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

就听见人群中一阵骚动,七嘴八舌的,有的嗓门大一点,说:“谈个屁啊!我们的房子都被拆了,谁问过我们啊!”

有的说:“说的挺好听的,你说话算吗!”

还有的说:“你要是有诚意,先把警察撤了再说。”

有的开始骂人,说:“妈的,别听他瞎啰嗦,当官的没有好东西,他们都是官官相护,不会管我们老百姓死活的。”

王一鸣听了,也是不高兴,这些农民,真是榆木疙瘩,不会开窍了,我是为你们好,才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大家的,要不然来硬的,吃亏的还是你们。

既然已经喊话了,索性压住自己的性子,继续开导几句。王一鸣又说:“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受委屈了,但反映问题,不能采取这样的方式,你们这样做,烧警车,打砸施工设备,已经构成了犯罪,我们的政府,一贯执行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现在就疏散,有秩序的撤离工地,还都好说。如果对抗到底,是没有出路的。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你们好好想一想。我劝你们,立即撤离,配合政府,做好工作,有什么按照合法的渠道,反映问题。”

这个时候,一队后到的防爆警察,带着警犬,从四面八方,成包围之势,向人群包抄过来,他们几百人,荡起了滚滚烟尘,显得动静非常大,引的包围圈里的那些农民,一阵骚动。

有的农民思想有些动摇,有的开始害怕了,阵脚就开始有些乱。几个领头的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气急败坏的高喊:“别听他的,他是忽悠我们的,你看这警察不是到了吗!妈的,骗老子,老子拼了!”说着,人群里照着王一鸣喊话的方向,投出来一阵砖头、石块,砸的盾牌砰砰作响。

“拼了,拼了。”人群里这样的喊声越来越大,随着叫声,砖头、石块,像雨点一样,砸向包围着他们的警察。

王一鸣看局面基本上已经失控了,连忙在几个警察的护卫下,撤离到五六十米开外的安全地带。和李耀等人汇合后,李耀连忙过来慰问,说:“没受伤吧,王书记?”

王一鸣看自己的身子,没有受伤。但护卫自己的一个警察,脑袋上却挨了一块砖头,擦过耳朵,把整个脸都砸的鲜血直流。大家连忙把他送上救护车,包扎伤口。

杨发魁说:“这些农民,不给他们来硬的不行了,王书记,李书记,我们开始行动吧!”

王一鸣说:“好吧,要尽量避免伤亡。”

李耀说:“先释放催泪瓦斯,行动吧!”

杨发魁说:“好,我去布置。”说着拿起自己的对讲机,下了命令,说:“各小组请注意,准备行动,现在开始释放催泪瓦斯。”

就见几个警察,照着人群的头顶、周边,砰砰的开火,释放了十几颗催泪瓦斯。几分钟过后,人群就少不了,咳嗽声一片,开始四散逃命。

杨发魁说:“各小组立即行动。立即行动!”

只见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千多个警察,像饿虎扑食一样,扑向了人群,村民们有的还在拼命狂奔,大家不由分说,打斗在一起。有的村民,被摁在地下了,还不老实,脚踢手扒的,要四五个警察,才能抬着走。哭喊声更是响彻云霄,到处是哭爹喊娘的;高声骂娘的,更是被警察扇了几个大嘴巴,踢了几脚,才学会老实。

早已经准备好的几十辆大轿车开了过来,都是从各个监狱调集的,窗户也都是封死的,防止村民跳车。村民们被像拉猪崽一般,塞进了汽车,半个小时过后,所有的村民,一个不留,都塞进了汽车。他们呆在车上,知道没有好果子吃了,也都老实了,不再骂骂咧咧了。

王一鸣看了看,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撕烂的衣服,跑掉的鞋子,惨不忍睹。

烧毁的警车,还在工地上趴着,整个车身,成了一堆黑黑的废铁。砸烂的挖土机和运输车,车窗的玻璃都碎了,但主要的部件还完好无损。估计修理一下,还可以使用。对于施工方--通达建筑公司来说,损失不大。

赵铁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他见了王一鸣,连忙过来握手,说:“王书记,你看,我们施工方,工人有十几个人受伤了,加上施工机械,损失不小啊!”

王一鸣知道,他是趁这个机会,敲竹杠来了,这些私人老板,都是精明的很,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的,想到这个赵铁锤,和省委书记杨春风,肯定有非同一般的关系,王一鸣只好妥协,安慰他说:“赵老板,你统计一下,报上来,我们业主方按价赔偿。你们要尽快恢复施工,把耽误的工期赶回来,钱的问题,好说。”

赵铁锤看王一鸣这么痛快就答应自己了,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一次又可以趁势多报个几万块,又发了一笔小财。对于他们来说,事故也是发财的机会。于是心情就顿时好了许多,对王一鸣说:“太谢谢你了,王书记,有时间我约你打球去。”

王一鸣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谈这个,只好应酬着点了点头。

事故平息了,装农民的大轿车一辆接一辆的启动了,不知道开往哪个地方。水泥厂的大仓库,王一鸣没有去过,他也不知道,里面的条件如何。像他这个级别的领导,没必要管那么细,有些事情,也就是动动嘴而已,到现场看一下,已经叫深入基层了。反正下面有的是小官,他们负责具体的事情。

李耀看了王一鸣一眼,问:“怎么样?王书记,要不我们也回去?”

王一鸣还是不放心,对杨发魁说:“杨局长,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么多的人?现在每天的气温这么高,都关在一个大仓库里,通风设备好不好,会不会出人命啊?”

杨发魁笑了笑说:“不会的,王书记。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仓库里准备的有电扇,就是关他们几天,让他们反省反省,煞一煞他们的威风,写个保证书,今后不闹事了。对那几个挑头的,要严厉一些,肯定要走司法程序,因为他们已经构成犯罪了,就是判刑,也不会太重的,毕竟情节不算太严重,关上个三五年,也就放了。没什么大事。”

王一鸣看他回答的这么轻松,知道干这个工作,他是轻车熟路了,于是就又安排说:“请同志们注意工作方法,不要粗暴,千万别搞刑讯逼供,最重要的,不要出人命,现在一出人命,互联网一传,都是全国性的事件,到时候我们党委政府,都非常被动。”

杨发魁说:“好。”

其实,作为公安局长,他清楚的知道,下面的人都是怎么办案的。这些人,不打行吗!不打他们怎么会长记性。进了一趟公安局,就像去了一趟游乐场,轻松的要命,那谁还会怕啊!进去一趟,就让你记住一辈子,不敢再和政府对抗,添不够的麻烦。

王一鸣和李耀,各自上车。到了车上,王一鸣又想起来,该去慰问慰问那些受伤的警察和公务人员。毕竟有一个警察,是为自己受伤的。人家本来手中有盾牌,就是为了保护你王一鸣,才受了伤。作为领导,你不管不问,就太不够意思了。

于是他就让小龚问清了那些受伤的警察住在哪个医院里,又安排党校的副校长刘全民,准备好几十个封包,里面一个放上1000元钱,到时候发给大家,也就是个意思。反正都是公家的钱,领导干部又不用掏自己的腰包,还做足了面子,何乐而不为!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他先到杨春风办公室汇报了一下情况。

杨春风听完汇报,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事情。全省几千万人,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都会发生,现在哪个乡、哪个镇没有拆迁?只不过这一次是发生在党校的工地上,和省委有直接联系,他才格外关注一下。有王一鸣过问,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几百个农民,为他们的宅基地、承包地,多要些补偿款吗?都是为了钱!政府的财力有限,农民的胃口在一天天增大,这是个不开调和的矛盾。满足农民的胃口,政府就不用搞什么建设了。光是拆迁的成本,就付不起。为了大局,只能是牺牲农民。他们人多,每个人身上捞一点,就是一笔惊人的数字。早有农业专家指出,这几十年,光是土地征用,国家就从农民的手上,拿走了几万亿的土地增值。政府利用国家强制力,搞土地征用,拆迁,然后再以高几十倍的价格,卖给开发商,获得了超额利润。地方各级政府,就是一个卖地政府,是最大的土地开发商。从实质上来说,是这个理。但有什么办法?地方好的税源,都被中央政府拿走了。为了生存,只有卖地和乱收费,卖地是最简便的,就拿那地方政府还是入不敷出,借了不少外债,不让卖地,政府只能破产,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即使像他杨春风这样的人,贵为一省的省委书记,他也没办法。难道农民的困境他不知道,他没有同情心吗?都不是,他也是身不由己。现在社会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各种利益交织在一起,矛盾相当复杂。照顾了这个,就没办法兼顾那个。相比而下,只能让农民牺牲,谁让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人数虽多,但力量分散,闹上几次,打击一下,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天长日久,领导一换,谁都不用负责任。

现在的领导,都是任期制,干上个三五年,就走了。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照样做官,级别待遇都在,只是苦了那些失地的农民,想找谁算账,都找不到人。

谁都知道农民苦,农民冤,但谁都没有办法。

这就是当今社会的现实。非常无奈,非常让人沮丧。

下午的时候,王一鸣又带着鲜花和慰问金,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看望了大家。

慰问的时候,李耀跟着,杨发魁跟着,西江电视台和江城市电视台的记者们,拍了十几分钟的节目,王一鸣和几个领导,抱着鲜花,挨个送到各个受伤的民警和公务人员手里。王一鸣特意看了看那位为保护自己受伤的防爆警察。

王一鸣看他,头上包扎着纱布,整个脑袋,只剩下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伺候着他,一问才知道,是他的女朋友。

王一鸣问了他的姓名,才知道他叫曹万利,今年二十五岁,做防暴警察已经几年了。

王一鸣把鲜花和慰问金交到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了,关键时候保护了我,却让你受伤了,很对不起!等你的伤好了,我请你吃饭。”

曹万利一下子感动了,他没想到,王一鸣会这样说,这样的大官,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前他也保护过别的大人物,人家握握手,假惺惺的说两句话,走了一个过场,就算完了。过后你找他,他还装着不认识你。你是个小人物,为了自己的饭碗,拼上命,保护这些大人物,人家却认为你理所当然,职责所在吗,就是让你们牺牲的。

现在王一鸣却这么体贴,说出来这样的话,对比之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曹万利眼里满含热泪说:“谢谢王书记,为你做出牺牲,是值得的,你是个好官。我三生有幸!”

王一鸣看着他这个样子,一下子受了感染,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说:“好好养伤吧,争取早日康复,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说着又让小龚,给曹万利留下了电话。小龚多聪明啊,连忙趁势记下了曹万利的电话,他知道,日后这个曹万利,王一鸣一定会关照他的。王一鸣就是这样一个人,谁对他有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晚上西江省的新闻里面,播出了几分钟的画面。大家只看到王一鸣到医院里看望大家,却看不到任何公安人员清理现场的场面。老百姓鬼哭狼嚎的声音,更是不可能让大家听到的,因为它破坏这个社会的和谐。所以,现在的和谐,是被掩盖的和谐。新闻媒体在播放节目的时候,都是谨慎了再谨慎,筛选了再筛选,把那些真实的画面,都“和谐”掉了。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一天一天,都是歌舞升平的场面。他们也是没办法,因为真实的情况太残酷了,大家还是看见装作没看见的好,这样还有活下去的勇气。要不然天天是血淋淋的场面,真成了鲁迅所说的,“我觉得我所处的并非人间”了。

世间万物的发展,都有它自己的规律,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王一鸣虽然安排了再安排,嘱咐了再嘱咐,害怕再出什么乱子,但杨发魁不会听,下面的警察更不会听,他们和农民较劲了大半天,累的够呛,有的人还挨了农民的砖头,受伤住院的就有几十人,现在终于可以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了,这些农民,落在了他们手里,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就放过去的。

一个专门对付杜田友的审讯小组,就成立了,他是村民闹事的头,把他弄软,弄服帖,今后没人挑头了,事情就好解决了。

杜田友也是有血性的汉子,又走南闯北,做过生意,见过世面,自然不会服服帖帖的。

由乡镇干部和派出所的民警组成的审讯小组,提审了杜田友,大夏天的,审讯室里的气温有三十多度,他们又用几个上千瓦的大灯泡,对着他烤,渴了,也不让他喝水,几班人轮流折磨他,也不让他睡觉。搞的杜田友疲劳过度,几次昏厥了过去。

杜田友说:“你们这样对待我,是犯法的,我要是死了,你们都得受惩罚!现在的天还是我们的天,就是再坏,也不能变成反动分子!”

几个审讯他的人,往他身上泼了几盆凉水,又踢了他几脚,说:“你还在做梦啊,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知道吗!你的小命都在我们几个手里握着呢!我们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你死了,我们就说是畏罪自杀。老子不懂,反正上面让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你和政府对抗,就没有好果子吃!”

杜田友说:“我有心脏病,你们不让我喝水,睡觉,我一发病,就不好抢救了。”

一个叫樊兵的警察,有些变态,在这个环境里呆久了,打人成习惯了,每天不打人,心里就不舒服。他一听这话,手早就痒了,说:“好小子,你给老子装,我叫你装,你不是有心脏病吗?老子偏试试,让你尝尝老子的拳头。我看打你两下,你会死给我看?”

说着对着杜田友的胸口,狠狠的打了一拳。

砰的一声,杜田友就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水泥地上,躺在地下,牙齿都被突然磕掉了几颗。好几十年了,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指着樊兵,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混合着被磕掉的牙齿和口腔里的肌肉碎片,说:“你妈的,你敢这样对待我,你记住,我出去后,要杀你全家你信不信!我一定要报复,我杀你全家!”

他的这句话,一下子激起了樊兵的野性,他这些年,打了无数的人,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人敢于这样威胁他,说心里话,他干了那么多不要良心的事情,心里也随时害怕有人报复他,但心中的变态,让他欲罢不能,一天不打人,就心里不舒服。

现在遇到了有人敢于当众威胁他,还是一个犯罪嫌疑人,太让他没有面子了,他脑子一热,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杜田友的胸口,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出一拳,说:“我让你不识抬举,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本来不想和你较真,是你自己找死的!”说着对躺倒在地的杜田友的胸口,狠狠跺了几脚。跺的杜田友没有了声音,头一歪,嘴里喷出一口的血水。

樊兵又对着杜田友的耳朵踢了一脚,用脚踩着杜田友的脸,说:“你倒是再嘴硬啊!我看你服不服?”

旁边的人看杜田友嘴里的气息越来越弱,脑袋动也不动,于是就害怕了说:“小樊,好了,我看他说不定是真有病。还是快送医院抢救,你看他快不行了,真出了人命,不是闹着玩的。”

经大家一提醒,樊兵也怕了,连忙打了电话,叫救护车,送了医院。谁知道到了医院,杜田友已经停止呼吸了,医院用各种仪器,折腾了半小时,只能宣布杜田友已经死亡。

消息最先传到市公安局的杨局长那,他一听头就大了,王一鸣副书记千叮咛万嘱咐,就是怕出这事,结果自己没有放在意上,粗心大意,没有约束好下级,自己在这个事情上,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只能是如实汇报,听候处理了。于是,他硬着头皮,拨通了市委书记李耀的电话。

李耀一听汇报,心里也是一沉,看来事情是越闹越大了,这个杨发魁,真他妈的粗心大意,王书记特意交代你,你还是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叫我怎么给你求情把!

但转念一想,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现在最当紧的,就是千方百计,不再扩散影响,严防新闻媒体搅进来推波助澜,特别防范互联网上传播消息,那样就成了轰动全国的新闻了,外电也会报道,到时候对整个西江省,都会有影响。现在的问题是,要先向春风同志、一鸣同志通报情况,让他们做好思想准备,听听他们的指示,到时候不会太被动。

于是李耀拿起机要电话,向杨春风通报了情况。

杨春风一听,气急败坏,在电话里就开始骂娘了,说:“你们那个公安局长,他妈的,怎么搞的,王副书记都那样交代了,还出来这样的事情,让我们怎么收场!要处理他,他这个局长,是严重的渎职。我看是不能干了。你赶快过来,到我办公室,我们研究一下,看下一步怎么办!”

李耀叫上司机,坐上车连忙往省委赶。路上,在车里,又打了王一鸣的电话,简单的说了两句。王一鸣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准备到杨春风办公室汇报情况,这个时候,小龚进来了,说张秘书打来电话,杨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商量事情。

王一鸣去了一趟卫生间,拿着公文包,就去了三楼杨春风的办公室。

进到里面,就看到杨春风气呼呼的,在办公室里来回的转圈散步,一看王一鸣进来了,就说:“你看看,那个杨发魁,怎么那么笨哪!你都安排他了,要谨慎,千万不要出人命!结果怎么样?还是死人了吧。这样的人,要严肃处理,一定要,决不能姑息迁就了。”

王一鸣看他真是生气了,正在气头上,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是要严肃处理,这样的干部,不处理不行,太没有责任心!”

正说着,李耀来了,秘书长高天民来了,宣传部长李志斌和组织部长秦大龙也来了,抓纪检的省委副书记谭士平,几分钟之后,才匆忙赶过来。他们纪检会,和省委办公不在一个地方,有自己专门的办公大楼。

大家纷纷坐下后,小张秘书为每位领导倒上一杯茶水,然后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杨春风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看了大家一眼,说:“先请李副书记简单汇报一下情况吧!”

李耀就用几分钟的时间,简要的汇报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杨春风说:“大家议一议,看怎么办?”

王一鸣说:“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想再回避,都不可能了,我们越回避,社会上的小道消息,流传的就越快,对我们党和政府的形象,危害就越大。我们越是公开面对,公平公开的处理,事情可能会好点。现在迫切的事情是,查明事实真相,还当事人一个说法,该法办的法办,该偿命要偿命,不能对直接的责任人姑息迁就,给广大群众留下我们包庇的印象。到时候会更加被动。尽快平息事端,不扩大矛盾,最当今的办法,还是公开披露信息。杨书记也讲了,要处理人,处理谁呢?我们的部分领导干部,肯定有一部分责任。最起码是责任心不强,往严重了说,是失职渎职,大家看怎么处理妥当,我的意见就是这样。”

李耀一听,知道杨发魁这个市委常委、公安局长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省委书记都发话了,那还能让你做下去吗!现在这个时候,谁也保不了他了。作为江城市的市委书记,李耀刚上任几个月,就出来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这个时候,自己先承认下来,是自己态度好,谦虚的表现,不仅不会受到任何实质上的处分,在杨春风那里,还可以得分。

于是李耀说:“杨书记,王副书记,首先我表示,我有责任。我约束江城市的干部不够,虽然我到江城市工作的时间不长,但对于文明执法这一块,没有倾注太多的精力,这个问题,还是忽视了,现在出来这样的事情,让省委很被动,我要负一部分责任。我愿意接受组织上对我的任何处理。”

李耀这个表示,自然杨春风是满意的,他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意味深长的看了李耀一眼,心说,觉悟挺高的吗!

杨春风说:“你的问题,现在就不说了,你和王副书记,都是抓宏观的,我看那个杨局长,得处理处理了。他在第一线,这些打人的警察,都是他的部下,平常里他是怎么带兵的,有问题吗!”

李耀说:“是,我建议先把他撤职,接受组织上的审查。省纪委可以派出调查组,如果有其他证据,证明他有问题,那该怎么处理,到时候再研究。”

李耀这样说,留有余地,他刚到江城市,不知道这个杨发魁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你想啊,能在省城里坐上公安局长宝座的,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物。

他的后台到底是谁?李耀判断,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可能是杨春风了。因为从这一次杨春风力主要高调处理他,就知道他和杨春风,没有太多的渊源。

原来社会上也有小道消息,据杨发魁自己说,他和杨春风书记都是一杨家,按辈分,该喊杨春风叔叔的。他和杨欢、杨乐姐弟俩,都是以兄妹相称的。也有的民警反映,确实看到过杨发魁,出入杨乐开的人间仙境夜总会,并亲自交代当地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领导,给以特别关照。

大家觉得,也挺像那么回事。所以,对杨发魁,都高看一眼,特别是两年前他竞争市委常委的时候,许多人觉得,他和杨春风,确实有关系,你投票不投票,人家都能上,现在就是走过场给你看的,千万不要太认真。所以在市公安局里进行民意测验的时候,大家都做了顺水人情,甚至连那些对他有意见的副职,都给他投了赞成票,目的是让他早提拔,早调走,眼不见心不烦,也好空出个位子,自己好上去。

现在的社会,大家看不惯一把手的做派了,心里恨的没法,也有一个办法,就是说你好,让你赶快升官滚蛋,最好去祸害别人去,只要我不受伤害,就行了。因此,有些官升上去的人,恰恰是这样得益的。

李耀判断,既然杨发魁能够升上去,虽然和他自己聪明和善于利用与省委书记同姓有关系,提前放了烟雾弹,让许多不明就里的人稀里糊涂的上了当。但他前期,能够从省公安厅里的一个处长,下到江城市当上市公安局长,这是一个最关键的台阶,把他放到这个局长宝座上的人,应该就是杨发魁最重要的后台。

这个人是谁呢?按时间来推算,只能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牛振海。牛振海当过五年的省公安厅长,杨发魁正是在他当厅长的时候,下派到江城市,当了市公安局长。

现在牛振海在北京开会,没办法参加这个小规模的碰头会,也就没有机会,在关键的时候,为自己的部下说句好话,缓和一下局势。

所以,在官场混,在核心决策层里,有没有自己的后台,这是最关键的。同是一件事,有人为你说话,就是天大的事情,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人为你说话,大家都落井下石,你的前程就完了。

大家纷纷发言后,最后,杨春风做了总结,他说:“情况紧急,我们如果不迅速解决,就会扩大事态,我们总是说老百姓不明真相,问题是,我们的有关部门,如此的不负责任,老百姓怎么能相信,你所说的,就是真相!一个政府连公信力都没有了,那还叫政府吗?就连黑社会也不如了。黑社会要想存在,也需要有公信力,要不然他们从哪里收保护费啊!所以,我的意见是,第一:迅速组成调查组,由省纪检委、政法委牵头,从省公安厅、检察院、法院抽出精兵强将,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查清楚事实真相,对那些知法犯法的害群之马,一定要从重从快处理,给受害人一个说法。不要等到矛盾激化了,事情闹得更大了,全国都沸沸扬扬了,才想起来处理。一定要抓紧时间,时间、真相就是政府的公信力,我们要让老百姓相信,我们还是还是人民政府。第二:加强宣传控制,正面引导。”说着话他指了指李志斌,说:“李部长,这个就请你牵头吧?”

李志斌点了点头,说:“好。”

杨春风继续说:“尤其是注意网络的影响。报纸、电台、电视台,我们省里的都好说,但现在的问题是,网络太发达了,鼠标一点,一条信息就出去了。生活在这个互联网的时代,我们才真正面对的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要想完全把老百姓的嘴巴封住,事实证明,是不行了吗!互联网我们监控不了,老百姓可以在任何地方,把信息发出去。没办法,我们只能是利用我们自己掌控的网络,多做正面报道,尽最大努力,把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吧!

“第三:江城市要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对杨发魁撤职的决定,以稳定群众情绪。新的局长人选,也要同时宣布,你们看让谁去合适啊?”

本来一个小局长,撑死了也就是个副厅级干部,杨春风说让谁去,谁就去了,他谁的意见也不征求,也说得过去。他是省委书记,有这个权力。现在他突然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时间仓促,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王一鸣刚来,和公安系统的人,都没有过多的交往,大多数是一面之缘,所以在这个问题,他没有说话。

李耀却不一样,他是省城的市委书记,选了一个公安局长,不听他的话,或者他不熟悉,今后开展工作,就不那么顺心了。公安局,是最关键的局,如今的社会不稳定啊,省城里离了那3000多警察,一天也不行啊!肯定会乱了套!

李耀抬头,看杨春风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个时候不说,过后定了再说,一切就都晚了。这个时候,提什么样的人选,也是费尽思量的。杨发魁是副厅级,在市里选,显然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的。市委常委里和在职的副市长里,公安出身的,只有杨发魁一个人。

这个时候,提拔个副局长上来,怕杨春风一点印象也没有,一提上来人选就被否决了。想来想去,李耀觉得,还是从公安厅里的副厅长里面,选出一个,兼任局长,比较合适。李耀觉得,自己和刘华副厅长的私交不错。李耀做省委副书记的时候,在参加大型活动时,经常和刘华见面,刘华都会特意和他打招呼。以后熟了,逢年过节,还会登门拜访拜访。隔三差五,打个电话发个短信,问候问候,更是常事。人就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交往的多了,就有感情了,到了关键时候,这些在人情上的投资,就会派上用场。所以,李耀说:“杨书记,我提个人选,你看行不行?要不把省厅的刘华派给我吧,他也是多年的老公安了,办事稳重,省城里3000多警察,没有一个好的当家人,也不行啊!”

对刘华,杨春风也有印象,他是主管安排保卫的副厅长,每有中央领导来西江视察,他都是冲在第一线,贴身保卫,个子不高,五十岁出头,看着很是精明强干。

杨春风出去视察的时候,他也时时跟随,记得几年前杨春风刚来的时候,到一个被泥石流冲毁的村庄视察,天还下着雨,杨春风穿着雨靴、雨衣,贴身警卫打着伞,脚下是深深的泥泞,一走一滑的。刘华作为公安厅的副厅长,就一直护卫在旁边。所以,杨春风对他有很深的印象。

被领导记住了,有些事情,就好办多了。

杨春风点点头,在座的领导,几乎都和刘华认识。做大领导的,一年下来,要出席无数的活动,这些大型活动,都会看到刘华的身影。

再说了,人家一把手都点头了,你还能说什么,就是有合适的人选,也不要说了,毕竟江城市,现在是人家李耀的地盘,不能什么人都去插一杠子的,那样就破坏了规矩。

在官场上混,大家都是约定俗成的,各人有各人的地盘,就像动物界的老虎,大家一人生活在一个地方,互不干涉。除非是杨春风这样的虎王,人家在一个省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我说让谁干什么,谁就干什么。服从命令听指挥,是我党的规矩。

杨春风用征求意见的语气问:“刘华去,大家没有意见吧!”

大家当然没意见,就是有意见,也不敢说啊!

于是杨春风就说:“好,先这么定了。你们分头行动吧!”说完摆了摆手,说:“可以散会了。”大家纷纷站起来,合上笔记本,装在各自的皮包里,站起来,纷纷准备出门。

杨春风看了秦大龙一眼,说:“秦部长,你等一下。”

秦大龙只好留下来。

杨春风说:“事情紧急,其他常委没到的,你负责通报一下,关键是向刘省长和老牛解释一下。”

秦大龙一下子就明白了,刘放明带着一个代表团,去港澳招商去了。牛振海在北京开会。动的这个刘华,是省公安厅的人,属于省政府管,也属于政法委管。尤其是那个被撤职查办的杨发魁,就是牛振海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现在人家主子出差了,你们不声不响的把人家的奴才拿下了,你说人家心里有没有气吧!

解释,怎么解释,能解释的通吗!

但既然一把手交代了,自己就要完成。虽然这是擦屁股的事,但秦大龙干的就是这个活,没办法。

秦大龙答应一声,也出去了,回了自己办公室。挨个打通了刘放明和牛振海的电话。

刘放明还好说,反正出差在外,正在香港,参加不了会议,有什么通报一声,就完了。反正杨发魁和他也没有过多的关系,谁上谁下,和他刘放明无碍。

而牛振海就不同了,杨发魁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力干将啊!他做公安厅长的时候,就是他的死党之一。到了江城市当公安局长,也是牛振海安排的。在省城里,牛振海通过杨发魁,办了多少棘手的事情吧!沾亲带故的,安排在江城市公安系统的,得有几十口子,都端上了公家的饭碗。在省城有一个当公安局长的铁杆,那是不得了的事情啊!别看官职不大,但权力比一般的厅局长,那大多了。手下管着3000多警察,几十个派出所,加上刑侦支队,经侦支队,交警支队,个个都是非常关键的岗位。省城里那么多的酒店、宾馆、夜总会,娱乐城,桑拿中心,按摩店,哪一家出了事,都得找警察。全市的警察,都归他杨发魁管。连黑道的弟兄都怕他,毕竟得罪了杨发魁,他可以利用国家机器,堂而皇之的把你消灭掉。

杨发魁这些年,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那过的日子,也是神仙一样。逢年过节,光是手下拜年送的礼物,就不得了。一个派出所长送五万吧,一年下来,就是几百万。那些漂亮的警察妹妹,他也没少搞。都知道,被局长搞了,有好处。可以换好工作,可以分房,可以提拔。伺候的局长高兴了,他一挥手,就是上万的赏金。你要不让玩,那好,等年底组合的时候,他一个暗示,就让你待岗了,说是待岗,就看你的表现了,乖乖的送上门来,就什么都好说。你要还是痴迷不悟,那等待你的,只能是下岗,你也不用在公安战线上混了。虽然你很热爱警察这个职业,你也是警校毕业的,干这个对口,理所当然。但谁让你是女人,你不让这些当官的玩弄玩弄,你这个工作,就保不住。

现在的社会,姑娘们被洗脑的都开放了,想开了,不就是那回事吗,也没损失啥。

杨发魁发财了,生活赶得上神仙了,但也绝不会忘了自己的主子,逢年过节,他也要到牛振海家里上贡品。一出手都是几十万。这样的钱,收了安逸,都是自己的哥们,铁杆下级,收了也不会出事的。

现在的官场,就是这样,大官们靠批发乌纱帽,安排自己的死党。这些死党再千方百计捞钱,向自己的主子上贡。大官们虽然没直接从老百姓手上收钱,看似很廉洁,很安全,什么廉政风暴,他们还都是发起人。但他们的手下,每年却为他们,贡献着不可计数的财富,他们就是充当了这些小贪官们的保护伞。到了有人告状的时候,他们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护自己的下属。上上下下,形成了一个利益群体。老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大官装好人,小官当坏蛋,上下勾结,共同搜刮老百姓。反腐败为什么成效不大,干打雷不下雨,就是这个道理。最关键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牛振海正在北京出差,在宾馆里,秘书接通电话,说:“老板,秦部长有急事找你。”

牛振海一听,秦大龙找自己,肯定是有大事,于是连忙接了手机。

秦大龙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放下电话,牛振海沉思了一会儿,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人都是命,这个杨发魁,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出来这样的事情,谁也没办法保他了。看来是便宜赚到头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撤职就撤职吧,不能再查出什么事情了,要是牵涉犯罪的事情,进了监狱,这个杨发魁,到时候一开口,什么也不顾,把所有关联的人都交代出去,拉来垫背,那自己这个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要是进去了,就难看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不能把这个事情深入下去。

凭经验,牛振海知道,现在的干部,没有几个经得起审查的。你吃喝没有,玩女人不玩,逢年过节收礼不收,利用公款,办过自己的事情没有。安排没有安排自己的亲属参加工作。这些东西,在中国,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哪一个领导干部,可以完全做得到没有任何事情违规。所以正像老百姓议论的,个个屁股上,都不干净。没有大错,有小错。不贪大钱收小钱。不审查个个都是好官,一审查个个都是贪官。

这个杨发魁,说什么都不是清官。他的身家最少都有几千万。这个信息牛振海掌握。杨发魁曾经请牛振海吃过无数次的饭,省城里的高级大酒店,都吃遍了。这些酒店,有的是杨发魁弟弟开的,有的是他小姨子开的,他们整个家族,在省城里,从事餐饮娱乐业的,有几十个。哪一个不用说,都少不了靠杨发魁关照。这里面都有私下里的交易。再说了,整个市公安系统,每年进那么多的人,哪一个没有关系,你不送钱,凭什么要你。所以,杨发魁肯定有事,一查标准还是大事。说不定会轰动全省、全国。

他自己出事不要紧,关键的是,会把自己这个省级干部牵涉进去啊!牛振海算了算,这些年下来,光是从杨发魁那里收的钱,少说也有两百万了,这也是要命的事,虽然够不上判死刑的,但一旦查了,就会有别的事情,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命也不保。

想到这里,牛振海也是心里怦怦的跳,恐惧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这些贪官们,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心里能平静吗,一有风吹草动,也是心惊肉跳啊,要不研究腐败问题的专家说,当贪官容易短命,全世界都是这样的。

确实如此,当贪官,虽然没有东窗事发,但他们自己的心里,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别人就是不说,他们也不可能做到坦坦荡荡了,鱼儿吃了钩,你还想吐出来,怎么可能啊!所以,即使他们一天天掩饰,拼命的表演,但他们自己的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是个大坏蛋,却一天天要装好人,人格多么分裂,痛苦啊!这样的人生,过的都是栖栖遑遑的,怎么能够长寿?!

思前想后,牛振海还是决定,给杨发魁提个醒,让他早做准备,把风险降低到最小状态,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了。怎么办呢?现在这个时候,和杨发魁通电话,肯定是不可行。牛振海就是做这个工作的,知道有关部门一查,就可以查出电话记录。这不行。就是在公用电话上打,也不安全,说不定杨发魁的电话,已经被监控了,那你向他通风报信,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思前想后,牛振海决定,赶紧坐飞机,往江城市赶,还是找个秘密地点,见面谈方便。

他吩咐秘书小付,赶紧订票,回省城。

小付一怔,会议还没有结束,最后一天,是讨论,参观。

怕自己的秘书不明白,牛振海说:“就说家里有急事,余下的活动,就不参加了,你负责请假去。”

当秘书的,就是随时伺候老板的,小付连忙去安排请假的事情,订票的事情,坐上最晚的一班航班,晚上十二点了,才飞回江城市。

到了省城,牛振海没有顾得回家,就直接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杨发魁弟弟开的一家四星级大酒店里,开了一个豪华套间。

牛振海让秘书小付,把杨发魁的弟弟杨发达喊上来,吩咐他说:“你现在就出发,找到你哥哥,告诉他,要加强警惕性,有些事情,早做准备,不要打电话,要亲自去家里找,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交代的,今后有什么事情,见面谈,电话里不要谈任何事情。最近这一段,不要和我联系。赶快去吧。”

说完,安排杨发达,你过了五分钟再出去,我先走。

带着秘书小付,星夜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杨发达知道,牛振海是自己哥哥的顶头上司,现在谁都知道,杨发魁的公安局长的职务,已经被撤销了,中午江城市的新闻里面,已经播出了。自己的哥哥不做局长了,杨方达也是沮丧的要命,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事情的发展,到底会到哪一步,现在谁也说不清。现在连牛振海都亲自出面了,看来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

事不宜迟,杨发达立即开车,去了哥哥家,找到杨发魁,发现杨发魁还没有睡,一个人在客厅里来回转悠,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发魁也不知道,这一次撤职,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得不到任何信息,省委常委里自己就一个铁杆牛振海,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到北京开会去了。没有信息,就不知道下一步要采取什么措施,是鱼死网破,困兽犹斗;还是自暴自弃,听天由命。他在没有明确的判断之前,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因为自己任何一个不得体的举动,都会暴露信息,让别人从中看出破绽,像他这样久经沙场的人,是不会轻易就服输的,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是不会放弃抵抗的。

杨发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知道,牛振海会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信息,现在连一个电话都不打,就是证明。平常里自己没有被撤职的时候,他们都是随时可以通电话的,现在这个关键时候,牛振海没有找他,说明牛振海认为,他杨发魁已经非常危险了,说不定电话已经被悄悄窃听了。这对于杨发魁来讲,都是小儿科的东西。电话里是什么都不能讲的,也不能用,尤其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睡觉就盯着他呢。他就是干这个工作出身的,这些他都懂。

弟弟敲门时,杨发魁看了一下表,凌晨一点钟,这个时候,弟弟来找,肯定是紧急的事情。

开开门,哥哥看了弟弟一眼,发现弟弟很惶恐。杨发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没事,你也听到消息了?”

杨发达说:“牛振海来找我了。”

杨发魁一怔,问:“他回来了?”

杨发达说:“从机场匆匆的回来,直接去酒店找的我,就说了几句话,安排我过来找你。”

“他说什么?”

“他说让你有些事情,要早作准备,不要打电话,有些事情要见面谈。这一段时间不要和他联系。”

杨发魁一听,就明白了,自己被监控了。有关部门可能已经组成了调查组,目标就对准了他,看起来这一次,他们是想把我杨发魁卸磨杀驴,为了平民愤,把他抛出去。撤了他的职,再找个罪名,把他关进监狱,把打死人的樊兵判处死刑,这样一件事情就圆满的画上了句号,大家都皆大欢喜,那些大官们毫发无伤,相反还得了一个为民伸张正义的名声,他们一个个漂白的干干净净,只让老子出来为他们背黑锅。不行,这太不公平了!老子就是你们的狗,就是你们任意驱使的马前卒,说死就得死,事情不都是你们惹出来的吗?没钱你们搞什么拆迁?都是你们为了政绩,不住的搞形象工程,才导致官逼民反,出了事情了,才想起来运用警力,老子就是你们手中的工具,想用了就拿起来,不想用了,就扔到一边去。

这个牛振海,他妈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老子还没有进去,你就躲着连见也不敢见我了,老子给你送了那么多钱,难道你都忘记了,你要是敢不帮我,看我进去了,我就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大家一起死!说不定你死的比我还快呢!

但转念一想,他觉得,现在还不是彻底摊牌的时候,没到那一步吗!留着牛振海,有好处。他是省委常委,有些事情,他可以为自己说上话。就是退一万步讲,自己进去了,判的只要不重,自己也不会把牛振海交代出来。毕竟有一个大人物,他知道欠了你的情,只要他手中还有权力,他就会千方百计关照你,过个三五年,给你弄个保外就医,就出来了,跟普通人一样。

当然,最可怕的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杀人灭口,利用国家机器,迅速要了你的命,这样他们也能睡得着觉了,这是最坏的结果了,如果到了这一步,那只能是拉他出来垫背了,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杨发魁在脑子里删选了一下,发现在整个省委常委里面,并没有一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自己和他们这些省级干部相比,只是一个小兵,见了谁都是点头哈腰的,这些年谁也没得罪过,他们不会为了这样一件事,就把自己往死里整。他宁愿相信,自己只是运气不好,赶上了点子。樊兵那小子,是个短命鬼,活腻了,犯了那么大的事,牵连了自己,负了一部分领导责任。所以这一次,还是走过场,自己的官很快就会恢复的,说不定是换个地方继续做官。

这样的事情,现在多了,为上级领导背了黑锅,领导心里是清楚的,就像这一次,自己也是带人冲锋陷阵,为了你们领导的事情,收拾残局的。虽然出了人命了,自己有一定的责任,但人又不是我直接打死的,你们何苦要揪住我不放!这些年我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再说了,你们大人物,哪一个身上没有事情,你们的家属,我都是千方百计的关照的,你们不承情,他们总要承情啊!想到这,杨发魁突然想起来,找一找杨公子--杨乐。

杨乐开的人间仙境夜总会,自己可是没少关照啊,他那个地方,是省城里最安全的娱乐场所了,在他那里吃喝嫖赌,干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公安人员敢去查,为什么?就是因为我隔三差五要去一趟,为他捧场子。在省城里混的警察,哪有多少是傻子,局长经常去的地方,和老板称兄道弟。老板又是省委书记的公子,你说一般的人,他不是活腻了,他敢去这样的地方找事吗!

杨发魁想到杨乐,看了看表,一点钟,这个时候,正是夜总会的高潮时间,杨乐那小子,喜欢过夜生活,这个时候,说不定就在场子里喝酒泡美女呢!

他看了一眼杨发达说:“你开车,现在就跟我出去一趟。”

杨发达问去哪。

杨发魁说:“找杨乐去。”

杨发达一下子就明白了,哥哥是想走走公子的路线。连忙发动自己的奔驰越野,拉上哥哥,呼啸而去。

到了人间仙境夜总会,果然人头攒动,门前宽大的停车场,停了上百辆车,街道边的马路上,这个时候,也停了长长的一排,保安正在那里指挥。本来,在省城里,马路边是不准做停车场的,只是由于杨发魁向交警队打了招呼,才网开一面,允许少数路子很广的餐饮业和娱乐场所,占用马路,做了停车场。能够这样做的企业,都是和公安交警部门,有特殊的关系。一般人就是花钱,你也没这个本事。

要是平常,还做局长的时候,杨发魁的公安一号越野车,会直接开上夜总会的门口,稳稳的停在门前,杨乐在的时候,会亲自出来迎接。不在的时候,也会吩咐值班的经理,亲自迎接。在两旁众多迎宾小姐的欢迎声中,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女会簇拥上来,不住的向他抛着媚眼。在这里,他杨发魁,绝对是大人物了,他一个电话,可以决定一家夜总会的生死存亡。

而现在,一切都是昨日黄花了。一纸令下,他杨发魁就什么也不是了,尤其是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更是不应该再摆什么谱了。

杨发魁就让杨发达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俩个人走着,进了夜总会的大门口。

领班自然是认识杨发魁的,这些人,是不看新闻的,他们也不知道,杨发魁从昨天下午,就不是局长了,他们看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杨局长,现在穿着便装,在只有一个人的陪同下,和一般的顾客没有什么两样的走进了夜总会,都感到很奇怪。

领班叫蒋艳,是一个二十七八岁,风骚迷人的小少妇,个子高挑,胸部发达,穿着大红的旗袍,大腿的开叉开的老高,露出一片雪白的大腿,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堆艳肉,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充满了刺激和诱惑。夜总会里要的就是这种气氛,大家都是花钱买乐子,逢场作戏,在这里男人表现的是豪气,是一掷千金;女人表现的是暧昧,是风情万种。大家你勾引我,我勾引你,完成了堕落前的意乱情迷。

蒋艳和杨发魁,那是有一腿的,曾经在包房里,杨发魁就把这个性感迷人的娘们,摁倒在沙发上,发泄了一次情欲。从那之后,两个人成了好朋友,隔三差五的,蒋艳还会给他发个短信,问候他。比如,正在开会的时候,手机里会突然蹦出一条短信,“局长,下次来了,记着给我医药费啊!”把杨发魁看的心里是野性顿发,这个娘们,真他妈的刺激,她会不停的撩男人,让你在她的身上,有无穷的气力,真是宝贝!想着想着,精神就走神了,领导们或者下属们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耳朵边回响的只是这个娘们夸张的声音。

有时候实在是分不开身,他只好就地取材,反正手下愿意和他一起的女人多得是。那些小警花,个个漂亮,都是他篮子里的菜,想什么时候摘了,都可以。现在手中只要有了大权,耍流氓是方便了,简直是没人管。那些女人也愿意,她们怕他,也敬佩他,在他们看来,凡是有权力的男人,都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他们更有侵略性,更霸道,这也是一种男人味,被这样的男人征服了,更刺激。毕竟这个世界的雌性,都喜欢雄性的进攻。再说了,她们也想利用他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办点事情。

有了这样的思想,有了这样的环境,这个社会,简直是人欲横流,更是各级官员们,玩弄女人的大好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今的中国,绝对是官员们的盛世!什么时候,他们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为所欲为!

蒋艳一看杨发魁来了,连忙夸张的迎上去,胳膊挎着杨发魁的胳膊,在这个场合,女人们是不会介意他和权势人物的关系的,在这种地方,你和权势人物的亲密关系,非但不是污点,相反,几乎是人人羡慕的,因为在姐妹们面前,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杨发魁笑了笑,但脸上的表情不自然,没有了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蒋艳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开了一间包房,还没有坐下来,像往常一样撒撒娇,杨发魁就冷冰冰的问了一句:“杨乐呢?”

蒋艳说:“在董事长办公室,和几个妹妹打情骂俏吧,怎么?有急事?”

杨发魁说:“你赶快把他叫下来,我有急事找他。”

蒋艳说:“好。”随后安排服务员为杨发魁兄弟俩上水果,茶水,饮料。自己转身就上了五楼杨乐的办公室。

她知道,有时候打杨乐的电话,他正在兴头上的时候,不是身份特殊的人,一般的工作人员,他根本就不理你。公子哥吗,都有公子哥的脾气。

蒋艳知道,这几天杨乐正在打那几个从东北来的姑娘的主意。夜总会前两天又来了一批新小姐,全国各地的,都有,尤其是几个东北姑娘,个子高大,皮肤细白,身体前凸后翘,个个都是天生尤物。杨乐一见倾心,恨不得个个过过瘾。

杨乐这几年,自从踏入了娱乐业,才知道,什么他妈的是艳福不浅,这个行业里,美女太多了,整个夜总会,平常里就有上百个小姐,个个姿色出众,就那全国各地想进来的后备大军,每天都有人托关系,走后门,想加入这个群体。

为什么?能挣钱啊!在夜总会里做小姐,陪陪客人唱歌,出一个台,一个晚上的收入,就是200块,还可以白吃白喝,唯一付出的,就是让客人搂搂抱抱,几个小时下来,站起来拍怕屁股走人,一点也没有损失啥。这样一个月下来,就是五六千块,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好酒随便喝,小吃随便叫,到这里来的客人,都不会在乎小姐们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们要撑面子,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钱的。在夜总会里,又安全,没有街面上的黑社会来敲诈勒索,能开得起夜总会的人,都是有路子的人,有钱有势,黑白通吃,所以作为一个小姐,这样挣钱,安全。又不是卖淫,想做就做,不想做了走人。来去相对是自由的。

在这里混,还可以接触那些平常里根本没有办法接触的社会上的成功人士,有的特别优秀的姐妹,或长相特别清纯,或特别性感迷人,来了不久,就被那些大老板或者贪污了大量金钱的官员看上了,索性在外面给她们租了或者买了房子,当了小三,运气好的,那些男人动了真感情,就让她们为自己生了孩子,成了名正言顺的小妾。给的钱,有时候竟然比大老婆还多。等大老婆有病了,或者离婚了,她们就小三转正,过上了上流社会的日子。住别墅,开宝马,出入高级酒店,胳膊上挎着个老男人,看年龄,双方的差距几乎就是父女了。这些女孩子用自己的身子,性感,风情,为自己赢得了美好的前程。他们不用奋斗,就获得了普通人奋斗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一切。

更多的女孩子没有这个运气,她们就破罐子破摔,抓紧时间,利用自己的姿色挣钱。陪客人唱歌、跳舞,那挣的都是小钱,一个月几千块,已经满足不了她们的胃口。为了挣大钱,最简便的办法,就是和客人出去。一个晚上,就是五六百块。长相特别好的,姿色特别出众的,更是无价之宝。一个晚上几千上万块的都有。

原来没有进入这个行业,杨乐不知道,这些姑娘,长得漂亮,原来有那么大的身价。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年下来,就挣上百万,甚至几百万,听着不可思议吧。有的特别优秀的姑娘,一瞬间发现了自身的价值,她们谁都不嫁,男人掏再多的钱,想要养她们,她们也不答应。为什么?自由啊!无拘无束,想跟谁就跟谁,不想跟了,你就是掏再多的钱,姑奶奶也不愿意。姑奶奶靠自己的力量,几年下来,也是身价上千万,后面拿着钱排队想上的男人,多了去了。就那,还得看姑奶奶我有没有心情,看上看不上他们,别以为手里有几个臭钱,哪个女人都能上。

去年出了一件事,夜总会里一个最著名的头牌小姐张丽华被人杀死了,公安机关经过侦查,才发现,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姑娘,名下的财产,竟然有七百多万的现金,还有一套260平方米的楼中楼。她的电话里,有许多富商和官员的电话号码,有的甚至是相当级别的干部。厅级、副省级的干部都有。

对于张丽华的身价,杨乐当然是清楚的,一个晚上,最少也需要6000块,这还得看她的心情,她要先挑客人。男人们想要找她,得提前预约。还得让她看看长相、气质什么的,她中意的,才会同意和你去宾馆。她去的宾馆,都要求是五星级酒店的套间。

张丽华刚来的时候,还不甚红,杨乐看她有大红的潜质,因为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男人看一眼,就失魂落魄,这是一种天生的头牌气质,慑人心魄,杨乐就千方百计的讨她的欢心,送鲜花,送礼物,为她举办生日宴会,最后确实获得了她的芳心,乖乖的躺在了宾馆的大床上。这个女子,真是天生尤物,特别有风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伺候的男人,欲仙欲死。杨乐一问才知道,她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她十九岁正在南方一个沿海城市读大专的时候,出于好奇,接受了一个台湾老板的邀请,陪别人吃了一顿饭,结果被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在饮料里下了特殊的药,搞得情不自禁,人事不省,在宾馆,被人坏了身子。从此,她书也不读了,就到了一家夜总会,当三陪小姐。经过了严格的职业培训,都是真人秀。老板娘和老板为了培养她们的技巧,赤膊上阵,亲自表演各种动作,程序。一开始很不习惯,但看多了,也就是那回事。大家都有身子,一点拨就会了。平常里大家没事的时候,也看国外的片子,从里面学些动作,技巧。再加上各人的悟性,自由发挥。

杨乐自从和张丽华有了肌肤之亲,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顶尖的妓女,知道了为什么那么多的男人,就是愿意多花几倍、十几倍的钱找她,这说明人与人是有差别的,女人和女人,也是千差万别的,妓女和妓女之间,也是分档次的。

张丽华就是再好,杨乐也不准备把她娶来做老婆,有些女人,就是适合做这一行。你不敢娶她当老婆。她自己也不愿意,已经下水了,她们什么都看开了,也不在乎了,在这个世界上,她们唯一在乎的,就是钱了。除了钱,她们觉得什么都靠不住。臭男人们更是靠不住。

再说了,自从和自己的妻子离婚后,杨乐就过上了几乎夜夜做新郎的日子,那么多妹妹,个个风情万种,犯不着在一个女人身上,花去太多的精力。在这个圈子里混,大家都心知肚明,男人风流,女人放荡,大家谁都不说谁。

张丽华的案子出来后,一时间杨乐开的这家夜总会,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之一。老百姓看着每天晚上停在夜总会门前的豪华汽车,越来越多,夜总会的生意不仅没受到影响,相反,生意比原来更加兴隆了,在省外的名气,也一天天大起来,许多外地的大老板,出差到江城市,首选的娱乐场所,就是人间仙境夜总会。全国各地的漂亮小姐,也蜂拥而至,一个偶然死亡的头牌的身价,在网上曝光后,像是做了免费的广告,彰显着这家夜总会不凡的背景和挣钱的迅捷。自认为姿色不凡的小姐们,都想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她们也幻想,凭着自己不凡的实力,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也积累起千万身家,做上头牌,成为业界的骄傲。

想来的人多了,杨乐这里,进人的标准就提高了不少,长相、气质、身高、皮肤,甚至学历,都成了进小姐要考核的标准了。现在的小姐,条件苛刻的都赶得上选空姐了。就那,每天想挤进来的,还是很多。杨乐正在玩、待玩的美女队伍,一天天在扩大。有了大批美女的加盟,小姐流动也快了,每个月、每周,甚至每天,都有新面孔。夜总会的生意,也陡然暴涨,一年下来,比上一年赚的钱,都增长了上千万。杨乐和几个大股东,都发了横财。

杨乐知道,自己能发大财,遇到风吹草动,也没有事情,说白了都是因为自己有个好老子,当地的公安,也挺给面子的,特别是杨发魁杨胖子。杨发魁个子不高,是有点胖,杨乐说话随便,私下里都是称呼他杨胖子。

隔三差五,杨胖子都要来场子里看一看,杨乐也知道,这个杨胖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也是见了长得好看的女人,走不动的主,夜总会里的姑娘,被他糟蹋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杨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不是自己的女人,他给钱,人家姑娘愿意,人家姑娘没有告,你一个老板,急什么急。再说了,杨胖子经常来,还是有很大好处的,他一来,各路的小鬼小判,都躲得远远的了。谁也不会来找他杨大公子的麻烦了。当公安的哪有多少是傻蛋,大家都是门清,局长都来的地方,你还查什么查,哪远滚哪去好不好,要不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杨胖子,杨乐交代自己的手下,什么时候他来,酒水包房都免费,当然,他要是玩女人,他自己得掏钱,那个钱不能替他付,因为在这个行业内,替别人付嫖资,是要惹晦气的。

蒋艳敲门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叫小雪的东北妞一起。

小雪刚来,想站稳脚跟,对于老板的想法,她没有太多的选择,反正身子早就被无数个男人上过了,不在乎多这一个。况且这个人是自己的老板,不让他玩弄一下,自己还得走,就失去了在这个城市挣大钱的机会。别的城市,要么扫黄正厉害,要么娱乐业没有这么发达,反正又安全又挣钱的地方,不好找。找不到挣钱的地方,自己就要沦落到街头的美容美发店,按摩房,那里不挣多少钱,还不安全,没有保护伞,有时候还要受街头小混混、黑社会的气,她们每月都收保护费,有时候还得让那些档次低的男人,免费的上几次,比这里的环境,差多了。

所以,当杨乐把她喊上来,在办公室里关上门,一脸坏笑的看着她,围着她转了一圈,眼睛在她高耸的胸脯上,翘翘的屁股上,扫来扫去,嘴里啧啧称赞说:“美女,真是性感啊!你这个身材,咋长那么好呢!个子有一米七多吧,穿上高跟鞋,都快高我一头了。”说着,手不由自主的放在小雪身上,轻轻的画着圈。小雪就知道,自己成了人家篮子里的菜了,看来是过不去了。女人吗,干的就是这一行,每天都要对不同的男人,她们也习惯了。没有男人,她倒不习惯了。她们对于男人的坏,对她们的企图,有时候甚至非常享受。

杨乐抱起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把她放在了宽大的老板台上。在这里,杨乐已经让无数个女人,躺在上面。这真的很刺激,杨乐也是从报纸上看到,有的大官,就是这样干的。一个副省长,就把找他办事的公司的漂亮女秘书,大白天关上门,放在了自己办公室的老板台上,肆意玩弄了一番。

杨乐自从看了这则新闻,就想自己的父亲,会不会也这样肆无忌惮,在办公室里和自己喜欢的女人颠鸾倒凤。他判断,自己的父亲还不会,父亲很沉稳,把自己的官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他眼里,权力才是第一要素。女人吗,只能算是生活中的点缀。

杨乐察言观色,自己的父亲,在男女关系方面还是相当谨慎的,和自己的母亲,关系还不错,和父亲关系亲密的女人,也就那么几个,具体有没有男女关系,杨乐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凭感觉,杨乐觉得,省京剧院的著名女演员赵靓靓,似乎和父亲有不清不白的关系。父亲出国考察的时候,每次都说,要安排一个文艺界的人才,作为团里的亮点,到国外出席大的活动,可以随时表演节目,为行程增色。赵靓靓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入选,几年下来,陪着杨春风,也去了世界许多国家。

在国外的行程,杨乐就不知道了,估计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杨书记和赵靓靓,是你有情我有意,早就双飞双宿了。男人吗,有钱有势,谁不找个自己喜欢的红颜知己。再说了,赵靓靓也够档次了,四十岁出头,国家一级演员,身材高挑,长相是没的说,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是艺术女性的气质,让人看着,真正是赏心悦目。这样的女人,谁见了都会多看几眼的。

对于这个,杨乐非常理解自己的父亲,人吗,就那么回事,不管你有多大的权力,到时候还不是一场空。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最关键的,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痛痛快快,轰轰烈烈,按照自己的想法,过完自己的一生。

两个人在老板台上亲热了一会儿。小雪也被他惹得动了性,扭来扭去,配合着杨乐的动作。

两个人疯狂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就去了套间里一张大大的钢丝床上,加大动作,折腾了起来。

听见一阵敲门声,杨乐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钟了,没有紧急的事情,是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到办公室找他的。能够这个时候来找他的人,都是公司内部的高层员工,所以杨乐不敢怠慢,连忙爬起来,穿上衣服,对小雪说:“你睡吧,等我回来。”说着,关上门,到了外间的办公室,开了门,才发现来的是蒋艳。

杨乐对蒋艳,那是高看一眼的,她是大领班,是小姐的头,也是杨胖子公开的情妇之一,由她在那里坐镇,许多事情,杨乐不用操心。再说了,两人以前也都是好朋友,好战友,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杨乐问:“怎么?有事情?”

蒋艳焦急的说:“杨局长找你。”

杨乐问:“哪个杨局长?”在杨乐的印象里,和他打过交道的,不只一个杨局长。

蒋艳说:“还有哪个,就是市公安局的杨发魁啊!”

这个时候,杨乐还不知道,杨发魁已经不是公安局的局长了,他一天到晚,浑浑噩噩的,不看报纸,也懒得看新闻,整天就知道泡妞、赌博、数票子,其他的事情,他是不太操心的。

要是换了其他的人,以杨大公子的脾气,他会毫不犹豫的说:“你告诉他,我不在就行了,有什么事情明天下午再来。”杨大公子喜欢过夜生活,每天上午,他都是在梦乡之中,所以上午一般不会见客人。

但杨发魁就不一样了,人家是市公安局长,就是管着这个行业的,虽然你老子是省委书记,但县官不如现管,得罪了这些地头蛇,他随便暗示一下,就会有无数的人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你的麻烦。到时候你还得找他,还欠他一个人情,所以,虽然万般不情愿,杨乐还是关上门,跟着蒋艳,下了楼,到了杨发魁所在的包厢里。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自然见了面,要寒暄几句。

杨乐说:“杨局长,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杨发魁看了看,对自己的弟弟和蒋艳摆了摆手,说:“你们两个先回避一下吧,我和杨乐有些事情要说。”

蒋艳连忙安排杨发达,到了大厅里,选了一个角落,在那里看表演。

杨乐坐下来,看了杨发魁一眼,说:“老兄的气色有些不对啊,什么事情那么窝心,需要我出面吗?”

杨发魁说:“算你老弟说对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有些小麻烦。今天的新闻你看没有?”

杨乐问:“什么新闻?”

杨发魁说:“江城市的新闻。”

杨乐说:“谁有时间看那破玩意啊!不都是你们几个领导,晃来晃去吗,我还用看吗,你们谁我不认识啊!”

杨发魁苦笑了一下,说:“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不是局长了。”

杨乐发怔了一下,说:“不会吧,你蒙我。”

杨发魁说:“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我的手下,打死了一个闹事的农民,为了平息民愤,就把我先拿下了,撤职查办。我现在找你,就是想请老弟为我斡旋一下。”

杨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要走上层路线,通过自己,疏通自己的老子,让他那个当省委书记的老爸,说句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明白了对方的来意,杨乐也不会主动说透,他要继续装糊涂,自己不急,对方先急,这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杨胖子,这些年肯定没少贪污受贿,这个时候敲他一竹杠,理所当然。

杨乐说:“我一个生意人,有什么发言权啊?我帮不了你。”

杨发魁说:“老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几年你想一想,我可是没少关照你吧!我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整个局里,没有人敢找你开的这家夜总会的麻烦。你说你这,什么没有?要按照国家的法律,早该关门整顿了,你说不定,也在监狱里呆着呢!”

杨乐一听,更不高兴了,脸色一沉,说:“杨发魁,现在可是你求我,不说点好听的,你还要威胁我,你想怎么样?”

杨发魁是干什么的,一辈子的老公安了,他知道,像杨乐这样的公子哥,高傲惯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你要是没有明显的把柄要挟他,他是不会俯首帖耳的为你办事的,当然,弓弦也不能绷的太紧了,要张弛有度,该放的放,该收就要果断的收了,软硬兼施,还要给他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他才会死心塌地的为你办事。

杨发魁不温不火的说:“我的杨大公子,杨老弟,你不要以为,你老子是省委书记,就可以一直牛下去,你老子还能干几年,多说了,还有两年时间,说不定一纸令下,就干不成,到时候你这家夜总会,还开不开?你还想不想继续发财、泡女人?有我在,一切都好办,我要是出事了,一旦进去,我顶不住了,可是什么都说的,到时候牵连了你,就怪不得我了。为了活命,我什么都干得出!你好好掂量掂量吧!”

杨乐一听,立马吓的软了下来,他毕竟年轻,一直生活在老子的光环下,顺风顺水的,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自己在心理战术上,不是杨发魁这样久经沙场的老狐狸的对手,杨发魁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杨乐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了,该放出诱饵了,这样才能一气呵成。

杨乐站起来,在屋子里焦躁不安的转了一圈,说:“你要我怎么办?你说吧。”

杨发魁笑了笑说:“这个简单,你就回家,对你家老爷子说,说我在你的夜总会,是有干股的,大家都是好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我换个地方,最好还回省公安厅,做个助理巡视员什么的,我还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关照你。你继续发你的财。另外,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明天晚上,我会叫我弟弟发达,给你送来200万的现金,算是你的辛苦费吧!等我过了这一关,我们还做好兄弟。你看这行不行?”

杨乐一听,有大钱赚,又不费任何劲,心里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他还生怕杨发魁反悔呢!但表面上,他还是作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说说是可以,就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子,他听不听我的。”

杨发魁说:“你就按我说的讲,我相信,他一定会听,他一定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杨乐说:“那好吧,今天早上,我就回家,趁老爷子吃早餐的时候,把你的事情,和他提一提。看他怎么说。”

杨发魁一听,十分高兴,说:“肯定行,你一出马,保准成功。我等你的好消息吧。”说着,站了起来,和杨乐握了握手,说:“这么晚,打搅你了。”

杨乐懒洋洋的说:“没事,大家都是兄弟。”把杨发魁亲自送到门口,才转身回了楼上,到了房间里,看到小雪还坐在床上,看电视。

两个人继续把该进行的项目,进行完毕,在房间里,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杨乐早早就起来了,他心里有事,夜里也没有睡好,半睡半醒的,脑子里都在思忖,该怎样向自己的爸爸开口。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回了省委常委的家属院。杨乐的车是一辆白色的奔驰,进进出出家属院的大门口,把门的武警战士,都认识他的车了。

到了家里,杨春风正在吃早饭,他看到儿子回来了,一般这个时候,儿子是很少出现的,他知道儿子有夜生活的习惯。

他问:“有什么事吗?”

杨乐说:“有紧急的事情,爸爸。杨发魁是不是被撤职审查了?”

杨春风一愣,看了杨乐一眼,问:“怎么?他和你有关系?”

杨乐说:“是有些关系。”

杨春风问:“什么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杨乐说:“他在我的夜总会,是有干股的,大家都是朋友,合伙做生意嘛!爸爸你也知道,做娱乐业的,没有公安的背景,一天也生存不下去。”

杨春风喔了一声,沉思了一下,说:“杨发魁找你了吧?”

杨乐只好点点头说:“是。”

杨春风问:“他怎么说?”

杨乐说:“他想让您说句话,不要深究下去了,万一他进去了,大家都不好看,他一旦顶不住,是什么话都敢讲的,到时候会牵连到我。”

杨春风边喝稀粥,边思忖,知道杨发魁这件事,自己要刹车了,自己的儿子和他有关系,这就不得不保了,于是就问杨乐:“他有什么要求啊?”

杨乐说:“他想换个地方,最好是回省公安厅,做个助理巡视员什么的,平安退休就行了,其他的,他也不要求什么了。”

杨春风说:“好吧,我答应他,回头转告他,一定要信守承诺,不要乱讲话,乱咬人,好吧,你去吧。”

杨乐看自己的目的很快就达到了,心里很高兴,在家里陪父母亲吃了早餐,开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在那里一直睡到晚上。

晚上十二点,果然见杨发达提着一个大大的皮箱,到了他办公室。

杨发达把皮箱放下,说:“杨总,这是我哥哥说要交给你的。”

杨乐接过皮箱,沉甸甸的,知道这里面是200万的钞票,顿时心花怒放,对杨发达说:“好,你回去转告你哥哥,他的事情,我给他办成了,老爷子说,让他信守承诺,不要乱讲话,乱咬人。”

杨发达说:“好,我一定转告。”说完就告辞了。

杨乐关上门,在套间里,打开皮箱,发现里面摆了一排排的钞票,他也懒得数,打开自己的保险柜,就一大捆一大捆的放了进去,心里思忖着,又可以去澳门赌博一次了,上次去输了一百多万,这一次,算是从杨发魁身上,补足了亏空。看来有个好老爸就是好,一本万利,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有大把的银子赚。这个世界,有人说奋斗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其实有个当大官的老爸,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并且是不费吹灰之力。

上午一到办公室,杨春风就安排秘书小张,迅速打电话,叫纪检书记谭士平和政法委书记牛振海,到自己的办公室,商议事情。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都来了。

杨春风先假惺惺的问候了牛振海,说:“老牛啊,你在北京开会,动杨发魁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现在你回来了,我想听一听你的意思。”

牛振海一听,不知道杨春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既然一把手让自己说话了,自己就要抓住机会,为自己的部下说几句好话,因为杨发魁一直是他的铁杆部下,自己的部下出事了,自己就是没有受到实质的牵连,但说出去,总不好看。再说了,他也怕杨发魁进去了,那样后果不堪设想,自己收了杨发魁那么多钱,万一他顶不住,把自己拉来垫背,就全部完蛋了,这绝不是闹着玩的,所以,现在千方百计,也要确保杨发魁安然无恙。

牛振海说:“对杨发魁的撤职,我没有意见,他虽然没有直接责任,但要负一定的领导责任,为了迅速平息民怨,挥泪斩马谡,也是应该的。但杨发魁这个人,干了几十年的公安工作,还是做出了一定的成绩的,别的不说,到了江城市这五年,江城市的社会治安,就比过去好多了,交通管理的也不错,大型会议、各种节假日的安全保卫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3000多警察的队伍,大体上还是带的不错的,这个人,有能力,也有干劲,就是有些时候,考虑问题不周全,不够注意细节,所以,才出来事情。从总体上来看,还是值得肯定的,对他的处理,我看要留有余地。体现组织上对一个干部的关心、爱护、帮助,不能一棍子打死,我们培养一个高级干部,尤其是在公安一线工作的同志,不容易,这样的同志不多了。”

牛振海说着话,省委副书记、纪检书记老谭坐在那里,思忖着,不知道牛振海和杨春风,在给自己演一场什么样的戏。作为副手,他这个纪检书记,看着是中央一条线上的人,业务上属于中纪委管,但在省里,还是要看一把手的脸色。对于干部的查处问题,杨春风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让查了,就只好打道回府。现在情况不明,他只好洗耳恭听,反正他也是老江湖了,知道没到谜底揭开的时候,自己不能急,要不然就会碰一辈子灰。你稀里糊涂的就表态了,万一和一把手的意见南辕北辙,你说你怎么收场吧!难看不难看。反正他和杨发魁,没有任何渊源,他也是从外省交流过来的,到西江省里没几年,像他这样的干部,都乐意当的是太平官,混日子,一把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混到年限,或者去政协、人大养老去,或者回北京,还做自己的京官,现在这样的交流干部多了。

牛振海说完了,杨春风嗯了一声,看了看老谭,问:“士平同志,你的意见呢?”

谭士平说:“我还没有考虑成熟,我听杨书记的。”

这样的回答,基本上没有漏洞。等于什么也没说,还显得挺尊重一把手的,把皮球又给踢了回来,简直是无懈可击。

杨春风郑重其事的说:“好吧,我就说一下我个人的意见,我昨天晚上考虑了一下,关于江城市公安民警打死人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尽快结案,安定民心,现在互联网上传播的速度快得很啊,今天早上我的秘书小张说,全国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有我们这条新闻了,这对于我们西江省,也是不小的负面影响啊,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所以,我想啊,要尽快结案。那个打死人的民警,叫什么啊?”

牛振海说:“叫樊兵。”他回来这一个晚上,秘书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汇报完了。

杨春风说:“就是这个樊兵,要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要让公检法机关,加快进度,早日宣判。一宣判,社会上的小道消息,自然会消失很多。至于杨发魁的事,我看就依你老牛的意见办,我们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是不容易,我们的干部,难啊,又得执行上级的指示,有些事情,还得和老百姓对着干。干事的是他们,冲锋在第一线的是他们,挨骂受气的也是他们,我们要体谅他们的难处。我看杨发魁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把他调回省公安厅,做助理巡视员算了,这个事情,你们政法委和组织部结合结合,尽快办吧。这样你们看行不行?”

牛振海忙说:“行,行,还是杨书记这个安排,妥当,妥当。”

谭士平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这两个人,是安排了一出戏,让自己看。肯定是那个杨发魁,疏通好关系了。昨天要严肃查处的是你杨春风,今天要宽大处理的,也是你杨春风,你一夜之间,咋转变的这么快呢!里面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心里虽然明明白白,但作为老谭,他也没办法,他也是身不由己啊,一个孤身的纪检书记,你要想在省里混下去,只能配合一把手做好工作,要不然你很快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会越来越难,现在的体制就这样,一把手权势熏天,省里所有的监督机关,基本上对他不起作用,这个纪检书记,也就是对付对付那些后台不硬,运气不好,硬撞到枪口上的倒霉蛋官员。真是有强硬的后台的,他就是犯再大的事,你也无可奈何。

大家都是在官场混的老油条,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这个道理,老谭自然是懂的,他于是表态说:“杨书记的意见,周到,全面,我也赞成。”

既然大家都同意,下面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杨春风摆了摆手,说:“好,先这样吧。”

老谭和老牛一听,都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了,于是都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退了出来,各回各的办公室,安排去了。

牛振海坐在自己的车子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杨发魁这一关,算是又过去了,自己也迈过了一个坎,有惊无险,还是不错的结局,现在可以向杨发魁说了,估计到下午,所有监控他的人,都该撤退了吧。人家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省公安厅助理巡视员了,虽然是非领导职务,但还是厅级干部啊!到了年底,少不了又是一份厚礼送上来,只要有铁杆部下,自己就有喝不完的好酒,花不完的钱,不就是关键时候,为他们说句话吗!算得了什么啊!

果然一个多星期后,杨发魁的任命通知就下来了,调任省公安厅助理巡视员,排名在几个副厅长之后。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厅级干部,小车坐着,大大的办公室,还是惬意的很。

一个多月后,法院的判决也下来了,樊兵被判处死刑,上报最高法院审核后,很快被执行了死刑。执行枪决的那天,两个村的群众,敲锣打鼓,放了几千元的鞭炮,庆祝胜利。对杜田友的死亡,市公安局赔偿了家属30万元,算是平息了家属的情绪。这是后话。

事情的结果,一个农民被活活打死,一个警察知法犯法,成了杀人凶手,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他们却自相残杀,两个家庭残缺不全了,留下了无辜的家人,在一生中,品尝着生活的残酷和艰辛。而当官的,基本上毫发未伤,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继续扮演自己的演员角色。党校的工地,到处是人欢马叫,机器轰鸣,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再也没有农民来挑头闹事了,村支书的死,让他们看到政府的强大,公安的暴力,他们不想失去土地、房产了,再失去最后的生命。得过且过,是大多数人最终的选择,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中国人都信这个。当人们意识到,抗争的结果,是一次次的失败,或者将失去更多的东西时,许多人就认命了。这样也好,社会从表面上看,不就和谐起来了吗!

进入七月份,于艳梅的学校就放假了,儿子王礼也放假了,考虑到王一鸣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于艳梅就想,到西江看一看,顺便带王礼玩一玩。西江这里,于艳梅以前还没有来过,现在老公在那里当官了,度假加上探亲,一举两得。

她打电话就先征求王一鸣的意见,说:“我和孩子想去看看你,住一段时间,你看行不行?”

王一鸣说:“好,你们来吧,不过我的时间不固定,什么时候开会,是说走就走的,反正没时间陪你们,你们也别怪!”

于艳梅对自己的男人,早习惯了,知道他是身不由己的人,官做到这个程度,就是公家的人了,每一天都有新的任务,不是开会,就是下去视察,或者陪官更大的领导转悠,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厮守在家里。

于艳梅说:“你忙你的,我们自己安排就行了。”

王一鸣说:“好。”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为了一张机票钱翻来覆去的算计的,他们两口子都有好的工作,收入稳定,王一鸣一年下来,基本上不用花自己的工资,官当到这样程度的人,什么都可以报销。想花钱,都有公款,中国不像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国家公务人员,都有相当严格的监督制度,你多报了什么账,自己应该私人支付的,用公款支付,一旦被监督机构发现,是要判刑的。

中国,是当官的活得最潇洒的国家,什么都宣称要和国际接轨,就是对当官的监督上,不和国际接轨,因为当官的自己制定制度,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即使面对民间的质疑、批评,认为当官的花钱不透明,过于铺张浪费,里面有很多可以猫腻的地方,要加强监督。几十年了,意见论证了又论证,但实际上,就是推不动,为什么?当官的说,国外的经验,不适合中国国情。即使是试点,他们也放出风,要从基层的小官做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些大员们啊,你们是要到完全丧失民意的支持,历史又重新轮回一个周期律,才会如梦方醒吗!

于艳梅和王礼坐上飞机,就来了西江。

小龚带着小邵,用王一鸣的奥迪亲自去飞机场接的人,作为秘书和司机,是为领导服务的,也是为领导的家人服务的,在中国,公车私用,是约定俗成的。大家都是这样干的。你总不能让领导的家人来了,还像普通人一样,打的进城吧。

接待好领导的夫人、孩子,这是比干什么工作,都更重要的事情。把于艳梅和王礼安排在王一鸣的住处,小龚和小邵,才回办公室,接王一鸣回来,一家人团聚。王一鸣的住处,本来就是一个总统套房,里面有三个房间,可以住一家人,现在老婆孩子来了,也不用另外开房了。

今天是周末,虽然离下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老婆孩子来了,王一鸣看办公室里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对小龚说:“走吧,今天我们提前下班。”

像他这样的领导干部,是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没人敢管敢问的,完全凭自觉。就是杨春风找他,反正有电话,随时可以联系上。

回到住处,王一鸣看老婆和孩子,正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电视。

王一鸣问:“你们饿了吧?在飞机上吃什么?”

王礼说:“临上飞机之前,在首都机场,吃了两碗面,一份炒鸡蛋,一份水煮牛肉,做的死难吃,还赶不上我妈的手艺,但贵死了,一份面就要四十块,一份炒鸡蛋,要五十二块,简直和抢劫差不多。”

王一鸣笑笑,说:“机场吗,都是有钱人,当然最贵了,他们是按照香港的价格,专门宰外商和国内的有钱人的,你们在那里吃饭,当然是自己愿意当冤大头了。走,我们下去,尝尝西江的饭去,又便宜,又好吃。”

到了一楼的餐厅,小陆看王一鸣下来了,早迎接在门口了,见了于艳梅和王礼,也忙面带笑容的打招呼。

王一鸣对于艳梅说:“这个是小陆,负责我的生活起居,平常里多亏她照顾我。”

然后又对小陆介绍说:“这是我妻子于艳梅,你叫于老师就行了。”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儿子,说:“王礼,我儿子。”对王礼说:“你就叫小陆姐姐吧!”

王礼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句:“姐姐好!”

小陆正在踌躇,她也知道,这是王一鸣的老婆和孩子,但见了女主人叫什么,她还犯愁,叫阿姨吧,论年龄,也合适,自己二十多岁,王一鸣的女人,怎么着也有四十多岁了,孩子都一米七五了,但女人吗,都怕别人把自己的年龄喊大了,所以,还是叫“于老师”妥当。

小陆忙对王礼还了礼,说:“你好。”对于艳梅说:“于老师好,欢迎于老师来我们西江。”

于艳梅忙说:“谢谢你了,辛苦了。”

小陆说:“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

大家说着,就进了包厢。小龚最后进去,小陆问小龚:“都吃点什么?”

小龚看了一下王礼,说:“王礼,你说,都想吃些什么?飞机上艰苦了,现在给你补一补。”

王礼到了自己父亲面前,是不会客气的,说:“拿菜单来,我好好看看。”

于是小陆连忙递上一个菜单,王礼呼啦啦从前面翻到后面,选了几个菜,有他喜欢吃的炸排骨,清蒸鱼,鱼香茄子,剩下的于艳梅又选了几个,小龚又挑了一个汤,几份主食,交给小陆,马上让厨房去做了。

小陆安排好之后,又忙给瞿丽雅打了电话,说:“总经理,王书记的老婆、孩子来了,你要不要来见个面。”

瞿丽雅还在办公室,接到电话,连忙赶了过来。领导的夫人孩子来了,对于做接待工作的,这也是大事。

到包厢门口,发现汤已经上来了,大家正在喝汤。瞿丽雅忙笑盈盈的说:“王书记,是嫂夫人和公子来了吧!”

王一鸣一看,连忙招呼她,说:“来来来,一起吃,顺便我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内人于艳梅老师,这个是我儿子王礼。”

又对于艳梅说:“这位是西江宾馆的老总瞿丽雅女士,这里都归她管辖,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于艳梅看瞿丽雅,穿着一套料子很好的深蓝色职业装,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气质高雅,身材丰满适中,真是一个长相没得说的女人。坦率的说,比自己长的漂亮多了。一看就像电影演员一样。要是换了一般的女人,心里该不高兴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在老公面前,天天晃来晃去,说不定就会出些事情。

但于艳梅,是一个家境良好、高级干部家庭出身的女人,她大大方方,知道凡是权势人物的身边,避免不了的,就会有优秀的女人出现。这说明自己的老公优秀,你老公要是个捡垃圾的,你看他的身边,还有漂亮的女人围绕吗!

于艳梅忙落落大方的和于艳梅打招呼,说:“一鸣住在这里,我又没时间来,多亏你们照顾了。”

瞿丽雅说:“这就是我的工作,照顾好领导的生活,他们才能为人民更好的服务吗!王书记能来我们西江,是我们西江人民的荣幸呢,大家都对王书记挺尊敬的。”

于艳梅知道,她说的也是应酬的话,在官场上混的人,谁不会说漂亮话呢!

菜上了后,瞿丽雅看品种还不丰富,于是又安排小陆,加了几个海鲜,边吃她边对于艳梅说:“嫂子,你和大侄子,是第一次来西江吧?”

于艳梅说:“是。”

瞿丽雅说:“你们住下来,到各地走一走,好好玩玩,这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有大海,有地质公园,有闻名天下的喀斯特地貌,有温泉,十天半月,都看不完的。”

于艳梅说:“我和孩子是没问题。”说着看了王一鸣一眼,说:“就不知道我家领导,有没有时间陪我们?”

王一鸣说:“我哪里会有时间,再过十几天,就要开全省经济工作会议了,我这里,一天到晚,都可能有事,一个电话,说去北京就去北京,说去上海就去上海,我的时间,都是不固定的,也没时间陪你们。”

瞿丽雅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安排,我手下有搞接待的,车也有,人也有,到了地方上,轻车熟路,都有人接待,什么也不用操心,吃好玩好,保准没问题。”

王一鸣迟疑了一下,说:“那好,我就把他们两个,交给你安排了。”

瞿丽雅说:“没问题,你们先团聚两天,等星期一你一上班,我就安排他们出去玩。”

晚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王礼第一次来西江,吃什么都觉得新鲜,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比较着,说这条鱼要是放在机场餐厅里,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瞿丽雅笑了,说:“在这里你随便吃,一分钱都不用掏。阿姨满足你。”

王礼一愣,说:“那我爸爸得掏钱吧?”

王一鸣笑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慈爱的看了王礼一眼,说:“你就随便吃吧,问那么多干什么?”

王礼似乎一下子也明白了,爸爸也不用掏钱,都是公款消费。他想起来在大学宿舍里,他和同学们议论的话题,有一个问题,就是官员们的吃喝浪费。他的同学中,父母绝大部分都是工薪阶层,供养一个学生,是整个家庭里一笔最大的开支,生活费,学费,压得普通的家庭,简直透不过气来,只能是节衣缩食。

那些来自落后地区的农村学生,生活就更艰苦了,都是靠贷款才能完成学业。吃饭从来不敢吃贵的,穿衣一年到头,就那几套低档的换洗衣服,一看就是地摊货,几十块钱一件的那种。穷人家的孩子,由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自己的装扮和生活习惯,和大家都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他们似乎都非常敏感,害怕大家看不起他,有什么集体活动,比如凑钱聚会、烧烤什么的,他们都找借口,推辞掉。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真穷,花一块钱,都要在心里算计一下。

穷,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尤其是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大学里的女同学,有的顶不住了,就接受了社会上有钱男人的包养,玩弄,成了他们手中的玩物。每到周末,在几乎所有的大学门口,停了无数的车辆,经常可以看到,一个个打扮入时,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从校园里匆匆走出来,上了路边上停着的豪华车,里面开车的,都是年龄比她们大许多,有的可以做她们父亲的老男人。他们是一对野鸳鸯,男的图的是女人的年轻美貌,女人图的是男人的财大气粗。男人用自己的金钱,满足了自己的性欲和刺激。女的用自己青春美貌的身体,换取了自己所需要的金钱和物质享受。每到周末,都是她们疯狂的时候,大学校园周边的宾馆,生意好的不得了,饭店也处处爆满。到了周日的晚上,那些在外面疯狂了两天两夜的女大学生们,又恢复了常态,她们坐着情人们的车子,重新回到校园,开始了她们的学习生活。她们成了校园里一道另类的风景,她们穿衣高档,出手阔绰,身上喷着刺鼻的香水味,眼睛里飘忽不定,不再有小女生的矜持,走起路来,夸张的扭着屁股,卖弄着自己的性感,充满了挑逗味,风情万种。还有的女孩子,想更快的脱贫致富,干脆就去了夜总会或者那些桑拿、按摩场所,有的做了陪舞女郎,有的干脆做了兼职的特殊服务者。现在的大学,简直成了中国最大的俱乐部。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女大学生,在从事着色情业。

大学生们自己生活在其中,对这个事情,心知肚明。每逢熄灯后,大家都会议论纷纷。有的说,都是教育市场化改革惹的祸,教育高收费,就是在中国穷人的心上捅刀子。培养一个大学生,就要让一个农民家庭的经济破产。穷人的孩子上不起学,没办法,女的只能去当失足妇女,这是典型的逼良为娼。

有的说,如今的政府千方百计地推卸自己的责任,房改,让老百姓住不起房了;教改,让老百姓上不起学了;医改,让老百姓看不起病了;企改,让工人的饭碗都砸了,连饭也没得吃了。

还有的说,你看人家非洲,世界上最穷的国家,还实行义务教育呢,一年的教育经费,比我们的比例好高,我们政府没钱吗?有的是,都让那些丧尽天良的王八蛋,吃光喝光败光了,他们一年下来,要挥霍多少钱啊?吃喝,几千亿;公车,几千亿;公款旅游,几千亿,就这还不算他们白白送外国人的钱,买那些外国人的国债,支援国外的经济建设。

当然,王礼在的时候,大家说的不那么激烈了,火药味会小一点,大家都知道,他老爸是高官。王礼听他们议论多了,也很郁闷,毕竟他是个好孩子,在家里,他过的日子,也和一般的干部家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他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清官,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自己一个月的零花钱,妈妈都是限定好的,超过了预算,是要挨批评的,要说明情况。所以,他也没有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吃完饭回到二楼的总统套房里,王礼仔细看了看自己父亲房间里的设施,那高档的家具,豪华的装修,一应俱全的家电,就连卫生间的浴盆,都是国外进口的品牌,这样一个套房,要是放在北京,住一晚上,不知道要多少钱。长这么大,王礼记得,父亲好像还没有带自己住过总统套房。

王礼就问王一鸣:“爸爸,你这住一天,要多少钱啊?”

王一鸣一愣,这个问题,他真是没问过瞿丽雅,于是说:“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王礼说:“我是担心,你这样经常住在宾馆里,算不算腐败?”

王一鸣说:“不算,肯定不算,在目前的制度安排下,像你老爸我这样级别的干部,只要不把公家的钱,往自己口袋里装,吃点喝点,都不算犯错误。”

王礼还是不解,问:“那一年下来,你吃住都在宾馆里,住着这么高级的房间,不要好多钱嘛?就像今天晚上,一餐饭,要一千多元吧,谁出?你出吗?”

王一鸣说:“我肯定不出,我的工资,够这样消费吗!都是公款。”

王礼问:“那谁出?总得有人付账吧!”

王一鸣说:“省委办公厅出,或者就是你瞿阿姨他们的接待办出,他们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有经费,省财政每年都安排。”

王礼说:“我明白了,都是省财政的钱。反正我们不用掏一分。”

王一鸣说:“就算是吧。”

王礼说:“爸爸,是不是当大官的,都像你这样,干什么都不用花自己的钱了,都可以用公款报销?”

王一鸣说:“基本上是这样。”

王礼说:“我明白了,要不每年全国要花几千亿,公款吃喝,都是这样花出去的。”

王一鸣说:“没办法啊,中国就这个国情。”

王礼说:“爸爸,我们同学们都在议论,像这样下去,党会失去民心的,连吃喝风都刹不住,放在国外,当官的是要下台的,你看人家的监督制度,请客时多加了几个菜,超过了标准,官员们是要自己掏钱的;收的礼品,价值超过了几十美元,就要缴公。你看你卧室里,都是好茶叶,好烟好酒,这不是犯错误吗?”

王一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儿子,你是担心我腐败,犯了错误,被抓进监狱,你就没有爸爸了是吗?”

王礼说:“是,我有点担心你,我希望你永远保持清廉,就像你当市长时一样,咱家虽然没有别的当官的家庭富裕,但我心里踏实,我有一个好爸爸,他是我的偶像,他为国为民,是干了好事的,是个清官,不是贪官。”

于艳梅在卧室里为王一鸣整理衣服,听着父子俩的议论,心里还是为儿子很高兴,看这孩子,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还会提醒他老子了,于是就接过话茬说:“儿子说的对,咱不管做多大的官,还是要清廉,不能贪污腐化,那样犯了错误,得不偿失。”

王一鸣笑着说:“得,你们两个,不远千里,是来开我的批判会吧!一唱一和的,我这么大了,难道还不知道做官清廉的道理?我要是不清廉,早发财了。上千万都有了。”

王礼说:“爸爸,钱再多我也不稀罕,我长大,要靠自己,不学那些有钱人的子女,靠老子,移民海外,我们是中国人,到国外干什么?到别人的国家里,当孙子,当二等三等公民,被别人看不起,何苦呢?我要建设自己的国家,我们同学们都说了,国家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要改变,我们这一代,很关键,那些贪官污吏,早跑早干净,他们要是不跑,早晚有被清算的一天。你看着,肯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爸爸,我不希望你成为贪官,你要做一个清官。”

王一鸣哈哈笑着,说:“这个爸爸懂。”

于艳梅沉思了一下,说:“我看儿子说的有道理,你长期住在宾馆里,不是个长法,影响不好,就算一天500元的房费吧,一年下来,加上吃喝,最少也需要几十万,你刚来几个月,还可以说得过去,长年累月,就不行了,大家都看着呢,会有议论。我们娘俩,在这里陪你一起住,也不舒坦,不是自己家,不踏实,我看我们还是找套房子,搬出去。要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又不花多少钱,就是费点劲吗!”

王一鸣说:“房子有,他们准备好了,是一座四层的联排别墅,在省委常委家属院,小龚有钥匙。”

于艳梅说:“好,明天我就去看一看,该买什么,交代一下,找人打扫打扫,我们就搬过去,这样住着舒心。”

王一鸣想了想,老婆孩子说的确实有道理,住在宾馆里,虽然方便,但时间长了,不知道谁会说什么,自己刚来不久,对付一段有情可原,住上一年半载的,保不住真有人说闲话,所以,还是趁现在还没有什么风言风语的,搬出去好。

晚上休息的时候,两口子毕竟一个多月没见了,都有些情绪,在床上的感觉,很刺激,很过瘾。王一鸣拥着于艳梅的身子,贪恋了一回,还不满足,过了一个多小时,又来了一次,把于艳梅整的,花枝乱颤。

事情过后,于艳梅套王一鸣的话,说:“你背着我,没有和哪个美女,搞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吧?”

王一鸣说:“你又来了,我洁身自好,和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于艳梅说:“这样就好,你可注意点,围着你转的女人,可是不少啊,有的我看,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王一鸣一听,就知道她指的是瞿丽雅,于是说:“你胡说什么?大家都是普通的同志关系,我住在这里,人家是地主,不得经常打交道吗?等我搬走了,就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了。你们女人,看着装的是大度,其实,个个都是小肚鸡肠,见不得别的漂亮女人接触你男人,一接触就吃醋。”

于艳梅本来就是来度假的,不是来给王一鸣吵架的,再说了,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没必要自寻烦恼。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女人吗,都有这个习性,善于揣摩自己男人的心思,见风转舵,这也是聪明。自己的男人都不高兴了,你还打破沙锅问到底,把情绪破坏完,你不是找不痛快吗!

于艳梅连忙做出风情万种的样子,说:“好,我多心了,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好吧,你就原谅我吧。我是小女人,不吃醋了。好吧,我的好老公!”

说着,抱着王一鸣狠狠的亲了亲,撒了一会儿娇,算是把气氛缓和了下来。做女人的,就应该学于艳梅,该软的就要软,弓弦不能拉的太紧了,那样效果会适得其反。夫妻之间,赌气不得,就是要有一方,学会首先妥协。尤其是对王一鸣这种成功男人,有地位,又有些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他们需要的是女人的小鸟依人,而不是处处硬碰硬。

结婚这二十多年,两口子也生气,但一到关键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于艳梅先妥协,她知道,王一鸣是个臭脾气,他一口气上来,会和你撑到底。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口子的问题,只要不是出轨,都不是什么决定性的问题,说个软话,讨好一下,献一下媚,这个于艳梅会。她出身于干部家庭,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如何处理关系的。都是母亲迁就父亲,父亲就是有什么问题,她都是千方百计的顺着,这样才保持了一个家庭的没有崩溃。父亲年轻时,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也有漂亮年轻的女人追,那个时候,母亲也是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自己的宽宏大量和默默承受,换回了父亲即将脱缰的心,维护了一个家庭的完整。

母亲经常教导自己的闺女说:“男人吗,年轻的时候,有的人避免不了的要在男女关系上犯点错误,这个时候,作为官太太,要学会冷处理,你太紧张太气急败坏了,撕破脸皮,给自己的男人不留后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和你离婚,你什么都得不到了。聪明的做法,就是装糊涂,用心感化他,让他就是想离婚,也说不出口,等他玩够了,腻味了,还是会回来的。”

母亲的教导于艳梅记住了,她对王一鸣,也是宽大处理,她知道,女人和男人,在婚姻问题上,是没办法比的。王一鸣现在离了婚,还可以找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做老婆。而自己,就惨了,四十三岁的女人,高不成低不就,要找只能找比自己年龄大许多的老男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有男人要了,只好一个人独身,享受不了家庭的温暖了。如今要想做官太太,也得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老公出轨了,你要当做没看见;老公在别的女人身上把精力发泄完了,一年半载,也懒得动你一下,你要装作自己性冷淡,年纪大了,不需要那个了。在北京的高干楼,住的大部分是老公在外地做官,或者老公不是出国访问、就是在外地视察的官太太们,她们在一起,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开玩笑说,大家都是被深锁宫中的怨女,皇上到处拈花惹草,顾不得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喷洒雨露,她们不缺吃,不缺穿,有花不完的钱,就是感到空虚、无聊、寂寞。

有的女人,忍不住了,就去酒吧、夜总会,找那些小白脸,在酒店里开房疯一下。一旦尝到了刺激,她们就收不住,自己的男人不用她们,她们就自己找男人,事情败露了,她们就用隐私威胁自己的老公,要么两口子达成妥协,谁不问谁,各人玩各人的;要么分清楚财产,分道扬镳,当然她们不会白白便宜了自己的老公,贪污受贿了那么多钱,最起码要给我分一大半,够老娘下半辈子用的,不然大家都不过了,弄个鱼死网破。

当官的自然知道花钱消灾的道理,反正钱去了些,只要官还在,就还可以变本加厉的捞回来,问题是踹了那个黄脸婆,自己舒心多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自己看中的女人、妙龄女子出双入对,做一对堂堂正正的夫妻,那多过瘾啊!糟糠之妻能下堂,也是人生一大幸福吧。要不然每天要拥着一个丑八怪过上一辈子,多憋屈啊!

于艳梅对这个道理,是懂的。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好人,是个值得一生信赖的人,在她的心里,没有任何男人比得上自己的男人,所以,她还是做到了一心一意,忠诚于自己的男人,别的男人的察言观色,眉来眼去,她装作没看见。

第二天大家一起去新房子里看了看,发现房子装修的不错,窗帘和家具都买好了,就是厨房用品、床上用品还没有买,管道天然气还没有通,必要的家电还没有买,另外还需要彻底打扫一下。

于是小龚就给高天民打了电话,说王一鸣家属来了,嫌住在宾馆里不方便,想住到自己的房子里去。

高天民说:“好,我来安排后勤处,该买什么买什么,尽快打扫好,接通水、电、气,争取一个星期完成吧,有什么要求,你及时提,一定要让领导和家属满意,不要怕花钱,办公厅就是为领导服务的,不在乎花那几个小钱。”

小龚等的就是他那句话,高天民是省委秘书长、办公厅主任,他随便说句好,下边有无数的人,会跑断腿。再说了,置办家电,床上用品、厨房用品,没有个几万块钱,也是不行的。领导干部家里,用的都是高档东西,这些钱,你都让领导自己出,那你这个秘书,是怎么当的吧。不会这么笨吧!像王一鸣这样级别的干部,说不定一个调令,就走了,不是从这个省到那个省,就是回了北京,在一个地方生活了三两年,到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大堆自己掏钱买的东西,扔了吧,嫌可惜,不扔吧,又没办法带。那不是白白浪费自己的钱吗!最简单的办法,是像小龚这样的秘书出面,让办公厅以公款,安排好一切,自己可以使用,到时候工作有了变动,提着行李,就可以走了,没那么多的麻烦事。你当秘书的这样做事,没有哪个领导会批评你。

当然,能一个电话解决的事情,小龚也轻松,他也不希望,自己和小邵一趟趟的跑腿,到时候手上还弄了一把票,找人签字,麻烦死了。当秘书的,事情多,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也累,要善于借力打力。

收拾房子的事情安排好了,第二天小龚就陪于艳梅和王礼,在凤凰山风景区和市里的商业区,转了转。看了看江城市的街景,感受感受这个南方城市的繁华。

王礼转了一天,回到宾馆里,对王一鸣说:“爸爸,我看西江不错啊,大街上挺繁华的吗,商店里的东西,也应有尽有,北京有的,这里也不少,大街上到处是豪华的汽车,奔驰、宝马、路虎,也不少,高楼大厦,装修一点也不比北京差,有的地方,我看比北京还棒。比如绿化,到处是树木、花草,这哪像个落后地区?和发达地区没什么差别吗!”

王一鸣说:“儿子,你看到的是省城,是整个省倾注了绝大部分的人力、物力、财力,打造的一个盆景,当然是好了,你没到那些边远地区,最落后地区看一看,等看一看,你就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贫穷。”

王礼说:“我倒真想去切身体验一下,难道他们比我们老家,比爷爷奶奶的村子里,还穷吗?”

王一鸣笑了笑说:“和你爷爷奶奶的生活,那简直是没办法比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开完全省经济工作会,就抽出时间,带你下去跑一趟,也算是给你提前上个大学生实践课吧。”

王礼说:“好,我要带着相机,好好的拍些照片,拿回去让同学们都看看,开开眼界。”

星期一早上,瞿丽雅果然安排了一辆进口的丰田商务车,安排一个接待处的姑娘,陪着于艳梅和王礼,到全省几个著名的风景区,旅游了一圈。

到了哪里,提前和当地的接待办都联系好了,住的地方,都安排好,吃饭的时候,都有当地接待办的官员陪同,到了风景区,都是免门票的,玩的很舒服。前后在外面呆了一个星期,才回了省城。

于艳梅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就提出自己付几千块钱,车费、油费、住宿费自己出。接待处的小姑娘说:“于阿姨,你就放心好了,我们和下面的接待办,都有业务联系,他们都有经费的。其他的,我们瞿总都安排好,我自会处理,你给我钱,倒不好办。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你给的钱。你还是入乡随俗吧。”

于艳梅想想,也是,你就是想自己出钱,但却给别人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一个劲的对司机和小李姑娘说:“辛苦你们了,太麻烦了。”

王一鸣的老婆和孩子,在西江度假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一个多星期,许多人都知道了。

在中国,许多人都有好奇的心态,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像王一鸣这样的大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无数人的眼睛,你是公众人物,自然你的任何事情,包括家事,都有人操心,有人议论。

消息既然传了出去,请吃饭的人就有了一个好的由头。首先是周广生,周广生现在觉得,自己和王一鸣的关系,那是铁的不得了,自己儿子的公司,在王一鸣的关照下,一个项目,就赚了上百万,现在王一鸣的老婆、孩子都来了,再怎么,都该表示表示了。

对周广生的邀请,王一鸣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本来,这一段,他是想和周广生保持一下距离,因为上一次在杨春风办公室里,他分明感觉到,有人在拿他和周广生接触过密这件事,大做文章。杨春风对于他,也有防范的心理,不想让他和周广生走的过近,从杨春风的话里,他感觉到了杨春风的不舒服,危机感。

王一鸣知道,像杨春风这个年龄段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他们做官做习惯了,都有了瘾了,越是到了快离开政坛的时候,他们的心理,越是不平衡,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皇帝,整天疑神疑鬼的,怀疑这个,提防那个,个个在他眼里,都是有威胁的人,生怕别人搞什么阴谋政变,夺了他的权。

王一鸣自从在杨春风办公室,听了他一番阴阳怪气的提醒和忠告后,知道自己这个位子,是杨春风重点提防的目标,在没有完全把杨春风熬下台之前,自己和什么人交往,是需要费尽思量的。

现在老婆孩子来了,周广生提出,要请他们全家吃饭,作为王一鸣,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要是拒绝,就太伤人的情面了,是自己孤立自己,上了别人的当。王一鸣相信,就是杨春风又知道了,也无可厚非,家人来了,吃顿饭,有什么吗!

于是,就爽快的答应了。

这一次聚会,安排在省城里新开的一家大酒店举行。省城里这几年,餐饮业非常发达,每天都有新开业的酒楼餐厅,餐饮娱乐业成了江城市一个重要的经济增长点,每到晚上,到处是灯红酒绿。达官贵人们每天晚上,考虑的是到哪家新开的酒店,尝尝新鲜。吃饭对于他们,就是寻找感官刺激,一家新开业的酒店,去了几次,几道名菜吃过了,就再也不去了。

这次宴会完全是一个家庭聚会性质的,周广生两口子,在酒店包厢里等候着,两个儿子,大宝和二宝,在酒店门口,迎接王一鸣一家人。

小邵开着奥迪,稳稳的停在酒店的大门口,大宝一看正是王一鸣的车子,连忙亲自为王一鸣打开车门,谦恭的弯下腰,见了王一鸣,叫:“王叔叔好!”

等于艳梅下来了,连忙问候说:“阿姨好!”

于艳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和他俩打了招呼。

王礼下来,大宝和二宝,和他拍了拍肩膀,以兄弟相称。

王一鸣走上台阶,看到这个时候,大厅里人来人往,正是酒店上人的时候,许多人看到王一鸣走过来了,都好奇的往他身边望着。估计那些人,都在新闻里见过他,这一次看到他带着一群人,其中一个女的,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长的挺像王一鸣的,于是都判断,这是他的老婆、孩子。

因为没有人上来打招呼,王一鸣很快就上了电梯,到了三楼的包厢。

周广生一看,王一鸣一家人都到了,连忙和妻子站起来迎接。大家随后就入座,喝茶,聊天,上菜。

这家酒店,菜还是很上档次的,尤其是鱼翅做的好,是道名菜。王礼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高档的饭菜了,爸爸不在京城里,就没有时间请他和妈妈,隔三差五,到酒店里吃一顿。只有到了春节的时候,有的至亲好友请客,他才能跟上爸爸,过上一次瘾。

现在到了西江,天天住饭店,吃大餐,真是天天像过年一样,尤其是平常里没机会吃的东西,什么燕窝、鱼翅,海参、鱿鱼,龙虾、鹅肝,牛扒,想吃什么随便,他这个暑假,真是过瘾,可以大快朵颐。

领导干部的家属,在现在的社会,吃点喝点,收点礼物,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大家都是人,中国又是人情社会,谁都不能免俗,要不然那就显得不近人情,人家反而说你清高,不合群,不愿意和群众打成一片。到了考评你时候,大家都不投你的票。你就麻烦了,在上级组织部门那里,就不合格。相反,你吃了喝了,装了拿了玩了,大家倒还说你好,说你低调,会处理人际关系,有亲和力,得票率也高,在组织部门考核的时候,说不定就会脱颖而出,这个社会,简直是没办法,让你做不得好人,清官,你要是完全两袖清风,一尘不染,那你根本就没有生存的空间,即使是像王一鸣这样的高官,也没办法。生活在这个社会上,每一个人都首先要做到适应社会,要不然会被无情的淘汰。

出席这样的宴会,对王一鸣来说,是没有多少意思的,说的都是不三不四的话,大家也就是你应酬应酬我,我迎合迎合你,把一顿饭应付过去,算是给对方一个面子。

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八点半,是王一鸣习惯的散步时间,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表,周广生就知道了,说:“一鸣弟还是要散步,好习惯啊,好吧,撤吧。”

大宝连忙把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皮包拿过来,送给于艳梅说:“于阿姨第一次来西江,我准备了一点礼物,也不知道阿姨喜欢不喜欢,反正里面有发票,阿姨要是不喜欢,自己可以到百货大楼换的。我买的时候,都和工作人员说好了,他们同意调换的。”

于艳梅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国际顶尖品牌的皮包,像这么大一个,最少也需要一万多块,他看了王一鸣一眼,意思是说:“这么贵的东西,收下合适吗?”在于艳梅的心里,她是不愿意无缘无故收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的,那感觉,像自己欠了别人一个很大的人情似的。这样的皮包,她也觉得,作为一个大学老师,自己完全没必要,摆这个阔气。虽然她知道,在北京城里,像她这样的官太太,有的人这样的皮包,有好多,三天两头,就换一个颜色的背着,仿佛要让人家知道,她老公不得了,巴结的人多得是,送礼的人排成队,家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炫耀什么?是不是想让地球人都知道,你老公是个贪官污吏,让检察院抓紧时间,把你老公送进监狱里。所以,有一个贤内助,像于艳梅这样的,不爱赚小便宜,是一个官员的福气。

对这样的皮包,王一鸣也是知道价钱的,他觉得,大宝这样做,是感激自己,这小子,一下子赚了那么多钱,奔驰都可以买几辆了,一个皮包,对于他,实在算不上什么。

于艳梅看王一鸣还是没反应,就没有立即接。大宝拿包的手,就很尴尬,说:“阿姨千万别嫌弃,里面还有为王礼弟弟准备的礼物呢,时间紧,我没有来得及给王礼弟弟准备东西,给他几张卡,明天让他随便选就可以了。”

于艳梅问王一鸣,说:“这合适吗?”

王一鸣知道,这个时候,推辞掉,周广生两口子肯定感到很尴尬,看自己的儿子,送礼都送不出去,那多没有面子啊!于是就对自己的老婆说:“你就收下吧,大宝也是一点意思,好,谢谢你了大宝。”

于是又对自己的儿子说:“王礼,快感谢大哥哥!”

王礼于是说:“谢谢哥哥!”

大宝和二宝,又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到楼下,上了汽车,才回了包厢,结账去了。

王一鸣一家三口,回到西江宾馆的住处,关上门,王礼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皮包,看大宝为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信封,放了10张购物卡,面值2000块,加在一起,有两万块了。看得王礼睁大了眼,看着王一鸣说:“爸爸,这个大哥哥,也太大方了吧,送妈妈这么贵的一个皮包,我看起码需要上万块,还送了20000块的购物卡,他为什么啊?”

王一鸣说:“为什么?他是发财了,赚了上百万,这些钱对于他,是小意思。他这样做,是想对我表示感谢。”

王礼问:“是你帮助了他?”

王一鸣说:“就算是吧!”

王礼说:“爸爸,这算不算犯错误?搞不正之风,以权谋私?”

王一鸣说:“从严格意义上,也算,但在中国,又不算,你不让他发财,就要让别人发财,反正有人发财,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爸爸这个位子,随便给人一个项目,就可以造就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是亿万富翁,但自己,是不能往兜里装钱的,因为我是官员,不是商人。我知道自己的底线,就像今天,要严格按照规定,是不能收,但不收行吗?那样就把你周伯伯得罪了,我们是同事,要一起共事,说不定有一天,我还需要他帮忙,不收下礼,就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就把自己孤立了,所以,爸爸这样做,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再说了,收一个包,不算违反纪律,更谈不上犯罪,中国在这个方面,对党政干部,没有明确的要求。一箱好酒,就是上万元,从上到下,大家都没有拒绝烟酒的来往,这是中国的国情,你不记得,我春节到你赵爷爷家,不是照样得拿点礼物,送点好烟好酒吗!你赵爷爷最喜欢喝茅台,我每年不得送几箱过去。要买,我自己掏钱,也需要几万啊。所以,在中国当官,收礼是公开的秘密,几乎谁都收,不这样就无法生存,所以,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王礼拿着那些购物卡说:“那这些购物卡呢?”

王一鸣说:“这个是有问题,数目超过了5000块,就算违反纪律了,不过你爸爸,我都是这样处理的,交给你小龚叔叔,让他存起来,等到了年底,买上东西,我会去福利院里看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们,给他们买礼物,这些孩子可怜啊,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幸亏还有一个机构,收留他们,要不然都要冻死、饿死,我用这些购物卡,都是光明正大的,算是积德行善了,有人证明,比上缴到纪检机关,让他们购买办公用品,消耗掉,更加有意义。”

王礼说:“好,爸爸,我支持你,我什么礼物都不要了,你全部让小龚叔叔收起了,等年底了,给福利院的小孩买棉衣,被子,棉鞋什么的,可以买不少了。”

王一鸣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你长大了儿子,懂事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我们的根在哪里!想想你爷爷奶奶,在老家的村民,我们都是来自老百姓,爸爸因为命运的偶然,才走上了领导干部的岗位,我一定要为穷人做事情。爸爸现在做的事情,有许多,都是万不得已,没办法,不这样,就无法适应这个环境,请相信我,我会有自己的底线的。”

王礼说:“爸爸,我相信你,你是好样的。”

七月中旬,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在西江宾馆大礼堂召开了,会议召开的那天,偌大的停车场,停满了各种品牌的豪华汽车,奔驰、宝马、奥迪,丰田越野,足有几百辆。因为一下子来的车太多,导致草坪上,树林里,也放满了汽车。

王礼还在宾馆住着,因为王一鸣忙开会,顾不得搬家的事情,没事情的时候,王礼就陪着于艳梅,在院子里散步。

王礼喜欢观察汽车,中午王一鸣回来吃饭休息的时候,王礼就问了,说:“爸爸,都说西江是落后地区,我看你们不落后啊,你看停车场的汽车,和北京也没什么两样啊!都是大排气量,豪华品牌,那都是些什么人的车啊?”

王一鸣笑了笑说:“什么人?都是各个厅局的一把手,或者各个地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你说这些人,谁坐不起一辆好车吧!现在随便一个市长,都有两辆车,一辆轿车,在城里进行公务活动;一辆越野车,下乡视察用。那些卡迪拉克、奔驰、宝马什么的,都是国有企业的老总,他们坐车,是不受规定限制的,一辆车就是上百万。别看他们官不大,也就是个副厅或者正厅级,但待遇高,一年下来,工资加上奖金,都是上百万、几百万的收入,比你老爸这个省委副书记,实惠多了。”

王礼问:“那他们这算不算腐败?我们同学们都议论说,现在公车消费,一年下来,要几千亿呢!都赶得上国防经费了,你们当官的,太奢侈了吧!爸爸你该管一管了。”

王一鸣说:“傻孩子,我就是想管,也没有那个权力啊!我是不想摆谱,有一辆北京吉普坐,就心满意足了,但是现在的形势,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啊。爸爸坐的奥迪、丰田大越野,都是按照规定,省委办公厅配给的,就是不坐,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了。你爸爸我要是骑自行车上班,还像话吗?那些官比我小的人,该议论了,说我作秀,做花架子,现在,好官并不好做啊,入乡随俗,只能是这样。”

会议的第三天,是参观,开现场会。这是杨春风的意思,他想别出心裁,让各厅局、地市的头头脑脑们看看,现在的沿海几个城市在自己的任期内,发展的势头是很不错的。

几百个厅级以上干部出行,那可不是小事情,省委办公厅忙了几天,制定了详细的方案。从省运输总公司,租了十几辆豪华大巴,每个领导干部,都有编号,坐几号车,哪个位置,都有详细的安排。到了发车的时间,前面是警车开道,十几辆大轿车,排成一个队形,浩浩荡荡,开上了高速公路。

路边的老百姓都感到好奇,他们很少在同一段时间,看到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车辆,上面坐的都是大官,一个个气宇轩昂。透过车窗,打量着正在农田里忙活着的老百姓。

王一鸣坐在第一号车,被和杨春风,刘放明,周广生等省委常委安排在一起。一路上看着农村的风景,那一片片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的甘蔗林,和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峦,高低错落,绵延不绝,到处是绿色一片,非常开阔,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

大家坐在车里,就没话找话。经常在省城里呆,开会也在会议室里,陡然间换了环境,感觉就是新鲜,都说这个形式好,这样开会,舒服,既了解了下情,又贴近了群众,还放松了神经,真是一举几得。

杨春风坐在第一排,听着大家的赞美,心里也高兴起来,说:“要不我们明年还这样搞,我看这个形式可以,比坐在会议室里听报告,活跃多了。”

大家都随时迎合着,说:“书记,这样太好了,希望所有的大型会议都这样开,才好呢!”

王一鸣坐在窗前,脸上带着笑,听他们一唱一和的,偶尔点一点头,算是对于他们的答复,而心里,却在冷笑着,说:“这样开会,是好啊,但是,成本多高啊!几百个人,十几辆大轿车,浩浩荡荡的,到了哪个市,要吃要住,都是五星级宾馆,得多少钱?这是表面上看得见的,那些厅局长、书记和市长的司机,哪一个不会跟着,又是几百辆轿车、越野车,汽油费,过路费,住宿费。就是不跟着,在省城里住着,等自己的领导,一天下来,又是多少钱?这些钱,总得有人出,谁算得清楚?看着是一个简单的会议,结果最后,能消耗掉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没有人算得清,也没有认真去算。西江是落后地区,这样铺张浪费,怎么对得起老百姓?这样一个会议搞下来,最少是上百万。这还不算各级领导耽误的时间。这个更没办法估算最后的价值。”

王一鸣想,等自己当了一把手,绝不召开这样的会议了,凡是会议,还是少开,不开,现在无关紧要的会议简直是太多了,自己每星期都要出席不少会议,什么这论坛,那高峰会议的,到处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讲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哪个国家的也搞不清,哪个部门举办的,也是五花八门,到处是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国人,说的什么,大部分人也听不懂。这样的会议开了,钱花了,精力费了,具体能起到什么效果,没有人说得清。最后也就起个上上电视的效果。

王一鸣就纳闷,有的领导,怎么那么无聊,爱搞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这些年热衷于搞什么国际会议啊,论坛交往啊,都是为了出风头,装傻瓜,没有任何意义,或者意义很小,让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在中国白吃白喝,赚了不少的便宜。听说有的老外,在中国,就是泡会,客串,每个月也能赚不少钱。他们和一些专门的会议公司联合,做样子,每有会议,就冒充国际嘉宾,上完电视,拍完照片,就可以拿到会务公司给的报酬。

有这么多的钱白白浪费掉,真是无耻!给下岗工人发点补助,为贫困儿童买点书包,为街道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发点食物,建设多一点的收容中心,让那些无依无靠的人,活得更像个人不好吗!你们这样干,也算没有坏了良心!

会议连开带参观,搞了五天。等回到省城里,又是周末了。

王一鸣不在的时候,于艳梅和王礼就在省城里瞎逛。一天晚上,母子俩步行,顺着江城大道走到了城市的商业区,一路上欣赏着这个南方城市的街景,王礼感到非常新鲜。

华灯初上,到处是拥挤的人群,熙来攘往的,在过街地道门口,一个弹着吉他唱歌的青年,吸引了王礼的注意。

他看这个青年,中等个子,留着长发,一身牛仔服,也看不出多久没有换过了,一双破旧的皮鞋,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脚下放着一个小型的扩音器,他的脖子里戴着麦克风,他唱歌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可以传出老远。

王礼听他唱的歌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他的歌唱得真的很好,嗓音条件不错。王礼相信,要是在他所在的大学里,这个大哥哥说不定会成为许多女同学的偶像,有这个条件,又有个大学文凭,在校园里,不知道能交多少女朋友呢!许多女同学,都喜欢那些有些文艺天赋的男同学。

王礼远远的站在十几米开外,听他唱了三首歌曲,于艳梅看儿子有兴趣,也站在那里,静静的陪他听。母子俩听完了,王礼说:“妈妈,我想给这个大哥哥些钱。”

于艳梅点点头,说:“好啊,你想给多少?”

王礼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的零用钱,说:“就十块吧,我也不能挣钱,都是你们给我的。”

于艳梅说:“好。”

王礼走上前去,轻轻的把一张十元钱的票子,投到一个打开的帆布包里,王礼看了看,里面都是五角、一元的票子,也有几张五元的,十元的还没有。

那个青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他或许没想到,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同龄人,会给他投十元钱,这几乎够他一天的生活费了,有时候饿了,他就掏出三元钱,到粉摊上,吃碗粉。他是个没有工作的青年,没有文凭,没有关系,也找不到什么工作,城市里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多的是,都是三五成群的,实在没办法了,就去偷,去抢,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都是被残酷的生活逼的。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要吃饭,要生存,正当的渠道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就从非法渠道,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小伙子的许多同学,都走上这种犯罪的边缘化生活了,好在他还有一个好嗓子,天生的爱唱歌,自以为还可以拿得出手,于是就置办了一些设备,天天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唱歌挣钱,有的人被打动了,就会给个一块两块的,碰到大方一点的,会给五块,这样一天下来,好的时候,也有几十块的收入,够吃饭的啦。

当然,还要和城管们打游击战,城管们来了,他就走,反正年轻,跑的快,看见城管的车子远远的开来了,他抓起自己的东西,一路小跑,就消失在胡同里了。比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小姑娘,小媳妇,反应敏捷多了。她们动作慢的,东西就被城管收走了,十天半月的,等于是白干。

他也不知道,现在的生活,为什么对他这样的小百姓,越来越难。父亲母亲都没有工作了,父母亲原来都在一个街道工厂上班,生产冷饮,后来就倒闭了,资不抵债,现在工厂里也不给办下岗证,说是国家还要交一笔钱,厂子里没钱,就拖着不办。没有下岗证,也办不了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政府部门就不会给你发一个月两百块钱的生活费,像这样单位不管国家不问的人,在城市里,还有多少,没有人统计过。国家时不时的要搞这统计那统计,就没见搞过对没有任何收入的人的统计。他们这样的人,是怎样生活的,吃什么,有病了怎么办,没有人关心,没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可以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生活在一个国家内,没有做亡国奴,但他们却不明白,自己在这个国家内,还算什么东西,有时候连动物都不如。生活在保护区的动物,天冷了还有人专门投放食物,生病了还有专门的机构,为它们免费医疗。那些珍贵动物就更不用说了,像大熊猫,有专门的房子,国家盖好的,住的地方,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气,每天几乎都有医护人员,转来转去,一旦有了头痛发热,立即就有专家来会诊,花多少钱,都由国家埋单,真是活得比人类舒坦多了。

而像小伙子的父母,失业后,父亲母亲常常唉声叹气,说现在的日子,是生不如死,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托成个人呢!活在世上,受不够的罪,每天都为了这个肚皮发愁,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亲戚邻居,见了不住的给你白眼。你要是有病了,硬撑着挺,实在是挺不住了,向亲戚邻居借几十块钱,心里要盘算半天,嫌丢脸啊,人家是人,你也是个人,你的命,咋就这么不争气呢!

他们也搞不清,自己的命运咋那么赖呢?原来不是挺好的吗?他们虽然是街道工厂,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他们厂生产的冰棒、汽水、饮料,在江城市,是公认的名牌产品,畅销几十年,经久不衰。

七十年代末,他们两口子结婚的时候,他们俩的工资加上奖金,每人每个月都有四五十块,双职工家庭,住的是街道上分的筒子楼,虽然不大,但一分钱不掏,他们老早就有了三大件,缝纫机、自行车、手表,都添置了,后来还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那样的生活,才是有滋有味呢!那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厂子说垮就垮了,一分钱也发不出,男主人受不了这个打击,意志一下子消沉下去了,原来挺开朗的性格,在外面见了别人,都是一张口先笑。女主人当姑娘的时候,就喜欢他这个性格,平常里爱说爱唱,现在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样,换了一个人,一天到晚,阴沉着脸,见了谁,一句话也不说,在外面打些短工,挣了几十块钱,就买些劣质的白酒,一瓶瓶的喝,喝多了还骂人,打老婆、孩子,十几岁的时候,小伙子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的。

最后母亲实在是受不了了,家里也没有了一分钱的正当收入,就跑了,到了外地,嫁了一个年龄比她大二十几岁的老头,那个老头,老婆死了,是个公务员,退休了,每个月有几千块钱的退休金。虽然比自己大那么多,但为了逃出这个家,远离越来越暴力的丈夫,活下去,她只能这样选择。

母亲跑了,父亲更加郁闷了,一天到晚睡不着觉,老是说,有人要杀他,那时候,小伙子才十五岁,就担负起照顾自己父亲的任务,在菜市场里捡垃圾,什么硬纸箱,塑料布,矿泉水瓶,卖给收废品的,人家看他可怜,都会多给几个钱。他用自己捡废品卖的钱,买米买菜,伺候自己的父亲,他也想带自己的父亲看病去,但没有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天天病重,后来身体就完全不能自理了,也下不了床了,屙床上尿床上。街坊邻居来了,知道他快不行了,就安慰小伙子说,算了,让他去吧,这样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快快去的好。小伙子干抹眼泪,也没办法,虽然他就父亲这一个亲人了,相依为命,但他还未成年,没有收入,没有能力救自己的父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家里一贫如洗,连丧葬费也出不起,还是街坊邻居捐了几千块钱,算是把他火化了,小伙子懂事,见了叔叔阿姨,都要跪下来磕头谢恩。

父亲死了,母亲跑了,只是一年半载,会回来一趟,平常里给他打个电话,问候问候,给几百块钱生活费。母亲说,那个老头脾气很怪,怕她把钱拿走了,偷偷给儿子,对他防范的很严,十几块钱,都要盘问半天,她想了,要不是为了儿子在这个世上还有个亲人,她也没有勇气活了,现在简直是没有我们穷人的活路,活着也没有意思,要看人家的脸色,受不够的气。

母亲来到江城市的时候,都是匆匆呆一个晚上,呆的久了,怕她嫁的那个老男人生气,说她花钱,在外面疯,断掉她的生活费。没办法,现在自己一分钱的收入也没有,不得不看人家的脸色活着。反正只要活下去,自己的儿子就有个亲人,有个妈妈,时不时的,母子俩可以见上一面,说会儿话。

母亲来的时候,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母亲经常回忆自己年轻时的时光,说那个时候,工资发着,比着什么人,也不掉价,就是当官的,也不比她们当工人的,多几个钱,大家都是平等的,谁也不会看不起谁。在家里,还是在工厂里,到处都是欢乐的笑声,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小偷,街道边,到处都是涂脂抹粉的女人,不住的在向男人抛媚眼,把男人都勾引坏了。那个时候,我们工人阶级,有地位的很呐,生老病死,都有国家管着,哪像现在,你有本事了,就吃就喝;没本事了,病死饿死,没人管也没人问,还到处让人看不起。儿啊,都怪父母命不好,没有本事,也拖累了你,让你来到这个世上活受罪。

小伙子虽然没有把高中上完,只上了一年级就下学了,但脑子并不笨,也有音乐的天赋,在学校里,老师们都说他是个人才呢,嗓音天生的好,仿他的父亲,于是他就向母亲要了几百块钱,买了吉他、扩音器,每天出现在城市的繁华路口,靠唱歌乞讨,这样也不丢人,总比学那些不良少年,加入黑社会,打打杀杀要好的多吧。这也是靠自己的劳动生活。

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人吗,小伙子看外国的电影,看到在那些发达国家的地铁里,到处也有吹笛子卖艺的,江城市的大街上,也有这样的人,只是你不能和他摆到一起,那样就抢了别人的生意,会导致火并。有一次他在百货大楼的前面摆摊,刚唱了几首歌,就出现了几个人,把他打了一顿,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让他滚。再敢回来,就砸碎他的吉他、扩音器。小伙子看他们人多,年纪又比自己大,和他们是打不过的,只好退了出去,到过街地下通道前转悠。后来,大家熟悉了,还成了好朋友,都是干这一行的,有时候也需要相互照应。

现在每天上午十点,他就出来摆摊了,有时候在商业区,有时候在交通要道边,反正哪里人多,就去哪里,有人警告了,赶紧走。一天下来,也有几十块钱的收入,不偷不抢,他能养活自己了。

王礼往里面放十元钱的时候,他把王礼和于艳梅,都打量了几眼。

他看王礼,长相清秀,穿的衣服,都是名牌,脚上的一双皮鞋,就需要几百块。看于艳梅,高挑的个子,长相漂亮,高雅,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胳膊上挎着的是名贵的皮包,这样的皮包,在江城百货大楼里,最少也需要几千元,知道这是一对生活在这个社会顶层的母子,是有钱人。

小伙子原来对有钱人,是没有好印象的,以为他们的钱,来的都是不明不白,现在当官的,哪有不贪污受贿的。做大生意的,哪有不偷税漏税的,要不然他们也积攒不了那么多的财富啊!

但现在,看着王礼纯净的眼睛,看着于艳梅高贵的气质,小伙子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好人。他的心顿时温暖了一下,对王礼笑着说了一声:“谢谢你了,小兄弟,祝你们一生平安!万事如意!”

王礼说:“你唱的真好,大哥哥,比那些歌星,还有味道。”

小伙子说:“过奖了,我这是有感而发吧,我们都是经历过磨难的人,知道生活不容易。”

王礼说:“对,有了感触,才能真正唱出歌里面要表达的意思。”

小伙子说:“你说的对,小老弟,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王礼说:“我们是游客,来度假的。”

小伙子说:“欢迎你还来听我的歌。”

王礼说:“会的,好的,不打扰了。”

小伙子说:“多谢了。”对着于艳梅又笑着说:“多谢了阿姨,你的儿子很棒!”

于艳梅也笑着说:“谢谢了。”

王礼扯着于艳梅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妈妈,你看这个大哥哥,真是很有才的,要是在我们学校,他绝对是名人,校园歌星。”

于艳梅说:“是啊,这孩子命不好啊,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能力,供养自己的儿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你没看见吗,现在北京的名牌大学里,穷人家的孩子,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占很小的比例了,不是穷人的孩子不优秀,像你爸爸,当初不也是农民的孩子吗!那个时候,没有教育高收费,相反,还有助学金发,一个月有二十多块钱,赶得上刚参加工作的工人了,所以穷人的孩子,在那个时代,也上得起学。而现在,上个高中,一年下来,就需要上千块;上大学,每年学费几千块甚至上万块,再加上生活费,一般的农民家庭,和城市下岗职工家庭,他们根本供不起一个孩子读大学啊,甚至连高中都吃力。我所在的高校,那些来自农村或者贫困家庭的孩子,生活那个艰苦劲,简直是没法说。一年到头,连放寒假和暑假,都不能回家,为什么?为了省路费,他们也想靠放假的时间,到工地上打短工,有的男生,到了建筑工地,当了搬运工人。有的女生,到了餐馆饭店,给老板刷盘子,一个假期,能挣个几百块钱,算是不错了。唉,现在穷人的孩子,是苦啊!”

王礼说:“妈妈,难道国家就不管管吗?看电视上说的,我们国家那么强大了,有钱的很,年年经济都是高速增长,领导人一出国,都是到处捐钱,那些非洲国家,都借了我们几百亿美元的钱了,我们每年还要帮他们建体育场、会议中心,修医院,建铁路,我们怎么不把这些钱,留给国内的老百姓用啊!这不是吃里扒外吗!我真不懂了”

于艳梅说:“别说你不懂,像我这样的高校老师,搞经济研究的,也不懂,或许是我们的领导人,另有打算吧,他们考虑的都是大事情,我们小百姓,是看不懂的。”

王礼打破沙锅问到底,说:“你不懂,那我爸爸总该懂吧,他是主管经济的高官啊,你不记得,他陪同国家领导人出国好多次呢!前几年年年都上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呢!”

于艳梅说:“那回头你问你爸爸吧,看他怎么解释,反正我是没办法告诉你。反正我就觉得,挺荒谬的,就像一个家庭,自己的孩子都要病死、饿死了,却把大批的钱,借给不相干的人,或者送给富人继续挥霍,我是真不能理解,那些决策者,是怎么想的。”

王礼说:“要我看,他们是疯了,神经病,你想啊,要是没病,谁会这样干,自己的家人、孩子濒临绝境了不管不问,却去帮别人,这样的家长,别人会怎么看?你就是把东西全部送给人家,人家也只能笑你是虚伪,是傻瓜,你对自己的家人都没有感情,对外人,会有真心!鬼才会相信呢!”

于艳梅嘘了一声,说:“小声点,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的,你爸爸是大官,也在里面混,要是被别的人听见了,会破坏他的前程。”

王礼说:“我就不相信,我爸爸会不懂,他肯定懂,他是没办法,自己没大权力,要是我爸爸有大权力了,他肯定要改过来的,我相信我爸爸,他是个好官,好人,不像那些贪官污吏,总是想往国外跑,在国内无恶不作,捞了钱了,就转移到国外去,把老婆孩子先转移走,钱带走,自己在国内裸体做官,我们同学们,气愤死了,说总有一天,要对全球的中国潜逃贪官,清算到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国内受审,或者是派人暗杀,谁背叛这个国家,都要受到处罚。要学俄罗斯,他们就是这样干的,我们也早晚会有那一天的。”

于艳梅欣赏的看了儿子一眼说:“但愿有那么一天吧,但你舅舅大伟,也是亿万富翁了,不知道算不算。”

王礼说:“舅舅不算,他是生意人,是自己做生意挣来的,这样的人,只要把钱留着国内,还是对国家有用的,还是应该团结的,我们同学议论说,现在最可恨的,就是那些贪官污吏,汉奸买办,他们勾结外国人,出卖国家利益,这样的人,是一定要清算的,等我们这一代有权力,我就会这样干!”

于艳梅爱怜的看了儿子一眼,说:“这样的话对外人不能说,要记住,现在社会复杂,你爸爸又是当官的,说出去,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记住了。”

王礼说:“好。”

两个人又往前面走,到了江城百货大楼的街道拐角处,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在地下通道的门口,王礼看到,有一排乞讨的人。

第一个是睡在地上的人,下面放了一张席子,身上盖了一条脏兮兮的棉被之类的东西,披头散发,看着像是个女人。旁边跪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不住的向来人磕头,旁边一个纸牌子上,用毛笔歪歪斜斜的写了几句话,大意是,他老婆得癌症了,没钱医治,请好心人行行好,捐几个钱。

第二个是一个残疾人,看年龄,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有手也没有脚了,坐在一个木板上,下面装的有四个轮子,像是改装的滑板之类的东西。他的身子,缩成了一团,蹲在上面,断掉手掌的两只胳膊,露出两个截肢的大疮疤,上面都是磨得厚厚的老茧,看着吓人。两条腿在两边斜曲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路人,祈求着什么。他的前面,放了一个破烂的瓷碗,里面放着一些零钱,大部分是五角、一元的小票。

第三个是个盲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中抱着一个二胡,在摇头晃脑的拉着,他的眼睛,时不时的向上翻翻,都是眼白,挤弄着,也不知道他看见看不见,反正看着也难受,王礼的眼睛,马上闭住,眨了几下,才舒服。

王礼说:“妈妈,我还想给他们钱,你看他们多可怜啊!”

于艳梅说:“好,你还有钱吗?”

王礼说:“有。”说着拿出几张十元的,走到他们面前,在每个人的面前放上一张。

那个男人一看是张十元的,连忙说:“谢谢了,恩人啊!”

那个残疾的小孩也说了声:“谢谢!”

盲人看不见,只管自顾自的继续表演。

旁边的人看王礼一下子捐了三十块,都受了感染,有的捐五块,有的捐两块,几个乞讨的人,一下子都有了几十块的进项。还有的人给盲人的是硬币,丢进去的时候,声音或许盲人也听见了,他拉二胡的手,更有劲了。

王礼和于艳梅继续往前走,王礼说:“妈妈,我们中国,怎么那么多乞讨的人啊?”

于艳梅说:“你没看那几个人,有的是病人,没钱医,只好在大街上要饭。有的是残疾人,没有收入,生活不了,没办法才出来。你看那个孩子,才多大,就受了那么大的罪,手没了,脚也没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父母,他的父母,怎么忍心让他出来要饭。真不幸!”

王礼问:“我们中国,这样的人难道没有人管吗?就没有一个机构,管管这些人的生活?他们也是人啊,虽然没工作,但他们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啊,我们国家,现在这么有钱,同学们都议论说,我们的政府,一年光是收的税,比日本的比例还要高。我们在国际上到处捐钱,怎么就不拿来,帮助自己的国民呢!像那个病人,没有钱,就只能等死啊!”

于艳梅说:“可不是吗,现在的医院,都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你没看报道吗,一天钱跟不上,医院就让病人出院,立即停药,现在的穷人,命真是不值钱,是死是活,都没有人管。”

王礼愤愤不平说:“国家对老百姓都这样了,没有钱,死到大街上都没人问,这还像话吗?这哪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样子?就是资本主义,也不会这样子的。我看报道了,人家印度,是名副其实的资本主义国家吧,人家就搞了全民免费的医疗保障,不仅印度人,就是全世界的人,只要在印度得了病,到医院里看病,只用交很少的挂号费,就可以拿药看病了。我们的记者不相信,以为他们搞错了,说自己是外国人呐,你猜人家的医务人员怎么说,凡地球人都免费。人家印度比我们国家穷吧,人家的政府都能做到,我们怎么做不到?”

于艳梅说:“行啊,儿子,挺有思想的吗!我告诉你一个问题,印度之所以比我们穷,都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们官员的乌纱帽来自人民,就是再穷的人,他们手中也有选票。你不为老百姓办事,他们就不选你。就是选上了,你办的不好,也会把你赶下台。我们呢,官员的乌纱帽是谁给的?是更大的官员给的,给老百姓没关系,所以,当官的,不怕老百姓,你死你活,影响不了他们的前程,他们只两眼向上,巴结那些官比他们更大的官就行了,至于老百姓,谁也不会放在心上,糊弄着就行,所以老百姓的日子,就苦了,没有任何制约官员的权力,只能是任人宰割。”

王礼说:“那我爸爸的官,也是这样得来的吗?真不光彩!”

于艳梅说:“有什么办法,生活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个规矩。你爸爸当初是什么?一个小科员。和我结婚的时候,才是副科长。还不是认识了你赵爷爷,他才发迹的。要不是你赵爷爷发现他,重用他,说不定现在,他还是个小处长。”

王礼说:“我赵爷爷那时候是省委书记是吗?他那么大的官,怎么会看上我爸爸?”

于艳梅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从本质上说,还是因为我,因为你赵爷爷和你外公的关系,他们是老搭档了,你赵爷爷当市长的时候,你外公就是他的秘书长,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我小时候,就认识你赵爷爷。所以,有了你之后,我和你爸爸,才偶然和你赵爷爷碰面。他看到你很喜欢,就逗了几下,连夸你长的白,好看。他是大官,其实已经不认识我是谁了。要是换了一般的人,见一面夸奖小孩子两句,他们就走了,以后见了,照样不认识。我喊他伯伯,又和你童奶奶打招呼,他们才知道,我认识他们。于是就问我,是谁家的女儿。我告诉他你外公的名字,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估计,他是因为这个,才记住你爸爸这个人的。你外公和他关系好,你爸爸看着也一表人才,当然,你爸爸当时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比较有才,所以给你赵爷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后他就选你爸爸,当了秘书,这样一步一步,就从秘书当了团省委书记,再当市长,然后就进了北京。”

王礼说:“看来我爸爸的官,就是我赵爷爷一手提拔的。”

于艳梅说:“从本质上讲,肯定是,你爸爸是农民的孩子,就你爷爷奶奶的能力,你爸爸能留在城市里,做个城里人,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了。在中国官场,没有后台,是很难上去的。你爸爸这个省委副书记,也是你赵爷爷运作成的,他不向中央主要领导讲话,人家都推不知道,你爸爸就只能呆在北京,做个副部长一辈子,临退休了,连一个正部级也不一定混的上。现在的官场,就这么现实。”

王礼说:“妈妈,我看你挺懂官场的,你为什么不做官呢?我看你做官,也准行!”

于艳梅说:“我是个女人,在官场上混,难。再说了,嫁给你爸爸后,我发现,他比我做官有优势,起步早,生活阅历比我广泛,文采又好,我有了你以后,就把心思,全放在你的教育上了,也没有心情考虑自己的事。现在看来,我是对的,要不然像你大姨和姨夫那样,两口子都当官,都干事业,就把孩子耽误了。你大姨前些年,在下面一个市当副市长,你姨夫,当着省建设银行行长,两口子谁都忙,就把你小龙哥哥,交给他爷爷奶奶带,爷爷奶奶又管不了他,所以你小龙哥哥的学习,一直不好,到最后连一个正规的大学都考不上,还是掏高价,上了一个民办的大学,现在连考公务员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着你舅舅,当打工仔。现在你舅舅对他也不满意,只是看在是自己亲外甥的份上,才没有炒他的鱿鱼。你看,放松了孩子的教育,这个损失有多大?就是有再多的钱,当再大的官,孩子没有教育好,有什么用啊!”

王礼想起自己的表哥孙小龙,是没有好印象,一看就是社会上的闲散青年似的,喝酒抽烟,留着长头发,穿的衣服,奇形怪状,神情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就那大姨和姨夫商量,还要花钱,送他到国外留学。他就不是上学的材料,到国外,更没有人监管他了,他手里有了钱,还不更加胡作非为。

王礼说:“妈妈,小龙哥哥去国外,自费读书,要花好多钱吧?”

于艳梅说:“你大姨给他办的是去澳大利亚,听说三年读下来,要七八十万。到了那里,要租房子,要买车,小龙大手大脚惯了,说是七八十万,到时候说不定要上百万。钱花了就花了,反正他们也有这个实力,但孩子要是不学好,在外面瞎混,就更让家长伤心了。”

王礼说:“我要好好学习,不让你和爸爸伤心。”

于艳梅说:“你是个好孩子,妈妈满意,你要是想留学,到时候妈妈节衣缩食,也要供你。”

王礼说:“我不要你们掏钱,我要去,就自己考高分,得一等奖学金。”

于艳梅搂着王礼的肩膀说:“好,等着你的好消息,到时候,爸爸妈妈就送你一辆新汽车。这个钱,我们还是有的。”

过了几天,王一鸣的新房子,收拾好了,小龚和小邵,就帮助于艳梅收拾东西,后勤处派了几辆汽车,就把王一鸣和家人的东西,拉了过去。小龚的东西,也顺便拉过去了,房间多,小龚住在一楼的客房里,等于艳梅和王礼走了,整个楼上,还是只有他和王一鸣两个人,这样照顾王一鸣的任务,就只有交给他了。

新家,新的环境,整座别墅,有四百多个平方,王一鸣和于艳梅的房间,在二楼,有卧室,有书房,一楼有会客厅,有客房。王礼的房间,在三楼。

于艳梅对这个新家很满意,最满意的,就是厨房了,装修一新,各种厨房用具,一应俱全,连油盐酱醋,都买好了。附近就有几个超市可以买米买菜。所以,没事的时候,于艳梅就在家里,为一家人做饭吃,炖汤喝。

在一个新地方,能够再一次享受家庭的温暖,王一鸣也很满意,从外边开会回来,吃着于艳梅做的家常饭,不住的说:“好吃,好吃!老是住在酒店里,没有家的感觉。还是自己做吃的,舒心。”

小龚在的时候,于艳梅就会让他在旁边看看,教他怎么炖汤,做菜。小龚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做菜,一看就记住了,说:“嫂子,等你开学了,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对付了。”

当然,隔三差五地就有人请王一鸣全家吃饭,有的厅局长也到办公室里,趁汇报工作的时候提出邀请。王一鸣为了表示自己的随和,容易让人接近,也会答应许多人的邀请,带着于艳梅和王礼出席一些宴会。

那些厅局长们就感到受宠若惊,能请到王一鸣全家吃饭,似乎是得了很大的面子。他们哪里高档安排哪里,每吃一顿饭,都要花费几千甚至上万元。

吃完饭,还要送上礼物,有皮包,有衣服,还有购物卡,每次都是几千元,甚至是上万元的。

于艳梅每次出席回来,就对王一鸣提醒说:“这不好吧,我们接受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是要犯错误的。”

王一鸣说:“有什么办法?你要在众人面前拒绝他们,或者推来推去,他们就觉得,我们不信任他们。吃了喝了,又收了礼物,人家才放心。你要是不收,一场饭局也不参加,等到了换届的时候,他们给我打的考评,都是不及格的,到时候上级部门才不管你怎么解释。这些厅局长们,也得罪不得啊,他们手中有选票啊,省部级干部的民意测验,主要就是这些人参加,你说我要是一个也不接触,谁的礼物也不收,谁的饭局也不参加,他们就认为,我看不起他们,到时候他们合伙和我对着干,我也难在西江省呆下去。现在的现实就是这样,实在是没办法,两袖清风,一尘不染,这样你自己,就没有生存的空间了,还怎么做事情?”

于艳梅说:“好吧,我们就是收了礼物,也不干非法的事情,这些包,可以拿来用,购物卡,还交给小龚,你们到了年底,用到那些穷孩子身上,这样我们没有坏良心,就是有人查了,我们也能说清楚来龙去脉。我们做官,可不能不知不觉的,成了贪官污吏,那样就是活着,也不安心啊!你看那些出事的官员,多可怜,自杀的自杀,被枪毙的枪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活着不好吗!咱们不学他们。”

王一鸣说:“你就放心吧,我这是同流而不合污。不这样,考评通不过,在西江省就不能立下足,到时候灰溜溜的回北京,那多丢脸啊,见了赵老怎么说,他该说,我太没有政治智慧了。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希望。”

于艳梅说:“好,我相信你,一定要把握住,咱金钱方面不出事,男女关系方面也洁身自好,就没有大的污点了。”

王一鸣说:“放心吧,我会把握好的,我的抱负,还没有施展呢,就让我灰溜溜的走,我不甘心。”

休息了几天,看留在省城里,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了,王一鸣就向杨春风提出,自己要到最贫穷的地方,到那些边民那里,实际看一看情况,心里有数。在年底全省开扶贫开发会议的时候,也好有的放矢。

杨春风说:“好,是应该去看看,你先去探探路,等中央领导来了,我们好安排。每到年底,都有中央主要领导,来西江,以前我们安排的地点,他们都看过了,你这一次,可以选几个新点,如果合适,我们就把中央领导下一次往那里带,让他们也看一看西江最贫穷的地方,有了中央领导的指示,那些跟着的各个部委办局的头头脑脑,就会在发放补助的时候,多给我们下发一些。他们大笔一挥,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的,到了我们这里,可以办不少事情了。”

王一鸣说:“好。”

于是让游金平联系了省扶贫办、省总工会,省妇联、团省委,省民政厅等各有关厅局,派员参加。

星期一上午,十几辆汽车,前面是警车开道,浩浩荡荡,向边境的沿边市进发了。

沿边市的领导接到王一鸣要来边境考察的传真后,马上就组织人制定好了接待方案,到了星期一的早上,市委书记和市长,带着随员,早早的就等候在高速公路的出口处了。

王礼坐在王一鸣身旁,于艳梅嫌一家人都去,影响不好,就留在了省城里,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

到了市里,先在宾馆里住下,下午三点,听了市委书记做的工作汇报,在市里看了看几家企业,都是轻车熟路的路线图,每有上级领导来考察了,当地的官员们,总会出于炫耀自己政绩的考虑,把当地最好的几家企业,作为标本,让上级领导看一看。

王一鸣这一次本来是考察扶贫开发的,他们也安排,因为这个是亮点,会对上级官员,留下好的印象。几家企业,有的是食品企业,有的是服装企业,有的是有色金属冶炼企业,都是当地的纳税大户,生产经营都是最红火的。现在哪里,都能找出几家这样的企业,当地的官员们,也就是靠这一手,来为自己的脸上贴金。

他们害怕,上级领导来了,什么好的也没看,你就把他领到全市最贫穷的地区,那些穷的就差当掉裤子的边民那里,那对你的工作,有了这么一个印象,还能有你的好吗!所以,不管你是考察什么的,都让你看看,我们这里,还是有亮点的,那些穷的边民,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一届领导可以解决完的。跟我的领导水平,没有关系。这样他们的官也就保住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汽车就往边境出发了。

越往边境走,公路越来越窄,路况越来越不好。到了大山深处,连找一块开阔地,都不好找了。两边都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七月底的大山里,上午气温逐渐升起来,临近十一点的时候,太阳火辣辣的,晒在身上,就非常烤人了。王礼坐在车里,感觉不到外面的温度,他感到非常好奇。路边偶尔经过的村民,都是戴着斗笠,穿着白色的长袖衣服,就那他们的脸上,也被周围的温度,烘烤的红彤彤的。当地人的皮肤,都是又黑又红,在房前屋后,看到的小孩子,皮肤晒得黑的快赶上非洲人了。

车子停稳后,大家下来,才知道是一个村委会的院子。当地的乡镇干部和村干部,都在路边等着了。

王一鸣下来,和当地的干部,一一握了手。大家徒步就往附近的几十户人家走去。村支部书记一边走,一边向王一鸣介绍整个村子的情况。

王一鸣问:“你们这里,平均年收入有多少了?”

村支书说:“去年向乡里报的,是650。就那还把村民每家每户养的鸡、养的羊都算上了,要是不算上这个,连500都不到。”

王一鸣问:“这么多钱,能生活吗?”

村支书说:“哪里够?连吃饭都不够。要是没有乡里的补助,每家每户,都过不去。打的那些包谷、稻谷,只够吃半年的。”

旁边跟着的乡长说:“我们给这些边民,从去年开始,都上了低保了,一个人一个月,有50块钱,每年还有一批大米。”

王一鸣说:“这个标准,还是太低了吧。”

乡长说:“没办法,乡里已经尽力了,财政困难,现在乡里光借的债,都有六百多万了。都是历年欠下的,现在每天到乡里要债的,都成堆,没办法,我们也只能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下去,就拖。”

王一鸣问:“怎么借了那么多钱?”

乡长说:“我也不完全清楚,反正一年一年,就累积下来了,有的是乡干部的集资款,有的是村民存在乡基金会的存款,后来基金会垮台了,账都是乡里背。还有的是建筑赊账,有一部分是吃喝费用。前任领导借的,调任了,就给后任领导留下来了。”

王一鸣问:“现在乡里有什么收入?”

乡长说:“不让乱收费了,各种提留也没有了,能够收上来的钱,只有一项计划生育罚款了。其他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花多少钱,都是县财政统一预算,乡里没有单独的预算了。有一些办公费,人头费,都是寅吃卯粮,日子过得轻松不了。”

基层政府的财政困难,靠借债卖地过日子,对这个情况,王一鸣是知道的。因为国家自从在1994年实行中央和地方分税制改革后,几乎所有的优良税种,中央政府都弄到手了,地方上效益好的国有大企业,税收也被收归了中央,而地方上,事情没有少,原来有好多可以收费的项目,都被中央明令取消了,财源一下子少了许多。这就导致地方政府事权和财权不对等,要干的活多,手中掌握的钱少。怎么办?城市政府还好点,因为手中有地,他们垄断了土地的一级市场,独家经营,靠哄抬地价,卖地过日子。

到乡镇这一级,发达地区还好些,老少边穷地区,哪里有什么房地产开发,于是只好是捉襟见肘,靠借债过日子。王一鸣在部里时,就了解这些问题,现在的国家,是中央财大气粗,手中有花不完的钱,一个项目,几千亿。而地方上,就成了叫花子一个,到处是到北京跑项目要钱的。这是典型的头重脚轻。

说着话,就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连一个院子也没有,就是孤零零的两间屋子。王一鸣看那房屋,是用木板拼的,由于木板不规则,有的地方,露出有鸡蛋大小的洞。上面蓬着的是石棉瓦。这样的房屋,雨下得大了,也是挡不住的。到了冬天,更不挡风。甚至风刮的大了,屋顶就被掀翻了。

男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很矮,腰弯着,脸上的皮肤,像是核桃皮,又粗又糙,两个眼睛,浑浊着,脸上的表情,是木讷的,见了人,也不会主动打招呼,只是傻傻的笑着。

村支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莫,省委王书记看你来了。你还不快说谢谢!”

那叫老莫的男人连忙笑着说:“好,好,党好,政府好,感谢政府,感谢领导。”

话说的挺顺溜,和电视上经常见到的差不多,估计他一年到头,都要说上那么几次,多次排演过了。

王一鸣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粗糙的要命,握着像是握住了一个树根。握了一下,后面陪同的省扶贫办的主任,连忙把一个用大红纸贴着的信封,递给王一鸣,信封上写着“慰问金伍佰元”几个字。

王一鸣把信封交到老莫手上,老莫一眼就看到五百元几个字了,心里一激动,腿就软了,立马就跪了下来,向王一鸣和大家,磕了一个头,嘴里说着:“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王一鸣连忙把他拉起来,老莫站在旁边,手还在激动的发抖,后面的同志,忙递过来一桶花生油,一袋米。老莫抱着东西,脸上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拧成了一道道的沟壑。

王一鸣看着老莫,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想起鲁迅写的文章,说我们中国人,是很容易做奴隶的,有的时候,当了奴隶,还很欢喜。假如有一种势力,不把人当人,等同于牛马,或者连牛马也不如。突然有一天,你给他一个牛马的价钱,那许多人,就要山呼万岁了。这个老莫,已经被贫穷的生活,折磨的没脾气了,得了这一些好处,都欢喜的要命。想起了每年春节前后的电视上,做大领导的,都要下去,给谁送了一些东西,基层的老百姓,都是欢天喜地,这样的把戏,演了一年又一年,从中央到地方,都是一个套路,领导们一届一届的演,老百姓一年一年的跪,真是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时代。假如鲁迅先生活着,不知道当作何感想!

电视台的记者忙把这个镜头拍摄下来。

王一鸣又走进屋子里,抬头看了看,梁柱上挂着一串串的玉米棒子,屋里几乎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几个破木凳子,一个破木桌子,上面连油漆都没有。在屋子的角落里,几块石头上,架了一个铁锅,旁边放了几把柴火,两个塑料盆,里面放了几个碗,旁边一个塑料桶,里面有半桶水。

一个瓦缸里,放了半缸米。靠墙角的地方,放了一张木床,上面有一张草席,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堆着几个棉絮。上面还有乱七八糟的几件衣服。

这些就是这个叫老莫的男人,全部的家当了。

王一鸣问旁边的村支书说:“他就一个人?”

村支书说:“是,老莫是个五保户。年轻时结过婚,但女方受不了我们这里的穷,没多久就跑了。”

王一鸣问:“像这样的情况村子里有多少?”

村支书说:“多了,附近三个村,光是没老婆的光棍,就有三十多个。本地的女人,知道这里的生活条件,不嫁本地人,她们都千方百计,去了城里或者外地。外地的女人,被骗来了,到这里实际一看,也受不了,呆上个三五天,十天半月,就跑了,太穷,大部分的男人,一辈子找不到自己的老婆。在这里,再丑的女人都是宝贝,在家里说话都算话,男人都要看着女人的脸色说话,因为她一走,你再也找不到了。”

王一鸣问村支书:“你是不是也听你老婆的?”

村支书说:“那肯定了,在这里,女人是领导。”

大家听了,都哈哈笑了。

又看了几家,大同小异。能住的上砖瓦房的,都是好样的了。

大家看了这个村,又上了车,往前走了一公里,又到另一个村子里看了看,这个村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里,进村要翻一个个的丘陵,看着是不远,真正走起来,趴高上低的,也需要半小时。王一鸣戴着草帽,浑身都湿透了。王礼在旁边,到处拍照片的兴趣也没有了,脸上热的,都是汗水。边走着山路,边说:“真热,真累!”

王一鸣说:“你什么都没扛,脖子上就挂着个相机,还嫌累。你看那些扛米拿油的乡干部,还有那些扛摄像机的记者,人家才真累。”

到了地方,才知道,这里住的只有五六户人家。到了几户村民家,看了看,发现家家几乎都是家徒四壁,王一鸣把慰问金和所带的食品发给他们,他们都是一个劲的千恩万谢,说:“感谢党,感谢政府!”

王一鸣问旁边的村支书,说:“为什么不搞点养殖业?”

村支书说:“交通条件太差了,前些年,村民养殖的猪,赶到山下想去卖,走着走着,连猪都累死了。外面的商贩,也不愿意到村里来收购,就是有东西,也运不出去。实在是没办法。”

王一鸣又看了看他们村子的选址,在一个上坡下,要是一旦发生了泥石流,就是出人命的大事。于是对村支书说:“还是要尽快搬迁,到山下,交通方便的地方,重新建新村。”

村支书说:“还是钱的问题,再说下了山,没有地了,这些人更没办法生存,现在他们好歹一个人还有一亩多地,虽然是山坡地,但还可以种些庄稼,够半年的粮食了,到了山下,地丢了,更难办。”

王一鸣问旁边的省扶贫办主任,说:“像这样的边民,全省有多少?”

省扶贫办主任说:“有十二万多人。”沿边境的四个县,都有这种情况。省财政这几年,年年都在加大扶贫开发力度,但由于我们是落后地区,财力有限,短期内,还不能完全解决边民的搬迁问题。

王一鸣问:“要彻底解决,全省需要投入多少钱?”

扶贫办主任说:“这个还没有算过?我们这样估计吧,连搬迁费用加上基本的生活补助,每个人两万元,就是二十四个亿,目前我们省里,拿不出这些钱。”

二十四个亿,在北京,确实不是大数目。我们国家,这些年,喜欢修建一些奇形怪状的标志性建筑,一座下来,就是几十个亿,甚至上百亿。在这些面子工程上,国家似乎有花不完的钱,而一到具体的关系到弱势群体的生活补助上,几乎所有的部门,都没有钱了。这真是个怪圈。我们有钱办大型运动会,开没完没了的这旅游节,那博览会,一个歌星,上台一嗓子,就是几十万。一台晚会,就是在最落后的县市,也拿得出几百万。胡折腾有的是钱,办正事就没钱了,这些当官的,王八蛋真多!

在回程的路上,王礼问王一鸣:“爸爸,这一次,我算是开眼界了,原来我们国家,还有这么贫穷的地方,你想啊,一年才650块钱,他们怎么活吧?!不是比非洲的难民,还不如吗?听说他们当难民的,一年下来,就是靠联合国的救济,一天一个人,都有一美元的生活费了。换成人民币,一年下来,也是2500多元人民币了,比这些边民强多了。”

王一鸣说:“他们穷?你还没见过最穷的呢!我们国家,在大西北,在沙漠地带,还有一年下来,人均300多元的地方呢!碰上不好的年景,颗粒无收,就是负收入。”

王礼说:“那怎么办啊?”

王一鸣说:“能怎么办?只能靠救济了。”

王礼说:“我这就不明白了,电视里天天说,我们的经济高速增长,都增长几十年了,我们的人民,怎么还那么多穷人呢?大街上到处都是乞讨的,流浪汉多的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披头散发,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没有一个机构,收留他们,还有那些看不起病的,在街道上等死的,我前几天,和妈妈上街,就捐了几十元钱了。真是救不完的穷人。我看那些外国人,看了这样的情况,都狐疑不解,他们搞不懂,中国的实际情况,怎么和电视里说的,差别那么大。”

王一鸣说:“儿子,我给你说实话,电视里那都是宣传口径,整天说假话,糊弄人,不这样,领导人的面子往哪搁吧,出国访问的时候,到处捐钱,就说不过去了。其实实际情况是,我们的发展,问题重重。日本、德国,甚至我们的邻居韩国,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都成了发达国家了,普通人的收入,也达到世界水平了,只有我们,高速发展了几十年,石油快抽光了,铁矿石已经枯竭了,煤矿再挖几十年,也基本上枯竭了。所有的矿产资源,能挖的就挖,能卖的就卖,基本上快败坏干净了,有的现在大部分要靠进口国外的原料,支撑国内的工业发展了。江河湖海,都污染殆尽了,放眼全国,几乎没有一条大江大河,能够躲过污染这一劫。整个中华民族的大好河山,现在都变了模样,有的学者形容,过去我们是‘国破山河在’。现在我们是‘国在山河破’。中国人民辛辛苦苦,以破坏自己的生态环境和透支子孙后代的未来为代价,所创造的财富,都被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利用我们的汇率制度、金融制度,出口补贴制度,对外开放制度,无偿占有了,我们一天天得到的都是不能用的白条,所谓的美国国债和一些公司的债券。

“只要美国的美元持续贬值,我们手中的所持的美元,早晚会变成一堆废纸。毫无价值。我们被骗子骗的损失惨重啊,超过了1840年以来,所有条约赔款的总和。对这个,你魏正东伯伯,最有研究,他的文章的标题,就是‘抵抗美国的经济侵略,改变殖民经济’。等有时间了我和他吹牛的时候,你在旁边听听,就明白了。现在网上,他火的很呐!”

王礼一听,感兴趣了,说:“爸爸,我回去一定看看网上的文章,想不到魏伯伯,还有这么深刻的思想,你能认识这样的人,真是太棒了!”

王一鸣说:“我们俩,何止是认识!是多年的好朋友了,等有机会,我带你见见他。”

王礼说:“太好了。但是有一个问题,既然国内也有人看出来我们的政策有问题,是对洋人有利,但为什么还要继续推行那样的政策呢?是不是高层出了问题,有人故意制定这样的政策,里通外国?吃回扣,拿好处,就是老百姓说的,汉奸太多了?”

王一鸣说:“肯定是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贼吗!他们之所以敢于这样肆无忌惮的干,就是因为自己的把柄,被外国人掌握着了,他们在国外有大量的存款,老婆孩子都移民到海外了,在国内贪污受贿的财富,都转移到国外去。国外的洋鬼子,多聪明啊,他们有相当严格的金融监管制度,谁账面上有多少钱,他们都监控着呢。只要他们想达到什么目的,就会不住的讹诈,这些人没办法,怕洋鬼子们拿他们的家属、财产说事,更怕把真相向全世界公布,你说这样,那些贪官污吏,还怎么表演吧!老百姓不生吞活剥了他们才怪呢!所以,他们怕死,怕老百姓算账,更怕洋大人把他们抛出来,做替死鬼。一天到晚,做着吃里扒外的事,糊弄一天算一天,反正中国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没有文化,愚昧,好骗,他们也心存侥幸,认为自己的把戏可以一直演下去。他们大大低估了老百姓的智慧啊,高贵者最愚蠢,低贱着最聪明。老百姓觉醒的速度,正在加快。等全中国的大部分的老百姓都觉醒了,这片土地会发生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是谁也无法阻挡的。”

八月二日,赵经华来了,他作为国防大学高级研修班的学员,在一个中将的率领下,和三十多个高级军官一起,来考察西江省的国防建设情况。

对于这样一个将军集体,省委省政府很重视,杨春风和刘放明,都亲自参加了会见。本来,两个党政领导的一把手,很少同时出来会见一个代表团。除非这个代表团够份量,其他在家的省委常委,也悉数参加了。王一鸣更是被安排,全程陪同代表团考察。反正现在王一鸣是个大闲人,只要杨春风不愿意去的活动,都安排他出来顶缸。

当晚,举行了盛大的招待宴会。几十个将军,和西江省的党政军领导,欢聚一堂。大家喝着茅台,吃着大餐,看着表演,敬酒是一轮又一轮。

宴会结束,王一鸣亲自送大家,回到宾馆的住处。赵经华没有喝多少酒,但他乡遇故知,他今晚很高兴,见了王一鸣,就说,老弟,等应酬完,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王一鸣对赵经华,都是称呼“二哥”,兄弟之间原本就像一家人一样,现在二哥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自然不能怠慢。其实,王一鸣心里也有好多话,要请教赵经华。赵经华虽然是行伍出身,从一个小排长开始,经过三十多年的奋斗,成长为军中的高级将领,现在势头更劲,估计参加完国防大学的培训,过不多久,就升中将了。他的发展,虽然有家庭的影响,但他自己,也是非常有水平的,尤其是在国防战略方面,颇有研究,是解放军中有一定名气的战略专家,他的立场,也是相当强硬,属于解放军中的鹰派吧。和这样的人谈话,每一次都是有收获的。

这次西江省对将军们的安排,还是不错的,吃住都在五星级的宾馆,赵经华的房间,是个套间。

王一鸣进来,把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开开。西江这里,八月份的气温,白天都是三十多度,湿度又大,在没有空调的地方呆上几十分钟,浑身上下都是粘糊糊的了。

赵经华烧好一壶茶,放在茶几上,兄弟二人,面对着面,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天。

王一鸣先问了一下赵老的身体情况,赵经华说还是那样,每天读书看报散步,时不时的发些牢骚,对现在的社会现象,许多都看不惯,但没办法,七十多岁的人,也没有权力了,没有人愿意听他的了。他就不停的向中央主要领导写信,原来人家还礼貌的回信,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解释一下,安慰一番,现在他写的多了,人家也懒得理了,批上几个字,就转到有关部门处理了。他提的问题,都是非常尖锐的问题,有关部门也没办法,就一推三六九,往往连下文也没有了,他现在,不高兴了,就在家里骂娘。我们回家,安慰他,他就指着我们的鼻子骂。老爷子啊,真是没办法,还是那个脾气,以为自己还是大权在握的时候,看那些如今的大领导,还是小字辈。岂不知人家现在已经是大领导了,原来在你面前,是小字辈,但时间变了,地位变了,人家对你的态度,也会变的。

谁当领导,都有自己的思路,你不理解,写信提意见,虽然你是为了国家好,本着一个老党员的赤胆忠心,但现在你看看,举国上下,哪里不是马屁精得混。说假话成风。大家见了大领导,都是点头哈腰的,话尽拣好听的说,什么肉麻的话,都有人说得出,大领导听习惯了,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不得了,现在被你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你说人家,心里晦气不晦气。原来年底的时候,请老干部座谈,或者出席什么茶话会什么的,老爷子都会收到邀请,现在有些会议,人家根本就装糊涂,不邀请他参加了,免得他说一些让现在领导下不来台的话。老爷子也知道,他心直口快,有些话人家不爱听,甚至是反感,但他不改,他说,作为一个老党员,就是一辈子要说实话,有意见就是要提,要不怕杀头,不怕坐牢,毛主席早就说了,怕死不当党员。老爷子这个精神,还真是让人佩服,我们这一代,就缺乏这种刚正不阿的精神,在官场上混几年,什么没学会,就学会察言观色了,在上级面前,说话做事,低声下气的,一个一个,气质都像太监。军队里也一样,高级军官里,缺乏男人阳刚之气的,也大有人在。军人不像军人,倒像是个娘们,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怎么会让人家看得起?怪不得人家越来越看不起我们,现在,又开始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们了。这些事情的根源,都首先在我们自己,是自己不争气,人必自辱,别人才敢辱之嘛!

王一鸣知道,他说的是我们的大使馆被炸的事情,和最近几个月前,我们的战斗机在南海被撞坠毁的事件,这些事情,在国内的媒体上,被炒的沸沸扬扬,但说法不一。各种见解都有,有的说我们的大使馆被炸,是美国试探我们的底线。我们的飞机被撞坠毁,我们中国还是大赢家,可以搜集美军侦察机的技术参数,有的还是事关国家的军事机密。有的说,我们中国太窝囊了,放到毛泽东时代,你看美国,他敢炸中国的大使馆吗?现在我们韬光养晦惯了,人家知道你想息事宁人,到处磕头装孙子,人家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在全世界面前,当一回孙子。

王一鸣想知道赵经华这个军中所谓的战略家,少壮派高级军官的看法,于是就问他:“二哥,你怎么看最近这几年,我们的国际环境,是恶化的可能性大,还是和平发展的可能性大。”

赵经华说:“所谓和平,没有一成不变的,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和平。是和平还是战争,取决于和平的力量和战争的力量,哪个占上风。不能一厢情愿,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以为自己需要和平,低三下四的,满足对手的一切要求,人家就会把和平交给你,其实,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毛主席的时候,我们也期望和平,好全心全意,建设我们一穷二白的国家,但帝国主义不给我们和平,相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战争强加给我们新生的共和国。毛主席高瞻远瞩,决定以战争消灭战争,他说,我们中国人民,是爱好和平的,我们不愿意打仗,但既然帝国主义要和中国人民为敌,那好,我们就陪你们打到底!打到你们不愿意打下去为止。你看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珍宝岛战役,中印边境保卫战,我们把全世界最强大的对手,美国、苏联,挨个打了一遍。把我们的邻居印度,教训了一番。美国人死了几十万军人,老实了,知道中国不好惹了,尼克松只好主动到了北京,出现在毛主席的书房里,点头哈腰的,甘当毛主席的小学生。直到今天,我们还在享受着他老人家的战争红利。

“没有抗美援朝和此后的一系列战争,我们就不会享受到这么长时间的和平。而现在,我们的武器比着那时,不知道先进了多少,我们国家的经济实力,更是增长了几十倍,但是,我们军人的战斗意志呢,我们的国防意识呢,我们的战略思维呢,比着那个时候,是先进还是落后了?我们害怕战争,不敢准备战争,面对别人的欺负,只能是步步退让,妄图息事宁人,谁咬我们咬的狠,我们就多喂他肉吃,结果对方的胃口一天天大起来,要价越来越高,动不动就用战争威胁我们,时不时的放出狠话,吓我们。用讹诈的办法,获得经济上更大的利益。

“而我们呢,几十年一贯制,装糊涂,装孙子,人家说的话再难听,全世界都听见了,我们就装着没听到,还嬉皮笑脸的,和别人推杯换盏,送礼拉关系,友好啊,战略伙伴啊,战略互信啊,挂在嘴边,自己刚被别人抽了一个大嘴巴,转身就忘了,心理素质真好,照样要和人家友好。大国不敢得罪,连一些不入流的弹丸小国,也敢和中国叫板了,动不动叫嚣,要和中国打一仗。印尼杀了那么多中国华人,媒体故意隐瞒,不让国人知道,印度洋海啸了,我们相反还捐款给他们,是世界上捐款最多的,人家国际上怎么看我们中国人?糊涂啊,被别人杀了,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和别人加倍友好,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民族,人家不杀你杀谁?!下一次还是对准国外的华人下手,你信不信?他们怎么不敢杀美国人,日本人?我看了报道,说那些暴徒,发现有人说日语,就放行。他们知道日本这个民族,不好欺负,会报复的,而我们,不会。我们老是以德报怨。把和平友好挂在嘴上,人家早已经看透我们的底牌了,不敢战斗,不敢摊牌,所以才不停地欺负你。

“有一次我和一个美国将军会谈,他说,现在美国军队,不怕你们中国军队了,因为你们的军人,现在是和平之师,威武之师,不是毛泽东那个时候了,你们的军队,就是仪仗队,搞搞庆典仪式,踢踢正步,还可以,不是用来打仗的,是用来检阅的,因为军魂没有了,不是说完全没有,至少大部分军人,心里没有毛泽东了。他的话,我没办法反驳,我们有装备,有人员,但没有了军魂,就成了绣花枕头。

“我现在想了,军队在国内,在老百姓面前,是和平之师,威武之师,这没错的,但在国际上,就应该是虎狼之师。军队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打仗的!军人手中的家伙,不是摆设,不是玩具,而是杀人的家伙。军人就是国家、老百姓养的狗,就是用来咬人的。不咬的时候,也要呲牙咧嘴,做好咬人的准备。不这样,就保护不了国家,人民。我参加军委会议,军委领导问到我,我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对我,有的赞赏,有的未知可否。这一次我参加国防大学的高级研修班,就是军委领导的安排。”

王一鸣说:“二哥,那证明军委还是有领导是看重你的,你也该升职了吧!”

赵经华笑了笑说:“也可能吧,说不定一两年,就升中将了。我现在对这个,已经完全看淡了。我在军队干了三十多年,军衔升到少将,国家对我不薄,我是有为国家效命疆场的想法的,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光荣,为了保护国家的疆土,我是愿意付出自己的牺牲的。至于当不当官,我只是把这作为,我贡献国家的平台,有了位子,我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更多的事情。”

王一鸣说:“对,没有平台,再有本事,也发挥不出来。像你,要不是军委领导知道你,看过你的文章,他们就不会留意你这个人才。你的战略思想,也就没有人了解了,对国家,就是莫大的损失。”

赵经华说:“是,我们国家,人才多的是,我相信,像我这样的军人,也有的是,但是,好多人没有我这么幸运,他们也有思想,有才华,但没有干事的平台,没有施展的机会,也没有高级将领熟悉他们,了解他们的思想,他们在百无聊赖中,度过自己的一生,被埋没,相比他们,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工作。”

第二天上午,王一鸣又陪同代表团,去了河东市参观访问。河东市也举行了盛大的招待晚宴。河东市的四大领导班子成员,在家的,也悉数参加了。

市委书记范一弓在宴会上,向将军们挨个敬酒的时候,到了赵经华面前,听介绍说赵经华是总参某部的首长,于是就端了一杯茅台酒,说:“赵将军,我敬你一杯,我们市委,还有一位李副书记,是你们总参派来挂职的,这位同志,表现很好啊,太感谢你们了,给我们地方上,派来了这样素质高的同志,我们市委正在研究,把这样的同志,留在我们地方上,非常优秀啊!”

赵经华一愣,说:“什么李副书记?我们总参,从来没听说过有一个师职干部,到你们河东市挂职啊!这样的事情,我们几个部长、副部长,不可能一点信息也没有啊!”

范一弓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他端着茅台酒的酒杯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自言自语的说:“不可能吧,真是你们总参的,我都看见文件了,不信你问王一鸣书记去,我们省委组织部,下的文件,白纸黑字,李副书记都到半年了。”

赵经华更是诧异,说:“你现在就把他喊过来,让我见见。”

范一弓说:“他今天下午请假说,拉肚子,在市医院里打针的,本来也要求他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的。”

这些情况,更让赵经华感到生疑了,不迟不早,偏偏等我赵经华来了,你躲了,看起来这个李副书记,肯定有鬼,要不然这个场合,都是军队的高级将领,一场酒席,可以认识三十几个少将、中将,这千载难逢的巴结上级领导的机会,一般的人不会白白放过。他和范一弓的酒杯忙碰了碰,急匆匆的就赶到王一鸣身边,说:“你出来一下,我有个事情。”

王一鸣看他焦急的样子,连忙陪他走到走廊外面,没人的地方。

赵经华说:“你们这里,有个挂职的李副书记,说是我们总参的,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人。我们总参,从来就很少向地方省市派挂职干部,要是派,我们做部长、副部长的,都看得到文件的,私下之间,也会聊几句,全国有几个,在哪里,大家都知道。你们河东市,有我们的一位副师职干部,挂职任副书记,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的。偏偏今天晚上,那个李副书记拉肚子住院了,你说这巧不巧。他不是故意躲我吧,怕我问他话,露了馅。”

王一鸣一听,也觉得事情严重,于是就说:“我马上打电话,让组织部长查一查档案,你也向总参打电话,核实一下。”

赵经华说:“好,我们分头行动,把这个事情弄清楚,要是真正查实,那可是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情,竟然有人冒充总参的师职干部,到地方上,混了一个副书记当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啊!这说出去,不是新版的‘钦差大臣’吗!”

宴会结束,两个人回了赵经华的房间,不停的打电话,落实情况。

秦大龙接到王一鸣的电话,连忙安排人,把挂职的文件拿出来,又找到了李华中的档案,翻开一看确实是总参的副师职干部。不过挂职的时候,他的档案转到了H部,成了部里的后勤中心副主任,由H部上报中组部,然后作为后备干部,派到西江省挂职。

从西江省里掌握的材料看,看不出什么破绽,档案都是正儿八经的真材实料。

赵经华的电话打到总参人事部,得到的答复却是,部里从来就没有李华中的档案记录,也没有这个人。赵经华得到这个答案,连忙把电话打到了总参谋长的家里。

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总参谋长接到赵经华的电话,这个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红军,军衔是上将的大领导,一下子就气的不得了,他说:“马上彻查,看哪个王八羔子胆大包天,敢于打着我们总参的旗号,做假档案,妄图瞒天过海,没那么容易,要是我们的人出了问题,不管牵涉到谁,一查到底,该上军事法庭就上军事法庭,该枪毙就枪毙,绝不姑息!荒唐透顶啊!真是丢我们人民解放军的人,造假都造到我们总参来了,太胆大包天了!”

有了总长的发话,调查组很快就成立了,顺藤摸瓜,就找到了主谋,一个人事部的副部长,少将军衔的将军,涉嫌受贿十万元,为李华中伪造了假档案,他被逮捕。其他的几个参与人,管档案的,盖章的,都被送交军事法庭审判。

却说李华中,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务农为生。所受的教育,仅仅是小学文化程度,就那还没有读完,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七扭八拐,十里八村,知道他底细的人,都不太看得起他。

这样一个人要是生活在毛泽东时代,群众的运动会让他服服帖帖,在农村做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娶一个老婆,生几个孩子,本本分分地过他的日子,他也就像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只是,他赶上了年代,绝大部分人都奔钱而去,不管你坑蒙拐骗,杀人越货,还是卖淫嫖娼,只要你把钱能弄到手,你就是英雄,就是好汉,就有人羡慕你,追捧你,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自然给那些具有表演天赋的人,那些不安分的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华中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为人精明,能说会道,在农村,他先是投机倒把,贩卖东西,看来钱太难,他利用走南闯北,学到的诈骗的技巧,开始了在大江南北的诈骗生涯。

那个时候,改革开放初期,绝大部分中国人,还没有接触过诈骗犯,对这些人,没有防范的心理,所以,最容易受骗上当了。因为建国后的几十年,中国大地上,小偷绝迹,堂堂大中华,六亿神州尽尧舜,大家学雷锋,见行动,谁还会当诈骗犯,像李华中这样的人,当时就是想当,也没有适合他的土壤。

但时代的变化,总是会给一部分人带来了机遇,老实人吃亏的年代,就是恶人横行的年代。李华中也利用了自己的机遇,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蜕变为一个老谋深算的诈骗分子。他利用自己的油嘴滑舌,曾经诈骗了好几家企业,骗到手几十万的货物。他转手就倒卖掉,搞一个人间蒸发。

公安机关接到报案后,经过侦查,把他追捕归案,经过司法程序,他被以诈骗罪,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从监狱里释放后,他没有的别的办法谋生,只好重操旧业。他离开老家,到北京胡混。他发现,现在当官的最舒坦,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不像农民那么累,不像工人那么忙,坐在办公室里,批批文件,看看报纸,一天到晚,上上电视,开开会,就有工资发了。吃喝嫖赌,都有公款可以报销。隔三差五,还有人送钱送物品。看上的女人,你还没有调戏她呢,她就和你眉来眼去了,恨不得主动扑到你怀里。你可以耍不完的流氓,还不算犯罪,这比提心吊胆的当诈骗犯,整天东躲西藏的,舒坦多了。在他看来,当官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也是吹吹牛,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至于能不能兑现,也没有哪个老百姓敢问,哪个部门敢于追究。说白了,现在的当官的,也是靠坑蒙拐骗过日子,只不过他们骗的是老百姓的信任,不是直接从老百姓手里骗钱,从这个意义上说,当官的和诈骗犯,职业性质相同,都是靠诈骗谋生。所以一个诈骗犯,扮演一个官员,李华中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华中这样处心积虑,结果机会还真是来了。他在北京,靠在外地诈骗得来的钱财,结识了不少人,有的人甚至是有相当级别的干部。在他新结识的圈子里,他出手阔绰,动不动就给那些他认为有用的人,送钱送物,让人对他的经济实力和人品、经历,深信不疑。他向人家宣称,自己是一个大军区后勤部的副师级军官。又从街道上那些卖假证件的人那里,买了一套伪造的证件,时不时的掏出来,让人家看看,对他的身份,不再怀疑。

靠着这些吃吃喝喝,他在一个偶然的聚会中,结识了总参某部的一个副部长,他顿时觉得这个领导,有利用的价值,就谎称,自己在部队的手续,在办理转业调动的时候,遗失了,到现在还没有补办成。他愿意掏十万块钱,让这位领导,帮他补办一套档案材料。

这个副部长也是粗心大意,他以为,这个李华中,器宇轩昂,看着也像是军人出身,自己帮他办一套手续,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就是准备一套材料,盖几个章而已,最关键的是,李华中愿意出十万块钱。这些钱,在九十年代,是一笔挺不小的财富了。在一般的中小城市,可以买两套房子了。于是,他就利用职权,为李华中弄了一套手续,为了保险,他把人事档案弄好后,就立即让李华中找熟人,弄到了H部的后勤服务中心,算是安排的军人转业干部,副师职。

中组部每年都要从各个部委办局,要求选派副厅或者正处级干部,到下面的省区挂职。以锻炼干部,培养干部。李华中知道自己留在北京,这里高人多,弄不好哪一天,自己的表演就穿帮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到了地方上,他就成了从北京下派的干部,谁也想不到,他的底细是个诈骗犯。于是他就又一次花钱,打通关节,把名单上报到中组部,作为挂职干部,到了西江省,名正言顺的当了河东市的市委副书记。

经过了这一番漂白,他以为自己已经瞒天过海了,为了让人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他故意摆起了架子,口气很大,吹牛说自己认识中央军委的某某领导,中央政治局某常委的家,他去过多次。他和国务院某总理的儿子,是拜把子兄弟。

整个河东市的干部,上自市委书记范一弓,下到那些和他接触过的处级干部,科级干部,甚至那些司机,办事员,都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因为他的职务在这明摆着呢,档案里说的明明白白,他是军队的副师级干部,不认识中央领导,怎么可能大老远的,被中组部选派下来,当了市委副书记呢,再说了,人家的年龄在那摆着呢,才三十八岁,就当副师职干部几年了,这次又一锻炼,回去不很快就升司长了吗。这样下去,不几年就是副省长或者副部长了,前途无量啊!

所以,大家对李华中这个市委副书记,巴结的多,崇拜的多,有许多老板,听说了,也向他送礼,以为又结识了一位上面有后台的高人。

大家对他毕恭毕敬,也弄得李华中脑袋膨胀的要命,他看不起这些人,智商那么低,被自己一个骗子玩的团团转。他有时候就来点恶作剧,作弄作弄那些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所谓官员,让他们体会体会被愚弄的滋味。

有一次,市委书记范一弓的轿车违章停放在路边,在河东市,街道上的交警,没有不知道范一弓轿车的车牌号码的,他的车到了哪里,交警老远就看见了,他爱怎么放就怎么放,想怎么行驶就怎么行驶,什么违章不违章的,在他的司机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确实也没有哪个交警,敢于较真,把书记的车给拖走了。

这件事情被李华中知道了,他就想作弄作弄范一弓,一次,他看到范一弓的车辆又违章停在路边,于是就吩咐自己的司机,拿着螺丝刀,把范一弓轿车的车牌卸下来。

范一弓的司机,一贯骄横惯了,一看竟然有人敢于卸自己车牌,说:“哪个不要命了?敢卸范书记的车牌?”

李华中的司机指了指自己的车,说:“兄弟,是李华中副书记交代要卸的,他说了,让范书记写好检查,交到他办公室里,换车牌。”

范一弓的司机,一听是李华中让卸的,也没了脾气,大家都知道,这个李华中是有强硬后台的,连中央主要领导他都认识,他敢于指着范一弓的鼻子骂,所以,司机只好作罢,向范一弓汇报后,范一弓果然让秘书帮自己写了一张检查,亲自到李华中办公室里,才要回了自己的车牌。

李华中本来就是个大字识不了一筐的农民,对官场的规矩,他一概不懂,他也不在乎那些潜规则,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贯的猛打猛冲,因为他编织的神秘光环,让大家对他的不守规矩,相反却有了正面的理解,认为他后台硬,高调,年轻气盛,敢打敢拼。有一次他参加市里的选举大会,本来,按规矩,市委主要领导,按自己的排名顺序,挨个上台投票,电视台是要录像的。排名第一的当然是市委书记范一弓,接着是市长,市长后面还有两个任职的市委副书记,然后才是李华中这个挂职的市委副书记。

但李华中却不守这个规矩,他第一个上台,健步走上投票箱,对着摄像机,微笑着,摆出一个标准的投票姿势,让记者拍。好像他是这个城市的主人,范一弓等人,根本不算什么。

要是换了别人,范一弓肯定不高兴了,当场骂娘的可能都会有,怎么,你想抢老子的风头?你知不知道你是老几?

但对于李华中,大家惊愕得不得了,面面相觑,一点办法也没有。范一弓只好乖乖的跟在他后面,投了票。下面的几百个科处级干部看了,对李华中更是佩服得要命。

整个市里都知道这个李华中副书记不好惹。他是个刺头,爱找当官的麻烦,你只要撞到他手里,他不是骂,就是把你喊到他办公室里写检讨。一写还都是一个晚上,不准你睡觉。

有两个副局长因为半夜值班的时候组织人打麻将,被他喊到办公室里写检查,不能回家,写了一夜,他看看,说不行,重写。人家只好把原来的撕毁,重新写。李华中这个时候,把腿放到办公桌上,打起了呼噜。

时间不长,整个河东市里,小道消息就传开了,说现在来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副书记,他为民请命,专找当官的麻烦,夜里也不睡觉,到下面四处巡查,只要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被他发现了,他都会管。这个副书记,和别的当官的不一样,他不推脱,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他管。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他也会管,真是个好官啊!现在的社会,这样的官员,简直是罕见啊!

其实大家哪里知道,李华中就是再高明的骗子,但毕竟是骗子,他心里始终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一天天折磨着他,让他彻夜难眠。既然睡不着,他就到处巡查,看到任何他认为他该管的事情,他都会出面。一个电话,就把有关局委的领导,叫到现场,立即解决,要不然你就要到他办公室里,写一夜的检查。他又是副书记,官比你大的多,所以大家都怕他,只要他出面办的事情,都能迅速解决。

一个骗子,在一个荒谬的时代,上演了一出闹剧。在老百姓眼里,一个骗子,把官做的,竟然比那些经过组织部门层层考核后货真价实的官员,还合格,做的还好,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李华中的表演,在一张组织部门的任命文件的配合下,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他过上了从来不敢想象的日子。每天上电视,开会议坐主席台,发表讲话,反正都是秘书写好的,他照本宣科,就那还经常念错字。

出差到外地,省内的是专车,省外的坐飞机。到了哪里,都有人巴结,请客送礼。不少的女人,看他的眼光,都是充满了巴结、挑逗的眼光。他现在再也不用为钱和女人发愁了,一个电话,就把不少的漂亮姑娘,或者风情少妇,甚至有的是机关干部,叫到自己宾馆的房间里,春风一度。那些女人,以为自己伺候的是个前途无量的大人物,被他玩弄和糟蹋,还充满了成就感。

他向那些有心巴结自己的老板,借了不少钱,说是到北京,向中央领导人送礼,准备留在河东市,当市委书记,或者市长。把老范调走就行了,以后河东市,就是他李华中的天下,兄弟们只要跟他是哥们,今后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那些老板以为自己真是运气好,天上掉馅饼,结识了这样的大人物,今后他当了市委书记,可不是想发多少财,就发多少财。所以,借钱给他,几十万,上百万,打个欠条就行了,有的大方,连欠条也懒得让他写。他想玩女人了,给他送上门。

连一些政府部门的一把手,也被他骗了,说在北京买房子,或者给中央领导送礼,钱不够了,要借款。一次几十万,公款他们也敢借给他。

作为一个职业骗子,他知道,戏不可能永远演下去,早晚有穿帮的哪一天,他是想早做准备,捞一把就跑。他每天之所以不停的到下面巡查,就是心理恐惧,睡不着觉,别人还以为,他是废寝忘食,对工作高度负责呢!

听到一个国防大学的研修班,要到河东市考察的消息,把他吓的够呛,他知道,这样的场合他不能出席,这些都是军队的领导,说不定就有中央军委和总参的人,人家几句话,问的你答不上来,就露馅了,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称病不出,反正我病了,不出席活动,谁也没办法。

他知道,只要过了这一劫,就还可以蒙混一段时间,毕竟知道自己底细的人不多,他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祈求鬼神保佑,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命运不济,碰上了赵经华这个爱较真的人。他的诈骗生涯,已经到达辉煌的顶点,就这样,他已经创造了共和国历史上的一个奇迹。以瞒天过海之术,竟然堂而皇之的弄到手一个市委副书记,这样的职务,相当于在封建社会,弄了一个知府当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空前绝后。更荒谬的是,他这个假市委书记,竟然能深得民心,做的事情,深得老百姓的称赞,说他比那些真市委书记,还称职,还能干。真是具有标本意义。

惶惶不可终日的李华中,被公安机关抓获了,他很快就交代了自己的骗子生涯,被判刑二十年。要在监狱里,度过自己漫长的一段时间。

这件事情也让王一鸣开始思考,我们今天的干部人事制度,是有很大的弊端和漏洞的。官员们的乌纱帽,看似来自于组织部门,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每一个官员背后,都站着一个或几个官职更大的官员。下级官员的乌纱帽,完全是上级官员按照自己的意思,操作而成的,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由于上级官员控制着组织部门,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个人意见,上升为组织部门的意见,这样,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打着组织上的旗号,把自己想提拔的人,放到关键的领导岗位上。

所以,在当今的中国,官员们的乌纱帽按照公开的说法,是权力来自于人民,来自于组织上的信任,其实这都是假话,真正的来源,是上级领导的信任。没有上级领导的信任,你什么都不是。所以,官员们都知道自己的权力到底是从那个渠道得来的,谁给的就忠于谁,这就让上级和下级之间,形成了一荣俱荣的依存关系。下级卖身投靠,上级不问青红皂白,提供支持和保护,大家你帮我,我帮你,形成了一个关系网。这个网摸不着,看不见,但确实存在,你没进这个网,什么好事情,都不会落到你的头上。

这样的干部人事制度,其实是人类历史上最落后的制度,甚至比不上封建社会。在大清帝国的时代,全国所有的官员,都是皇帝任命的,要忠于皇帝,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即国家,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让自己的家天下一直传承下去,他们从本质上,都会任命有本事,忠心耿耿的人,清正廉明,爱民如子,这样的人可以维护整个统治集团的稳定。所有,官员们和皇帝的利益,在本质上大体是一致的。

官员们受到皇帝的委托,治理百姓。官员们靠自己的政绩,从皇帝哪里获得报酬和荣誉。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谁都不想把船凿沉,因为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而现在,各级官员的权力都不是来自于人民的授权,他们的乌纱帽,都是更大的官员授予的。他们在内心里,只忠于给自己戴上乌纱帽的人,什么最高领导,和他没关系,因为自己的权力不是来自你。

在封建社会,只有皇帝可以合法的批发乌纱帽,而现在,只要有实权的官员,都可以批发乌纱帽。一个省委书记,可以决定谁当市委书记,厅局长。一个县委书记,可以决定谁当乡党委书记和科局长。而一个乡党委书记,却可以决定谁当村支部书记和股长。全国上下,能够批发乌纱帽的官员,大大小小,有几百万,什么部门可以监管的了。又怎么能保证,这里面没有猫腻。

民主国家,靠选票,监督那些县长、市长、州长,你可以用自己的人,就是用你儿子、老婆当官,也没有问题,但关键的是,你得干好活,活干的不好,下一次选票就不给你了,你就滚蛋吧!

而我们,只要上级领导看中的人,不管你下面喜欢不喜欢,认同不认同,一纸令下,人家就来了,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甚至是上亿人的领导了。这个官员人品怎么样,能力怎么样,老百姓统统不知道,而且也管不了,没地方问,没有人征求你的意见。

所以,我们的各级领导,不用看老百姓的脸色,只要讨好了上级,就有乌纱帽戴,就是犯了事,也能异地做官,有上级领导当保护伞。老百姓就是再有意见,也是白搭。他们什么狗屁的办法也没有,只能是任人宰割。

封建社会,不满意各级官吏了,还可以上访告状,击鼓喊冤,每年皇帝还都向各地派出监察御史,有的时候,那些钦差大臣们,还带着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那些民愤极大的官员,极有可能,成了刀下鬼。

而现在,上访条例明文规定,不能越级上访,你就是告到北京,处理你的问题的,还是当地部门,哪里来,你只能还到哪里去。谁给你制造了冤屈,你只能是找这个大人投诉,让他发发善心,放你一马。真是荒谬至极。所以老百姓的告状信,经过长途旅行,最后到了要告的那个官员手里,从古到今,没有见过这么荒谬的制度设计了。当官的可以冠冕堂皇的告诉那些想告自己的人,小样,你就死心吧,这不,你的告状信在我手里拿着呢,你说我怎么处理我自己吧!

老百姓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真是有冤无处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没办法,一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出现了重大失误,没钱没势的人,只能是像狗一样的活着,甚至连狗也不如。

离中秋节还有二十多天,王一鸣就感到,找自己的各级官员明显增多了。每天到自己办公室里要汇报的各级官员络绎不绝。

有的是各个厅局的一把手,不管属于不属于自己分管的,那些厅局长们,都有办法,找个由头,就去自己办公室了,汇报上十几分钟,东拉西扯的,临走的时候,放下一个信封或者纸袋什么的,里面装上稀罕的东西,什么邮票,高级茶叶,工艺品。当然,最重要的是,都有几千块钱的购物卡。

那些来不及去办公室里汇报的人,就千方百计的邀请王一鸣吃饭,到高档豪华酒店里吃一顿,花上个几千块钱,临走的时候,还把一箱箱的茅台或者五粮液,大中华烟,放到他的车上,连司机小邵和秘书小龚,每人都有一份。那各种牌子的月饼,更是堆成了小山,在家里一个房间里,摆满了一地。

更夸张的是那些地市的干部,有的和王一鸣,就是一面之缘,在下去视察的时候,和他说过几句话,曾经象征性的握过手,那些当市委书记、市长的,竟然敢于堂而皇之的带着礼物,到他家里拜访,这个精神劲头,真是让人佩服。

王一鸣想起来,八十年代,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比较单纯,逢年过节,要是到上级领导家里去,也就是带点水果什么的,用不了几个钱,大家也就是意思一下。就那,许多脸皮薄的,听说要到领导家里送礼去,都是扭扭捏捏的,生怕有人看见了,不好意思。

王一鸣就很少到上级领导家里,特意送过礼,他感到非常难看,手里提着东西,脸红脖子粗的站在人家的家门口,手足无措的,真是丢死人了。

等他当了省委书记的秘书,更用不着到别人家里送礼了,巴结他的人多的是,他根本就不需要,为了自己的什么事情,巴结任何人。

当了市长后,他也没有逢年过节,到省城里开着车到处乱串,向省委领导送东西,他觉得那挺丢脸的。自己做不来,也用不着。反正已经做到正厅级了,你们让干我就干,不让干老子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赵老爷子高升副总理了,上面有人关照我,你们这些小鬼小判,用不着搭理。

他现在到了西江省里,才过第一个中秋节,就知道,现在的社会,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当官的,一年到头,就靠这些节日,发大财呢。

现在的各级官员,送礼也是冠冕堂皇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送,你不送,反而不习惯。上级领导也光明正大的收,你不收,反而显得不近人情。

像王一鸣住的这个省委常委家属院,本来是戒备森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专门的武警战士把门,来人来访都要登记,按说,要到王一鸣家里来,是要有相当的勇气的。

首先要通过王一鸣的批准,那些地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虽然都是正厅级的领导干部,但要进这个家属院,还要经过把门的武警战士的审查。人家会问你找谁。你说我要到王一鸣副书记家。

武警战士很快就会拨通王一鸣家的电话,问门口有某某人找,允许他进来吗。

那些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是提前和王一鸣通过电话的,预约好了。秘书小龚接了电话,说:“让他进来吧。”

这样你才能进去。

当然,有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也会顺便到别的省委常委家,坐上一会儿,送点礼物。

有的讲究的市长和市委书记,为了表示对领导的尊重,一趟只能预约一个省委领导,这样在几天的时间内,他们要跑几趟,看不同的省委领导,真是麻烦!

每到这十几天,省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地方上的车,在省城里到处送礼,搞的大街上,晚上十一二点了,还要堵车。

王一鸣感慨,现在在地方上当领导干部的,心理素质真是好,都有一些脸皮厚的特质,不管沾上沾不上,只要官比他们的大,可以影响到他们的提拔、调动,他们都要千方百计的和你拉上关系,见庙就要烧香。大老远的,跑上几百公里,到你家里送上好烟好酒,还有无数的土特产,那么多领导干部,逢年过节,都看一遍,也需要不少钱。这些钱不可能他们自己掏腰包,因为一个中秋节下来,一个市长,不送个几万、十几万的礼,他也看不过来啊!

王一鸣看,那些到自己家里送礼的市长、市委书记,个个都是出手挺大方的,茅台酒是一箱一箱的送,中华烟是十条十条的提,每个人来了,都是几千甚至上万块的礼物,这些东西,到了高档商店里,一转手,都能换成钱。

在地方上当官,看来还是比在北京部委机关里油水大,一个节日,就能收几十万的礼物,这些东西,都可以合情合理的收,没有任何文件说,领导干部逢年过节,不能收高档礼品,不能收水果,好烟好酒。这就给各级领导干部,变相的行贿受贿,留下了非常大的空间。在中国当官,这都是合法的灰色收入,虽然不是钱,收多少也没有任何部门管,大家约定俗成,从中央到地方,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收。但是这些高档礼物,却是可以换成钱的。一公斤冬虫夏草,就是几十万。一箱好酒,就是几千上万。一箱好烟,也是几万。地方上的官员,就是靠这个,平平安安的,收个几年,个个都是百万富翁,干的时间长了,权力大了,很容易就是千万富翁。腐败,太腐败了。当了大官,想发财,简直是太容易了。

家里一层的客房里,堆的到处都是好烟好酒,和一些土特产品。王一鸣想,其他的领导干部家里,或许都是这个样子的。那些到他这里送礼的市长和市委书记们,他们的家里,或许都是县委书记和局长、处长们送的礼物。有的可能直接就是金钱。是一捆捆的票子,因为越往下面,大家的交往,越直接,不像和王一鸣这样的省级领导交往,没有其他特殊的关系,一般的人,不敢直接送票子,怕领导干部害怕,不收,那样大家都难看,下不来台,还不如送烟酒,方便又实惠。

农历八月十三的晚上,王一鸣接到钟子明的电话,说他在省委常委家属院的大门口,已经和龚秘书联系过了,想到家里坐一坐。

钟子明现在是龙江市主抓工业的副市长,自从王一鸣下去视察认识他后,钟子明就觉得,这个王一鸣,很有利用价值,说不定很快就当省委书记了,如果和王一鸣建立起非同一般的关系,那自己的官位,就还有发展的空间。等王一鸣做了省委书记了,随便说句话,自己就是厅局长或者市长、市委书记了,上了正厅级的台阶,自己说不定这一辈子,还能升上副省级的岗位,谁又能说他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呢!事在人为吗!只要你上面有人,在如今的社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想起来,自己上一次向王一鸣送了一幅国画,他没有接受,可能是怕礼物太珍贵,不敢贸然接受,因为双方那时候,还是第一次见面,没有建立起互信。

现在好了,自己是在王一鸣手上,堂堂正正的提拔的副厅级,组织上集体谈话,还是他王一鸣做的,按照封建社会的惯例,自己就是出自他门下的门生了,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虽然双方的年龄差不多,但毕竟有了这层特殊的关系。这个时候,到王一鸣家里看一看,密切联系一下,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王一鸣说:“好,你进来吧。”于是让小龚通知把门的武警战士,放钟子明进来。

钟子明的司机,开着一辆黑色的上海别克车,把车停在王一鸣家的大门口。小龚打开门,就看钟子明的司机,已经搬了一个大箱子,站在大门口。见了龚向阳,问候了一声:“龚秘书好!”

龚向阳看他手上都是东西,也没办法握手,只好冲他点了点头,说:“你好,辛苦了。”

钟子明和小龚是认识的,他和小龚热情的握了握手,在放下手的一瞬间,迅速的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了小龚裤兜里。

小龚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时候,王一鸣在屋子里坐着,对于钟子明这样的副厅级干部,他是不用亲自到门口迎接的。那样给的面子,也太大了点。

小龚连忙把信封捣进了裤兜深处,他迅速的捏了一下,感觉是几千块钱的样子。

原来钟子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知道,送钱给王一鸣,王一鸣肯定不会要。但他的秘书小龚,也是一个关键人物,你来看领导了,可以买十几万的冬虫夏草,可以带一箱子茅台酒,但秘书们,鞍前马后的,为你通风报信,你不能没有任何表示。送什么呢?钟子明觉得,还是送几千块钱方便,又拿得出手。你送给领导几千块钱,你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太少了,拿不出手。但送给秘书,却已经相当够意思了。

钟子明进来的时候,王一鸣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方向,迎接了一下,象征性的和钟子明握了一下手。小龚倒上茶水,就到了隔壁的房间,迅速把信封放到了自己的皮包里。作为领导秘书,他也知道,随便收人家的东西、钱财,是违反纪律的,但现在社会风气就是这样,你一个秘书,辛辛苦苦的,一年到头,没有一点灰色收入,光靠那几个死工资,是过不上富裕日子的。再说了,这些都是小钱,收了也犯不上是违反纪律,你只要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所以一个节日下来,做领导秘书的,也有不少灰色收入,虽然和领导相比,那是天壤之别,但比着自己的工资,也是一笔不少的额外收入了。晚上睡觉前,小龚数了数,是三千块。比得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了。

钟子明在沙发上坐下来,向王一鸣汇报了一下自己当上副市长后,所分管的工作,自己对发展工业的思考,小龙江水电站开工前的准备工作。按照计划进度,十月一日,就要进行小龙江水电站的开工仪式,作为主抓这项工程的地方领导,钟子明还是抓住了一个王一鸣关注的话题,聊了几十分钟。

王一鸣看钟子明,思路还是挺清晰的,讲起话来,一板一眼的,个人形象也不错,于是就对他逐渐有了好感。现在的领导干部,都是凭印象用人,你要敢于和他接触,不要怕别人说你密切联系领导,你想进步,想让自己的官越当越大,你不联系上级领导怎么行!就是他们决定着你的乌纱帽吗!要千方百计的让领导认识你,了解你,信任你,没有一点橡皮糖的精神,在这个社会,是不能当官的。

所以,在当今的社会,那些善于投机钻营的人,往往提拔升迁的比一般人快,他们能够抓住机遇,三五年就把自己的官位,升上去了。真正的老实人,能干的人,拉不下脸巴结人,不会用自己的热脸贴上级领导冷屁股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因为你要面子,不会自轻自贱,在上级领导面前,表现的就是太有个性,不好管,不值得信任。他们喜欢的是,像家奴一样忠实的仆人,所以,要想自己的官位越升越高,你得有不要脸的精神,领导的屁股就是再冷,你也要把自己的热脸毫不犹豫的贴上去,把他的冷屁股用你的热脸暖热,这样你就达到目的了。

钟子明告辞的时候,对王一鸣说:“过节了,来看看王书记,也不知道王书记喜欢什么,就买了点补品,王书记工作忙,还是要多保重身体。”说着就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大铁盒子,放到茶几上。

等钟子明告辞后,王一鸣拿起来看了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斤的冬虫夏草,对这个,王一鸣也不太懂,但他知道,像这样的份量,是要不少钱的,收了吧,不算犯法。不收吧,人家走了,退都没地方退。

想想大家都是这么干的,生活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高级领导干部,你要说谁都做得一尘不染,两袖清风,一盒烟,一瓶酒都没有收过,这样的官员,估计比大熊猫还要稀奇。

收下就收下吧,王一鸣想,等过春节的时候,看赵老,给他老人家送去,他老人家是该保养保养的时候了,最好活到一百岁,年轻时吃了不少的苦,现在也该享受享受了。

十月一日,作为本年度开工的最大的投资项目--小龙江水电站正式动工了。为了彰显这次活动的重要,组织方西江省委、省政府和天伦集团,提前向国务院办公厅打了报告,邀请总理或者副总理来参加开工仪式。

在中国,一项活动重不重要,媒体放不放到重要的版面上,重点宣传,不是看这些活动本身的价值,而是要看参加活动的最高领导人的官衔,在国家领导人中的排名。参加活动的领导人级别越高,地位越显赫,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时候,就越靠前,时间越长。

西江省这样一个大项目,是整个省建国以来最大的水电工程,杨春风觉得,一定要大张旗鼓的宣传、造势。所以,邀请领导人参加仪式的报告,提前一个月,就送到了国务院。

最终,来了一位分管工业的副总理。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你想啊,整个国家那么大,才几位副总理啊。人家在百忙之中,要跑到你这个非常偏僻的省份,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又要换乘几个小时的汽车,折腾一天,才能到地方。参加了仪式,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要折腾大白天,才能回到北京,在路上要浪费多少宝贵的时间啊,能来真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了。

为了迎接副总理的到来,西江省里的党政领导,几乎所有的省委常委,都坐上自己的专车,长途跋涉几百公里,赶到北部的桂江市,迎接副总理的到来。这里有一个大型机场,离龙江市只有一百多公里。副总理是搭乘到桂江市的航班,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副总理的航班是下午三点到,按照省委办公厅的通知,上午九点,各位领导的车辆,就在高速公路口汇合了,前面是警车开道,后面依次是一辆辆的越野车,第一辆是杨春风的,第二辆是刘放明的,第三辆是王一鸣的,后面是周广生,李耀、谭士平等人的。最后面还有两辆省委接待办的豪华大轿车,拉着一些工作人员。

整个车队,在警车的引导下,保持着匀速,在高速路上,十分好看。前面各个路口,早已经接到指令,不再放任何人通行了,想要通行,要等到这个车队过完之后,只能是远远的跟在后面,这样做,是为了确保车队的安全。

因为前面十几辆车,都是清一色的绿色的进口丰田越野车,排成了长龙,吸引的路边干活的民工和种地的农民,都停下自己手中的活,站在那里,好奇的看。他们以为这是军队演习的,或者是什么中央军委的大人物出动了,他们不知道,这些都是省委领导,去出席一个大型的水电站开工仪式而已。

上午十一点半,车队就进入了桂江市市区。桂江市是著名的旅游城市,高级酒店比着省城江城市,丝毫不逊色。这里的接待条件,在全国都是出名的。桂江市的主要领导,早就在市委市政府的接待酒店--桂江大酒店为每位领导准备了房间,宴席也安排好了。等车队缓缓的开进院子里,市委书记况远征和市长池明华,带着一班子人,早等在那里迎接了。

王一鸣随着杨春风和刘放明,进入了宾馆的大厅。桂江市接待办的工作人员,跑前跑后的,忙把各个领导、司机、秘书的房卡,交到各位领导的秘书、司机手上,大家各回各的房间,先休息一下,等十二点,统一下来吃饭。

王一鸣看了看,整个车队,估计有五六十人,要开五六十个房间。这家酒店估计几天前就接到了通知,集中精力,接待省委领导。所以,酒店的大堂,空空荡荡的,就没有什么散客。其实,这些人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个中午,等到了机场,接上副总理,他们还得往龙江市赶。

但地方上,为了确保省委领导的安全,是不惜血本的,估计提前一天,就把酒店的其他客人,通知退房了。所以,官员们下基层,有时候也不可避免的扰民。

省委领导们,都是套间。这是四星级的宾馆,在旅游旺季的十月一日前后,这样一个套间,可以卖一千多块,为了接待这些省委领导,可以想见,桂江市又做了不少牺牲。

王一鸣在房间里上了一趟卫生间,推开窗户,欣赏了一下酒店周围的风景。他看到,远处是湖光山色,桂江这个城市,非常有特点,山环水抱,城市在园林中,园林在城中。

这两年,市委书记况远征从中央和地方贷了上百亿的款,投入到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中,整个省里对他的做法争议很大。有的认为他好大喜功,想迅速出政绩,往上爬,不惜透支了桂江市今后十几年的财力。有的说,这样做很好,早就该这样做了,作为一个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城区几十年了,都是老样子,街道破破烂烂的,哪里有个旅游城市的样子。老百姓又不懂这些,反正谁能弄过来钱,把他们经常走的路修好,把湖水和淤积的河道清理干净,把整个城市整的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他们就说你好,能干,至于政府借了多少债,要还多少年的贷款,这跟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反正钱再多,你们也舍不得给老百姓平均发下去。与其是让当官的一年一年的败坏掉,还不如拿来搞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至少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

王一鸣倒觉得,况远征这样的干部,是值得肯定的,他不平庸,敢想敢干。比那些按部就班的庸官、混日子的干部,不敢担任何风险的官员,强的多。

所以,当中组部要求各省、市、自治区,向中组部推荐副省级后备干部人选时,在省委常委会上,当时讨论要不要报况远征的名字时,王一鸣发了言,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支持报况远征。

有几个省委常委本来对况远征有看法,现在看王一鸣表态了,搞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况远征也是中央一个部委的下派干部,原来挂职做了桂江市的副市长,后来因为表现突出,被西江省留任了,以后先做市长,不几年就做了市委书记。当地的人也认为,他北京有关系。

其他几个省委常委看王一鸣这样极力推荐况远征,就没有再坚持反对。杨春风对况远征的做法,本来也是将信将疑,但现在听了王一鸣的解释,认为有道理,应该换一个角度,看我们的干部,对那些敢于打破常规,政绩突出的干部,要大胆提拔重用,于是就同意报况远征。

现在,况远征已经是中组部圈定的副省级后备干部,说不定一两年之内就能上副省级。

当然,对这个情况况远征是知道的。现在的社会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省委常委会上研究的事情,用不了一天,有关的当事人就有自己的渠道获得确切的消息。那些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组织部的副部长们,和能够参加省委常委会做记录的处级、副处级秘书们,往往靠透露一些具体的消息,抬高自己的身价,在那些市委书记、厅局长面前,充当千里眼顺风耳的角色。他们向那些厅局干部提供了他们需要的消息,在关键的时候,可以获得不少的具体好处,或者安排自己的亲戚上班,让这些领导批个编制,或者办些难办的私事。当然,逢年过节,这些手握实权的市委书记和厅局长们,都要派自己的司机、秘书,或者办公室主任,向那些关键位置上的人,送些礼物,以加强联系,密切感情。

王一鸣正在往窗口外眺望,这个时候,秘书小龚敲开了门,说:“老板,况书记来看你来了。”

王一鸣忙走向门口迎接,他看到,况远征已经站在门口了,忙伸出手,握了握况远征的手说:“快请进。”

小龚在身后轻轻关上门,自己站在走廊里,望着风,作为秘书,他的房间,就在隔壁,现在领导会见客人,他有义务,在门口充当挡箭牌,怕什么人这个时候,贸然闯进去,打扰了两个领导的谈话。

况远征说:“早就想单独去省城里,看望一下王书记了,表示感谢,就是没机会,这一个多月,中央的部长、副部长的,加上那些退休的老同志,走马灯似的,来了二十多个,我这个地主,每个领导来了,都得陪着,每天忙的,都是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连抽出两天时间,往省城里跑一趟的机会也没有。真是抱歉!”

王一鸣说:“你这里,是旅游胜地,谁来了,都得陪着,不然显得我们地方上不够重视。接待工作也是生产力吗!人家愿意来,说明我们还是有吸引力的。多结识上级领导,让他们理解我们的工作,对我们地方是有好处的,人家到了年底,随便笔尖子一拐,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这些钱,对他们,不是太大的数目,但对于我们西江省,那每一笔钱,都可以办不少具体的事情的。”

况远征说:“谢谢王书记的理解,支持。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桂江市有什么?没有龙江那样的资源,没有河东那样的工业基础,没有沿海市那样沿海沿边的自然条件,更没有省城江城市那样多的政治、经济资源,我们唯一拥有的,就是这个得天独厚的美丽的山水,自然风光,我们要打旅游牌,生态牌,发展高科技产业,如果我们的城市还是破破烂烂的,我们就无法吸引外资,所以,这些年,我力排众议,上了许多项目,改造了城市所有的主干道,疏通了内河,让所有的城市水系畅通无阻,现在光亮工程、透绿工程实施后,我们整个桂江市,是城在园林中,人在公园中,走在大街小巷,都是那么整洁、漂亮,那些以前到过桂江市游玩的领导说,以前就是一个山区的小县城,到处是低矮的楼房,破破烂烂,到了郊外,才能欣赏到赏心悦目的自然风景,回到城市里,就像回到内地任何一个城市一样,没有什么特色,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城市到处也是看点了。环城的湖波、水系,连接着八个公园,人文景观和自然风景,再加上小吃一条街,购物一条街,土特产品一条街,大家就是在城里玩上几天,也不厌烦。现在我们的一年的旅游收入,等于原来十年的。每年国内外的游客,有五百多万人,占全省的一大半,旅游产业,已经成为市里的第二大产业。仅次于农业。从业人员几十万。原来大家都没想到,桂江市的旅游业,可以做的这么大。”

王一鸣说:“桂江市这几年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你的成绩,大家也是公认的,当然,也有的同志不理解,认为太超前了,摊子铺的太大。会给以后桂江市的财政,带来很大的压力。这些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大家的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什么事情,都要一分为二的看,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万无一失的事情,有风险,有挑战,更能考验我们的干部把握时局的能力。什么不也干,混日子最安全,最没有风险,也没有非议,但一个地方发展的机遇,就丧失掉了。所以,我还是主张给敢闯敢干的同志机会,允许他们犯错误,容忍他们犯错误,修正小的错误,避免犯致命的大错误。只有这样,我们西江省这样的欠发达地区,才能超常规发展,迎头赶上,实现弯道超车。要不然我们和发达地区的差价,只能是越来越大。”

况远征说:“王书记说的好,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况远征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于是站了起来,说:“该请杨书记和刘省长去吃饭了,有时间了,一定再和王书记详细聊聊天,长见识啊!”

王一鸣说:“好,有时间了,我单独到你们桂江市看看,到下面的十几个县转一转。”

况远征说:“好,到时候,我一定全天陪着王书记。”

临出门的时候,况远征说:“王书记今后有什么私人关系,到桂江市来玩,不方便安排的,请让龚秘书通知我,我来安排。”

王一鸣说:“好。”

送走了况远征,小龚也进来房间,提着王一鸣的包,关上门,坐了电梯,到了二楼的餐厅。

中午因为时间紧张,各位领导还要午休一下,所以安排的是自助餐。大家找好自己的座位,想吃什么,自己去挑选。

这样也好,简单,花样多,还节省时间。

杨春风下来的时候,王一鸣看到,他也和大家一样,自己端了一个盘子,在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饭菜前,转了一圈,拣了一大碟子,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陪着他吃饭的有省委秘书长高天民,桂江市委书记况远征。

其他的省委常委,都带着自己的秘书、司机,自己坐了一个桌子,随便吃点东西,就各人回了各人的房间,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两点,统一上车,在警车的开道下,一路呼啸,去了机场。

因为要在机场搞一个欢迎仪式,所以,几天前,方方面面的人,已经安排好了。龙江市政府,安排了三辆豪华中巴车,还有几辆越野车,一字排开,停在机场跑道边。身穿各种少数民族服装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足有五六十个,站在炎炎的烈日下,晒得脸上红彤彤的。西江这里,是热带地区,这个时候,太阳还是很灼人的。他们手拿鲜花,按照排演好的队形,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他们是一所中职学校的学生,每有上级大领导来,这些孩子们,就被拉来,烘托气氛,他们一个人一天可以有几十块钱的辛苦费,一大早就从龙江市出发了,在机场里等了几个小时,就为了这几分钟的仪式。

王一鸣看到,飞机顺着跑道,缓缓的开过来了。各位领导按照自己的职务,自觉地站成一排。打头的是杨春风,然后是刘放明,此后是王一鸣,周广生等。

等飞机停稳后,舷梯放好,空姐拉开机舱门,就见副总理,微笑着出现在机舱门口。看着下面欢迎的人群,锣鼓喧天,姑娘和小个子们,欢快的跳着民族舞蹈。在下面站成一排的各位领导,和工作人员,一起鼓掌欢迎。新闻记者们,用各种各样的镜头,捕捉领导们每一个伟大的瞬间。好发在报纸上,网络上,电视上,这就是西江省里今天的头条新闻了。在我们国家,领导人的一举一动,就是重大新闻。没有高级领导出席的活动,就是再重要,也得靠边站。

王一鸣看到,副总理缓缓走下舷梯时,后面跟着的随员们有国务院的副秘书长,有各有关部委的部长,副部长,最后面是央企的老总们,还有大批的工作人员,估计是各自的秘书等。赵经天也在人群里,大家都挥舞着手,个个脸上带着笑容。这些大人物,今天的工作就是坐坐飞机,看一看,笑一笑,上上电视。他们不知道,就为了这些繁文缛节,下面的人都忙碌了几个月了。

副总理下来,挨个和大家握手。等握到王一鸣的时候,他看着王一鸣的眼睛,一下子想起来了。他和王一鸣以前认识。王一鸣在北京当副部长的时候,曾经陪他出国访问过,大家在一个飞机上,相处了半个多月,相互之间,自然是熟悉的。再说了,在赵老当副总理的时候,这个人还是国务院的一个部长,后来到了省里,当了一届的省委书记,才升的副总理。他对于王一鸣的经历,也是一清二楚的。

王一鸣以为,这些当大官的,记性都不好,每天见过的人太多,过了就过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副部长,是不会给对方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的。人家领导不说,你就装着不知道就行了,他从来不像有的人,沾着就上,擅于发挥橡皮糖的精神,和领导拉关系,不惜血本,不要尊严,甚至到了下贱的地步。

副总理握着王一鸣的手晃了晃说:“一鸣同志,好久不见了,知道你到西江任职了,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王一鸣想不到,副总理还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这就很让人感动了。人家那么大的官,还能够记得你,在众人面前,叫出你的名字,王一鸣相信,杨春风、刘放明和周广生他们,都听到了。这是很大的面子啊!

王一鸣握着副总理的手,使劲的晃着说:“过得还好,还好,多谢副总理关心。欢迎副总理来西江。”

副总理挨个和大家握了手,在众人的陪同下,就上了第一辆中巴车。杨春风、刘放明、王一鸣陪同副总理,上了第一辆车。其他常委和龙江市的领导,陪同北京来的领导、工作人员,上了后面的车辆。中巴车,拉行李的面包车,还有几十辆高级越野车,一字排开,在警车的开道下,一路上闪着警灯,出了机场,上了高速公路,向龙江市开去。

前面所有的路口,都暂时封闭了,交警和当地的公安,都在随时待命,全副武装,站在公路边上警戒。每个收费站前,都停满了等待上高速的车辆。每到这个时候,大家就知道,大人物来了,高速公路封闭了,要等大人物过后,才能重新开放。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经过一个多小时,就进入了龙江市市区。到了下榻的酒店,就看到,沿途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这样级别的大人物,到了这个偏僻的山区小城,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当地的领导,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说是确保万无一失。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便衣警察。他们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生怕在自己的地盘上,出来什么差错。用如临大敌来形容今天的大领导下基层,丝毫也不过分。

就那,前几天,龙江市委书记秦书海和市长刘汉基还不放心,亲自检查了大家的演练,负责接待的龙江宾馆,对副总理的住处,重新添置了各种用品,都是按五星级的标准,严格要求的。餐厅的操作间,有检验检疫人员,一天二十四小时值班,从原料来源到加工,都有专门的人员检疫,确保食品安全。现在大人物呆上一天,衣食住行,就能让下面的人跑断腿。

在宾馆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大家吃过早饭,就向工地出发了,到了地方,才发现,一个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已经准备好了,到处是飘扬的红旗,花花绿绿的气球。在一大片开阔地上,停了几百辆汽车,有大批的警察,施工车,更多的是越野车,小轿车,从省到市,再到县乡甚至村,各级领导,各个部门,全省各地,甚至临近的省份,都派代表参加了。

省委各部门,省政府各厅局,省人大、省政协,各团体,各单位,加上各个地市的领导,有路程远的,提前一天,都让司机开着专车,到龙江市报到了。龙江市为此特意腾出来几家大的宾馆,其他的散客一概不接待,全力以赴,做好这次大型接待工作。

一时间搞的这座山区小城市,到处是豪华轿车,越野车,餐馆饭店到处爆满,外地人这个时候到这里出差办事,想要到宾馆要个房间,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因为公务人员太多,政府要确保他们有住的,有吃的。

这也是颇有中国特色的吧!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开工仪式,这个社会,不知道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多少大人物,放下自己手中该忙的事情,在这里无聊的呆上一天甚至两天时间,就为了上一上电视,拍一条新闻。多少领导,就是在这样的瞎忙中,度过了自己的任期,他们浪费了自己的生命,也浪费这个社会的宝贵资源。本来这些资源,可以解决多少贫困人口,看得起病,上得起学的问题,让他们活得更有尊严,更像一个人,而我们的社会,在这个问题上,从来就没有节制,老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让有思考能力的人看来,多么的无聊,傻蛋。

开工仪式由省长刘放明主持。先是杨春风代表西江省委、省政府致辞,然后是天伦集团董事长赵经天致辞,施工单位,监理单位,工人代表,都挨个发了言。最后的节目,就是由副总理宣布,正式开工。

只见副总理站起来,拿起话筒,嗓音里托着长腔,语速很慢地说:“我宣布,小龙江水电站现在正式开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工地上放飞了几千只气球,飞向高空。远处的山坡上,轰隆隆的爆破声此起彼伏,烟尘滚滚,冲上云霄。

准备了几个月,就是为了今天的半小时。电视台的记者们,抓紧时间,抓拍着精彩的瞬间。晚上的中央电视台,果然播了十几秒钟的镜头。副总理来了,份量果然是不一样,可以上中央台了。

西江省的电视台,对这个却是大张旗鼓地播放了十几分钟。老百姓们通过电视,只知道这些大人物笑逐颜开的,不知道这些新闻背后,有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就这样被糟蹋了,没有人算得清。我们这个社会,经济高速发展了几十年,但大部分老百姓的生活,没见什么根本上的改善,相反,生活的压力却越来越大,那些不幸碰上天灾人祸的人,一下子就掉到了地狱里,政府的救济,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覆盖不过来。不少人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日子一天天变坏,没有翻身的机会,于是,每天都有绝望的人,他们看着别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自己,却在生活的泥潭里,越挣扎陷的就越深,于是,越来越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每年自杀的人群,有二十多万,我们国家,已经成了全世界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据媒体上估计,中国今天的精神病人,接近一个亿了,把一个亿的中国人都弄成了精神病人,这也是一个奇迹吧!

送走了副总理,大家从机场,各人上了各人的车辆,作鸟兽散。

正是国庆假期,王一鸣和小龚,直接就从桂江机场,上了一架飞往北京的飞机,回北京和老婆、孩子团聚。

小龚几个月,没有见到老婆了。孩子送回外婆家,也已经将近八个月了。两口子商量好了,让外公乘飞机,到北京一趟,把孩子带回来,一家人团聚几天。

小邵是本地人,他送走了王一鸣和小龚,一个人开着一辆越野车,长途几百公里,回了省城。车子的后备箱里,放满了龙江市政府给每个参加仪式的领导、秘书、司机的纪念品和一箱箱的土特产品。

作为领导司机,他倒最喜欢下来,参加这些活动,到了哪里,好处好喝好招待,想吃什么可以吃个够,好烟有的是,你随便抽。小邵爱抽好烟,但在车上,王一鸣不抽烟,他就忍着,到了驻地,他回到自己房间里,在饭桌上搜罗的软中华,玉溪,可以狠狠的过过瘾了。

这样的仪式,都有上档次的礼品,什么高级衬衫,体恤衫,领带,皮包、皮带、剃须刀什么的,一年下来,可以得不少,就是用不完,送给亲友,也有面子。

那些土特产品,可以拿回家自己吃,或者送人。碰到会办事的单位,大方些的,司机和秘书,都有封包,虽然不多,也就是三五百块钱,但积少成多,作为领导司机,一年下来,这些灰色的收入,也是不少的。

领导的越野车都是大排气量,八个缸的,像是油老虎,但这么大的省委领导,没有人过问他一年到头,要烧多少汽油的。再穷也不会穷领导吗,作为领导的司机,就更方便了,想加多少油就加多少油,有票就可以报销。小邵家里,老婆的摩托,小舅子的汽车,都是小邵报销油票。办公厅有固定的加油地点,只要你不过分,赚点小便宜,还是非常方便的,一个司机,一年下来,连修车费,保养费,加油费,多赚公家的几万块钱的便宜,外人根本不知道。知道内情的,都是他们司机班的同行,大家都是这样干的,谁也不说谁。当司机的吗,又升不了官,这么辛苦,没日没夜的跟着领导忙,还不让发些财吗?!所以,领导们即使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省委秘书长高天民,他也知道,办公厅就那几十辆汽车,但一年下来,各种费用竟然要几百万,况且还要年年涨,难道这里面没有猫腻?有,肯定有。但都是领导的司机,就是普通的司机,不是这个是领导的亲戚,就是那个是前任领导的司机,大家能在这里面混,都是有后台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打狗你还要看主人呢!

最关键的是,你就是发现了,也没办法处理,所以,只能是任他们去了,凭个人自觉,有谁太不像话了,拿的票太多,或者报销的数目太大,高天民就会象征性的仔仔细细的看一遍,看着来人,眼睛里意味深长,看得让你心里只发毛。他如果不满意的话,就会把车队的队长叫来,说:“你拿去看一看,帮我好好审一审,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队长这个时候就明白了,司机们太过分了,这个时候,他就会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了,拿回去,把司机轻描淡写的批评几句,从一个行家的角度,说哪些东西你搞得实在是太过分了,连我也看不下去。秘书长虽然是外行,也感觉出问题了,你还是把一些不该报销的票据,拿回来吧。

司机们虽然跟领导惯了,别的人可以不放在眼里,但省委秘书长,他们还得尊重,于是只好乖乖的把自己多开的票据,拿回来销毁,或者放一放,等下一次的机会。重新粘贴票据,拿过去报销。

高天民看看,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签字同意他们报销了。所以,当领导司机的,一年下来,真是可以赚不少公家的便宜。我们国家的公车消费,每年几千亿,有多少进了领导司机的腰包,也是一笔糊涂账,没有人算得清。

进入十月份,天伦世纪广场的项目,已经进入了拆迁阶段。

在这个繁华的市中心,居住了几十上百年的老百姓,一夜之间,就发现,自己的房屋墙壁上,用红色的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围着这个字,还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像是法院执行死刑枪决时,在犯人的名字上,画的的那个大红的勾勾。这也就是说,他们的房子,已经被人悄悄的判了死刑。等待它们的,只能是被铲除的命运。

有的人就很不甘心。自己这是祖宗留下的老屋,民国时祖父、曾祖父就住在这里了,已经住了将近一个世纪了,怎么说不让住就不让住了。你要拆我们的房子,总得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吧。我们的房子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我们的土地,这个地段,都是寸土寸金的,谁不知道,开发商都是冲着这片地来的。拿到手,他们盖了商铺,就可以卖几万一平米。而拆我们的房子,才补偿我们两千一平米,我们要买楼,只能到郊区去,那一家人的生计怎么办?我们原来在自己的院子里,可以做点小生意,可以出租门面房,可以开家庭旅馆,一个月下来,怎么也有几千上万块的收入,到了郊区,就是买了一套房子,什么也不干,也是坐吃山空吗!今后一家人怎么活?靠什么生存?所以有的人看了布告,都骂,说这些黑心的开发商和政府官员,互相勾结,是不给我们老百姓活路了。

那些单位的公房,办公楼,家属楼什么的,就好办多了,补偿款一到手,很快就搬迁了。因为各单位的头头脑脑,已经到市政府开过会,抓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姚中流,在会议上传达了市委书记李耀和市长范照彬的指示,他说,天伦世纪广场项目,是我市近年来引进的一个大型商业地产项目,整个项目的投资,是空前的,将近七十个亿,市委、市政府有决心,配合天伦集团,把这个项目打造成我市一个标志性工程。这个项目建成以后,将会大大提升我们城市的形象,进一步巩固江城市作为西江省商业中心的位置,辐射整个大西南,外接台港澳,我们一定要从政治上,理解支持市委、市政府的决策部署,积极配合,凡是不按时搬迁的单位,一把手就地免职。我们要把这次搬迁工作,看作是考察、检验我们的干部一次重要的机会。还是那句话,不换思想就换人。你要是不搬迁,最好先递上来辞职报告。

你说大小都是头目,谁会和市委书记和市长较劲。只要官位还在,到哪里不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啊!于是各单位行动的很快,领导一声令下,大家就纷纷行动了,普通职工虽然是不满意,里面牵涉到几家政府的招待所,市区政府部门的办公楼,街道办事处的办公楼,和一些企业,但一把手决定了,你要是不搬,只能是走人。所以,大家都悄无声息的搬迁了。因为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出面的项目,你想人家的后台,有多大。你一个小百姓,想螳螂挡车,怎么可能!

各单位一搬迁,拆迁公司的各种施工机械,挖土机,大铲车,就轰隆隆的开进来了。他们没日没夜的施工,到处是荡起的烟尘,路面被轧的坑坑洼洼,一座座楼房,没有两天,就被他们拆成了残垣断壁。窗户没有了,墙壁上这一个大窟窿,那一个大窟窿,有的先把一楼二楼的房间挖空,留下三楼四楼,在哪里悬着空,楼板、钢筋都在那里挂着,摇摇欲坠的,像是一阵大风,就可以把整座楼刮歪。

在旁边还坚持不搬的那些私房户,一看这个样子,生怕哪一天这些楼房突然倒下,把自己的三层小楼拍在地下,成了肉饼,一天到晚,吓得心惊肉跳,吃不下也睡不了,知道自己撑不住了,连忙和拆迁公司签了补偿协议,你说给多少就多少吧,反正我还活着,没被你们吓死,就行了。随便找个地方,就搬了出去。这是识时务的一部分人。

剩下的就是那少数的钉子户了,他们都是些有血性的人,心里不平,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们总不可能,轰隆隆的开着推土机,来个大埋活人吧。他们现在看到路被挖成了大坑,水停了,电也停了,人家开发商,就是使的阴招、损招,把基本的生活条件全给你断掉,我看你还不搬!

但这个社会,就是有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鸟窝,甚至不惜搭上性命。没有水,他们就自己掂着水桶,到外面提;没有电,他们就点蜡烛,用手电筒。开发商不提高补偿,他们就坚持到底。

于是拆迁公司又派来小混混,黑社会来,深更半夜,砸你的窗户,往屋子里扔砖头,甚至从山民手里,买了一桶的毒蛇,放到你院子里,到处爬的都是。我看你还不搬,说不定你会被毒蛇咬死,还找不到任何人补偿。

于是,又有人顶不住了,接受了拆迁公司的补偿方案,搬了出去。

剩下的最后一户,男主人叫潘红心,女主人叫屈怨,他们夫妇两个,原来守着这片祖宗留下来的老宅,盖了二十多间房子,搞了一个家庭旅馆。一楼还有一个临街的餐厅,向住店的客人提供餐饮服务,也对外营业。一年下来,总有十几万的收入,两口子这些年,也有了上百万的积蓄了,属于城市里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他们的一双儿女,也被他们送到国外自费留学。在一般人看来,这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

但现在,像是晴天霹雳,他们的房子要拆迁了,家庭旅馆和饭店都办不成了,全家人的生活,一下子没有了着落。两口子的年纪,都是五十岁出头,再想找工作,根本不可能了。两个孩子,在国外的花费,一年下来,也是一二十万。没有了家庭旅馆的收入,生活一下子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一夜之间,男主人潘红心的头发就白了一半。女主人屈怨更觉得,自己一下子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生活的巨大落差,让他们一下子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他们看到自己家被砸的千疮百孔的玻璃,从院子外面不知道谁半夜三更扔进来的砖头,还有前两天到处乱爬的毒蛇。他们找了媒体,省报、市报,没有人敢登载这样的新闻,因为记者们和编辑们都明白,他们的饭碗,只要还想要,就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看见。

还是最后有几个正义的人,到了网吧里,发了帖子,网民们群情激奋,到处转载,对整个西江省、江城市才有了负面影响。

王一鸣的秘书小龚,经常上网,他第一时间把天伦世纪广场项目在拆迁老百姓的房子时,投放毒蛇,砸老百姓的窗户的事情,打印了下来,送到王一鸣的桌面上。

王一鸣看了,顿时火冒三丈,拍着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说:“真是岂有此理!谁采取这样的办法拆老百姓的房子了!就是黑社会,也没有这么黑的,这是下三滥,丑陋到家了!”

他气呼呼地坐在沙发里,想起天伦世纪广场项目,始作俑者,虽然不是自己,是天伦集团,是赵经天,但至少自己是有一部分责任的。不明事理的老百姓会把这个项目和他王一鸣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以为这些事情背后都是他指使的。

要是换了别人,那些当官的才不会这样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天伦集团不来,就会有别的集团,那片地方,不是傻子,都知道具有巨大的商业价值,谁拿到手上,都能一下子成为亿万富翁,甚至十亿富翁。我作为领导,又没有直接拆你的房子,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王一鸣不这样,他还是有良心的,对基层的老百姓,还是有感情的,他不能容忍,在自己的治下,竟然出现了这样丑陋的事情。

但想到现在这个项目,在江城市的地盘上,天伦房地产开发公司,也不属于自己管,是央企。李耀的职位,也是省委副书记,自己用私人关系,提出善意的批评,还是不太够力。

于是,他拿起打印的材料,就去了杨春风的办公室。

杨春风看到打印的材料,也是气得拍起了桌子,说:“乱弹琴,真是无赖到家了,查查到底是哪家拆迁公司,真是他娘的比黑社会还黑!我们的脸,都让这些人给丢尽了。这样下去,群众会怎么看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吧,以为我们都是黑社会的总后台吗!查,一查到底,今后决不能出现类似的事情!”

说着,杨春风拿起电话,对秘书说:“小张,你让李耀迅速给我回电话。”

张运来连忙拨通了李耀秘书范志鹏的手机,说:“兄弟,赶快让你老板,回大老板办公室电话。”

范志鹏连忙跑到李耀办公室,拨通了杨春风办公室的电话,把话筒递给李耀。

杨春风喂了一声。

李耀说:“杨书记您好,我是李耀!”

杨春风说:“李耀老弟,天伦世纪广场项目,拆迁的时候,怎么砸老百姓的窗户,甚至放毒蛇咬人啊!这些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李耀说:“喔,我还是真不知道,怎么?竟有这种事情?”

杨春风阴阳怪气的说:“网络上沸沸扬扬了,我们西江省,又露了一次大脸了,不过这一次,不太光彩啊!你立即去好好查一查,看到底是哪家拆迁公司干的,一定要严肃处理,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再发生了。我们西江省领导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尽了。”

李耀从杨春风的话里,听出了杨春风的气急败坏,大领导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李耀连忙说:“杨书记,都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不够细致,我马上就安排人调查,确保不出任何事故了。”

杨春风看李耀都主动承认错误了,于是口气缓和了一下,说:“好吧,行动吧,我要看结果。”

放下电话,李耀吩咐自己的秘书说:“小范,你把范市长,姚副市长,喊到我办公室,现在有紧急的事情要传达。”

范志鹏连忙又打通了范照彬市长,姚中流副市长秘书的电话,两个人一个在企业里视察,一个在办公室里批文件,接到电话,连忙中断正在进行的工作,往市委办公室赶。

到了李耀的办公室,李耀传达了杨春风书记的指示,三个人商定,由姚中流副市长,立即带领市建设局、规划局、法院、检察院、公安局、信访局等职能部门,会同城区区委、区政府,和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组成了几十人的调查组,经过一天时间,就摸清楚了情况。

毒蛇确实是人刻意投放的,具体实施的是拆迁公司的一位副总,他为了加快进度,就从社会上找了两个混混,给了几千块钱,从山民手里,收购了几十条山蛇,有的是有毒的,有的无毒,扔到了几户人家的院子里。

于是,拆迁公司的副总,被拘留。两个混混,也进了派出所,被罚款,并被拘留十几天。拆迁公司的一把手,法人范小光,被警告处分。

谁都知道,拆迁公司的法人范小光,是江城市市长范照斌的侄子,在江城市的拆迁市场上,这是一家大公司,谁都接不到的话,他们这个公司就能接得到。人家背后站着市长呢!现在那些发大财的老板,谁背后不站着几个有实权的人物呢!要不然你也做不大啊!

处理完,江城市委、市政府,特意向省委、省政府打了报告,通报了处理结果。

杨春风看了处理结果,虽然不满意,嫌处理的轻了些,但现在的法律就是这样,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没死人,按照有关法律,只能是这样处理。

受到拘留的拆迁公司副总,在拘留所里,受了十几天的罪,出来的时候,瘦了几斤。范小光安排人在局子里关照他,等出来的时候,特意为他摆了接风宴。补发了几千块钱的奖金,算是给予了适当的补偿。范小光知道,不是他替自己进去,自己就得到里面住几天了。这也算是一次教训吧!

一天一天,该拆迁的已经都拆迁了,建筑公司的施工机械也已经进来了,那重型挖土机,把周围的道路,挖成了十几米深的大坑。一开始还给潘红心家的院子,留下了一条一二米宽的路,两边都是深坑,夜里光线不好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下十几米深的坑。不是摔死,就是摔残。他家的三层小楼,现在成了这几百亩土地上唯一的孤岛。有好事者把他们的楼房和周围环境的照片,放到网上去,网友们看了,都称赞这是史上最牛钉子户。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潘红心和屈怨两口子,还决定要抗争到底。他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如今的开发商和地方官员,简直就是公开的强盗。谁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寸土寸金哪!他们把地皮抢过去,随便盖十几层楼,每个平方米都可以卖上万几万元甚至是十几万元,那是多少倍的利润啊!而给他们的补偿,一平方才2000块钱,地皮的价值根本就不算,这不是明显的欺负人吗!既然强盗不给咱老百姓活路,那咱再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干脆拼了!

几个月来,屈怨老是听到潘红心说:“连小鸟都有个窝,你把它的窝捣毁了,它还要叽叽喳喳几声,表示抗议,何况我们是人!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一辈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家没了,业也没了,我们从此以后,成了无依无靠的人,干脆不活了,拼了算了。”

屈怨这个时候,就劝老公,说:“不行,孩子们还都在国外,等着我们供养呢!我们不给他们提供钱,他们就不能完成学业,还是我来吧,他们来了,我就装着自焚,我准备了一桶汽油,我就不相信,看我都要自焚了,那帮人还敢拆我们家的房子,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一个大活人自焚吧!他们也要顾忌舆论啊!”

潘红心想,妻子讲的确实有道理,说:“好,你就装装样子吧,千万别假戏真做,那样我也不活了。”

夫妻俩商量妥当,果然几天后,一个由公检法司和城区政府、街道办事处、开发商、拆迁公司共四十多人组成的强制拆迁队,浩浩荡荡的来到潘红心家的大门前。

潘红心两口子,听到家里的狗叫声,知道不好,最后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于是连忙爬上三楼的楼顶,和执法人员说话。

执法人员用高音喇叭,向他们宣读了法院的关于强制执行的裁定书。派出所的警察也向他们喊了话,说:“赶快下来,配合拆迁,对抗是没有出路的,否则要对你们夫妻两个采取强制措施。”

潘红心一听,气往上涌,禁不住大骂起来,说:“你们这帮王八蛋,你们都是开发商喂熟的狗,你们官商勾结,就知道欺负我们老百姓,你们强占民宅,不得好死。”

下面的警察和城区的公务人员,也被他骂火了,说:“这是个疯子,不要理他那么多,等捉住他,把他放在拘留所里,好好的关几天,煞一煞他的威风!”

他们的对话,更激起潘红心的火气,他骂的更厉害了,说:“你们说说,到底得了开发商多少好处,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你们当官的,真王八蛋,不为老百姓做主,当什么鸟官!你们比国民党还坏。把我们老百姓逼的没有了活路,你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这一天快来了!你们等着吧,欺负老百姓,给有钱人当狗,这样的人会遭到报应的!”

下面的警察被他早骂火了,如果这个时候上级允许开枪,他们早就拔出腰里的手枪,对着潘红心一阵怒射了!他们哪受过这个气啊!有几个身手好的,就跃跃欲试,准备翻墙进院子,把他们两口子擒拿了算了。上去一个人先踢他几脚,解解气。

屈怨看警察们正在翻墙,一下子就急了,说:“你们都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自焚给你们看。我不是吓唬你们,我是认真的!”

说着,拿起一瓶汽油,从自己头上往下淋下去,整个身子湿漉漉的,手中还攥着一个打火机,说:“不要逼我们,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再逼我们,我们就自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汽油的味道,下面的人,明白了,确实是汽油。这对夫妇疯了。

带队的是城区的副区长马忠民,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不知道怎么办好。

要爬墙的警察,这个时候,也停了下来,等着领导的命令。

马忠民害怕把事情闹大,于是就在下面劝,说:“你们不要冲动,对抗下去,是没有出路的,下来好好谈。”

潘红心说:“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前脚下去,你们后脚就把我们的房子强拆了,我们只要离开这个屋子,一转身屋子马上就会变成平地,鬼才相信你们啊!”

马忠民说:“你想怎么办?”

潘红心说:“你先把你们的人撤出去,撤的远远的,我们才会下来,要不然我们宁死不屈!”

马忠民想,好不容易集合了这么多部门的人,你说撤就撤啊,今天不把这个钉子户拔掉,回到单位,多没有面子啊!于是就没有下撤退的命令,双方僵持了十几分钟,屈怨攥着打火机的手,也微微发抖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和警察、拆迁公司的人,早已经憋不住了,他们怂恿说:“让她点!看她会不会死!吓唬谁啊!大家都不是小孩子!点啊,你点啊,不点你就不是个人!”

几个警察和拆迁公司的人又开始爬墙。院子里的狗吓得缩在角落里,偶尔汪汪叫几声,给自己壮壮胆。

屈怨这个时候一急就摁响了打火机,只听见砰的一声,陡然窜起了几尺高的火苗,把屈怨烧成了一个火人,她高叫着:“打倒贪官污吏,打倒丧尽天良的开发商。”很快就烧成一个碳棒,扭曲着,此情此景,惨不忍睹。

潘红心看到自己的老婆成了这个样子,也失控了,他高叫了一声:“老婆,等等我!”说着端起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大桶硫酸,向下面的人兜头泼了下来,有几个警察躲闪不及,立即被烧成了重伤。其他的人拔腿就逃,这个时候,只恨爹娘只生了两条腿。潘红心这个时候,又把一个点燃的煤气罐,扔了下来,随着一声巨响,煤气罐爆炸了,跑在后面的几个人,被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浪,震得掉下了十几米深的大坑中,有的摔断了胳膊,有的摔断了腿。

这个时候,潘红心万念俱灰,看看自己的老婆,已经一丝气息也没有了,想想自己惹下的祸,那些警察和开发商,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样活着,也没有多少意思了,于是高喊了一声:“老婆,等等我!”纵身跳下三楼,身体撞到水泥地上,又弹起掉进了旁边十几米的大坑内,哼了几声就没有了气息。

因为地处闹市,几十米开外站着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看到这活生生的一幕,顿时鸦雀无声,不知道每一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为死者哀悼,还是为生者侥幸。是幸灾乐祸于别人的苦难,还是像一个看客一样,带着麻木的灵魂,冷眼旁观,祈求这样的命运,千万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随后到来的大批警察,迅速封锁了现场,驱散了大批围观的人群。

江城市委书记李耀和市长范照斌,在第一时间,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分别向省委书记杨春风和省长刘放明,做了汇报。

杨春风接到电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作为一个省的一把手,他知道,网上的舆论又该沸沸扬扬了。最终的苗头,不一定会对准他这个省委书记,但整个西江省的形象,无疑会又一次受损了。

他安排李耀,要迅速平息事态,慰问受伤的警察和工作人员。对死者的家属,做好思想政治工作,让他们顾全大局。在拆迁补偿款上,拆迁公司也要给以适当倾斜,毕竟人都死了,总之,一句话,要尽快减少社会的负面影响。省内的新闻媒体,要统一口径,不宣传,不报道,不评论,重新树立江城市文明拆迁,和谐社会的形象。类似的情况,一定要坚决杜绝,不能再在拆迁问题上死人了,带血的房地产开发,该停止了。这一次事件,说明老百姓可以忍耐的底线,实在是有限度了,有关部门一定要对此有个清醒的认识。不能光顾着开发商的利益,招商引资,向外商、外资让利,也要让老百姓得到他们该得到的份额,这样才能做到和谐拆迁,和谐发展。

李耀说:“好。我们一定要按照杨书记的指示办!”

天伦世纪广场拆迁工地上死人的消息,王一鸣很快就从秘书小龚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网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有的网友,把照片都放了上去。可以看得见殡仪馆的车辆,拉两具尸体的镜头。网友们的评论,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赞扬抗争的好,早就该这样了,这是一对可歌可泣的夫妻,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为了唤醒大多数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是英雄。

也有的人说风凉话,说:“不值,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还有钱吗,一平方米两千块,不是还有几十上百万的补偿吗,还是比穷人强,要我我就不死。就是死,也多拉几个垫背的。”

有的人留言说:“暗无天日啊!这还是社会主义吗,比资本主义还无耻,丑陋啊!”

还有的说:“反正我是心凉透了,多赚钱,早一天离开这个国家,带着我的家人,远走天涯,是我最大的理想。”

王一鸣在网上,看着帖子,心里真不是滋味。都是老百姓啊,他们生活在和平的年代里,却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保护自己的财产。我们的发展,如果是这样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是老百姓的斑斑血迹,这样的发展,和历史上满清入关时的“跑马圈地”,和英国的“羊吃人的运动”,还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都是为了钱,为了掠夺老百姓的土地,无良的开发商,无耻的地方政府。

作为执政群体中的一员,王一鸣感到,自己有深深的负罪感。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渺小。面对这个疯狂的国家机器,失控的地方政府,他作为一个高官,觉得身不由己。明知道老百姓是有理的,但却不能帮他们,也帮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这个国家一股庞大的邪恶的势力,抗争,奋斗着,显然单靠一个个孤军奋战的人,他们的命运只能是以悲惨结局。

事实正像鲁迅所说的,路正长,夜也正长。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鲁迅还说,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王一鸣扪心自问,自己不算是勇士,没有那个勇气,对抗这个体制,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苟延残喘,等待时机。等自己有施展的平台了,才能为老百姓伸张正义。现在,保护好自己,不被这个体制所淘汰,就是最大的任务。因为如果自己在不该出头的时候,强出头,那就成了靶子,那等待自己的,只能是被清洗的命运。作为一个有远大理想的政治家,这种冲动是要不得的。再大的英雄,也需要平台,没有干事的平台,就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样只能在岁月的流逝中,默默的做个看客。那种水牛掉井里,有劲使不上的感觉,是最让人窝火的。那样的一生,才真是失败,悲哀!

所以,这个时候,就是心急如焚也要耐着性子,忍,一直忍下去,忍到云将收、雾将散的那一天。

元旦节刚过,接下来的这二十多天,是西江省会议最密集的时候。各个厅局、机关,都召开了全省范围内的会议。搞的省里的电视台,每天得抽出大部分的时间,报道各机关、各部门开会的消息。

现在省直各机关,各部门,每逢到了一年的岁末,第二年年初的时候,都要召开全省工作会。总结上一年的工作,布置下一年的工作,这个时候,大家都要千方百计,把分管自己行业的省级领导,请到会议现场来,给大家讲几句话。这样可以体现省级领导对自己这个部门重视的程度。出席会议的官员职务越高,在省里的新闻报道时,规格越高,你把省委书记杨春风邀请来了,毫无疑问,你肯定能上当天新闻的头条。

所以,这个时候,省级领导们都忙于参加自己分管部门的会议。你想那么多省委常委,再加上省政府的副省长,省人大的副主任,省政协副主席,好家伙,几十个大员们,天天西装革履,坐在主席台上,念稿子,让老百姓那几天,看西江省的新闻,都是看到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脑袋,他们今天出席这个会议,在讲话;明天出席那个会议,也在讲话。让老百姓觉得,这些当官的,一天到晚,也没干什么正经的事情,就是动动嘴就行了。老百姓的日子,在他们声色俱厉的讲话中,一天一天,并没有质的改变。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要生存,要养家糊口,生活的压力越来越重,而官员们是体会不到这些滋味的。

那些厅长、局长们每每邀请到高级别的官员出席自己部门的会议,就感到脸上非常有面子。为此,他们不惜一趟又一趟,跑省级领导的办公室,汇报工作,趁势邀请领导从百忙中出席自己部门的会议。一旦领导答应下来,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办公室的秘书们,要给领导们准备好讲话稿。领导们拿到讲话稿,在会议上东拉西扯一个多小时,中午厅局长们,还要准备一场标准非常高,对得起省委领导的丰盛的宴席。这样还要看人家省委领导的心情,你就是摆下一餐上万几万块的酒宴,还要看人家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王一鸣这半个月,确实是感受到什么是文山会海的滋味了。他这个省委副书记,在省委领导班子里,就是个万金油。说不管吧,他又什么都管着。反正全省各个部门的工作,只要他想问,就都可以问。那些厅、局长们,为了自己的官位升迁或者保住官位不掉,也想千方百计,和王一鸣拉上关系,所以这个时候,到他办公室里汇报工作的,明显的多起来。

王一鸣知道,别看就是简单的一个出席会议的事情,你处理不好了,就有可能得罪人。

那些厅局,都有分管的副省长,他们是这些厅局长们的直接上司,平常里的文件,都是分管的副省长签发的。现在一年到头,那些副省长们,该是唯一的主角了。你这个时候,作为省委副书记,一出席会议,就把那些不是省委常委的副省长们,挤的没地方去了。新闻报道的时候,就成了你的陪衬。人家心里肯定不舒服。你抢了人家的风头吗!再说了,这个部门也不属于你直接分管啊,你到了人家的自留地了。

当然,心里不舒服,在表面上,大家还要过得去。因为那些副省长们,知道王一鸣在西江省政坛的份量。今后万一王一鸣当了省委书记和省长,你和他过不去,不是找死吗!

王一鸣知道这个规矩,所以,除非是自己直接分管的部门,像省委组织部,团省委,省工会,妇联,其它的他是不愿意随便参加会议的。除非有特别的理由,或者杨春风明确交代的,让自己替他,出席某个部门的会议,以示重视。

那些厅局长们,也是有办法的,他们会找出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想法,出席会议。所以,王一鸣二十多天下来,也出席了十几个部门的会议。

一旦定下来要参加某个部门的会议,小龚就忙坏了。要安排行程,在哪里开会,几点几分到,在哪里休息,中午在哪里吃饭,晚上参加不参加宴请。最麻烦的是,每次会议,都要准备好讲话稿。这个最烦人了。因为有的部门、行业,王一鸣也不熟悉,小龚更不熟悉了,但参加这样的会议,王一鸣又不能不讲话,要不然那不成了笑话吗!

你是大领导,普通人没有机会见到你,大家好不容易见到你一次,原来都是从电视上看你,现在身临其境,想听听你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高见,结果你却成了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那怎么能行啊!你来就是让你讲话的,现在的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和大领导接触的机会,他们就是从听你的讲话中,从你讲话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声音和一些下意识的动作上,来判断你的水平,能力,和内心世界。你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是个虚伪的人还是真诚的人,是个有能力的人还是没能力的人,老百姓都能从你的讲话中,做出自己的判断。

所以,每次讲话,王一鸣都很重视,各个部门送来的讲话稿,他都要提前看,不满意的,提出修改意见,让小龚和游金平修改。

小龚的文字功底虽然不错,但这么多部门,这么多行业,他也不懂啊,要想每次讲话不说外行话,还做到别出心裁,有新思想,新内容,这真是难为他。

好在游金平是个老手,他在办公厅干了二十多年了,什么方面的工作,都接触过。为领导准备讲话稿,准备了半辈子了,这些东西,对他都是轻车熟路。有了他操刀助阵,讲话稿的问题,基本上是解决了。

但光是靠讲话稿,照本宣科,到了会议上,一通念下去,连一句自己的话也不说,群众虽然嘴上不说你,心里却会说,你这个领导,原来也是个酒囊饭袋,和他们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就会拿着秘书的稿子念,你是什么水平吧!

所以,参加会议,尤其是大型会议,也是展示领导的水平和形象的一次绝好机会。会利用的,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你的讲话,激情澎湃,言之有物,既切中时弊,又具有可操作性,让大家在你的讲话中,启发了思维,开阔了眼界,感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群众对你的评价,就不一样了。

作为高级干部,一定要有学问,有思想,有深度,有观察现实的能力,有解决棘手问题的勇气。不能光靠溜须拍马,说假话、空话、大话,糊弄老百姓混日子。那样老百姓就会笑你是个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你自己也没有成就感。

在讲话的时候,王一鸣每次都抽出一部分时间,结合中国的现实,和西江省的实际情况,就一些问题,谈一些自己的看法,启发大家,多思考,勤钻研,不要人云亦云,要学会谋大事,谋全局。比如,怎么看待发展问题,怎么认识西江省和先进地区的差距问题,像西江这样的欠发达地区为什么不能急功近利,靠出卖自己的资源和污染环境换取发展。怎么认识开拓性的干部,在选人用人的时候,怎么才能把那些敢干事、能干事的人选出来,我们的现在的干部考核制度,有哪些不足之处,今后需要加以改进。

他的讲话,还是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和一般的省委领导,讲话水平还真是不一样,有理有据,有事实,有道理,有思考,有分析,让大家听了,不想打瞌睡,不愿打瞌睡,听了还想听,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是崇敬、佩服的。这样更多的领导干部,就认识到,这个王一鸣副书记,还真不是浪得虚名。人家是真有料!

会议开得云天雾地,但一年毕竟就这一次最大规模的集中开会,约定俗成,大家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说是文山会海,压缩了再压缩,但每个部门一年一次的全省工作会,是无论如何,也压缩不掉的。我们国家,就是用开会的办法,贯彻上级指示,管理这个国家的,除了开会,目前还真是没找到,能够保证各级机关运行的制度。所以,就是再不愿意,这个会议,还得一年一年的开下去,直到我们找到替代它的办法为止。

接下来的日子,就到了一年一度的迎春节,看望老干部,下基层扶贫济困送温暖了。这也是惯例。约定俗成。

今年的春节,和往年一样,省委办公厅都有详细的方案。那些秘书们,直接拿过来,改一改,就行了。

王一鸣今年分得的任务是,看望两位老红军,四位省级老领导,六位专家学者教授,慰问江城市福利院的儿童。还要包片一个市--慰问郁江市的基层下岗职工,五保户,退伍回乡军人。

小龚把厚厚的一沓日程表拿回来后,把王一鸣必须出席的活动和日期,在上面画出来。自己拿着一份,又复印了一份,交给开车的小邵,兄弟两个,互相提醒,生怕遗漏了什么。

当然,每次活动,都有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们陪同。看望每一个人,都有专门的经费,看望什么级别的干部,每个人多少钱,带什么礼物去,买不买鲜花,都由那些陪同的部门领导们准备。王一鸣就是出席一下,坐下来说说话,握一下手,算是代表省里四家班子,看望了大家。每年春节,都是这样干的。

王一鸣最先看望的老红军,叫刘中天。这个老人,九十多岁了,是西江省硕果仅存的几个参加过长征的干部。他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建国后授的军衔是海军少将。曾经当过南海舰队的副司令,离休后,一直就在西江省养老。看望这样的老人,自然是理所应当。他们为了这个国家的建立,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老了,他们的晚年,应该过的比一般人更幸福。

按照约定的时间,王一鸣的奥迪车缓缓的开进了海军的一个大院子。因为江城市四季温暖,处于热带,所以解放后,海军、空军、陆军、二炮,都在江城市,有自己的干休所。那些高级别的军队干部,都有自己的将军楼。

所谓将军楼,都是八十年代的老建筑,在那个年代,有栋红砖红瓦,上下六七间的房子,再有一个单独的几十平方的院子,可以种些花花草草的,就算是别墅了。只有省部级以上的干部,才有这个待遇。

到了门口,汽车停下,小龚把车门打开,王一鸣缓缓走下来,抬头看去,老人住的这栋房子,已经相当破旧了,外墙还是当年的样子,上面也没有刷水泥,有的墙缝,里面的水泥已经脱落了。大门也是斑斑驳驳的,好像多少年没有刷过油漆似的。

陪同的省军分区的一位副参谋长摁响了门铃。

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一个男人,看年纪是六十岁出头,打开大门,热情的迎接大家,一看王一鸣,就伸出手说:“欢迎王书记。”

王一鸣忙和他热情的握手,说:“你好,你好。”

旁边的副参谋长忙介绍说:“这是刘军威,是刘老的儿子。”

旁边的工作人员,搬东西的搬东西,拿鲜花的拿鲜花,大家一起前呼后拥的就进了院子。

王一鸣看到,老人院子里自己开了一片菜园,种了一些青菜,还养了十几盆花草。推开门,进到客厅里,王一鸣看到,在客厅的正中央,放了一个藤椅,上面坐了一个身穿褪色的海军军官服,外面披着一个军大衣的老人,眼睛有些浮肿,满头银发,但腰板仍然挺直,保持着良好的军姿,一看就是老将军的风范。

老人一看王一鸣进来了,连忙把身上的大衣一下子抖掉,站了起来,两眼直视着王一鸣,伸出大手,做出要握手的样子。

王一鸣看老人,高高的个子,年轻的时候,估计足有一米八零,现在看着,也比自己高半头,腰板挺的直直的,声音还是相当清晰、低沉。他说:“欢迎你们,来看我这个老家伙!”

王一鸣边和刘老握手,边说:“刘老,您老身体好啊!”

刘老说:“好,有些小毛病,但问题不大,估计一两年之内,马克思那里,还不让我去报到。”

王一鸣说:“您老身体这样好,会活到一百岁的,你是我们党的宝贵财富啊,现在像您老这样资历的人,全省也没有几个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赶忙把鲜花送到王一鸣手里,王一鸣郑重地把鲜花递到刘老手里,然后又递上一个大信封,上面用大红纸沾着,写着“慰问金一千元”的字样。刘老把这些东西,接到手里,递给身边的儿子收着。热情的招呼大家坐下来。他指了指藤椅,示意儿子搬出去,然后自己和王一鸣,坐到中间并排放着的两张沙发上,跟着的省民政厅的厅长,和其他工作人员,挨个坐下,听他们聊天。

老人说话开门见山,看着王一鸣,问:“听说你是赵长东副总理的秘书?”

王一鸣没想到,老人会关心自己的经历,他也不清楚老人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出于对老人的尊重,他礼貌的点了点头,说:“是的,他在清江省任省委书记的时候,我做过他的秘书。”

刘老说:“现在当秘书的,升官快啊!”

王一鸣不知道他是讽刺自己的,还是有感而发,又不好接下去,所以有些尴尬,只好转移话题,说:“省委、省政府杨春风书记和刘放明省长,很关心各位老同志,特意安排,省委常委们,要分别走访,看望各位老领导。”

刘老仍然自顾自的,顺着自己的话题往下说:“升官快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为人民服务好。我们这些老家伙,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比着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日子过的简直是到了天上了,不用你们挂念。你们应该多看看那些下岗职工,上不起学的孩子,那些看不起病的人,还有那些满大街都是的按摩妇女。小王,我问你,你说,电视里老是说,我们的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就拿我们西江省来说吧,每年都是高增长,为什么大街上还有那么多的失足妇女?那么多人流落街头?前几天我们几个老家伙在一块唠嗑,说有一天,一个老干部要理发,没看清楚,就进了一个美容美发店,进到里面,发现连一把剪刀都没有,都是衣着暴露的妇女。老头刚坐下,就有人往身上乱摸,把老头吓得,仓皇出逃了。你说现在的中国女性,咋就那么不要脸面呢!满大街都是,还像话吗?!这是新中国还是旧中国?毛主席早就说过,新中国决不能妓女遍地,现在怎么样?为什么又遍地都是了?这是什么原因?为什么笑贫不笑娼了?”

大家一听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老头,会这样说话,问这样尖锐的问题,让人简直是下不来台,况且称呼王一鸣,是“小王”,明显的是摆资格,有点教训人的意思。旁边的省民政厅长,早就不耐烦了,他明年决定,自己再也不陪省领导来了,每次来,这个老家伙,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谁啊?现在不是你发号施令的时候了,让大家都不高兴,谁也不会理你了。

老人的儿子,可能也听出问题了,于是坐在旁边,拉了拉老人的袖子,提醒老人,赶紧打住,换个话题,要不然王一鸣,会不高兴的。

说实话,王一鸣一开始,是有些不高兴,这个老家伙,也太爱摆老资格了。好歹我还是个省委副书记啊,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小王小王的叫,这没有问题,但你的口气,不能这样咄咄逼人啊!有些问题,又不是我造成的,你和我急什么急?!

但转念一想,老人都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长征都过来了,九死一生的人,他什么没见过吧,还会顾忌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人家为革命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还不让人家嘴巴痛快痛快!

于是王一鸣依然笑着说:“您老质问的好,都是我们如今在台上当领导的,没有管理好,我们的能力、水平有限,许多工作没有做到位。回去以后,我一定向春风书记和放明省长,转达您老的意见。”

刘老说:“根子不在他们,在上面,在中央领导,我是想让你,把意见转达给赵副总理,我没机会见中央主要领导,我想赵副总理,应该能够见到吧!每年一次的国庆招待会和春节茶话会,不能光讲好听的,也得讲些不好听的。我们这些老家伙,革命了一辈子,老了快去见马克思了,难道连我们,也不让说实话了吗!我就是搞不懂,你们这样搞,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无数的革命先烈,爬雪山,过草地,前赴后继,死了几千万的人,就为了建设一个到处是流浪汉,满大街都是失足妇女的国家吗?”

老人越说越激动,脸上的青筋暴怒,这个时候,更不好打断他,王一鸣只好继续笑着,听他讲下去。

老人说:“今天我想让你,向赵副总理带句话,要问一问主政的那些人,你们坚持的是什么马列主义。国内的情况是这样,国际呢?我是南海舰队的,我们的南沙群岛,还有几个在我们手上掌握着。岛屿被占了,海底的石油被别人开采了,你们依然要韬光养晦,就装着没看见,那要我们的军队干什么?光用来阅兵啊!反正我这个老头子,是看不惯!我们的军队,什么时候这样窝囊过!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就从来没有怕过。怕死不当党员吗!敌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还做缩头乌龟,世界上会怎么看待我们?我们还是一个大国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光靠磕头作揖,低三下四,给这个送大单,向那个送大礼,就能换来别人的尊重吗?我看这样做,情况只能会越来越糟糕。”

王一鸣说:“您老批评得对,我们国家确实存在着非常尖锐的矛盾,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有些东西,是需要好好总结,调整。这样下去,整个国家、民族,思想混乱不堪,十几亿人口,又成了一盘散沙,最关键的,是大部分国民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一切向钱看,精神上的麻木、堕落,比着你们革命的年代,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那个时候,中国人虽然穷,但有信仰,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奋发向上,斗志昂扬,但现在的中国人,什么都不信,就信钱了,财迷心窍的国民,只能是坑蒙拐骗横行,假冒伪劣泛滥,嫖娼成了家常便饭,道德沦丧的无以复加。这都是国家危机的信号,我们作为执政集团的一员,一个领导干部,更应该防微杜渐,注意倾听各方面的声音,在我们的工作中,加以补救。不这样,真是像网上所说的,中华民族必将又一次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王一鸣这样说,刘老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说:“你有这个认识,我很高兴,我愿意和你交流,如果年轻干部,都能有你这样的思想,有这样面对现实的勇气,那我们这个党,还有希望。我们这个党,是有自我更新的能力的,我们不会走苏联崩溃的路线,革命先烈们的鲜血,不会白流。我老头子,一辈子就这样了,喜欢有话直说,直来直去,我什么都见过了,战场上都是死几死的人了,现在身上,还有十几个弹片,和我一起的战友,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了。我是幸运的,活了下来。战友们没有享的福,我都享过了。现在吃什么,喝什么,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仍然是国家大事。现在我们的社会,国家大事,倒成了官员们的专利。对老百姓不是瞒,就是骗,你看那开人大会、政协会的时候,什么人民代表?不是这老板,就是那官员的,还有工农的影子吗?不客气的说,成了人民币的代表!这些都是社会乱像的根源。要知错就改!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离开了人民的信任,不管你是谁,总有一天,会受到报应的。历史是公正的。”

王一鸣说:“您老说的对,我今天来看你,受益匪浅,不是一面之词,而是我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我回北京后,见到赵副总理,一定如实转达你的思想。”

刘老说:“好,别怪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不讲情面啊!我是真为国家的现状焦心啊!”

王一鸣说:“您老做的对,党员要都像您老一样,我们党就会少犯好多错误。现在大家在一起,都是讲好话,表面上看,一团和气,但心里的距离,却是十万八千里,现在党内,连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时候,也是认认真真走过场了。和你们老一辈比着,在各方面,都有很大差距。”

刘老更高兴了,说:“你们也不错,有知识,不像我们,读书不多,就知道实干。”

王一鸣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有几家要慰问,于是站了起来,说:“有时间了,我一定会再次来看你,我喜欢听您老的教诲。”

刘老这个时候,也高兴了,站了起来,红光满面,和王一鸣和众人一一握手,说着:“谢谢,谢谢!”

大家前呼后拥的,忙走出院子。走到院门口,王一鸣还回过头,向老人挥了挥手。

老人的儿子刘军威,一直把王一鸣送出了大门口,走到王一鸣的奥迪车旁,亲自为王一鸣打开了车门。

王一鸣连忙和他握了握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老兄的。”

刘军威说:“王书记,请多多包涵,我爸老了,糊涂了,有什么就往外撂,说的不对的地方,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一鸣说:“老人哪里糊涂了,他清醒的很呐!他们为革命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我们有什么资格,不允许这样的老人说话,别说他们说的对,很有道理,就是说错了,也要听。不仅要听,还要思考我们的工作,是不是确实有问题,这样我们才能对得起他们的革命,江山都是他们这些老革命打下来的,我们这些小字辈,没有做出任何重大贡献,就享受现成的,工作中还有那么多失误的地方,确实是惭愧至极。好好照顾刘老啊,有什么需要,请直接找我反映。”说着,又让秘书小龚,给刘军威留下了电话。

王一鸣上车,车子缓缓的发动了,刘军威站在家门口,不住的挥手。

一个慰问结束了,王一鸣坐在车里,神情庄重,一直在思考着刘老提出的问题。

这一次可苦了那些电视台的记者了,记了一大堆,但到了电视台,发现一句话也不敢向全省人民直播。只好选了几个镜头,老人笑呵呵的,接过鲜花,慰问金,和王一鸣坐在沙发上聊天,其乐融融的。

老人的谈话一点也没有见报,也没有在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播出,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些事情,只可以私下里议论,不能公开宣传的,生活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如果无视新闻纪律,播了不该播出的节目,那有些人的饭碗,是要砸锅的。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谁也不会轻易和自己的工作过不去。所以,你和我好,欢乐祥和,成了新闻从业者们每天营造的东西。社会的矛盾,都被他们有意识的掩盖起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慰问几个省级老领导,他们当年在西江省里,都是风云人物。有的当过省委副书记,有的当过组织部长,都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现在退休了,他们的生活,比着一般人,也是滋润的很。别墅住着,有司机,还有秘书,家里还有省委老干部局为他们配的管理员,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他们吃不愁,穿不愁,看病都是实报实销。他们的晚年,国家花钱把他们养了起来,生老病死,全归国家管。就那,逢年过节,省里的主要领导,都要登门带着礼物,亲自慰问。每逢大型的会议,像全省的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他们都会被请出来,坐在第一排,电视里也要特意给他们几个镜头,他们满头银发,眼窝已经塌陷了,脸上的皮肤,鼓起了一个个泡,老的已经一塌糊涂了,但这些都不影响他们的精神,他们依然一本正经的拿着笔,在一个笔记本上画着,神情庄重,好像还要拼命理解体会上级精神似的。

每逢西江省的领导出现了重大变动,该考核谁当省委书记或者省长,或者推荐正省级干部的时候,组织部门都要特意征求这些老同志的意见。这个时候,老同志们的一句话,就有可能改变组织部门的看法。所以,谁到西江省当省委书记和省长,如果不注意和这些老同志搞好关系,那他的任期内,肯定是非常麻烦的。这些老同志,就会千方百计的在各种场合,造你的舆论,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所以,在台上的省级干部们,谁也不会刻意去得罪这些老同志。老同志有什么要求了,还得千方百计的去解决。老同志喜欢锻炼,你就要建设标准的健身房。老同志喜欢打球,你就要建设标准的羽毛球馆,乒乓球室。原来历届领导都是这样做的,为了满足了老同志们的要求,学校可以不建,继续靠希望工程的捐款,但老干部活动中心,却不能不建。因为学生们上不起学,他们只能怪自己命不好,生在一个没本事的爹娘家里,并不影响省里的官员高升。但老干部们没有活动中心,他们玩的不过瘾,退休后的精力没办法打发,他们就会不平衡,无事生非。反正他们已经退休了,没有了权力,看现在这些当官的,一餐饭都要好几千甚至上万元,自己当年,哪有这样腐败过,于是就气,就骂。

省委领导表现的低调了,经常看望看望他们,带点礼物,帮他们办些具体的事情,像解决子女的提拔问题了,解决公款旅游参观问题了,他们满意了,还好说,就会为你说些好话,等中组部考核你的时候,他们为你捧捧场。心里不舒服了,他们就会撕破脸皮,和你闹到底。虽然你是省委书记或者省长,但这些老家伙,都会倚老卖老,你还真是没办法。

所以,现在的社会,从中央到地方,谁当政,都不敢惹老同志。你没看中央领导,每年也得举办老同志的迎春晚会,在老同志面前,再大的官,也得放下架子,和他们握手言欢。

这是王一鸣来西江省的第一个春节,许多老同志,他还都是在参加大型会议时,和他们见过面。具体谁叫什么,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当然,那些老家伙们,都认识他。他们都是老江湖了,知道这个王一鸣,来头不小,看起来今后会前途远大。

王一鸣带着礼物,鲜花,慰问金,挨个走访了四个老领导,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老领导们看王一鸣亲自登门慰问,也觉得有面子,当天晚上,省里的电视台,都播出了新闻画面。

王一鸣走访了一遍,发现这些老领导,生活水平远远高于一般人,他们的晚年,都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有别墅住着,儿女不是当官的,就是做生意发大财的。当年的秘书,也都走上了领导岗位,不是这厅长,就是那市长。这些老同志,真正是安享晚年。按说,他们的工资、奖金和各种福利,已经让他们的生活,一点问题都没有。普通人遇到的问题,他们根本遭遇不到。从这个角度上说,其实他们是领导们最不应该关注、最不应该倾注精力的一部分人。因为没有任何人过问,他们的生活水平,不会有丝毫的下降。他们掌控的资源,直接和间接的,已经足够他们安逸的过完这一生了。比着那些下岗的职工,没有家没有任何收入的流浪汉,一年到头在外面奔波打工的农民工,那些连学都上不起的孩子,那些因为没有钱、交不起巨额的医疗费,被医院停药停医、奄奄一息、坐以待毙的病人。这些老干部的日子,简直是在天堂里。他们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关注和照顾了,就像一块地的树苗,有一片已经干枯多少年了,但还是有人,不停的浇水;而旁边大片还返青的树苗,本来有足够的水,是可以度过旱季的,但却没有人,愿意向它们的身上,淋上哪怕是一小瓢的水。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不公平,有的人得到太多,有的人却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在这个世界上,坐以待毙。这是典型的马太效应。

晚上十点,王一鸣到酒店里看望了一个到西江出差的老同事,在坐车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路口,他看到,在一家银行的门口,睡着两个流浪汉。

这是阳历的一月下旬,西江这里,虽然地处热带,没有像北方那样的冬天,到处是冰天雪地。但是,今年的冬天,气温非常低,连续十几天,都不见太阳,外面的气温已经是零上六七度,这个气温,在北方不算什么,但在西江这里,因为湿度大,让人感到非常冷。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寒。坐在汽车里,小邵都要开着暖气。王一鸣在车子等红绿灯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身材和穿着的衣服上,他判断,这个正在向地下铺东西的人,是个女人。这样寒冷的夜晚,一个女人,竟然要在这个银行的门口,身上盖着一条破棉絮,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王一鸣感觉到,自己的心里顿时一震,他连忙让小邵把车子停在路边,带着小龚,下来车,向台阶上走去。

正在铺东西的女人,腰弯着,根本就没有留意有人接近她,她习惯了,每天生活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接受着人们的不屑和鄙视,她只能默默的低下头,不往心里去。你要是计较,只能是死。或者跳楼,或者跳江,就是死了,也没人可怜你,谁让你是个生活的失败者。没有工作,没有家庭,没有立锥之地。

王一鸣和小龚站在她身后,怕吓着她了,只能轻声的说:“同志,你冷不冷?”

那女人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并且叫她“同志”,忙直起腰,看了王一鸣和小龚一眼,看到的是两个穿着大衣,穿着黑皮鞋的人,一看这样的人,她就以为是城管大队的人来了,于是连忙收拾自己的行李说:“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打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王一鸣说:“同志,你别着急,我们不是来驱赶你的,你把行李放下吧,继续住。我是想问问你,这里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了?你没有家吗?”

那女人用茫然、无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重复着说:“不要打我,我就走,我就走。”说着麻利的卷起自己的铺盖,抱着,一路小跑,向前面的店铺走了过去。

王一鸣判断,这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他以前可能遭遇了别人的多次驱赶,只要有生人接近她,她就走开,躲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在世上活着的每一天,对她都是折磨。这样寒冷的夜晚,她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真是太悲惨了!

王一鸣看她跑远了,怕自己追上去,更会吓着她,于是就到了旁边一个正睡着的流浪汉旁边。

这个流浪汉已经睡着了,脸上胡子拉茬的,头发有一尺长,披散着,盖的棉絮,脏兮兮的,旁边放着几个塑料编织袋,里面放了几十个矿泉水瓶子。他的鞋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是一双看不清颜色的皮鞋。后跟踩平了,被他当成了拖鞋来穿。

王一鸣站在旁边,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轻轻的喊了一声:“老乡,老乡,醒一醒!”

那流浪汉睁开了眼,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自己身边,一下子坐了起来,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怎么?你们要干什么?”

王一鸣说:“不干什么。我就是想问一问你。”

那流浪汉平静了一下,说:“问啥?”

王一鸣说:“这里冷不冷?你受得了吗?”

那流浪汉说:“你这个人,你傻啊你。你说冷不冷?我们就是怕冷,有什么办法?”

王一鸣问:“难道你不会去收容遣送站?那里应该有吃住的地方吧!”

那流浪汉说:“不去,去了死的更快,他们那帮人,坏透了,说不定就把你送到哪里干活去了,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王一鸣说:“有这等事?”

那流浪汉说:“怎么没有?我就差点被他们送进去,我装疯卖傻,才躲过这一劫,再也不去了,他们真是坏透了。”

王一鸣看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帮助他了,只好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递给那流浪汉大哥说:“这是一百元钱,你买点吃的吧,喝口热汤,别冻坏了。”

那流浪汉愣了,他可能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曾经有人给过他这么大的票子,迟疑了一下,忙接了过来,说:“谢谢你了,好心人,你会得到好的报应的。”说着一轱辘爬起来,对王一鸣鞠了一躬,说:“我好几天没有喝一碗热稀饭了,天天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现在冷的受不了,得吃点热东西去。”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到胡同去了。

王一鸣抬头看过去,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灯火辉煌,那里有著名的小吃一条街,整个夜晚,都有店家在营业,估计这个流浪汉,去那里大快朵颐去了。一百块钱,他如果省着点吃,能吃几天的热饭了。

王一鸣看着他留在地下的破棉絮,塑料编织袋,心里发出感慨,这些流浪的人,才真是一无所有啊,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在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今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一无所有?他们流浪在街头巷尾,没有吃,没有穿,每天靠翻垃圾桶找吃的,他们过的生活,其实已经不属于人类,甚至和有家有口的狗都不能比。这样的人生,真是悲剧啊!活在世上,却要受这样的罪。是我们的国家没有钱吗?好像不是,我们是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了,那些大型运动会,经贸洽谈会,明星演唱会,几乎每天都有,一年下来,要花多少钱,没有人算得清。为什么老是爱搞那些没用的东西,老百姓都要坐以待毙了,那些亲民的官员们,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想着为这些人,最应该关注的人,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让他们像人一样,在世上活着。

老干部们什么都不缺,却还有无数的人要去慰问;流浪汉什么都没有,去连一个人看他一眼也没有。他们好像不是人类,是死是活,大家都司空见惯了。这个社会,真是让人寒心,这还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吗?在这个家庭里,人人还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吗?看到这一幕,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应该承认,这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社会,人们的冷血,无以复加。执政者无耻的挥霍着民脂民膏,但对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却置若罔闻,真是让人感到非人间的悲凉!

看着流浪汉远去的身影,王一鸣觉得,自己还真是没办法,为他们一揽子解决问题。心里的无力感,自责感,惭愧感,顿时涌上心头。好像这些人的处境,都是他造成的似的。坐在车里,他感到闷闷不乐。他问小龚,网上最近有没有关于收容流浪汉的消息。

小龚说:“老板,这事情遍地都是,不是我们西江省独有。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发达地区,到处也是流浪汉。大桥下,地下道里,到处都是。你就是想救,也救不完。我从网上看到,现在的各级收容遣送机构,由于经费紧张,谁也不把这些人,当做自己应该照顾的对象。平常里谁也不管他们,你爱到哪流浪就去哪流浪。生病了就是死在街头,也没人管。到时候有人报了警,作为无名死尸,让殡仪馆拉走,就行了。到上级检查或者要创建卫生城市、文明城市的时候,嫌这些人破坏市容市貌,有碍观瞻,就由专门的人员,把他们抓上车,一口气拉出去几百公里,扔到荒郊野外,冻死饿死,也没人管了。反正你要想再回到原来的城市,逃荒要饭,也需要一年半载的。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处理的。这样还算是好的呢。有的更过分的,收容遣送站的工作人员,干脆把那些智商有问题的,还有的劳动能力,卖给那些私人的砖厂,为他们打黑工。一年到头,就管几顿饭,也不要工钱,他们这些人,都是傻子,什么也不懂,基本上就等于是劳动机器,为老板一年到头的干活,什么也得不到,病死了,累死了,就扔到荒郊野外,也没有人知道。”

王一鸣一愣,说:“现在的社会,竟然还有这等事?朗朗乾坤,这不是比奴隶主还坏吗!”

小龚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网上都拍的有照片了,那些干活的傻子,都是蓬头垢面的,几年都没洗过澡。吃的饭,都是和狗一个盆,看着真让人惨不忍睹。”

王一鸣问:“难道有关部门就不管,公安部门就没有查处?”

小龚说:“反正是没有下文了。再说了,中国那么大,你不让在这干,他们就换到别的地方干。反正,现在这些事情,从根子上禁止不了。”

王一鸣不说话了,他只感到,心里堵的谎。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时代吧,新闻媒体上宣传的,和现实社会中活生生的事实,简直是天壤之别。人欲横流,丑陋百出。让人看了听了,唏嘘感叹,仿佛不是活在人间。

接下来的几天,是长驱几百公里到郁江市慰问。

王一鸣带了一个工作组,成员有省委、省政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有省总工会,民政厅,扶贫办,妇联、团委等单位的领导,前后是十几辆汽车,前面是警车开道,浩浩荡荡,向郁江市开来。

传真早就发到郁江市委、市政府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听说王一鸣带队来慰问,都非常重视,把迎接慰问组,当成了这几天一个最重要的工作来抓。

住的地方,是市里最高档的四星级宾馆;吃的地方,是一顿饭在一个地方,顿顿有特色。十几辆车,几十个人,一天下来,光是吃住一项,也需要几万块。当然这些钱,有的是当地政府出,有的是慰问组自己出。

到哪里慰问,市委书记和市长都陪同着,电视台的记者都跟着,王一鸣把一个装有三两百元的信封,递到要看望的老党员、五保户、退伍军人手里,他们都是千恩万谢的,笑着说:“感谢党,感谢政府,还是党好啊,社会主义好啊!”

电视台的记者们,忙把这些东西,拍摄在镜头里,晚上在新闻里一播,就算完成了任务。

随后,跟随的工作人员,忙向慰问的对象,递上一桶油,一袋米,整个慰问活动,就算完成了。每年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各级领导不学就会了。

回到宾馆里,自然是高档的宴席,好酒好菜,一餐饭要花的钱,都是几千上万块。

躺在宾馆里的床上,王一鸣辗转反侧,他觉得,这样的办法,真是劳民伤财。一大帮人长驱几百公里,带的东西,还没有自己消耗掉的多。

如果不来慰问,把该发的钱直接划拨到当地的政府账户上,由他们直接发给需要慰问的人,多省事啊!自己和省里的这几十号人,不用鞍马劳顿了,光是汽油费,高速公路的过路费,就省了不知道几千甚至上万块。市里还能省下一大笔接待费。把这些节省下来的钱,都发给需要救助的对象,他们得到手里的钱,就不是那三两百块钱,一桶油,一袋米了。

但这样做不行,不上电视,全省的老百姓,怎么知道省委领导,曾经亲自到基层,看望了老百姓呢!看来在这个问题上,要算政治账,不要怕花钱,要重视宣传的效果。

几十个慰问组下来,王一鸣算了算,又是几百万灰飞烟灭了,一年一年,我们的政府,就是这样干的,官员们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明知道大家都累,迎来送往,占用了不少宝贵的时间,但这些纯粹是做表面文章的事,各级官员,还要乐此不疲的干下去,真是无聊至极啊!

这样纯粹属于搞形式主义的慰问活动,对于王一鸣来说,他是找不到任何快感的,唯一的收获是,可以多走几个地方,了解一下民情,和当地的官员有了一些直接的接触,可以获得一些基本的印象,在以后考察干部的时候,有一点直接的判断。

最后一个项目,是慰问江城市福利院的孩子们。对这个,王一鸣还是非常乐意的。本来,省民政厅和江城市民政局,已经准备了慰问金和慰问品。王一鸣作为省委领导,他只要出出面,和孩子们握握手,上上电视,就完成任务了,根本不用他出一分钱。

但是,王一鸣还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孩子们做些事情。一来他很早就有了这个心思,收的那些退不了的购物卡,他本来就计划用在孩子们身上,为他们买些需要的礼物。二来前些天从网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一鸣在小龚的影响下,也时不时的从网上看新闻,从那些论坛上看帖子,以了解民意。

一天,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说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陪自己的母亲上街了,看见水果摊子上摆着卖的苹果,问自己的母亲:“那是什么?好吃不好吃?”

小女孩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丈夫死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从小女孩出生到现在,家里就从来没有买过水果,孩子们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女孩的母亲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一酸,于是就拿出身上仅存的几块钱,买了一斤多苹果,拿回家去,给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人吃了两个。看着八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这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越想越心酸,自从丈夫病死之后,欠下了几万块钱的债。巨大的经济负担,都落在她这个家庭妇女头上。她从天明忙到天黑,在那四亩土地上拼命的干,但一年到头,所打的粮食,除了留下三个人的口粮,其他的都卖掉,也没有换多少钱。孩子们有个头痛发热,到乡里的卫生院看一次病,不是卖粮食,就是卖喂养的鸡鸭。作为农民,她一个人养着两个孩子,还要种地,没办法出去打工,所以几乎一分钱的额外收入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简直是煎熬。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现在一分钱也没有。每到年底,要账的都要上门来催债,都知道她困难,还不上,但人家还是要来,逼她,给她脸色看,用难听的话刺激她。更过分的,有的男人,还对她有所企图,说:“你一个女人,逞什么强呐!你跟我睡一觉,欠我的钱,我就不要了。”

女人是个要强的女人,好面子,和一些不明不白的男人干那事,她拉不下自己的那张脸。人活一张脸啊,那样以后她还怎么做人啊!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个骚货,裤腰带松,男人只要给钱,她就让人家上,儿女长大,该怎么看待她这个当母亲的吧。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没有活路,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了她,于是心彻底凉了,她就想死,但想到两个孩子,还要活在这个世上受罪,父亲没了,母亲也没有,成了孤儿,她就一咬牙,把家里仅存的几百斤粮食卖掉,换了几百块钱。她割了几斤肉,买了鱼,把家里养的鸡也杀了,包了饺子,做了一顿从来没有这么丰盛的晚餐。她还破天荒的为自己和孩子们,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

两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吃着从来没有吃过的好饭好菜,脸上兴高采烈的,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那个妇女,一边吃,却一边哭。孩子们不懂,问自己的母亲:“娘,你咋这么不高兴啊?”

母亲顿时哭了,抱着自己的孩子,说:“都是娘不好,没本事,让你们在这个世上活受罪。娘想好了,这个世上不给咱们活路,咱就走吧,早走早托生,下一辈子,你们千万不要给我当儿女了,娘穷,也拖累了你们。娘对不起你们啊!娘在今天的饺子里,放了剧毒的老鼠药,再过一会儿,就该发作了。到时候疼起来,你们别太喊。喊了也没用。来不及了。”

两个孩子虽然不太懂事,但已经知道母亲的意思了,肚子里这个时候,也开始剧烈的疼痛了,于是在地上抽搐着说:“娘啊,救救我吧,我不愿意死啊。”

看着两个孩子在地上疼的打滚,做母亲的,又不忍心了,她挣扎着起来,走到外面,拍打邻居的门,向人家求救。

邻居连忙拨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半个小时后,等县医院派的救护车,赶到村子里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停止呼吸了。那妇女还有几口气,但到了县医院,抢救了一夜,也没有活过来。

王一鸣看了这则网上的新闻,在卧室里哭得泪流满面。他只感到,心里钻心的痛。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哽咽着,生怕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因为隔壁住着的是省委副书记李耀和宣传部长李志斌,自己这样失态,这个样子,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就是秘书小龚,也不能让他看到。

人心都是肉长的,作为一个经历过艰难困苦的生活,从草根成长成为高级干部的人,王一鸣对穷人的困境,感同身受。将心比心,他只感到,这些人间悲剧里,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自己没有能力,拯救这么多的人。真是无能,无奈,无力!

在取得巨大成就的今天,还发生了一幕幕这样的人间惨剧,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真是有很大的问题。

许多人选择了逃避,麻醉,得过且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的官员甚至今日有酒今日醉,抓紧时间,腐化堕落,而王一鸣,他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人,他有责任感,敢于担当,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人民生活的更好,更幸福,更有尊严。他只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大了。任重道远,作为一个有远大目标的政治家,在没有充分的发言权时,只能是从自己身边的星星点点的事情做起,保护自己,求得生存发展的空间、时间,也力所能及的照顾自己可以关照的人。

提前几天,王一鸣就让小龚和司机小邵,跑到百货大楼,选购给孩子们准备的礼物。他特意交代,要给福利院的五百多个孩子,买十几箱最好的苹果,一个孩子要保证能够吃上一个,到时候当场开箱,发到每个孩子手上。这样做可以保证物品不会截留,要不然你送来了十几箱苹果,前脚刚走,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要是一个发一箱,搬回了自己家,那孩子们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另外,因为今年的天气冷,为每个孩子要准备一双手套,一双新棉鞋。再买上几箱巧克力,让每个孩子都有一大块。还有其他的文具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连采购带搬运,小龚和小邵忙活了大白天,从办公厅借了一辆面包车,才拉得完。购物卡用了五万多,平均每个孩子,光是王一鸣自己送的礼物,就价值一百元。再加上省民政厅和市民政局的现金三万元,够孩子们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了。

腊月二十三下午三点,王一鸣就带着一帮人,到了江城市福利院,慰问孩子们来了。

汽车一进院子,几百个孩子,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手举鲜花,嘴里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迎接王一鸣带领的慰问团。

王一鸣从奥迪车里下来,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就站在他面前,举起手,向他敬了个礼,然后把一大束鲜花,送到他手里。

王一鸣笑着把鲜花接过来,然后递给自己的秘书小龚。弯下腰,抱了抱这个看着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亲了亲她的脸,把她放下来,又接着抱了抱那个小男孩,也亲了亲。

电视台的记者们,连忙把这一幕,都拍摄到摄像机里。

福利院的领导和工作人员,站在旁边,也热情的迎接王一鸣和其他领导。

王一鸣和大家一一握手,说:“你们辛苦了,辛苦了!”

大家说:“谢谢领导关心。”

寒暄完毕,福利院的院长就提议,说:“王书记,你第一次来,是不是和孩子们说句话,这些孩子,知道你要来亲自慰问他们,有的兴奋的一夜都没有睡觉。”

王一鸣说:“好。”旁边的工作人员,连忙把一个话筒交到他手里。

王一鸣站在院子的中间,看着这站成十几排的五百多个孩子,有大有小,大的有十几岁,小的四五岁,沉吟了一下,说:“孩子们,我今天代表西江省委、省政府,来看望大家了。眼看春节就要到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孩子们在各位工作人员的精心照顾下,吃的饱,穿的暖,看着你们精神抖擞、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感到非常欣慰。在此,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对各位工作人员的辛苦劳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你们说应该不应该啊?”

下面的孩子们齐声说:“应该!应该!”

王一鸣接着说:“我们的国家,就是一个大家庭。孩子们,你们虽然各人有各人的不幸遭遇,有的父母双亡,有的身有残疾,一出生,就被家庭抛弃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的党和政府,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是你们永远的家长。我们绝不会抛弃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永远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这个家就是我们社会主义的大家庭。只要生活在这里,大家的生活,都是有人管有人问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锻炼身体,长大以后,争取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也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好不好啊?”

孩子们大声说:“好,好!”

王一鸣说:“天冷了,我这一次来,除了带来了三万元的现金,为你们春节购买年货用之外,我还给每个孩子,准备了一双棉鞋,一双手套,两外,你们每人马上就可以得到一个最好吃的苹果,一块巧克力。把苹果好好的洗干净,你们吃着苹果,想着我们伟大的祖国,可以生产天下最美的水果,我相信,你们长大后,一定会更加热爱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的。现在就为大家分发东西,请孩子们不要拥挤,以班为单位,领回去,立即发到每个人手中。”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对发东西,都很有经验了,他们立即分了几组,半个小时,就把东西全部发到每个孩子手中。

看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拿着自己的礼物,蹦着跳着,回了各自的房间,王一鸣感到很欣慰。

在院长的陪同下,他参观了孩子们的宿舍,食堂,活动中心,图书室,和工作人员座谈了几十分钟,问了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他安排陪同的省民政厅的厅长,要筹措资金,解决福利院提出的问题。

民政厅长只能是一连声的说:“好,好。”

慰问,联欢,一个活动接着一个活动,在西江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王一鸣才坐上飞机,回了北京,和家人团聚,欢度春节。

按照惯例,每逢春节,王一鸣只要在北京过年,他都会接到赵经天兄妹的邀请,让他和赵老一起,欢度春节。十几年了,大家都处的像是一家人了,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客气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王一鸣夫妇就带着孩子赶到赵家吃团圆饭。

今年的春节还是像往年一样,赵家的孩子都回来了。有从美国回来的,有从香港回来的,一个大家庭,祖孙四代人,加在一起几十口子,都同时出现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外面停满了汽车。经天、经华、经英、经杰,都带着各自的配偶、孩子,聚会在一起。一年到头,这也是难得的一次。平常里都是天南海北的,各忙各的,只有到了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候,大家才会聚集得这么齐。

子孙满堂,赵老就很高兴,这是天伦之乐啊!

王一鸣夫妇到来的时候,大家还是非常重视,都到院子里去迎接。

王一鸣看赵老,带了两箱酒,几盒子茶叶,一些西江的土特产,咸鱼、干货之类的东西。最昂贵的,就是那一盒子的冬虫夏草了。王一鸣觉得,这些东西送给赵老,也是应该的,老人吗,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是应该好好补补了。

王一鸣和大家各自握手,在大家的簇拥下就进了屋子,跟着经杰顺着楼梯上了赵老的书房。

赵老嫌大厅里人多嘴杂,想在书房里,和王一鸣单独谈一谈。经杰把王一鸣送到自己爸爸的书房里,看赵老还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于是说:“爸爸,一鸣哥来了。”

赵老喔了一声,抬起头,看王一鸣走进来,忙站了起来,做了一个特意迎接的姿势。王一鸣知道,赵老这个人,特别的平易近人,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家乡的那些村民,到北京找他,到他家里,他也是站起来迎接,人家走的时候,他都是亲自送到大门口。越是基层的人来找他、看他,他越是对人家客气。

王一鸣连忙紧走几步,双手握住赵老伸出的手,使劲的晃了晃说:“赵书记,您身体还好吗?”

私下里,王一鸣还是习惯叫赵长东“赵书记”,这个称呼,说明了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赵老说:“好,好,大的毛病没有,但小毛病现在不断了,哎,到底是老了,不服老是不行了。”

王一鸣说:“注意休息,劳逸结合,不能再像年轻时看书了。一天下来,也是挺费神的。”

赵老说:“不看寂寞啊,一天不学习,心里就感到空荡荡的,毛主席说,活到老,学到老,知识的海洋,是无穷无尽的,我现在就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根本就不够用。现在想起来,年轻时,好多时间,还是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掉了,如今后悔啊!”

两个人坐下来,王一鸣说:“您老还是这样,对自己要求的高。据我观察,现在好多高级干部,一天到晚,就是喝酒应酬,没有几个人,认真看书学习的。能够认真思考问题的,更是罕见了。”

赵老说:“不看书学习,不思考问题,怎么当领导干部?不管别人怎么样,你不行,还是要看,要学,要想啊!你现在下去快一年了,我问你,当初我布置给你的几个问题,你思考得怎么样了?”

王一鸣猜,到了他这里,他就该问这些问题了,好在和魏正东聊过了,这一年,他也在下面亲身经历观察了许多东西,更有许多切身的感受,所以回答起来,有点底气了。

他说:“您老人家布置的这三个问题,我都认真思考过,现在也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现在给你汇报一下。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老百姓贫穷的还那么多。我通过看各种数据,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是我们的发展速度是很快的,按照约定俗成的说法,就是蛋糕做得已经足够大了。许多产品,我们都是世界上的第一,我们仅仅十几亿人,却生产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产品,不但可以满足我们用,还可以满足一半以上的地球人用,难道现在这个蛋糕做得还不够大吗?如果不大,哪怎么才算大?是不是全球都停止工业和农业生产,只靠我们中国人生产就够了的时候,才算足够大!不是这个道理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是我们中国人,辛辛苦苦,所创造的物质财富,绝大部分,都被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从中国免费弄走了。他们用花花绿绿的美元、马克、英镑,从我们手中,轻松的换走了一船船的物质财富,而我们拿到手的美元、马克、英镑,还没有暖热,就被他们以各种债券、股票,从我们手中回收走了,名义上是属于我们的投资,但由于我们不用,等于是用自己的物质财富,换来了一堆废纸。甚至连废纸也省略了,成了电脑里的一串符号而已。我们把钱又借给他们,他们就不停的用从我们手中借到的钱,买我们生产的物品,工厂、土地、房子。反正等于是白送。这样,我们出口的产品越多,赚的外汇越多,那借给外国人的钱就越多,他们就拿着我们自己的钱,把我们卖了一轮又一轮。从实质上,我们中国人是自己把自己卖了无数次,这样一直循环下去,中国人越勤劳,生产的东西越多,我们就输出的东西越多,得到的仅仅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到头来,人民币一升值,外币一贬值,再加上有些买的是了垃圾债,最后的结果是货没了,钱也没了,被骗的一干二净。”

赵老一听,气的一拍沙发,说:“是这个理,这个游戏看起来也不复杂吗!洋鬼子并不高明啊,怎么我们上当了几十年,就没有觉察呢!现在知道了,还改不过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要我看,主要是有家贼了,内外勾结,才会这样。有些人就是想把中国这艘大船凿沉,他们好一劳永逸的逃脱惩罚,这个目的,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讲得好,讲得好,我茅塞顿开,好小子,你出息了,有见解,接着说,接着说。”

王一鸣说:“第二个问题,我们现在的政策,是有利于外国人,还是有利于中国人?这和第一个问题是连在一起的。本来,如果我们的政策,没有出现这个重大失误,形成一个中国人不断向西方发达国家输血的循环圈。我们不贱卖我们的产品,不白送我们的产品,主要满足于国内老百姓的需求,对国外出口的,不以换取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洋鬼子的钞票为目的,而是用出口的东西,换取国外的资源,先进的技术,我们是不会输的这么惨的。互惠互利,还是有可能达到的,但现在这个中美经济循环圈,却把一个悲惨的现实,摆着了全世界人民面前。我们出口了产品,污染了自己的国土,耗费了自己的一切资源,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输的这样惨,不是战败国,却像战败国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国外免费贡献物质财富,全世界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赵老听了,气得脸色都变了,说:“这些王八羔子,卖国啊,卖国!千刀万剐,早有一天,他们会被千刀万剐的。”

王一鸣继续说:“第三个问题,我们,是干什么的?这个问题,确实好多高级干部,都没有概念了。他们都是上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报纸电台,也不敢旗帜鲜明的说,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了。现在的情况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群体性的迷失,丧失了信仰。多少高级干部,都是千万富翁了,他们的家属,更是亿万富翁了。高干成了权力和财富的代名词。许多人当官,都是为了发财。钱成了这个社会绝大部分的人追求的唯一目标。不知道无数的革命先烈,地下有知,当作何感想!他们是不是应该后悔,自己白白牺牲了,早知如此,历史还是来了这样一个大循环,又回到原点,何必当初呢!一切不都是一场梦吗!”

赵老听了王一鸣的这一番话,脸色凝重得不得了,他痛苦地闭上眼,坐在沙发里,静静地沉思着,沉思着。他的脑子里,风云激荡,想起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无数的英雄儿女,为了建设一个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环绕在他的耳边,久久不绝。



【本文地址】

公司简介

联系我们

今日新闻

    推荐新闻

    专题文章
      CopyRight 2018-2019 实验室设备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