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1600余年、跨越半个世纪，南大北园东晋墓文物首次对外“集体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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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学北大楼

布满碧绿爬山虎、以明城墙砖砌筑成体的北大楼，乃是百年学府南京大学的地标性建筑。51年前，南大师生就在这栋北大楼旁，意外发掘出一座东晋时期的帝王级古墓，145组文物也随之见天。借着这道历史缝隙，人们遥望1600多年前的东晋王朝，也对这座古墓主人的身份愈加好奇。

10月9日，南京大学博物馆开设“帝陵迷踪——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墓特展”，首次全方位、全景式展示东晋大墓的发掘过程，也于璀璨的文物中带领观众探寻文字典籍之外的神秘瞬间。

一锹挖出东晋帝王墓

南大北园东晋墓上方叠压的明代石础

时间回到1972年4月，当时全国上下正广泛进行开挖防空洞、修筑人防工事运动，南京大学部分师生正在北大楼前开挖防空洞。突然，施工队铁锹触碰到硬物，先是北宋王安石部下王仁的墓志出土，再是重达5吨的明代巨型石础见天。等将现场的石础清理完毕，又一座规模宏大的砖室墓慢慢浮现在师生眼前。

伴随陆续出土的文物，南京大学发掘出古墓的消息不胫而走。

同样在1972年，南京大学历史系设置了考古专业。著名考古学家、南京大学考古专业创始人蒋赞初教授赶到现场，带领学生对古墓进行抢救性发掘，还在现场给考古专业学员讲解出土文物。

东晋大墓的平面图

经考古勘测，南大北园的东晋大墓是一座带侧室的“凸”字形砖室墓。主室和侧室都葬人，主室安葬的是一男一女，侧室安葬一名女子。墓葬南北全长8.04米，东西总长9.9米，由两道墓门以及甬道、主室、侧室甬道、侧室等部分构成。发掘时，墓室的墓顶已经坍塌，但根据起券痕迹，专家推测为墓顶应是穹窿顶。

东晋大墓中出土的4件金珰

据蒋赞初教授回忆，当时东晋大墓内不见棺椁和骸骨，也没有任何确切文字的记载物品，一时间专家们难以判断这座大墓究竟隶属何人。但依照墓内青瓷器大多为东晋早期样式，由此判断此墓年代为东晋早期。再仔细观察墓葬形制和随葬品，专家发现，卧龙座和卧虎座皆为东晋皇族才能使用的随葬秘器，甬道内设两道门的形制和极少见的四件金珰也暗示墓主人的身份极其显赫，甚至比“王谢”等世家大族的身份还要高贵。

晋武帝冠冕上的蝉纹金珰

现场，记者看到随墓出土的四件金珰。一件为蝉纹，一件为方形兽面纹，两件是山形仙人骑龙纹。在古代，金珰多装饰在帝王或公卿大夫的冠前，不少的传世画作、壁画和墓葬考古发掘均能见到金珰的身影。在古人眼里，蝉高居树上、俯视众生，却又餐风饮露、朴实无华，带有高洁品质，常借蝉自喻。

“在国内目前出土的墓葬中，只有南京江宁区上峰墓和南大北园东晋墓皆出土4件金珰，但南大北园东晋墓的金珰中有两件为山形，上峰墓中有三件金珰为矩形或方形。根据文献记载，山形金珰的级别更高，也侧面证实墓主人的身份非同寻常。”展览执行人、南京大学考古学博士魏美强介绍。

经过以上种种推断，考古专家们达成共识：大墓主人应为东晋早期某位帝王。是以，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大墓乃是一座帝王陵。

帝王墓的主人是谁？侧室墓另属别朝？

尘封地下千年的古墓，慢慢掀开了历史长卷的一角。然而，细究之下还有多个疑团尚未揭开：这座墓葬究竟是东晋早期的哪一位帝王？不见棺椁和骸骨，此墓是否为衣冠冢？东晋早期的古墓，缘何侧室内有疑似南朝的器皿？带着这些疑惑，人们的视线和思绪不由飘向数千年前的东晋王朝。

西晋末年，北方大乱。为躲避战祸，中原士族纷纷渡江南下，偏安江左。公元317年，司马睿在建康称帝，东晋正式建立。自晋元帝司马睿称帝到晋恭帝司马德文被废，东晋国祚103年，共诞生了11位帝王。

唐人许嵩所撰的《建康实录》中，记载了东晋帝陵的相关内容：

晋十一帝，有十陵，元、明、成、哀四陵在鸡笼山之阳，阴葬不起坟。康、简文、（孝）武、安、恭五陵在钟山之阳，亦不起坟。惟孝宗一陵在幕府山，起坟也。

根据这份史料，鸡笼山（今南京市鼓楼岗一带）为晋西陵所在地，葬有元帝、明帝、成帝、哀帝等四位以嫡长子身份正统相传的皇帝。而南京大学北园恰好在鸡笼山南面，再依照古墓形制和规格，墓主人很可能就是元帝、明帝、成帝、哀帝中的一位。多年来，学界和业界对墓主人的身份没有统一定论，南京师范大学王志高教授认为，北园东晋大墓乃是晋元帝司马睿和皇后虞氏、后妃荀氏的合葬墓；南京大学吴桂兵教授则认为，北园东晋墓的墓主是晋成帝司马衍，另两位合葬者是皇后杜氏及周太妃。

除了墓主人的确切身份不得而知，没有棺椁和骸骨的东晋大墓可能是个衣冠冢吗？现场，魏美强指着复原后的祭祀明器向记者介绍，专家在古墓的三个不同位置分别出土了陶制凭几，以及两件大型六足局脚陶榻。一个墓中同时出土两个大型陶榻和3把凭几，这在我国考古史上也极为少见。“凭几是古代专门供人倚靠的家具。古人在墓中摆放了3把凭几，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有3个墓主亡灵，也表示有3个人葬在这里。”因此，基本可排除该墓为衣冠冢。

侧室出土的花瓣形金饰

半个世纪以来，萦绕在专家心头的疑惑还有一件：东晋早期帝王墓，缘何侧室当中有东晋晚期甚至南朝风格的文物呢？当年参与考古挖掘的蒋赞初教授表示，早期的六朝墓虽然也有耳室（侧室），但一般都来放置陪葬品，很少葬人。加上侧室出土的瓷器风格既有东晋风格，也有南朝风格，这样年份矛盾的同穴文物也让学界怀疑起侧室的营造时间。不过也有专家推测，侧室上方或许曾有座南朝墓葬，古墓发掘时南朝墓葬的陪葬品便意外掉落至侧室中。

直到今天，因为墓中没有文字典籍的加持与佐证，东晋大墓的主人仍无定论，就连侧室里“穿越时空”的踪迹也难以定性。种种一切，好像是历史留给世人的一个迷思，等待后人解答。

珍贵文物个全体亮相，讲述跨越半世纪的“古墓传奇”

“此前我们只在南大建校100周年时展出过部分文物，这回是首次完整展出古墓文物。我们希望能给学术界提供更加完整的资料，也希望通过这批珍贵文物唤起更多人对南京的了解、对六朝历史的兴趣。”南京大学博物馆馆长史梅说。

据悉，自发掘半个世纪以来，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墓文物鲜少面向公众。借此展览，南京大学首次将该墓全部文物展出，青瓷盘口壶、青瓷鸡首壶、青瓷狮形器、桃形金片等珍贵文物均属惊艳首秀。

历史上，自衣冠南渡后，南北文化于南京一带交融。士族文人们形成“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的处世哲学，在器物上也留下了鲜明的时代痕迹。

此次展出的一组玻璃制品残件，当属墓中出土的珍贵文物之一。细看残片，薄薄一层，光线轻易穿透。展览执行人、南京大学考古学博士魏美强介绍，类似的玻璃器皿在同时代的南京仙鹤观高悝夫妇墓、句容春城公社南朝刘宋墓中都有出土。东晋时期世家大族墓葬中出土的玻璃杯具有浓郁的异域风格，其成分也不同于中国传统铅钡玻璃，而是钠钙元素玻璃。这说明玻璃可能为中亚或西亚制品，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在当时，惟有高门贵族才有机会使用“舶来”玻璃，这些器物也成为了六朝政权通过丝绸之路与海外展开交往的有力证明。

同样带有浓厚异域气息的文物，当属展厅另一侧展出的青瓷联珠纹狮形器。“狻猊即狮子也，出西域。”狮子原本不出自中国，在早期作为西方国家的贡礼传入。后来随着佛教的盛行，狮子被认为是拥有神力的灵兽，兼具辟邪、祝福的文化象征意蕴。狮子形象出现在青瓷器上正是当时社会背景下人们祈福纳祥的体现。

展厅内，还有相当数量的砖石、瓦当同时展出，它们归属不同时期，同样展现晋代风流。其中，一块建武元年纪年墓砖较为珍贵。魏美强介绍，西晋末年，中原士族相随南渡，司马睿在建康城即晋王位，年号“建武”，他次年登基称帝，改元“大兴”。“‘建武’只存在了一年，这一年的砖石非常少见，因此也极具历史价值。”魏美强说。

特别提醒

因场地有限，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墓展难以容纳过多校外参观者。本次特展将持续约半年时间，为了有更好的观展体验，建议大家错峰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