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

　　伍绫他们是第一天下午到达曹陆村的，也就是说到第七天下午还没有完成任务的话，他们就会永远留在副本里。

　　“这个村没有年轻人。”

　　“对，都是老人，说年轻人都出去了。”

　　“小孩呢？”

　　“小孩在县里上学。今天下午会回来。”

　　“你们在那边晚餐吃的什么？”

　　“鸭，村长家呢？”

　　“也是。”

　　“我们去外头转了转，几乎每家都养了鸭子。”

　　“知不知道为什么养鸭。”

　　“村民很热情，问了都愿意答，只说养鸭好，挣钱，再问却不说了。”

　　“我问了树底下下棋的大爷，就为这个，还陪人家下了好一会儿象棋，那家伙，下起棋来话可多！我以为这下总能问出点东西来吧，结果一问人就不说话了。”玩家们都表示离谱，这样可不是僵住了。

　　“伍绫，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冯磊问了一句。

　　伍绫把那天晚上和崔兰花的聊天提了一下。

　　“通灵的鸭？看来的确有问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会是界主吗？”

　　“是就好了，鸭子的愿望至少比人简单。”

　　“万一它要让公鸡下蛋。”

　　“那你去帮他偷女儿国的水吧。”

　　这种探索副本多是给了些人设的，稍微带了那么一点扮演性质，比如说系统提示了说了他们是来写生的队伍，那他们至少不能给村民直说自己是调查的，就算装模作样，也得找个时间搬上画板出去找地方坐着写写生。

　　正好任务调查出现了瓶颈，村民那边问不出问题，再讨论也商量不出什么。于是中午饭后，伍绫一行人就准备出去走走。权当散心了。

　　这才第二天，不算紧迫。

　　曹陆村的空气是很好的，一条河绕了个大半圆穿过村子，村民的日常生活用水也都依赖这条河。

　　阳光算不上顶好，略有些微风的样子，柳树把枝条在流水里悄悄浸个尖。伍绫把画板架好，目光追着桥下的鸭群。

　　“写生，这么争分夺秒的游戏，倒要我们培养起艺术细胞起来了。”蒋勇骂了一句，“我这种半路泥腿子，可写不出几个生。”

　　“我也不会，还得看你们大学生。”冯磊跟着笑了一句。“这是你们大学生内行的事情。”说着，冯磊绕一圈走到伍绫身后。

　　伍绫提笔在纸上画了个简笔画的鸭子。

　　“画得好啊！”冯磊来了一句。

　　“我看看，”蒋勇闻言也走过来，“嗯，是不错。五官都在，有鼻子有脸的。”

　　伍绫腼腆一笑没讲话。

　　蒋勇又去看黄术的板子，一个双马尾的二次元美少女跃然纸上，看得出来刚刚打完稿，正在叠线条了。

　　“哟，看不出来，你还会这手。”蒋勇有点惊讶，“咱们这儿还有个画家呢，诶，黄术，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黄术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有人这么夸他。毕竟他画得也就马马虎虎，网上的人都大佬云集，大触遍地走，这年头，混个二次元，又不会画画，又不会写文，简直凄凉。

　　“一二三四、二十六七……”

　　这声音所有人都听见了，细细碎碎连绵不断。

　　众人寻着声过去，是个小孩儿！一个穿黄蓝褂子的小孩，头发半披着，看不出男女，他正扒在桥上望着水里的鸭子，这场景有些怕人。哪有家长放小孩子一个人在水边玩的，而且还是在桥上玩这么危险的动作？

　　冯磊当即就想把他抱下来，男孩子却灵活得很，不知怎么就躲开了，等冯磊回过神的时候，他又搭在栏杆上了。“花生不要。”那小孩说。

　　冯磊以为是自己的脸太严肃了，孩子不乐意，下意识就去看伍绫，毕竟前面有崔兰花这个例子。伍绫会意，马上就凑近蹲下了。

　　“花生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

　　花生抱着栏杆歪头瞧了伍绫半天，伍绫注意到，这小孩儿眼珠子生得又黑又圆，直愣愣地看过来像是直接看到了人心深处。

　　“花生是男孩子。”花生突然松了柱子，抱住了伍绫的膝盖，“哥哥，娘让你来找我的？”

　　在蒋勇的眼神暗示下，伍绫回答：“是的，你娘怕你在外面着凉呢。”

　　“花生的鸭鸭呢？”

　　“花生在数鸭鸭吗？”

　　“花生要数鸭鸭。”

　　“数了多少了呢”

　　“二十六七八……”花生掰着指头开始算。伍绫有些看不过去，“花生要数哪里的鸭鸭？”

　　“村子的鸭鸭。”

　　伍绫转头，冯磊正若有所思，蒋勇直接点了头。

　　“花生要不要和哥哥回去吃饭。”伍绫伸手想要摸一摸花生的头，他有些心疼这孩子。而且孩子总是更纯净一些，不会叫他紧张。

　　“花生不去。”小男孩花生突然松了手，跑到柳树后面去了。若是平常伍绫可能得跟上去看看情况，但是这是副本，客随主便，强求不得。

　　“你刚才真像个搞拐卖的。”黄术凑上前笑了一声，“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是这个吗？”冯磊向蒋勇确认。

　　“大差不差。”蒋勇说，“这个等级的副本一般不会在找人上挖太深。”

　　“那就他了？花生？”

　　“对。”

　　“数鸭子，你们怎么看。”

　　“大工程呐，百户养鸭，一户少说也得几十上百吧。”

　　“还得算上每天端上饭桌的。”黄术补充。

　　“焯。”蒋勇骂了句脏字。

　　“明天我们都去村民家探探情况，再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不然真要硬数了。”

　　玩家们回住处吃饭，伍绫照旧饭后去帮崔兰花剥花生，聊了两句说今天遇到一个叫花生的孩子，在桥上数鸭子，怪可爱的。崔兰花只是嗯了几句，就开始嘱咐他多穿衣服，出去外面写生不要着凉了。然后没多久就赶伍绫上楼睡觉，照旧装了一杯花生给伍绫带走。

　　伍绫去了。

　　第三天，伍绫又在桥上看到花生在数鸭子。去集市的路要经过小桥。听说村西的集市今天开市了，冯磊和蒋勇就让伍绫和黄术去集市上转转，看看买些物资，顺便找找没有新线索，自己则带人去了解每一户的养鸭情况。

　　花生这次很主动，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伍绫一靠近就精准抱住了伍绫的大腿。

　　“哥哥。”

　　“在数鸭鸭吗？”

　　“嗯。”花生用力点头。

　　“花生饿不饿，哥哥带你去买东西吃好不好？”

　　“哥哥画的鸭鸭好丑，鸭鸭不高兴。”

　　伍绫还想着自己昨天的简笔画怎么给小孩看到了，就见花生扯了扯自己的衣兜，露出一个黄鸭子玩偶的头。那个玩偶很旧了，但是针脚很细，尾巴羽毛的地方还做了刺绣，做它的人当时应当是很细心的。不过现在它灰头土脸的，确实看着很不高兴的样子。

　　“哥哥帮你把鸭鸭变高兴好不好？”伍绫看着花生的黑瞳仁有些心疼。花生最开始特别高兴地说好。等到伍绫要把玩偶往水里放的时候就突然变了脸色，他小跑着一把把玩偶抢了回去。

　　“不要把鸭鸭丢到水里，好黑，好冷……”花生把玩偶搂在怀里，右手轻轻拍了一下玩偶的后背，“鸭鸭不怕。”他说。

　　伍绫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抓住花生的肩膀，触手的冰凉让他顿了顿，他说：“有人把花生丢到水里去？是谁？”

　　花生依旧很天真地看着伍绫，大大的眼睛里是更大的疑惑。伍绫心想算了，别难为孩子。却更心疼花生了。

　　“哥哥带花生去买吃的好不好。”说完也不等花生回应，抱起花生就走。抱花生的时候，又感受碰到花生冰凉的体温，他抿了抿唇，把花生抱得更紧了。

　　黄术目睹了后半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等伍绫冷静些了之后示意伍绫上车。他刚刚去老乡家里借三轮车去了。

　　阳光把曹陆村的河水照得像鱼鳞。伍绫抱着花生坐在后座，黄术在前面蹬，花生在后面揪黄术的红绿灯头发，他第一次坐三轮车，干什么都新奇。

　　和入村时的颠簸土路不一样，去集市的路十分平坦，如果说进村坐的大巴坐出了摇摇车的感觉，那么去集市的三轮车就像是开在稳定轨道上。

　　黄术把三轮车停在电话亭前边，给了看车的大爷两张毛票。大爷乐呵呵地接了，提醒了一句往右边走更热闹。

　　黄术和伍绫一行也乐呵呵地走了。

　　“花生想吃什么？”

　　“要鸭鸭！”

　　伍绫顺着花生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家糖人铺子，门口插着好几只吹好的成品，其中有只就是鸭子。小孩儿眼挺尖。

　　伍绫抱着花生到铺子跟前，老板在里头坐着看电视。伍绫等了一会，还是没叫，站在铺子前面等老板自己发现。怀里的花生也不说话，跟着一起等，一大一小这么看着倒挺乖。还是黄术去隔壁买完东西过来看到了，才替伍绫叫的老板。

　　“老板！这个小鸭子的怎么卖？”

　　“三块一个！”

　　“好，给我拿一个。”

　　花生拿着小鸭子糖人更高兴了，只是舍不得吃，一路上用手拿着，都有点儿化了。伍绫发现了，又折返回去给花生买了两个，一个看，一个吃。这下全乎了。

　　正准备走，隔壁的铺子里传来好大的笑声。那门只开了半扇，半扇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