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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张新颖:抗战和他们的诗

2023-09-17 20:0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一九四二年春天,担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香港分会领导工作的戴望舒,被日本宪兵逮捕入狱。四月二十七日,他写了《狱中题壁》,想像着胜利的一天,同胞从泥土掘起他伤损的肢体,“然后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 曝着太阳,沐着飘风:/ 在那暗黑潮湿的土牢,/ 这曾是他惟一的美梦。”这个“美梦”是实写的:地牢里的阴湿大大毁坏了他的身体,以致他渴望曝晒自己的白骨!在后来的《等待(二)》里,他还写到了更为惨烈的酷刑和折磨,还有那“让脚气慢慢延伸到小腹上”的阴湿。牢狱之灾,与后来戴望舒的英年早逝直接相关。

出狱后不久,戴望舒写出了《我用残损的手掌》,把对祖国刻骨铭心的爱,形象化为抚摸祖国版图的动作:“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你……”“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可是,“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灾难的岁月,把原来的“雨巷诗人”变得深沉而庄严,把他的诗境变得开阔起来。就连外国的汉学家也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通过《我用残损的手掌》,“诗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声音,它不再是孤芳自赏的低吟,也没有了失望的悲苦,它转向世界,朝向每一个人。”

“转向世界,朝向每一个人”,这是抗战以来,中国诗人和中国新诗发生的一个非常明显的变化。比戴望舒年轻的卞之琳和艾青,比艾青年轻的田间和穆旦,都可以为这个变化做出有力的证明。

艾青在一九三九年写道:“属于这伟大和独特的时代的诗人,必须以最大的宽度献身给时代,领受每个日子的苦难像是那些传教士之领受迫害一样的自然,以自己诚挚的心沉浸在万人的悲欢、憎爱与愿望当中。他们(这时代的诗人们)的创作意欲是伸展在人类的向着明日发出的愿望面前的。唯有最不拂逆这人类的共同意志的诗人,才会被今日的人类所崇敬,被明日的人类所追怀。”(《诗与时代》)

这个从“彩色的欧罗巴”带回一支“芦笛”的诗人,这个时代的“流浪者”,抗战爆发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声音”,一跃而为时代的“吹号者”,在我们这个民族的斗争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为自己的情感和诗找到了深深根植的土地。《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之后,又有《我爱这土地》:“这被暴风雨所击打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与对“土地”的深沉的爱相伴随,是对“太阳”以及光明、春天、黎明、生命、火焰的热烈赞美。一九三八年在武昌,艾青写出长诗《向太阳》,是抗战诗歌中的不朽之作。“被不停的风雨所追踪/ 被无止的噩梦所纠缠”的“我”,“终于起来了”,“我打开窗/ 用囚犯第一次看见光明的眼/ 看见了黎明/ ——这真实的黎明啊”。艾青在诗里写到了“昨天”和“今天”的变化:“昨天/ 我把自己的国土/ 当作病院/ 而我是患了难于医治的病的/ 没有哪一天/ 我不是用迟滞的眼睛/ 看着这国土的/ 没有边际的凄惨的生命……/ 没有哪一天/ 我不是用呆钝的耳朵/ 听着这国土的/ 没有止息的痛苦的呻吟”;可是现在,太阳出来了,太阳“照在我们的久久地低垂着不曾抬起过的头上”,他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伤兵沿着墙壁走着,太阳“照在他纯朴地笑着的脸上”,他听见阳光里少女的歌声、工人的劳动号子和士兵整齐的步伐声——

“于是/ 被这新生的日子所蛊惑/ 我欢喜清晨郊外的军号的悠远的声音/ 我欢喜拥挤在忙乱的人丛里/ 我欢喜从街头敲打过去的锣鼓的声音/ 我欢喜马戏班的演技/ 当我看见了那些原始的,粗暴的,健康的运动/ 我会深深地爱着它们/ ——像我深深地爱着太阳一样”。

抗战期间国统区最具影响的诗歌流派七月派的年青诗人,大多深受艾青的影响,自觉地在这种影响下成长。就是在西南联大的校园,艾青和田间也成为深受学生喜爱的诗人。一九四五年昆明的诗人节纪念会上,两位联大的同学朗诵了艾青的《向太阳》和田间的《自由向我们来了》、《给战斗者》,在听众激动的情绪中,闻一多即席发表了《艾青和田间》的讲演。

联大学生诗人的杰出代表穆旦,他的创作,譬如发表在校园刊物《文聚》第一期封面上的《赞美》,那种对屈辱的土地、人民和痛苦的历史的深切感情,也正与艾青的诗一脉相承;而在艾青写过《他起来了》、“我终于起来了”之后,年青的穆旦也在汹涌的感情中反复喊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比这种文学影响更重要的,是穆旦自己的现实经验。《赞美》开篇即写“走不尽的山峦的起伏,河流和草原,/ 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鸡鸣和狗吠”,很自然地就令人想到,一九三八年,西南联大的二百名师生步行从长沙走到昆明,全程三千五百华里,历时六十八天。途中,穆旦就写了组诗《三千里步行》。

一九四二年,穆旦参加中国远征军,出征缅甸抗日战场,在震惊中外的野人山战役中,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这一惊心动魄的经历在穆旦的同学王佐良写的《一个中国诗人》里有所披露:“那是一九四二年的缅甸撤退。他从事自杀性的殿后战。日本人穷追。他的马倒了地。传令兵死了。不知多少天,他给死去的战友的直瞪的眼睛追赶着。在热带的豪雨里,他的腿肿了,疲倦得从来没有想到人能够这样疲倦,放逐在时间——几乎还有空间——之外,胡康河谷的森林的阴暗和死寂一天比一天沉重了,更不能支持了,带着一种致命性的痢疾,让蚂蟥和大得可怕的蚊子咬着,而在这一切之上,是叫人发疯的饥饿,他曾经一次断粮达八日之久。但是这个二十四岁的年青人在五个月的失踪之后,结果是拖了他的身体到达印度……他活了下来,来说他的故事。但是不!他并没有说。”

他并没有说的个人经历,化为长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由此而诞生了中国现代诗史上直面战争与死亡的经典。这样的经典,已经而且还将继续对抗着各种形式的对历史的遗忘:“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二〇〇五年八月十日

本文选自张新颖著《有情:现代中国的这些人、文、事》,合肥:黄山书社,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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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瑞琪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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