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六号复活的虎哥，还能再整狠活吗？

文丨折舟 排版丨Arc翼执泠

“今天几号？

十六号。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

这是电影《阿飞正传》里，张国荣对张曼玉说过的经典台词。

在7月16日，它被up主“请你喝好果汁”放进他的视频《因为你我会记住那一分钟》里，视频内容是快手博主“虎哥”和“小亮”的拉郎配。

由于“虎哥”在B站名声太臭，这个视频在上线两周后被很快下线了。

但奇特的是，半年过去的现在，仍然有无数人对这个看着就像是搞烂活的视频恋恋不忘，各种补档层出不穷：粤语版、国语版、弹幕版、原评论版……原作者也会在每个月十六号定期补档，让众人短暂地在视频下狂欢，然再等着下一次撤档。

而最新一次12月16日的补档，也轻松过了百万，虎哥和小亮从夏天倚靠到冬天，观众对这出“沈阳爱情故事”依旧百看不厌。

这个视频火到什么地步呢？原视频引用了乐队“橘子海”的音乐《夏日漱石》作为BGM，而在《夏日漱石》的B站官方版本里，大部分的弹幕都是“好果汁，你让我疯狂！”（这也是原视频中刷的最狠的一条）

在原作电影里，这段话用来呈现一个不为社会常规所拘束的高傲香港青年的角色；在现实中，“虎哥”和“小亮”是在沈阳街头大喊“我是傻逼”的小丑。

《阿飞正传》于1990年由王家卫在香港拍摄，并在91年地金像奖上封神；虎哥在沈阳的烂活由于太过低俗在2018年被全网下架。

这两个玩意儿，从时间到空间到人物，没有一个地方对应的上，两者距离之遥远，好比街头五毛的臭豆腐和米其林酒店里的大龙虾。没有人会在品尝后者时想到前者。

然而，王家卫电影里的台词确实让虎哥曾经的狠活有了另一种灵魂。狠活的时代已经死了，但每个月十六号，虎哥都会在熟悉的配乐和台词里，扭动着光亮的大胖脑袋，划拉着他的小短腿，像一只扒秃的凤凰一次次的涅槃。

但虎哥的复活，和曾经的狠活，还有关系吗？

在过去几年，由于版权争执和内容低俗等问题，B站开始大范围地清除整活类快手主播的视频。

如果你对过去二年间在B站爆火的快手主播有所记忆，那大概会理解这一举措的用意——比如社会人语录的代表人物你的寒王，干粪达人老八，又或是激情怒嚎“奥里给”的冬泳怪鸽和夸张饮酒的“无情哈拉少”。

虎哥和他同伴形成的“狠活宇宙”在B站曾经盛极一时，他们的视频转载到B站时都收获了相当可观的播放量，以及随之而来的，反复下架和偷偷补档的拉扯。

虎哥的活简单来说，就好比大家都等着看一个厨子能把菜做的有多烂，等了半天他端上来一盘子大粪，你很难区分这个过程里是谁在遭受侮辱。稍微看一下B站流行的虎哥最经典的语录就可见一斑：“ok！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儿，我是个傻逼！”

这种摆烂到底的态度过于有梗，一时间一关于沈阳大街的二创层出不穷，将整个影片翻译成日语的，将故事与经典动漫作品缝合成新故事的，以及大量的鬼畜调教，不一而足。

然而，随着社会舆论对其内容粗俗、有害风化的指摘，广电总局对多家视频平台进行约谈，加之B站收紧自身的版权政策和内容审核，虎哥和他的同类视频遭到大量清洗。

在2021年，虎哥们的狠活视频本不应该再有复兴的机会。事实也如此，即便《因为你我会记住那一分钟》达成了难以想象的成功，但它依旧不是狠活宇宙的分支，而是顺应另一股复古文艺的风潮诞生的。B站的观众称其为“东北蒸汽波”。

2019年8月12日，up主“范德彪的奇妙冒险”上传了视频《蒸 汽 波——情 迷 维 多 利亚》。视频里，蒸汽波的经典的city pop歌曲和东北电视剧《马大帅》里范伟饰演的范德彪相结合，形成了一股冲突但和谐的趣味，它乡土又洋气，粗糙又敏感，漫不经心又多情脆弱。

更早一些的时候，《中国新说唱》上的宝石gem演唱的《野狼disco》大火，这首东北方言的rap絮絮回忆着曾经时髦风流的东北大哥是如何在迪厅忘我自嗨，贯穿整首歌的也是disco、舞厅、大哥大、粤语歌这些已经过气很久的元素，汹涌地标记着一个已经消失的时代。

这股契合形成的荒谬感给人惊喜，继而迅速地传播而开，复古文艺的港台剧台词，乡土粗糙的社会现实，配上失真的画面和迷离的音乐，在一段时间里都是新的流量密码。

而这也正是《因为你我会记住那一分钟》所使用的剪辑技巧，粗糙的，荒谬的画面配上伤感emo的音乐和色调奇异滤镜，《阿飞正传》的台词让人物鬼马的言行举止有了别样的心灵深度，虎哥依旧是那个小丑，但是在这个视频里，他就是孤傲不羁的“东北阿飞”。

不过，这股荒凉或许还有别的来由。

东北曾是共和国最为繁荣富足的地方，文艺界里冠绝全国的艺人数量就是证明，恐怕没有一个中国人不会忘记，统治了三十余年春晚文娱节目的，一直是东北人。高度繁荣的文艺象征着成熟的城市建设，东北一度拥有全国最发达和先进的城市群。

而到了最近几年，提到东北最先想到的，可能除了《乡村爱情》里的农村风貌，就是一个个被鄙为素质低下的快手主播。

封杀也好，快手之外的平台对其的集体嘲弄也好，一波波浪潮之下，只有一个事实以最无可争议的方式屹立着——东北衰落了。“好像一个巨兽一点点倒下去，因其缓慢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些如回光返照版癫狂的演出，似乎提醒着看客，黑土地上的当代生活的全部质量，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因为你我会记住那一分钟》下面有这么一句评论，现在或许已经被删掉了：

“李宁会开线，

秋刀鱼会过期，

好果汁会变质，

但只有你我永远是歌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