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的“罪己诏”：万方有事，皆由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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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人 川上人曰 2月11日

川上人曰：

袁世凯在临死前承认“万方有事，皆由我起”，也是值得称赞之举。虽然这根本不足以弥补他的巨大错误，但是和那些至死不肯承认错误的统治者比起来，袁世凯仍然不失为有勇气的政治家

袁世凯的“罪己诏”：万方有事，皆由我起

文｜马国川

1916年6月6日，袁世凯在北京病逝。据说，他在临死前留下这样一封遗书——

恨只恨我，读书时少，历事时多。今万方有事，皆由我起。帝制之误，苦我生灵，劳我将士，群情惶惑，商业凋零，如此结果，咎由自取。误我事小，误国事大，摸我心口，痛兮愧兮！

这则69字的短文，言简意赅，表达了悔恨之意，尤其是“万方有事，皆由我起”，将责任尽揽于己，颇为不易。但是，袁世凯虽然摄于天下舆论而不得不放弃帝制，但是他可能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吗？翻阅《袁世凯全集》，并没有发现此文，但是在全集收录的《刊布取消帝制本末令》中有一段文字，应该是其出处。

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被迫宣布取消帝制，但起义各省没有停止军事行动。5月下旬海军总长刘冠雄巡洋回京，告诉袁世凯“帝制议案撤消后，群言淆乱，谣论繁兴。好事者借端煽惑，庞杂支离”，因此建议将帝制缘起本末宣示天下，以正视听。于是，1916年5月29日袁世凯以中华民国大总统的身份向全国发布了《刊布取消帝制本末令》。

在这份文件里。袁世凯为自己辩护说，更改国体的每一步都是由国民代表投票决定的，当时“惟见情词敦挚，众口同词，本大总统既不敢预存逆亿之心，实亦无从洞察他意”，因此而称帝。但今天反对帝制的人，当时却多在赞成之列，“尤非本大总统所能料及，此则不明不智无可讳饰者也”。不过袁世凯并没有把自己的责任完全推卸，在该文件的最后部分他也承认，“万方有罪，在予一人，苦我生灵，劳我将士，群情惶惑，商业凋零，抚衷内省，良用瞿然。”在这个意义上，《刊布取消帝制本末令》可以说是袁世凯的“罪己诏”，前面所引的69字“遗书”应该是从这里演义而来。

当时袁世凯忧愤难安，所患尿毒症日益沉重，而且病情发展很快，到6月初已经不能下床。6月5日早晨，病危中的袁世凯邀请心腹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三人到病床前，留下几则遺言——

一、予除利国外，毫无其他野心。以后国事惟诸君是赖。

二、愿诸君训诫拱卫军将校，予死后万弗扰乱治安，破坏秩序。对于继任大总统须忠实服从。

三．苟予不幸死后，总统问题，可依《约法》解决。予之葬事，可任袁家自行办事。

四．予病已重，不能躬阅公文书类，愿君等协力执政，维持地面治安。

五．余自受国民付托之重，总揽大权，本无帝制之思想，乃一时昏聩，竟为佥壬迷惑，遂演成今日之恶剧。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此诚余毕生之遗恨也。今自知不起，以家族托君（引者注：指徐世昌）照料。倘他日余家不遭大祸，便属万幸矣。（见骆宝善、刘路生主编《袁世凯全集》第35卷第563页）

这五条遗言主要内容是四个方面：第一，要求照顾后自己身后的家属，避免被“清算”；第二，表白自己的没有野心，没有私利，一切以“利国”为根本；第三，强调要依照《约法》（宪法）解决继任总统事宜，要求部下总是服从新总统，做好善后工作，维持大局稳定；第四，对自己称帝之事表示悔恨，“此誠余畢生之遺恨也”。这显然与《刊布取消帝制本末令》中表达的意思相通。

人之将死，其言亦哀。百年后读袁世凯的这些遗言，让人颇多感慨。袁世凯诚一世枭雄也，但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也是凄凉至极。他放心不下家人，希望部下照顾；回顾平生，他也后悔自己不该称帝。同时，袁世凯也表现出一个政治家的担当，要求部下以大局为重，尊重《約法》，协助新总统维护社会秩序。

这个《约法》，就是1914年5月1日由袁世凯公布的一个取代《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的临时宪法。他曾经违反约法称帝，临死时竟然如此忠于约法，让世人唏嘘不已。《约法》第二十九条规定“大总统因故去职或不能视事时，副总统代行其职权”。就是根据这条规定，1915年6月6日发布《以黎元洪代行大总统职权令》，宣布由副总统黎元洪为代总统，完成了权力的和平交替。当天，袁世凯告别人世，终年57岁。

中国近代历史发展瞬息万变，能够始终跟上历史前进步伐的人微乎其微。袁世凯是一个新时代的旧人，旧时代的新人，落伍难免。在中国学习西方的进程当中，确有袁世凯不可磨灭的一笔。但恢复帝制，自称皇帝，是袁世凯最大的人生败笔。从一代雄才堕落到天下后人耻笑的对象，这对袁世凯个人来说是悲剧，对国家来说也是悲剧。不过他在临死前承认“万方有事，皆由我起”，也是值得称赞之举。虽然这根本不足以弥补他的巨大错误，但是和那些至死不肯承认错误的统治者比起来，袁世凯仍然不失为有勇气的政治家。

（感谢河南学者徐汝芳先生提供资料。《袁世凯全集》系学者骆宝善、刘路生两位先生穷三十年之功编纂完成的36卷巨著，对于了解真实的袁世凯非常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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