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做了什么？能让作者说“没有你就没有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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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龚小萍 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来源：浙江出版传媒

本文约4500字，预计9分钟的时间阅读完毕！

商务君按：作者对编辑说：“没有你就没有这本书。”到底是怎样的过程与磨合，成就了这本书和这段充满创造力的做书之旅？

01 策划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十余年前我初入编辑行当，读过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周锐的一个中篇小说《戏台上的蟒蛇》，其语言与叙事的炉火纯青，令人印象深刻。编辑生涯中我虽与周锐老师合作过多部作品，从童话创作到纪实散文，但这部有关京剧艺术的中篇成了我心口的一颗朱砂痣，念兹在兹，无日或忘。

当我发愿要做一个有关京剧艺术的中国传统文化选题后，周锐老师便成了我的第一约稿人选。2017年初，我正式向周锐老师约稿。但对于我的约稿，周老师是一口回绝的。他的理由是，我不喜欢写长篇小说，连短篇小说也不想写了。但《八臂哪吒》正是在其不喜欢写长篇小说，连短篇小说也不愿意写的情况下诞生的。

周锐称呼我为“老朋友”，我们年龄虽差三十余载，但对这样的称呼我欣然从命。对编辑和作家的关系，我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我认为：编辑首先是作家作品的“追随者”，但同时也是作家作品的“引导者”。

如果说作家是“讲述故事的人”，那么编辑是“描绘图景的人”。这个图景指的是调度各种资源，为作家作品实现的价值情怀和影响力图景；这个描绘不仅是向内（作家作品）的描绘，也是向外（目标读者）的描绘。因此，对于周锐的一口回绝，我并不气馁。

其间，周锐感念我对这个题材的执着，给了我一些京剧大师马连良曾为中影集团写过的电视剧梗概，后来投资没到位，剧没拍，本子也没用。我仔细读了本子，回复他说：不行，这梗概不符合我期待中的京剧儿童小说。但同时心里暗喜，素材储备那么多，总有想写的一天吧。

2018年，周锐开始学画京剧人物，我一边欣赏周锐在朋友圈发布的画作，光速点赞的同时，也不忘热情洋溢地提醒他：我依然在等待，等待一部艺术精湛的京剧题材儿童小说；“等着您的京剧小说”，已然是平日里问候的一句口头禅了。

直到2019年8月，动画电影《哪吒：魔童转世》上映，被媒体誉为开启了“国漫之光”。我观影完心潮澎湃，联想到周锐老师在古典名著演绎上的多年耕耘，联想到其小说艺术同时具备的古典雅正和现代性解构，一到家便发信息给周锐老师，请其务必观影，并以为他购买电影票以示诚意，周锐老师最终自掏腰包前往。

不久之后，周锐老师回复我：感动你对这个选题的“耿耿于怀”，使我不知怎么回答你。今天我想，还是答应你吧。并主动和我讨论起了一个新的故事框架，我们兴致勃勃碰撞了两条线索的故事。

9月中旬，周锐便正式动笔了。周锐是一位“老作家”了，但不妨碍他依然在艺术上高标准严要求自己，他以一种清教徒般的严苛的方式开启了写作状态：参加展会间隙写，笔会中也写，为不妨碍同住作家，两三点搬椅子躲在卫生间写；熬着红眼睛写，顶着高血压也写，睡了一半起了灵思翻身爬起就写。

创作中的周锐，写完几章即会留言告诉我，我也时刻在微信这头给他加油打气，周锐感言：你是最好的编辑，无论何时发消息都能得到你的秒回复，这已成为不用道谢的日常。

10月，我们捋了一下故事线，从原有的《梨园两将军》定名为《八臂哪吒》；2019年12月6日，《八臂哪吒》初稿交稿。随着附上的原稿，是周锐的留言：我马上要关手机，不是写作，而是想奢侈地睡一会儿，上海话叫“吃力出来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八臂哪吒》的初稿写作跨时约四月有余，但从约稿到诞生却历经近四年整，是编辑的执念让这部书稿得以孕育，也是作者的投入让这部书稿得以诞生。在这样的虔敬等待和满心热望之中，编辑和作者精诚互动，齐心并进，捧读这部书稿时，我内心也是万川奔流心潮澎湃。

02 文稿篇：白描手法的意蕴之美，不只是京剧的东方少年小说

《八臂哪吒》是一部“吃力出来了”的书稿，我读后也感叹，这实在是一部“吃功夫”的稿子。它所涵纳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包罗万象琳琅满目，它所传达的东方少年的风骨气节坚韧成长，它呈现的如清明上河图般的市井风俗画卷，确实非大家不能驾驭。可以说，《八臂哪吒》这部书稿源于京剧，却又远远不止于京剧，更准确地来说，他虽聚焦京剧少年，但却实实在在是一部东方少年小说！

文稿在审读后我与周锐第一时间沟通了读后感和修改意见，周锐基本采纳并很快完成终稿。拿到终稿，我和编辑团队也马上进入了打磨制作阶段。

图书制作涉及两个根本性的问题：这书做什么？怎么做？在《八臂哪吒》里我抓住了这部小说的几个特质：

首先，它是一部关于京剧题材的儿童小说，但讲的绝不仅仅是京剧！作家由主人公二葵起笔，随着二葵的步伐，故事向前纵深，白描浮世绘，京城上河图，人物穿行带来徐徐展开的画面，主角配角跃然纸上，这是一幅长卷式的风俗画般的故事，呈现的是各行各当的众生世相。

其次，这是一部充满了东方趣味的纯正的厚味的小说，话本艺术与儿童小说相交融，古典主义与现实主义相辉映。故事套着故事，民俗连缀历史，密布着戏曲知识和人情世故，类似一册东方博物志。鉴于此，我们把图书定位到了小学高段以及初中读者。

关于图书的增值和提升部分。故事情节中出现了很多京剧剧目，这些剧目与故事情节紧密相关，为了增加读者对剧目的了解，提供文本之外的一种衍生阅读，表现京剧艺术中所承载的家国伦理，我们设计了“周锐说戏画戏”这一附录板块，将故事中所涉及的十五部经典剧目做了简要的文字介绍，并辅之以周锐亲自配的童趣盎然的京剧插图，在文字阅读之外提供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内容补充。

约请专家媒体的推荐。《八臂哪吒》成稿后，我们请了业内一些专家审读，好评如潮，有批评家感叹周锐借助《八臂哪吒》完成了一次儿童文学史上卓有意义的书写。专家推荐锁定了几个维度，一是京剧名家，二是业内批评家。浙少吴颖总编也大力支持，辗转联系上了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梨园“小冬皇”王珮瑜。王珮瑜仔细读了小说，慨然作序，以千字长文《京剧的门道与往事》对小说做了高度评价；青年评论家陈曦作序《曾是惊鸿照影来》，盛赞“作者以‘说书人’的讲述，层层铺设，回环生发，借助留白与交叉叙事打开叙事层次。这是承继于中国古典文学的讲述传统。上海京剧院优秀青年演员田慧也倾情写文推荐。

03 美装篇：中国姑苏版画和西方奇幻元素的融合

如果说优秀的作家以其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立足文坛，那么成熟的编辑也应有一套自己的美学风格。一个更具美感的书籍视觉呈现，会提供超乎文本的附加值。因我所在的编辑室没有美术编辑，责任编辑大多文美一肩挑，因此，关于美装这块，我们团队也铆上了。

独特的画面表达。90后插画师张文绮的加盟给这个传统文化题材小说有了不一样呈现和生命力。她毕业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学贯中西，她的插画艺术有着中国姑苏版画与西方奇幻色彩的融合，既有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碰撞的奇妙火花，又有对人、自然、生命等恒久命题的深入关注。文绮自己也是个京戏迷，有着童年时随祖母观戏的深刻记忆，对这个题材有着特别的情愫。

2020年9月，插图工作完成，在一次沟通画稿的过程中，文绮提到在美国有一个插画师协会奖项，我汇报了上级领导后安排参赛，当时想，不管获奖与否，都是以一种途径及渠道让世界看到中国的画面和声音。2020年11月，喜讯传来，《八臂哪吒》系列插图获得了“第63届纽约插画师协会（Society of Illustrators）书籍作品银奖”，并于2021年4月美国博物馆展出。作为世界优秀插画艺术家展现才华的一个重要赛事与平台，该份奖项的含金量颇高，这同时也给《八臂哪吒》“中国故事的国际传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创新的装帧设计。图书装帧是一件给文字“赋形”的工程，但同时也是一个编辑“赋予”的过程。美术实现是具象具体的，但也是无形抽象的，因为其具象的美术承载的是无形的心意，和编辑者对文本的浩瀚情意。仅就封面设计，我们就磨合了四稿，有裸背款，有牛皮纸效果上的设计等等。在四稿设计中，我们在两款封面中左右摇摆，难以取舍。

其中一款封面是以正红色铺底，亭台楼阁，小小舞台，雕梁画栋则辅之以绿色，以正红配松绿这样的传统配色，体现小说古典、端方的趣味；

另外一款封面则是以粉绿色为主色调，主要以透视的手法，表现了几重空间：观戏的人群、京剧舞台、舞台上的少年，舞台后的剧场，一种纵深的推进关系，书名则放在圆形装饰画上。它不那么常规，但体现了一种东方国潮新美学，和更贴近当下的趣味。

两者各有美趣，作者本人喜欢第一款。在难以取舍之下，我们就两个封面，广泛在小学课堂展开了问卷调查，最终，第二款封面胜出，也确实更贴近我理想中的形态。

值得一提的是封面的创新点。我们在面封和底封上布局了内容的同时，在书封的前后勒口上也铺设了故事画面：前勒口是两个故事中的少年掀开帷幕窥望台前的场景，后勒口则是故事中的少女轻撩帷幕款款走上台前，这些都取材于八臂哪吒这个故事本身，整个展开的四封，它也表达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就小说的白描特点，我们也给图书增设了内封，即黑白线条画为底，铺设在淡米色的卡纸上，并以中国的田字方框，压上《八臂哪吒》四字书名。外封与内封相互映衬，构成了活泼而雅正的情趣。最终定稿的封面效果，得到了业内的一致赞誉。

04 收获篇：没有你就没有这本书

写完《八臂哪吒》的周锐一发不可收拾，以饱满的创作热情一口气写完了第二部、第三部，直到第六部，组成了“梨园少年系列”，全景式地展现了京剧少年的学艺人生和风俗画卷。

我们就这个系列申报了2022年度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八臂哪吒》也收获满满，入选了“十四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第三届年度儿童文学新书榜、第九届“上海好童书”获奖图书等。

2022年12月10日，历时近一年，31家图书馆全员出动，178所学校参加，总计800196张选票，2022“我最喜爱的童书”榜单揭晓的时候，我看到《八臂哪吒》位列儿童文学组铜奖时，第一时间转发了获奖信息于朋友圈，并感言：“有创造力的生命时时喜乐”，周老师激情发言：没有你就没有这本书。这是周锐老师对我的勉励，也是我作为编辑，职业生涯里小小的幸福瞬间。

唯有有创造力的人是开心的，创造一个花园，让花园盛开，你内在的某些东西也会盛开。创造一幅画，随着绘画，你内在有些东西也开始成长……创造力是我们对神的祈祷。催产了春天里，一本书的花开，并看到时间季节里，沉甸甸的果实，创造，多么幸福。祝福我们富有创造力的人生。

《八臂哪吒》

周锐 著

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一部反映京剧与中国文化、聚焦少年成长励志的长篇儿童小说。作品讲述了二十世纪初几位少年，因对京剧的喜爱而相遇相知，在艰苦的学艺生涯中砥砺前行、薪火相传的故事，全景式地展现了京剧行业的全貌以及一代京剧人的热爱、敬业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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