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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与剑:江南文化中的柔性与刚性*

2024-07-13 11:3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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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与剑:江南文化中的柔性与刚性*——以常州文化为例

2020-04-23    

提 要:深入整理与研究江南文化,梳理江南文化的传承体系,把握其内涵特质,才能更好地认识过去,把握当下,面向未来,推进江南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为建构新时代的江南文化多做贡献。常州为历史上的中吴,是典型的江南文化地区。常州文化中物质文化层面的衣食住行与水关系密切,心态文化层面也有水文化的特色。同时作为江南文化的常州文化也有刚性的一面,历史上多刚直不屈之士。两种文化的融合体现为外柔内刚,亦柔亦刚。

关键词:江南文化 常州文化 水文化 柔性 刚性

“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江南一直是许多人心中的诗意所在,但如果要问:究竟哪里是江南?江南文化的主要特质究竟有哪些?却是众说纷纭。诗词中的“江南”是一个宽泛的概念,“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里的“江南”是指吴越地区;“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这里的“江南”是指长江中游以南的湖北、湖南等地,“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这里的“江南”一般认为是指长江以北的扬州。地理上的“江南”也是随时代的变迁而变化的,“大江南”(广义江南),是指长江中下游以南地区,今上海、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六省一市;“中江南”,指的是清初江南省、明代南直隶,包括今天江苏、安徽、上海等地;“小江南”(狭义江南),是以太湖周边为核心地带的八府一州: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镇江府、江宁府、嘉兴府、湖州府、杭州府及太仓州。葛剑雄、吴阿祥、刘士林、梅新林等学者都有对江南的论述,梅新林在首届长三角江南文化论坛上,将江南文化研究与长三角一体化紧密联系起来,提出“新江南”的概念,以《长江三角洲城市群发展规划》为依据,将上海、江苏、浙江、安徽“三省一市”的26个城市,纳入“长三角—新江南”的文化版图,扩大了以往人们概念中的“江南”的范围,赋予了“江南”更多的时代性。从时间上来说,江南地域文化源远流长,从空间上来看,江南地域文化也是多区域性的,多元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特色文化是江南地域文化的灵魂与生命力,也是江南地域文化的竞争力,特色文化是区别于其他区域文化所显现的独特风格。江南文化、江南人的性格,有何特色呢?江南文化是多元的:柔性与刚性、诗性与务实、包容与创新。

水:江南文化的柔性

江南文化的主要特色之一是水文化,从物质文化来看,吴越素有“水乡泽国”之称,太湖“包孕吴越”,大运河贯通南北,强化了江南文化水性特性,江南的衣食住行都体现了水文化的特色;从心态文化来看,水文化体现出一种智者文化,具有聪颖灵慧的特性,柔性之中蕴藏着坚忍不拔的性格,能保持沉静,淡定从容,顺其自然,长于以柔克刚、刚柔相济,处事善于发挥所长,行动善于把握时机,水性就下,谦逊低调,海纳百川,包容吸纳等。

常州位于长江下游的太湖流域,是吴文化的中心地带,属中吴,有“中吴要辅,八邑名都”之称,是典型的江南。吴文化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水文化,常州无论是物质文化层,还是心态文化层,或精神文化层,无不体现吴文化的“水性”。

常州的衣食住行与水关系密切。常州北枕长江,南临太湖,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区域内河网密布,气候温润,降水充沛,是典型的水乡泽国。常州城依水而建,因水而兴。自晋太康年间,常州建内子城,修护城河开始,到后来建外子城、罗城、新城,常州城市的发展始终伴随着水系的外延与拓展。经过西晋至明初一千余年的建设,常州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四城四河”,城中有河,城河相依。与此相关,常州文化中衣食住行等方面,无不体现出水的特性。饮食上有“饭稻羹鱼”的传统,与稻作文化、鱼文化密切相关,自古有“苏常熟,天下足”的美称。服饰上离不开蚕桑丝绸。民居以“小桥流水人家”为特色。诗人钱绅的《舟泊常州》一诗,可反映常州水乡的特点:“舟到毗陵日已昏,维舟柳下宿西门。几家烟火桥边市,一曲渔歌郭外村。远树依微寒鸟集,古城寥落暮云屯。相亲喜有同袍客,吟得新诗可细论。”著名诗人赵翼在他的诗作《阳湖晚归》中,饱含深情地描绘了家乡美景:“布帆轻漾晚风微,回首阳山正落晖。鹭点碧天飞白字,树披红叶赐绯衣。诗情澄水空无滓,心事闲云淡不飞。最喜渔歌声欸乃,扣舷一路送人归。”这些诗作都反映常州地形地貌上水文化的特点。

古代常州交通上也有水文化“以船为车”的特点。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舟,最早的橹,都在常州。最早的独木舟出土于淹城。淹城位于常州武进区西南,是我国目前保存最完整的春秋时期的地面城池遗址。淹城有子城、子城河、内城、内城河、外城、外城河组成。这种三城、三河的格局,在我国乃至世界上实属少见。淹城出土了大批珍贵的文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以整段楠木、柏木火烤斧凿而成的独木舟,印证了《易经》中“刳木为舟”的记载。其中最大的一只长11米,经考古专家C14测定,距今已有2800多年的历史,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最大的独木舟,被誉为“天下第一舟”。最早的橹发现于常州东戚墅堰附近的圩墩。圩墩是一处有5000年以上历史的新石器时期文化遗址。此处发现了一只木橹,经C14测定,距今已有6000年以上的历史,故命名为“中华第一橹”。“天下第一舟”“中华第一橹”的发现,进一步证实了古代常州“以船为车”的水文化特征。可见常州传统文化中在衣食住行等方面,无不与水相伴相依,息息相关。

今天的常州,稻作文化依然没有改变,鱼虾菱藕等水产品也很丰富。运河常州段南迁,新运河已建成,不仅承载航运的功能,也成为新的生态景观线。原来穿城而过的老运河变成了观赏河,水质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纵横的市河水也越来越清澈。从2006年起,常州市政府启动了为时三年的“清水工程”,涉及全市46条河道,总长约100公里,采取城建截污、环保控污及清淤疏浚等综合措施,通过多年的努力,河水变清,常州基本恢复了水清岸绿的美好环境,成为江南水乡的一座亲水城市,真正达到人水和谐的境地。

除了衣食住行等物质文化层面外,在心态文化层,常州地域文化也处处彰显了水文化的特性。水文化是智者文化,孔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老子也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水是灵动的,具有聪颖灵慧的特性;水“善下”“不争”,有谦逊好礼的特性,水还有融通等特点。水养育着常州的文化,也养育着常州的精神。在心态文化层、精神文化层,常州地域文化中的水文化特质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谦逊、礼让的特性。常州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始于周灵王二十五年(前547),吴公子季札被封于延陵,至今已有2500多年。常州的人文渊源,可追溯到吴公子季札。季札为吴王寿梦第四子,有贤德与治国之才,寿梦想传国于季札,季札不受,而耕于野。王位兄弟相传,再次传位于季札时,季札又不受,被封于延陵,后称“延陵季子”。季子三让王位,在中国历史上是一段佳话,《左传》《公羊传》《谷梁传》《礼记》《越绝书》《吴越春秋》《史记》都有关于季札的记载。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吴太伯世家第一》中有感而发:“太史公曰: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勾吴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常州有多处与季札有关的古迹,如延陵季子庙、季子祠、季子亭等,据传季子墓前立有一块十字碑,碑上刻有孔子所书的“乌乎有吴延陵君子之墓”。季札的精神在常州一直受到特殊的尊重。克逊、谦让的品格,代代相传,成为了常州的人文精神。

常州在历史上有重人格的传统,更以“礼让名区”自豪,明代毛宪撰有《毗陵人品记》,清代欧阳东风撰有《晋陵先贤传》,对毗陵(今常州)历史上品德高尚之人进行了专门记载。澄江夏树芳在《增修毗陵人品记序》中说:“夫士以品贵,道德、功业、文章皆品也。生而鹿鹿无关名教,则无所贵品矣。毗陵自吴泰伯、季子而下,号为礼让名区,其间忠孝廉节,秀世迈俗,更仆未易数。”作为“礼让名区”的常州,谦让、守礼是这个城市传承的主要精神之一。常州历史上记载有许多这样的名士。这种重人格修养,谦让,看淡功名利禄的品性,是这一城市区域文化中礼让精神的很好体现。

在清代常州的文学领域也体现了地域文化中谦逊的精神。如阳湖文派、毗陵诗派,都非有意立派,而是创作成绩能够“拔戟自成一队”,为世人所推崇而形成的流派。乾隆年间,洪亮吉、黄仲则、孙星衍名满天下,“毗陵七子”之名逐渐形成,但他们自己却不以“七子”自称,虽然洪亮吉在给徐书受的诗中谦虚地说“七子才名虚拟议”,但“七子”之称依然名满天下。

常州文化的谦逊精神在常州园林中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常州园林历史悠久,明清两代也曾造园成风,清代常州还出了个著名造园艺术家戈裕良,苏州环秀山庄和常州近园就是他的代表作。园林体现了园林主人和造园者的心态特征、人生旨趣和精神追求。常州园林的园名很有特点,如近园、约园、意园、未园、半园,取意近乎成园、约乎成园、取意为园的、尚未成园等。这些名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谦虚。

季札谦让、守礼、淡泊名利的精神,在常州一代代流传延续着,“延陵世泽,让国家风”是常州人的骄傲。重礼谦逊是常州城市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深深影响着常州的人们。时至今日,有人认为谦虚已过时,这种观点是错误的。谦虚是礼让,是道德品性高尚的体现,不是退让,谦虚是要有底气的,一个人要有真才实学,才有资本谦虚,否则就是无能而不是谦虚,一个城市也是如此。只有谦逊才能更好地发展壮大。“不争”是不争虚名浮利,不是不要竞争。常州精神中还有做事当为“第一流”的精神,张惠言在《送恽子居序》中引恽敬语:“当事事为第一流”,恽南田作画“不为第二手”。这不仅是常州文人理想与抱负的写照,也是常州精神的体现。这与谦逊、不争是不矛盾的,谦虚体现在道德人品上,争先体现在做事上,正所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谦逊好礼的常州精神,至今仍然值得提倡并发扬光大。

二是融通的特性。融通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融”,融合,包容,兼容并蓄,二是“通”,贯通、通达,不拘于一隅。

常州文化的源头之一季札,当时是一个“文化使者”,“季札观乐”体现出他政治、文学、音乐、民俗等多方面的融合与贯通,开启了融通精神的源头。齐梁萧氏一族开创了常州文化的新局面,带来了南北文化的交融,以及儒学、佛学、道学,文学、史学、绘画等多种学术与艺术的贯通。唐宋时期,常州文化也表现出对外来文化兼收并蓄的特点。如唐朝的李栖筠、独孤及先后出任常州刺史,将中原文化带到常州,与常州本土文化融合。李栖筠创建了常州第一所府学,为常州培养人才。独孤及提倡古文,最后终老常州,其文集名为《毗陵集》。北宋的王安石、南宋的杨万里都曾做过常州知州。还有一位虽未在常州做官,但一生曾11次到过常州,晚年寓居并终老常州的大文豪苏东坡,对常州文化影响深远。宋代大儒杨时寓居常州,往来常州、梁溪之间,在常州道南书院、无锡东林书院讲学18年之久。这些人带来的文化滋养了常州本土文化,常州吸收了这些外来文化的养分,丰富自己,并使之成为常州文化的一部分。

明清时期,常州文化的融通精神表现得更为明显。首先表现在学术上,常州的学术比较复杂,早在乾嘉学派盛行之前几十年,常州就出现了著名的汉学家臧琳,开常州考据学的先河。常州考据之风很盛,出现了一些著名的汉学家,如洪亮吉、孙星衍等。常州又是清代今文经学的发源地,甚至还有学风近陆(陆九渊)、王(王守仁)心学的学者。在如此复杂的学术背景下,常州的学者不是壁垒森严、互相诘难,而是兼容并包,互相尊重,表现出“融通”的特点。臧琳详细探讨《易》《春秋》《书经》的今古文本的区别,将两者都视为重建两汉经学必不可少的内容,试图重建古、今文经学。只是他有关今文经学的主张被后人忽略了。吴派学者以臧琳的学说为宗旨,大力搜集他的经学著作。庄存与、庄述祖也参加了搜集、刊刻臧琳遗作的行列,在接触他的著作的同时,受其影响也是难免的。

在今文经学的开山鼻祖庄存与身上,就体现了融通的特点。庄存与虽然开创了今文经学,却不绝对排斥古文经学。他不仅写了今文经学的开创之作《春秋正辞》,还写了《周官记》《周官说》《毛诗说》等关于古文经传之书,所以李兆洛评价说:“宗伯公经术渊茂,诸经皆有撰述,深造自得,不分别汉宋,必融通圣奥,归诸至当。”洪亮吉是著名的汉学家,其《春秋左传诂》至今很有影响,但他也意识到学问不能拘于一隅,他在《与钱季木论友书》中说:“学问之友,必先器识,拘于一隅,难于高论。”

其次表现在文学上。阳湖文派在形成过程中,融合了经学、诗歌、骈文等的影响,不难感受到融通精神的渗透力。考察毗陵诗派,也不难看出这种融通精神的影响。清代中叶的诗坛,流派纷呈,沈德潜的格调说,翁方纲的肌理说,袁枚的性灵说等,呈现出百家争鸣的态势,宗唐、宗宋之争也达到高潮。毗陵诗派在众多诗学思潮中,对各派能取其长,去其短,不被某一派左右。如反对翁方纲以学问入诗、以考据入诗,但又肯定学识、学问的重要性;既认为袁枚诗“失之淫艳”,又赞同他诗写性情的观点。毗陵诗派正是在融合各派特点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常州的融通精神,还表现在常州的文人大多博学多才。在唐顺之身上,就表现出了文学、经学、史学、数学、天文、地理、音乐、军事等多个领域的融通,且在各个领域均有出色的成就。唐顺之曾几次被贬官,蛰居家乡钻研学问十多年,掌握多门实学,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七二《荆川集》评曰:“学问渊博,留心经济,自天文、地理、乐律、兵法以至勾股、壬奇之术,无不精研,深欲以功名见于世。”《江苏艺文志·常州卷》收录唐顺之的著作,除了经学、史学、诗文集之外,还有《历代地理指掌图》《大同三关图》《武编》《海防图志》《医纂》《勾股六论》《历算书稿》《神机勾股算法》《回回历批本》《奇门六壬翻擎》《太乙诸书》《荆川稗编》等实学著作。唐顺之作为当时非常有影响力的一位学者,对常州文士生活的各个方面影响深远。

清代毗陵诗人大多博学多才。清初“毗陵四家”之一董以宁有“才子”之称,于历象、舆地、乐律均有专精,尤其致力于《经》《易》,多有成就。他的文集中也收录了大量学术文章,开启了清人把学术论文收入文集的先例。陈玉璂少有大志,于天文、地理、兵刑、礼乐、河渠、赋役等,莫不精通,撰史论数百卷。邹祗谟、邵长蘅等博学多才,精通多门实学。

“毗陵七子”中,洪亮吉诗文多奇气,平生所作诗文多至5000多首,还是清代著名的骈文家,而且在舆地、经学、史学、音韵等方面均有很深的研究,著有《春秋左传诂》《三国疆域志》《东晋疆域志》《十六国疆域志》《贵州水道考》等著作。他还是早期的人口论学者,著有《意言》一卷,其中《治平》《生计》诸篇,系统而全面地论述了他的人口论思想。孙星衍早年作诗最善言情,以“奇才”称,后转为朴学研究,成为一名著名的经学家和目录学家。赵怀玉诗文俱佳,“以魏氏(魏禧)之才与识而为方氏(方苞)之学”“其学于校勘为尤精”。李兆洛除文史领域成就卓著外,还精通历算、舆地等,被著名思想家魏源称为“近代通儒”。常州文人的这一特点,是常州文化中融通精神的体现。

近百年来,中西文化激烈碰撞,在常州文化的熏陶下,这片热土上脱颖而出了“常州三杰”——瞿秋白、张太雷、恽代英,“七君子”中李公朴、史良,以及盛宣怀、刘国钧、赵元任、吕思勉等精英,成为近现代常州的骄傲。融通的特点,在今天的常州,表现为重学习、善吸纳,广泛交流、兼容并蓄的开放精神。

融通的特性,也是水文化的另一个重要特性。水最具有包容精神,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水“事善能”,能够根据环境的差异而有效地发挥效能,具有灵活、融通的特点。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此,《管子·水地篇》有深刻的认识:“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诸生之宗室也,美恶贤不肖愚俊之所生也。”认为水不仅孕育了生命万物,也是产生美与丑、贤良与不肖、愚蠢与俊秀的基础条件,即人的形貌、性格、品德、习俗等都与水土密切相关。常州的水,养育了常州的人,凝练了常州的精神。

总之,谦逊礼让、融通、重诚信等是常州地域文化的鲜明特色,这是常州优秀的传统人文精神与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影响下形成的,这些特色也是水文化的特性,在今天,常州文化中的“水性”依然润泽着常州人,将常州文化中的优良品质进一步发扬光大。

剑:江南文化中的刚性

江南文化的基础是先秦的吴越文化,“断发文身”,尚武好斗。先秦时,最好的兵器在江南,如干将、莫邪,具有高超的铸剑技艺。江南的兵器还有吴钩,“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在众多诗词中,吴国的利器已经超越刀剑本身,上升成为一种骁勇善战、刚毅顽强的精神符号。经过几次南北文化融合,江南文化在中原文化的影响下由尚武向崇文转变,但江南文化中尚武的基因并没有消亡,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就会爆发出来。

满清入关之后的情形,最能说明江南文化的刚性,江南人勇于抗争的血性。清军所到之处,强制推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唯有江南许多士绅“头可断,发决不可剃”。清军入关之后,所向披靡,然而到了江南,却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扬州、江阴、昆山、嘉定等地,军民誓死守城。尤其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表现了江南人决不屈服的血性。江阴典史阎应元,带领军民激战81日,城内城外死近17万人,无一人投降。全城仅存活53人,非常惨烈。

常州府处于吴文化的中心区域,属中吴,风气却以硬朗著称,被称之为“东南邹鲁”。曾任清代常州知府的欧阳东风有感于该郡之风烈,选择了自延陵季子以下至明朝共69人,“大者惇伦砥节,翼圣阐真,次亦披鳞犯颜,偏介独行之士”,编写了《晋陵先贤传》。常州人性格中也有刚强的一面,常州历史上有许多率直刚烈之士,不肯趋炎附势、委曲求全,最后舍弃官位甚至性命。行刺吴王僚的刺客专诸,就是常州金坛人。宋朝胡宿,在朝直言相谏,不畏权势,坚持原则,慷慨有大节,不以个人进退为意。邹浩,为人忠鲠修洁,出言狂妄,三谏立刘后事,被削官,蔡京用事,素忌先生。胡珵,面对北方金兵入侵,抗疏极言不可和,是主战派,敢于忤秦桧。明朝常州耿直之士就更多了,钱黼,“为人刚直,人有过必面折之”;毛宪,《毗陵人品记》编者,在举朝不敢言的情况下,他恳切上疏不被采纳,居然敢于以拒绝皇上所赠的方式表示抗议,这样耿直的性格,在庸君手下最后也只能谢病归家。仅武进一县,还有刘观、赵敔、张勋、胡华、孙中孟、蒋亨、吴訚、蒋同仁、吴仲、陈彝、孙銮、龚大稔、董绍、唐音、唐顺之、陶泽、薛应旂、王尧卿、金九成、恽绍芳、黄宪卿等名士,敢于直谏,忤旨、忤权贵,刚直磊落。

许多著名的东林党人都是常州府(时无锡县属常州府)人。东林党与常州有着较为密切的关系。无锡东林书院原是南宋杨时讲学的书院。杨时,号龟山,是理学家程颢、程颐的大弟子,57岁时曾寓居常州,来往毗陵、梁溪之间,76岁才离别常州,回到他的家乡福建,所以常州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罢官回到家乡的顾宪成、顾允成兄弟,倡议捐资修复南宋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得到常州知府欧阳东风的大力帮助。东林党领袖顾宪成,无锡人,曾从学于常州学者薛应旂,无疑受到薛应旂学术思想的影响。薛应旂与唐顺之是好友,共同倡导实学,关注国事,主张研经以济世,美国著名的汉学家艾尔曼曾说:“唐顺之与薛应旂(1500—1573)对常州文士生活的各个方面影响深远,他们还是无锡县东林领袖们的导师。”他们作为当时相当有影响力的学者,对东林党人有着不小的影响。顾宪成与唐、薛两家关系密切,常州府志中唐瑶、唐顺之两人的传记是顾宪成撰写的。东林的核心人物中有许多是常州武进人。如曾主讲东林书院的钱一本、薛应旂的孙子薛敷教、唐顺之子唐鹤徵、唐顺之的外甥孙慎行等,同时被罢黜迫害的常州籍东林人士还有钱春(钱一本之子)、张玮、陆大受、郑鄤等。

在常州也发生过勇敢反抗阉党、保护东林人士的事件。缇骑到常州逮捕李应昇时,士民聚观喊冤者达数万人之多。中有披长发勇士十人,各挟短棍,大呼:“杀魏忠贤校尉。”群众呼号而上,时有一位年仅十余岁的卖甘蔗少年,抚髀大骂道:“我恨极,杀我江南无数好人。”拉住一位肥胖的校尉,举起蔗刀割下校尉一片肉,掷于街前的狗吃。“毗陵六逸”之一的董大伦以此为题材,创作了诗歌《卖蔗童子歌》,生动地再现了这位卖蔗童子的勇敢形象,描写了常州市民反抗阉党、保护东林人士的情景。

武进人恽日初,为复社遗老。东林书院重修后,曾讲习其间。明亡后带领儿子们参加东南抗清斗争,兵败后出家为僧,曾被捕入狱,“将收捕,日初色如常,曰:‘吾当死久矣!’”其子恽格从小跟随他参加抗清斗争,十多岁就曾被捕。恽日初还有许多学生,像杨宗发等,都传承了这种精神。

清代常州名士邵长蘅在《毗陵县志小序·人物志序》中不无骄傲地说:“毗陵为泰伯端委之墟,而季札型之以礼让,风气渐开矣。又历千有余年,至宋而人才之生号称极盛,而明足埒之。后先炳烺史册者,上之扶名教而植纲常,次亦狷介自守,不苟附和。立朝则犯颜敢谏,励矫亢之节,不幸遭离变故则伏节捐躯,摩顶不悔。下至闾巷匹夫,皆知义之足荣而生之可轻也。明高攀龙有言,天下有事,则毗陵人必有……虽然,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乡哲之流风遗烈,更千百世犹有感慕而兴起者。”从这段文字中可知,常州历史上多犯颜敢谏,伏节捐躯,摩顶不悔之士,他们重道义超过重生命。

在“毗陵七子”中,个个都是狂狷耿直之士。洪亮吉犯颜直谏,几近丧命,真狂士之典型。出于对国家的强烈责任感和危机意识,他冒死写下近六千言的《乞假将归留别成亲王极言时政启》,最后远戍新疆伊犁。孙星衍也是位特立独行之士。“大学士和珅知星衍名,欲令屈节一见,星衍不往。”在乾隆朝和珅弄权时,多少人为仕途畅通而趋炎附势,却还有一批以孙星衍、洪亮吉为首的常州士人,决不屈从权势,表示出少有的戆劲,也体现了极强的气节和风骨,士人们给京城中人数最多的常州士子起了一个“戆翰林”的雅号,极其形象。刘禺生在其《世载堂杂忆》中《和珅当国时之戆翰林》这样记载:“乾隆朝和珅用事,常州诸老辈在京者,相戒不与和珅往来。北京呼常州人为戆物,孙渊如、洪稚存其领袖也。”常州历史上的这些人和事,充分说明江南人也是刚强的、是有血性的。

江南文化中,既有柔性又有刚性,两者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江南人的两种性格是怎样融合的呢?他们有的人外柔内刚,一般情况下是内敛的,但被事触动则一发不可回。据《毗陵人品记》记载:“胡宿,字武平,晋陵人……宿为人清谨忠实,内刚外和,守道自信,不以进退为意。临事重慎不辄发,发亦不可回。”清代常州名士钱维乔,字季木,号竹初。何以自号“竹初”,他有一篇《竹初说》以论之:“夫竹性直,直以立身;竹性虚,虚以体道;竹贞节,贞以植志。故其为物也,非草非木,不柔不刚。”这也说明了江南人性格的特点,江南人大多数时候是柔性的、温和的,大多数人外表是柔和的,但江南人讲道义、讲原则,当有人有事触犯到他的原则底线时,他内心刚性的一面便表现出来,会进行宁死不屈的抗争。他们像竹子一样,刚柔相济,不柔不刚,亦柔亦刚,时柔时刚。

*本文为“常州市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研究院资助课题”成果,课题编号:19CZDYH-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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