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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 : 对现实没招了,我才拍电影假造一种生活

2024-07-12 19:4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行走中的荷尔蒙”“王者霸气”……一直是姜文在大众眼中的形象,鲜少接受媒体采访的他,作为十三邀第二季的最后一期嘉宾,与许知远长谈了两个多小时。

  访谈中姜文金句频现。面对观众对他电影的各种解读、以及外界加于自身的标签,姜文感叹道:“多大的误解呀!”“我觉得人生就是建立在误读之上的。”姜文的误读,许知远的偏见,最终会碰撞出哪些精彩的内容呢?

  第 13 期:许知远对话姜文 精剪版

  

  (以下对话编选自本期访谈)

  1. 侠不侠的事,反正都是吹出来的

  许知远:《邪不压正》这部电影,是什么样的情绪使得它诞生?

  姜文:它是从张北海的小说《侠隐》改编来的。大概 2007 年,我就把《侠隐》买了。现在都 2018 年了,已经过了 10 年。我撂了这么久,是因为我得把它想明白。它不像《阳光灿烂的日子》离我那么近——里边很多东西,是立刻能闻到的——《侠隐》离我有点远。张北海还写了好多吃、喝,他没有写那么多故事。一部电影光吃喝肯定不行,观众看完又会说“我看不懂姜文的电影,你这是要干吗,你在影射什么东西?”

  但是,我撂不下这个东西,我续了两次版权。在我不断对我未来和过去,有新认识的时候,又不断对张北海的《侠隐》也有了新的认识。通过 10 年的时间,我认为我可以掌握这个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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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北海小说《侠隐》

  许知远:你初读的时候,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现在过了 10 年了,还记得吗?

  姜文:记得。这个东西怎么是在我们家那边的事?我们家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吗?我就有些好奇。另外书里边的吃喝玩,让我印象很深。(但是)故事本身要想弄成一个电影需要加工。

  许知远:故事是淡淡的。

  姜文:它作为一个文字、作为一个小说是非常好的。但是要改电影,得搭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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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远:为什么叫《邪不压正》呢?

  姜文:我挺想叫《侠隐》,但是好多人以为我拍的是阿炳的故事,我说不是阿炳。(别人又问)那为什么是“瞎眼”呢?我说是“侠隐”,不是“瞎”……这么解释就有点费劲,最后他们又会说我故弄玄虚、看不懂。算了,电影名字我就先不较劲了。

  许知远:这么来的啊。

  姜文:对,他们老以为我拍的是阿炳的故事。我是想让观众进入故事之前,别有这么多预设。也别走到好多歪道或者歧途里去。我不会拍一个武侠故事。

  许知远:每个创作者在无中生有过程中,都有自己某种意义上的缺陷。在整个创作过程当中,对你来说你最明显的短板是什么?有吗?

  姜文:不能说没有意识,我意识得到,但也许在我做这个事之前,我已经把它排除了。比如我为什么要拍《侠隐》,可能这 10 年当中,我已经把短板给放出去了,我为什么要让短板在我创作过程中干扰我,我觉得没意义。比如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对侠客没兴趣,我也不懂。我也不相信这个事。我更相信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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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时期的武者

  许知远:侠是故弄玄虚的,你觉得。

  姜文:我甚至觉得是战败带来的(一种想象)。

  许知远:自我补偿,心理补偿,想象一个世界。

  姜文:我根本不看武侠小说,一本都不看,武侠电影我也不看。我要是在电视里看见一回,我真的看不懂,这个东西离我真的非常远。我就会在这个电影中把“武侠”去掉。第一我排斥,第二我觉得它会困扰我。

  许知远:“侠隐”去掉“侠”,核心的是什么呢?

  姜文:我觉得人最重要,侠不侠的那事,反正是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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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文电影《邪不压正》海报

  2 . 我不觉得民国对我来说有更特别的东西

  许知远:(相继拍完)“民国三部曲”《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邪不压正》,你对民国的感觉有发生变化吗?包括鹅城、上海、北平三个不同的地点,民国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

  姜文: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从咱们这样的人来说,我虽然比你大一轮,但你也是部队家孩子,对历史会有一些最初的认知。比如说,我觉得旧社会这个概念也并没错,新是新北京、新社会、新中国,你可以这么认为。

  改革开放以后,夏志清重写《中国现代小说史》,张爱玲出头了,算是重见天日。但是你再看看其实也就那样,没有什么更特别的东西,她也就产生在这个土地上,没有那么另类。

  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我现在的认识其实很简单,从清朝中间的过度,屡次革命党的更替。国民党是革命党,革命党是干什么的?就是掀桌子,重来吧,咱们不聊了。孙中山也拆庙建学堂,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不觉得民国对我来说有更特别的东西。

  许知远:或者说, 1936 年北平也是一个转折时刻。那个时刻的北平对你来说,它的魅力是什么?

  姜文:不是像上海,人们着急忙慌想挣钱,人老惦记挣钱,脑子就出毛病了。北京这边它有闲,有闲有两种:一种是没钱我就闲,一种是钱够了闲。还有一些,就是特务,带有特殊使命的,无论是东方的、西方的、共产党、国民党都有。所以其实明眼人一看,一定是很危险的。比其他地方还危险,果真卢沟桥事变。那个时候,它基本是一个间谍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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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时期北平的老照片

  许知远:危险会给一个时空特别大的一个魅力。

  姜文:是。有危险,有不确定,甚至还有北京的某种慵懒——就觉得多大事,多大事咱没见过。

  许知远:所以我特别喜欢张北海书中写的,“老太太说,八国联军来我也没觉得怎么着,小日本能怎么着。”

  姜文:北京这个味道,多大事啊,(不过)打几天仗。

  许知远:你在创作过程中,也经常带有一种戏谑吗?

  姜文:可以这么认为。

  许知远:这种戏谑的欲望是怎么产生的?你觉得历史就是这么戏谑?

  姜文:哥们,不是我戏谑。你觉得他们严肃吗?外国历史也不严肃,你看狄更斯写过英国史,他写英国诺曼底的贵族打来打去,最后找着仇人一下把头砍下来,说我终于找到你,报仇了,接着把敌人鼻子都咬下来了。你说这是他们的贵族战争,这就是流氓。汉代他们闹外戚,一耽误就是一百多年,一点没有科学的进步,没有生产的进步。这严肃吗?很不严肃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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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世纪最伟大的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

  许知远:严肃的部分是什么?对你来说有“严肃”这个东西吗?

  姜文:严肃就是艺术创作,艺术创作是最严肃的,包括作家的创作、画家的创作。梵高很严肃,他看的天就是紫的,他看到一个紫天、看到一个星这么大,他很严肃地告诉你,只是你没觉得而已。现实挺不严肃的。现实严肃吗?

  许知远:是,非常不严肃。

  姜文:所以我没有去讽刺和夸张的现实,我只是就那么拍了而已,我对生活没有任何恶意。

  3. 人生就是建立在误读之上的

  许知远:电影是个工业,那些来自观众的反馈对你会造成困扰吗?

  姜文:我觉得没有,因为好的坏的反馈都有。大伙儿都觉得《让子弹飞》好,其实好多人的过分解读,我看着都吃惊,怎么(解读)成这样了?说看不懂的,我也吃惊,这就看不懂了?

  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些跟我完全没关系。其实任何一个作品,当离开了创作者,面临欣赏者的时候,都是在表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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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子弹飞》剧照

  许知远:那被定义成一个很性感的男人呢?一个朋友说你是“行走的荷尔蒙”。

  姜文:多大的误解啊。

  许知远:这个误解是什么呢?

  姜文:我觉得这个人,肯定荷尔蒙他也没见过,还“行走的荷尔蒙”,真胡说八道。这个误解也不只在我身上,其实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人生就是建立在误读之上的,因为你不是上帝,反而你一直在误读吧。然后上帝看着你们这帮误读的人,从生到死,一波走后再来一波,他挺幸灾乐祸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现我们了,上帝已经乐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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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远:那你想过另一种人生吗?

  姜文:我到老了主动就撤了,找一个地方。我最想干的可能还有三件事:写小说,想怎么写怎么写,谁甭管我接不接地气、什么审查都没有,只要我高兴。胡编乱造自己的三种自传,当然自传可能跟我没关系了,假装叫自传。

  然后作一首曲子。我不识谱,但我特想写一首曲子,因为脑子里老有音乐,有时候能唱出来,有时候唱不出来。这就是我跟作曲特别难合作的一点,我脑子里有一段曲,已经在那,就对不上,就特别搓火。剩下就是一个画点眼前能看见的东西,我觉得我老年就比较充实了。

  许知远:包括你描绘一下未来,你未来最想描绘什么东西?

  姜文:我其实没想好,其实最简单就是把月亮给挪走,看看能发生什么。后来他们说别人已经有过了,那我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许知远:为什么要把月亮挪走?

  姜文:没有别的,就是假装科幻,给月亮安一个发动机,然后开走。他们说有过了,我说那算了,就先不弄了。但是也可以弄,有了还可以拍第二个。因为别的幻想其实很难想出来,刚才不是说了吗,越是幻想越可笑。十年前都想不到今天,你再往远想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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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文电影《一步之遥》中月亮上的大兔子

  许知远:你在表达自我过程中,特别难以表达的部分是什么?

  姜文:我有的时候,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我会很烦这个声音,我怎么又说这个话?我能听见。会有一个警觉,提醒别说了,但是我也不一定能说出更好的话。因为更好的话要不是读了一个别人的话,要不也不是你想说的话。没别的办法,我不觉得还有谁能那么聪明。

  彩蛋:姜文妙答集锦

  许知远:作为一个导演或者一个创作者,你觉得你身上有没有特别显著的弱点?

  姜文:没弱点还当什么导演,肯定有弱点。

  许知远: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姜文:不会生活。我觉得说好听叫搞创作,说不好听就是对生活没招才去假造一个生活。

  许知远:你把自己陷入过某种特别危险的状况里面吗?

  姜文:我每天都在危险当中,我没有张北海那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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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远:那日常的危险是什么样的?

  姜文:起床。必须违背自己的意愿,得起床。要依着我,我现在还不起呢。也许现在还没睡呢。我有时候被闹钟弄醒,心觉得真的在嗓子眼挑半天,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醒了,这个我觉得跟防空警报一样的危险,对我来说。

  许知远:职业生涯中,有没有特别,对你来说重要的失败?

  姜文:我还真挺幸运的,我有失败吗?就我这样一个人,今天你还弄这么多人来采访我,这不能叫失败吧。

  姜文 : 对现实没招了,我才拍电影假造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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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偏见》一书中,除了《十三邀》剪辑后的精彩呈现,其实更在于镜头外你看不到的东西:每次访谈完一位嘉宾后,许知远都会写下一段采访后记——介入之后,他再次将自己抽离出来,作为一个旁观者,更为理性深入地思考。而这些内容,都会被收录于《偏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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