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塞”

撰文/于睿寅

将6月11日开始的这一周命名为世界体坛的“塞尔维亚周”，似乎一点都不为过。诺瓦克·德约科维奇在罗兰·加洛斯球场收获自己的第23个大满贯锦标后，比他小7岁的尼古拉·约基奇，两届NBA常规赛MVP得主，终于在看似庸碌无为的几年季后赛游历后，令人信服（至少足以让恩比德信服）地收获了他的第一个总冠军，以及第一个FMVP。

收获人生第一个总冠军和FMVP，约老师历史地位升格。

在这个并非体育大年的奇数年，塞尔维亚人如此密集地占据各路体坛的头条，虽毫不让人意外，却总有惊喜延续。南斯拉夫解体至今近32年，而塞族真正意义上独立建国17年，作为前南体育遗产主要继承者的塞尔维亚，除了在世界足坛尚未触及金字塔尖（但也是世界杯决赛圈的水准），篮球和排球依旧保持了极高水准。更不必提长年打出统治级成绩的水球，以及虽非集体项目，却也天才辈出的网球了。

关于“前南斯拉夫→塞黑→塞尔维亚”这30多年让人追溯不厌的历史沿革，以及每逢大赛必提的，“要是没解体，他们有多强”的假设，都是巴尔干半岛竞技体育薪火相传的佐证。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从几个侧面再来剖析下塞尔维亚体育的“另类传奇”——看看这个700万人口，并非传统意义上奥运金牌大户的欧洲国家，是如何让世界体坛啧啧称“奇”的？

从总统到人民，高大壮就是“静态天赋”

亚历山大·武契奇，这位从2017年起担任塞尔维亚总统的“70后”，在我们熟悉的外国领导人中无疑是“海拔之最”了。1米98的挺拔身姿，让他在接见动辄2米以上的本国篮球、排球运动员时，并肩站立时不会有其他领导人常有的身高焦虑。

但武契奇在外交场合却经常自称“来自巴尔干半岛的小个子”，这是他作为塞尔维亚——这个面积、人口都不大的欧洲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一种谦辞。但若只论身高，武契奇还是远在塞尔维亚国民的水准线之上的。就算把他放到塞尔维亚男篮征战2019年世界杯的12人名单中，也还有两个后卫比他更矮，而队内的头号的分手博格丹·博格达诺维奇几乎跟总统先生齐头。

武契奇是外国领导人中出了名的高个子。

在4年前的那届男篮世界杯上，塞尔维亚队的平均身高接近2米06，比排名第二的希腊高了近3厘米；而所有32支球队中的身高之冠，也毫无悬念地归属2米24的“大马扬”博班。竞技体育的多数项目中，身高所代表的“静态天赋”也是绝对实力的一部分。但你若觉得这只是代表金字塔尖的少数人，不妨看看以普通民众为调查样本的权威数字。不难发现，即便在平均海拔普遍偏高的欧美各民族中，塞尔维亚人还是有其独特优势的。

根据权威杂志《世界人口评论》公布的近几年数据，塞尔维亚男性的平均身高达到了1米82，仅次于荷兰、黑山、丹麦和挪威，位列世界第五；女性的平均身高也逐年徘徊在1米67-1米68的区间段，同样居于世界前十——这是“高”的一面。

“壮”而不“胖”，则另有数据佐证。根据另一权统计网站WorldData公布的体脂含量测评，近年塞尔维亚男性的BMI为26.7，女性为25.7，均处于中游的正常水平。作为比较，美国男性的平均BMI为29，而“肥胖临界点”通常认定是28。如此算来，塞尔维亚人的身材还算得匀称了。至于约老师，这不世出的篮球智慧，似乎早已超越了对体型的肤浅评判了。

从“塔基”的少儿肥胖，到“塔尖”的高度自律

可你要是觉得塞尔维亚人是靠着民族的身体天赋“躺赢”的，那也未免太想当然了。事实上，该国人口中超重（overweight）和肥胖（obesity）的比例在过去10年间的官方数据中，一直是居高不下、比例高于世界及欧洲平均水平的重点问题。尤其是儿童超重、肥胖的比例，更是让人觉得年轻一辈运动员选材的“塔基”显得那么稀松、臃肿。

在2021年5月多名塞尔维亚学者联名发表在国际医学期刊《儿童》上，一篇题为《塞尔维亚的儿童肥胖率高企》的论文中就有相关论述和数据佐证——学者们在2015年和2019年针对本国的小学适龄儿童做了多项体测数据的搜集和追踪，发现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标准，这5年间塞尔维亚儿童的肥胖率从30.7%上涨到了34.8%，而且依旧是处在持续增长的曲线上。

比起童年时的小胖墩，约基奇体型已经合理许多了。

这大概从少年约基奇流传于网络的模样能够对得起来，从小城松博尔的“小胖墩”成长为叱咤NBA的“人类五花肉精华”，经常被抓拍到汉堡、可乐不离手憨态的约老师，虽然也间或下决心戒除这些不职业的饮食习惯，但总不能苛求他做到老大哥德约那样节制到几乎禁欲。毕竟，在塞尔维亚这个肉类肥美、奶酪飘香（注：普莱奶酪，塞尔维亚特产，有奶酪界的LV之称），连葡萄酒比之意法等国都丝毫不逊的国度里，管住自己的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2019年，距离约基奇登陆NBA已经过去4年，虽然已经是联盟里排得上号的中锋，但距离金字塔尖，却似乎总差那么一口气。那时担任掘金助教的艾辛博格用一个“小目标”开始激励约老师减重：“你可以把MVP当作自己的目标。”说干就干，减了10磅时，他的体会是“感觉不错”；减了20磅时，他突然发现“我也能扣篮啦”；减了30磅时，他仿佛又发现了新的领域——“我能加速啦！”尤其是在2020年NBA因为新冠疫情而长时间停摆期间，约老师非但没有让自己的“胖”的基因占领高地，反而瘦身成为励志的型男。再之后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

关于汉堡、可乐的善意调侃，恐怕约老师本人也不会黑脸。但是真到了实打实的竞技舞台，那靠的还是高度的自律，一种足以让人种中的肥胖基因遁形的自律。冲击第23冠成功的德约，最近10年里为了克服哮喘，提高体能和爆发力，如苦行僧一般地坚持无麸质饮食，而23个大满贯的巅峰超长待机，正是这份自律的最好回报。

成就历史的23个大满贯，和德约自律的生活和饮食习惯息息相关。

从“臃肿”的塔基攀登到荣誉的塔尖，不管是精瘦的小德还是胖而灵活的约老师，如今肥胖率超过三成的塞尔维亚小学生之中，在未来10年、20年间再能诞生这样一张国家名片，本就是极小概率事件，历史的进程和个人的努力——尤其是，能超乎“基因”“体质”之外的个人努力，才最终成就了伟大和卓越。

并非奥运金牌大国，却永远能“把球玩转”

自2006年后以独立国家的身份现身世界体坛之后，塞尔维亚运动员虽然亮点颇多，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奥运会夺金大户。2008、2012年2016这3届夏季奥运会，塞尔维亚代表团总计才获得3枚奥运金牌，比之英法德意荷等传统欧洲竞技体育强国，星光并不算闪耀。延期至2021年举行的东京奥运会，塞尔维亚代表团夺得3枚金牌，创下新高。尤其是在最后一个比赛日摘得男子水球金牌，也让他们在这个项目上实现卫冕，霸气尽显。

其实除了金字塔尖的德约科维奇和约基奇，以及持续保持世界一流水平的排球、水球等团队项目外，塞尔维亚人在并非在舞台中心的赛场上，也依旧彰显着他们年轻的身体天赋。

以篮球为例，2002年世锦赛夺冠后直至2014年世锦赛摘银之前，算是塞尔维亚篮球的一段低迷期，在各级赛场进入前四的机会都寥寥。但虽然不为人所知，他们的U20男篮却在欧青赛完成三连冠（2006-2008），U19世青赛上也在1987年夺冠20年后旧梦重圆。令人生畏的是他们各级梯队的表演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2011年和2013年两届U19世青赛亚军的阵容中分别贡献了博格丹诺维奇和约基奇这样的NBA球员，而2015年欧青赛夺冠的那支U20队，又直到保证了他们未来5-10年大赛中稳定的人才输送。

身体的天赋亦需要纪律的束缚，塞尔维亚以及前南斯拉夫的“魔鬼教练”不在少数，譬如现任中国男足的主教练扬科维奇，上任伊始给队员们提出的一条铁律就是“体脂率不能超过10%”。新近执掌中国男篮的乔尔杰维奇，非但将这份严苛施加在球员身上，甚至连媒体记者也未能幸免。

据此前赴青岛采访男篮集训的记者透露，到了训练场才发现，门口放了好多鞋套，因为乔帅规定一切媒体和外来人员必须穿鞋套进场地。起初有些不明就里的记者没穿就走了进去，保洁阿姨就一直把地板擦干净为止；纪律声明之后，乔帅要是看到谁敢不穿鞋套进来他的“一亩三分地”，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她赶出去——这倒不是洁癖，而是乔帅对细节近乎苛求，觉得鞋印、尘土、鞋跟这些东西的会让训练场的地板变得更滑、更不平整。

再高的天赋，也需要乔尔杰维奇式的纪律来约束。

所以天赋满满的塞尔维亚球员们，想当年受的也是乔帅这样事无巨细的规矩。乔帅曾说，在塞尔维亚根本没有“年轻球员”这一说，教练只看能力，能就打，不能就滚。管你身体天赋再怎么出众，没有未来，只有现在。“未来可期”不在他的词典里。

最后，再来扯一扯历史地理。较为理想的各项身体指标，与塞尔维亚相对复杂的人种构成也不无关系。即便目前，塞族占总人口80%多的塞尔维亚也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从历史上看，巴尔干半岛曾被奥斯曼帝国（今土耳其）征服并统治5个世纪，从19世纪末开始又与沙俄、苏联过从甚密。本土位于东西方十字路口的战略要塞，在20世纪的漫长岁月又以“欧洲火药桶”而闻名，长期的外部入侵本就是催生人种混杂、基因交流的天然诱因。

说得通俗一些，本就处于欧洲诸国平均线以上的身高体质条件，融合了拉丁派的细腻技术，而又沿袭了社会主义时期形成的整体性和纪律性时，高大、强壮、灵敏的基因同时眷顾塞尔维亚这个神奇的民族，所谓“给他一个球，就能玩得转”的傲人天赋，作为对手也只能徒呼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