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曲《天鹅》的演奏技巧与艺术表现分析

丁英超 赵 融

（吉林艺术学院音乐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1）

20世纪80年代，琵琶音乐创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作曲家们求新、求变，通过各种各样的表现手法来表达他们强烈的自我独立创作意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在创作上的传承与创新，才使得琵琶音乐作品更为丰富多彩。《天鹅》就是诞生于这个时期的优秀作品。

刘德海先生于1984年创作了《天鹅》，这部作品收录在作品集《人生篇》（《天鹅》《老童》《童年》《春蚕》《秦俑》）中。那时，他在创作方面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时期——“开始有了寻根意识，探求人生的意义”；“我是一个演奏家，不想当作曲家，从年轻时起到四五十岁之前，弹的都是人家的东西，个人个性的东西渗透不多。我自己改编的曲子不能算大的创作，而四十多岁后，不知不觉地，自己感到需要有个人的人生追求，就创作了《人生篇》。”在这样的心境下，刘德海先生创作了琵琶曲集《人生篇》。《人生篇》不但是刘德海先生对自己过去生活阅历的总结，同时也表达了他的人生追求。特别是《天鹅》，凝结了他的全部人生体验和表达了对崇髙人格的热情追求。《天鹅》是《人生篇》中最著名的一部作品，是刘德海先生对自己几十年来从事琵琶演奏事业的总结，也是他人生体验的思想结晶和对艺术理想孜孜不倦、坚持不懈的宝贵成果。

《天鹅》主要表现了天鹅自由洒脱的高洁气质，刘德海先生更是借助“天鹅”这一形象歌颂了副标题中的“正直者”。

《天鹅》这部琵琶作品在形式上比较自由，刘德海先生主要使用了主题贯穿发展的交奏手法，第一部分音乐优美广远；第二部分激越多变；第三部分气息宽广，最后归于静谧。在演奏技巧方面，不仅有大量的传统演奏技巧的运用（右手演奏技法如弹挑、轮指、扫弦；左手除普通按音技巧外，还有泛音技巧），还出现了音响效果与传统技巧大有分别的创新左右手技巧（右手的演奏技法如拍弦、反弹；左右手相互配合的拍弦等）。演奏技巧的革新，实际上也就是观念的革新。左手与右手演奏技巧正是形式，所要表达的乐感就是内容。从形式上的突破，使得声音色彩更加丰富，使得这部作品整体更为完整，从而为内容增添新意。《天鹅》无论是从作品整体的音乐表达上，还是在音响效果追求与琵琶的演奏技巧展示上，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是高质量的现代琵琶作品的代表作之一。

整部作品由A大调贯穿始终。在琵琶演奏中，A调音域适中，十分适合展现天鹅优雅坦然的高贵形象。

旋律从低音区开始，速度平缓，一个“分”的技法引出平稳安然的旋律。这个“分”要求食指、大指音色圆润和谐，具有统一感，展现出天鹅羽翼之丰满。

接下来运用了创新的反弹指法演奏出分解和弦，与左手的“打”“带”“撇”等演奏技法相结合，表现出了天鹅微微振翅，轻快戏水的场景。

随后的大段慢速轮奏，旋律广阔，着力描写天鹅在高空中自由翱翔、展翅高飞的优美姿态。此处的大段长轮需要注意轮指的速度，轮指需要做到安然有序，不可因旋律的舒展或收缩而影响右手轮指的速度。此段轮指的力度变化应与旋律在高低音区的转换相符，具有“呼吸感”。

接下来的拍弦是由作品慢板进入作品高潮的过渡。拍弦这一技巧需要上臂整体的默契配合——具体说来就是手指、手掌、手腕及小臂的默契配合。手掌在拍弦时需要确保演奏位置能照顾到琴弦整体，使其完全震动。随后加快拍弦演奏的动作，让拍弦的频率加快。随着演奏的进行，再由拍弦转换成右手大指所佩戴的义甲的外侧在四弦上敲打，同时，中指指腹在二弦上敲打。配合着演奏位置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循环反复，天鹅那正欲展翅翱翔的形象跃于眼前。拍弦这一指法还起到了在音乐中承上启下的作用，需要注意速度的控制，与接下来的音乐自然衔接。

勾搭也属于刘德海先生在这部作品中所独创的新指法。在该指法演奏的过程中，“勾”与“搭”的音色不能出现明显的不同，需要注意统一感。左手演奏的带音，要注意不能影响“勾”与“搭”的速度。接下来出现的左手八度大跳的指法，演奏过程中应当确保按音的准确。演奏的重点应放在标有重音记号的音符上，此处的重音以中音区的G为主，形象地模仿出了天鹅鸣叫之声。

接下来的大段挑轮，在二弦的“挑”要加上推拉弦，需要注意推拉弦的弹性；结合这个“挑”所在位置的节奏的特点（后半拍的八分音符）。大指在四弦上演奏的“摭”，正是需要着重强调的旋律位置。该指法在演奏时应大指在下，食指在上，演奏出的音色极具弹性，要有颗粒感。

摭弹与抹弹的组合指法，与前段的摭分形成对比。不仅是左手的演奏位置的改变（旋律从低音区转向高音区），又是右手指法的改变（摭分指法转换为摭弹与抹弹组合）。

接下来的高潮乐段，刘德海先生将传统戏曲的“紧打慢唱”这一特点融入其中，右手传统指法拂扫组合也随之产生了新的演绎方式——加入了轮指，变成了“拂扫轮”的组合指法，演奏速度由慢到快。该段的扫弦需要用“文”扫的处理方法，展现天鹅不畏艰险，不惧万难，奋力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随后，“凤点头”这一传统指法的出现，让旋律得到了力度上的递进，使旋律具有一定的连贯性。演奏时，应当注意层次间衔接的自然性，手腕需要寻找一个支撑力量的支点，来支撑在演奏过程中的力量；指尖紧贴琴弦，旋律由线状转变成点状，音量也随之逐渐减弱，展示出天鹅在经过一番奋力拼搏后终获自由，渐飞渐远。

结尾部分应用了大串反弹指法。六连音的音型要求节奏舒缓，气息连贯。在演奏过程中，中指的位置处于节奏强拍位置，需要控制中指的小关节的运动，避免中指在演奏过程中力度过强。最终作品缓缓结束于高音的F上，泛音指法演奏出袅袅余音，在奋勇拼搏后，一切终归于平静。

1.“紧打慢唱”

“紧打慢唱”这一概念来源于京剧唱腔，在自由中找其规律，在节奏中求得自由，能够表现出戏曲中强烈激昂的情绪而又不失章法。在《天鹅》中，刘德海先生将这种多用于京剧演唱的手法加以灵活地运用，体现出天鹅不惧困难、英勇执着的精神。

2.节奏运用的创新

在《天鹅》的第42小节中，非强拍音符的后半拍处有入板标记。大指挑出的E和G既要演奏出符合“入板”这一标记的“精气神”，又要注意其出现在非强拍音符后半拍位置处所具有的承上启下感。入板后右手的长轮融入大指挑弦，左手在演奏时融入装饰音。

在作品最终部分六连音的连续运用上，旋律集中在中指的演奏位置（一弦上），左手在按音的同时拨音，与右手中指的“抹”相互辉映，在食指与中指交替的演奏中，音量逐渐降低，勾勒出天鹅离去的淡雅情景。

1.左手指法

在《天鹅》中出现了大量的左手大幅度跳跃，例如第25小节末至第26小节、第28小节末至第29小节，小节末处由低八度的相把位音区转换成下一小节开始的高八度的三把位音区，这种音区的大幅度跳动在传统的琵琶作品中较为少见。

在《天鹅》中间段落，在长轮的基础上加入了左手在二弦上的拉音，使其在原位品上的音升高大二度，在听觉上使声音产生弧线的感觉，使音乐多了几分俏皮与活泼。琵琶左手的技法多种多样，比较常见，也比较难掌握的就属吟揉弦了，它属于润色性的技术。揉弦是借鉴西方弦乐器的指法而来，结合了琵琶弹拨乐器的特点而加以运用，时时刻刻运用于任何一个曲目当中，是美化音乐，表达音乐情感的重要手段。在这部作品中，表达的思想感情非常丰富，大量使用“推拉”弦，“吟揉”弦更是无时无刻渗透和贯穿于整个演奏过程中。

泛音在这部作品中应用较多，演奏泛音时要高度重视左右手间的默契配合。相较于传统作品中追求余音的泛音要求，《天鹅》中的泛音更加注重追求音色的纯净。

2.右手指法

在《天鹅》中，有一部分旋律位置位于低音声部，由大指来完成演奏。这种技法的音色反差十分明显，其他传统作品也有这种技法的大量应用，但旋律位置一般都位于摭分组合的“分”上（食指的演奏位置）。旋律声部处于里弦的低音位置，同样是《天鹅》这部作品可圈可点之处。

“反正弹”也是出现在《天鹅》中创新指法，在琵琶右手演奏技法中，食指、中指、无名指由弦右侧往左侧弹，大指则由右往左弹，被称作“正弹”，音色较为饱满；“反弹”则相反，食指、中指、无名指由左向右弹，大指由右向左弹，“反弹”音色较柔和。刘德海先生大胆地将反弹技巧和琵琶已有的正弹技巧结合起来，并配合左手的连续勾音，将天鹅巧动羽毛，脚踏清水的灵动画面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3.特殊指法

在《天鹅》这部作品中出现的创新指法，大大丰富了琵琶的表现力。这些创新的指法，有的是在传统指法的基础上进行了些许的细微改动，使得其更符合这部作品的音乐形象，更具有现代气息。

“擞”是在“打”“带”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在《天鹅》中，打带音连续出现，将天鹅翅膀挥动的情景描绘得活灵活现。

“拍弦”在《天鹅》中专门为模拟展现天鹅振翅高飞而作，无论是视觉效果还是听觉效果都是一种大胆的创新。

“弦上发音”是指左手一指按音，由食指拨出另外一种声音效果。这个创新指法不仅凸显了琵琶有别于传统指法的独特音色，同样丰富了琵琶演奏的技巧指法。

刘德海先生将琵琶传统演奏技巧与现代创新演奏技巧巧妙融合，将天鹅的形象描绘得惟妙惟肖。整部作品在形式与内容上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在琵琶独奏作品中独树一帜。刘德海先生在《天鹅》中所做出的演奏技法创新，左右手单独技法的创新，极大地丰富了琵琶的音乐语汇，这些新出现的技术技巧被大量运用于此后作曲家的创作之中，为琵琶艺术在当代的进一步繁盛打开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刘德海先生通过天鹅的自由巧翔和万千舞姿隐喻了自己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并以天鹅的豪朗挺拔象征正直者的髙尚品格。这种高尚的品格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文化基因，他们能在现实的漩涡中矢志不渝，正是源于这种可贵的传统。用复杂的演奏技巧首先表现的是天鹅的千姿百态，如何让人在音乐中体验到拟人化的精神品格，才是演奏的最终目的。

北方音乐2020年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