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其三

老张到了本命年48岁突然变得异常得可爱起来。经常在深夜发消息过来，问在外的我近况如何，还主动地跟我说家里的天气。让我愧疚不已。时间富裕，也会跟我有的没的聊上几句。这让我觉得无比的欢心和诧异。毕竟长久以来，父子之间像很多人一样秉持着无比传统的父慈子孝原则，汇报一下近况和计划，也不过多干涉我的决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

比如：

＃家里又养了一条拉布拉多。你妹妹很喜欢，但你妈妈还是觉得麻烦不想让养。

＃后山里的菜地，棚子已经搭好了。回头可以把屋顶的蜜蜂移到后山去，可以养更多地蜜蜂。

＃我把后山的地又耕了一遍，下一季准备种点儿玉米芝麻。

小学五年级时有一道书本上的课后计算题，从1加到100，等于多少？对于现在学过奥数的孩子来说，都不会很难。但对于当时的我，没有得到提点之前，脑力是不太够的。急的我抓耳挠腮，怎么办，这道题要空着交上去了。于是这个时候，就求助了父母。父母只有初中文化知识。也解不出来， 于是像住在周围的同事求助。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父母并不是万能的。最后，老张一遍一遍的按着老旧的计算器，真的从1加到了100，等于5050。虽然我填了结果，但是，老张按计算器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我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学习，不要让他们那么困窘。所以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过父母学习上的问题。基本都在学校里相互讨论出来。甚至大多数时间，会在学校完成了作业，再回到家里。

小时候的象棋和跳棋都是爸妈教我的，而后来，上了初中高中大学，工作，越来越忙，竟少有时间陪他们下上一局。

高中时，自己很少跟父母沟通。所以老张每次有时间出去，总会带上我，让我跟他一起上山。一直特别羡慕老张一直在旅游景区工作，感觉就是在游山玩儿水一样。然而一次，跟老张走到了山顶，去发现山下有地方冒了烟。上山花了两个多钟头，我们却半个小时就下到了山脚。找了一个叔叔骑摩托车送我去上学，然后他就匆匆地赶往火场去扑灭大火了。我第一次知道，从山顶半个小时下来后，腿是什么感觉。也第一次觉得老张真的不容易。有次冬天，他扑完火回来，手和脸都熏黑了，匆匆的洗了以后，又出门去勘察林木损失情况。原来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是它看上去那么的容易。

想来此前，我与老张很少深入的交流沟通。唯有的两次，也是自己自作聪明。一次是我在高中毕业时，埋怨他不知道体会妈妈的辛劳，经常和妈妈吵架。另一次是数月前，正在上小学的妹妹朝我哭诉，说老张妈妈吵架很厉害。虽然渐渐地，我对吵架的容忍度高了，我能接受吵架也是一种相处的模式。但是我想，妹妹毕竟还是不行。但，说过以后， 老张真的改了很多，比以前更爱他女儿了，出去偷喝酒的时间也大大减少。

其实老张的转变，是从两年前可以窥见端倪的。那次是因为喝酒应酬太多，脑血管有些堵塞，还好发现得早。医生直接就扣下了。之后，山一样的老张，一下子，就变得安静沉稳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在酒场上叱咤风云的千杯不倒。而那时，我亦心连心地高烧病倒在异地。所以妈妈催我回家时，我总是躲闪不敢直说。而亦不能理解为何一向不怎么左右我的行动的妈妈会催促我回家。等过年回家才知道老张的病情。那一年，我刚开始工作。总觉得父母还年轻，自己还小。可是，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再小下去的机会了。因为罩着你的扛把子，突然需要你去扶一把。

然后，老张就开始注意养生， 他开始看本草纲目，开始研究嵩山的各种药材在药典里有哪些支持。我突然觉得他开始像爷爷。我一岁半时，爷爷过世。我只知道爷爷编写植物志时，非常的用心。好多图是手绘的，而且稿件也多是用蘸水钢笔，一点点手写的。奶奶的院子屋后堆着两个蜂箱，奶奶说，爷爷在的时候养过蜜蜂。爷爷走了，蜜蜂就败了，就像花儿一样。自己打的蜜不会添加水分，放的久。而爷爷打的蜜，姑姑有心地存放着，直到二十来年后的一天，表哥的宝宝居然还吃到了太姥爷打的蜜。觉得有种神奇的东西，就这么穿越了时光，把一些东西系在了一起。就像老张突然开始养蜜蜂一样。我大学时自学了箫，假期带回家时，老张居然告诉我爷爷年轻时就也会吹这个，让我问奶奶还找不找得到爷爷那时候的箫。奶奶则告诉我，搬家后再也找不到了，因为没有人会吹。好可惜，虽然老旧的竹子没有保养应该已经开裂。但是想想爷爷的箫声悠悠地飘在月下，应该也是应该是非常美的画面。想来自己特别对不起爷爷，给我起名字时用了张飞，希望我能壮硕的像个武将。如今，只有肚子有将军的意思。。。。。。

几个月前跟老张沟通了，他们吵架可能会影响到妹妹的成长这个问题后。老张像我悄悄表达了自己的烦忧，原来中年真的会有危机。工作渐渐没有那么顺手了，孩子渐渐大了，对自己的需要少了，日子渐渐平淡了，身体不如年轻时强壮了。我也不由得想我到知天命的年纪，会是怎样一个状态。跟友人豪饮时，总放肆地想，再狂他二十年。然而，二十年后的父母，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因为被逼婚的问题，有朋友偶尔会跟我探讨成年子女跟父母双亲之间的沟通问题。个体的成熟与独立之时，该如何处理那些与父母之间的矛盾？还有人曾经问过我，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亲人的成长速度跟我们不一样了，我们是否应该停下来等等他们呢？或者，如果我的父母总是不能理解我，我该怎么办？

在这个方面，我真的不是专家。人生在世，不过将心比心而已。想来自己天性清冷，少想到要跟哪个朋友或是家人保持联系。老张这样平淡而温实的话语，一点点敲击着我的心。让我每每暖得放心。知道他们能够照顾好他们，我亦照顾好自己，不让他们担心。不再出现曾经那样两面相瞒，不敢报忧只敢言喜的状态是最好。

想来，一直以来，老张在我这里一直是硬扛的汉子。再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能够难倒。长久自己，也就忽略了，原来英雄有迟暮，他也会一点点变老。他也会与你一样思考到人生的孤寂，也会叩问生活的意义。这么想来，与老张的沟通是在是太少了。甚至酒都没有陪老张醉过。当然，大病之后的老张酒力远不及从前。也担心他身体，经常劝他连烟一起戒了吧。不过戒不掉，经常复吸。也没办法。毕竟，谁也不是完人，你说是吗？老张不是一个特别有特色的老张。在我故乡，我觉得有好多这样的老张。话少，但一口唾沫一个钉。他们不会展示自己的脆弱，这是一种太高端的技能。他们可能没去过啥地方旅游，就算真出去旅游了，也拍不出出众的风景照，也被某些黑导游骗着买这买那。他们也没什么那种优雅风趣的文笔，来描述自己对你的爱。他们也就是在喝醉时，疯狂的给你打电话，一遍一遍喊着儿子啊，虽然你在另一边担心的要命，不知道他到底打电话干嘛，但他却在另一边乐的不行。

我想，下回回家老张让我带两罐蜂蜜时，我绝对不会带这个干啥，说拎着重，到哪儿啥都能买到。虽然我想让你留着多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