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心理学」你知道什么是“嗑CP”？女性为什么“嗑CP”？

本文节选自北京大学通选课程《爱的心理学》崔博涵、程志超、刘源、那可的小组作业。指导教师为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李同归老师。大多数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学生们所有。如需要转载，请联系本专栏。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崔博涵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

程志超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

刘源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

那可 北京大学中文系

摘要：近些年来，“嗑CP”这一行为逐渐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这一行为建立在什么样的心理基础上？基于这一现象和问题，我们进行了相关调查分析，发现“嗑CP”行为主要出现在女性群体中，而其心理基础主要包括满足对亲密关系的需求、获得快感，满足娱乐需求、在文化圈中获得归属感、满足性需求、匹配完善自己的爱情故事等。

关键词：“嗑CP” 亲密关系 依恋理论 爱情故事理论

1、序言

随着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日益普及，人们的娱乐活动越来越丰富。不知从何时起，“嗑CP”一词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从微信朋友圈，到网络自媒体文章，甚至有报道批评某综艺节目，通过刻意“炒CP”来提高收视率，“CP”文化正在逐渐走向大众化。

那么何为“CP”，何又为“嗑CP”？CP是英语中coupling的缩写，最初使用于日本二次元同人圈[1]。同人作者在创作同人作品时，将其作品中存在恋爱（情侣）关系的角色配对，称之为カップリング（coupling的音译），简称カプ或CP。[2]而近年来CP的含义以及其作为一种文化的影响范围也越来越广泛，甚至发展到并无恋爱关系的两者也可能会被称为CP，并且不仅限于二次元同人，在三次元的多种场合中也开始频繁出现，成为一种“想象的亲密关系”。

由于网络上并未对“嗑CP”给出明确的定义，我们只能通过对词语的语言学释义和生活现象归纳，尝试对“嗑CP”这一新产生的词汇进行概括。从词汇角度分析，“嗑”字在字典中的释义是“用上下门牙咬有壳的或硬的东西”，但该词中的“嗑”使用的是台湾话中“吃”的意思。根据我们所接触到的流行词汇，“嗑CP”应是从与之结构相似的“嗑药”、“嗑XX”衍生而来。“嗑药”的字面意义就是“吃药”，并同时含有“吃成瘾性药物并获得快感”的引申义。而“嗑XX”这一结构的使用范围又进一步扩展到游戏、生活、娱乐等领域，强调“通过重复某种行为获得快感”的含义。从生活现象的角度分析，人们在生活中的“嗑CP”活动包括欣赏原著、同人作品，自行创作同人作品，转发分享同人创作等具体形式。

所以，我们将“嗑CP”这一概念概括为，对一对或多对“CP”型的亲密关系进行持续的重复的观赏、追捧的，能够获得很强的愉悦体验的一系列行为。

如今，CP文化开始走向公众视野，并由此派生出“嗑学家”、“高举xx大旗”等网络流行语。与CP相关的文学创作、绘画作品、视频等层出不穷，微博、B站等社交媒体也出现大量的CP话题讨论——CP已经不再是某个小众文化圈的专有名词，如同打游戏、追番、刷剧等行为，“嗑CP”也逐渐成为了年轻群体中的一种兴趣爱好。那么为何“嗑CP”让人们如此着迷，“嗑CP”这一行为有着怎样的心理基础呢？这正是我们实验调查所要探究的主题。

2、调查方法

本调查主要遵循假设-提问-检验的流程，先根据观察和归纳，以及查阅相关资料，提出我们对“嗑CP”心理基础的假设，然后根据我们的假设设计调查问卷，通过网上发布调查问卷的形式收集数据，检验我们的假设是否成立，并进一步总结出大致的结论。

2.1 调查过程

根据我们的观察和一般认知，我们假设嗑CP的主要是女性，这点在我们的预调查的过程中，得到了印证，在我们预调查样本中，70份男性有效问卷中嗑CP人数为15，占21.43%；106份女性有效问卷中嗑CP人数为70，占66.04%。

图1.1 不同性别嗑CP的比例

通过查阅有关亲密关系、依恋理论等相关理论文献，例如爱的故事理论中“爱的故事”对人爱情观的影响、人们的择偶偏好，对“理想伴侣”的认知、波尔比依恋理论中“安全基地”的概念、爱情故事理论等，我们将“嗑CP”这一行为的心理动因分为生理层面和社会层面两个方面。

从生理层面来看，我们将“嗑CP”的行为与热衷于网络游戏、追剧等行为进行类比，从其名称所反映的“成瘾性”特点入手，猜想“嗑CP”应能使行为主体从中获得快感，刺激多巴胺的释放，达到放松娱乐的目的。“嗑CP”与其他普通娱乐形式的不同之处在于，CP是一对具有亲密关系的形象，“嗑CP”或许会引发行为主体的依恋体验，尽管行为主体并非自身处在亲密关系之中。所以我们进一步假设，“嗑CP”具有较强的角色效应，使得行为主体能将自身带入CP的相处模式中，通过获得假想的恋爱体验，满足自身对亲密关系的需求，甚至于性幻想，获得较高的心理唤醒程度。

从社会层面来看，“嗑CP”作为个人的兴趣爱好，借助网络、社交媒体等传播媒介，逐渐成为一种群体行为。与“嗑CP”相关的领域很多，包括青少年性需求、性少数群体、同性文化、二次元文化的扩展、性别平等、商业营销等诸多话题，尤其在CP作品的创作上，情侣之间性别、年龄等因素的限制远远小于现实生活，以至于“嗑CP”从最初单纯的动漫影视圈行为，逐步加入了更多的元素，成为了一个更复杂的社会现象。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我们决定仅从行为主体自身，对“嗑CP”的心理动因进行分析。其一，“嗑CP”的群体性特点，使许多“嗑CP”爱好者建立起属于自身的文化圈，结识具有相同兴趣爱好的人，这可能会使其获得更强的归属感和温暖感。其二，CP在经过不断的二次创作、再创作后，通常具有模范情侣的特点，成为了人们心中一种理想化的亲密关系，CP中的一方也往往承载了人们对于理想伴侣的设想。所以我们猜想，人们“嗑CP”也是在满足自身对未来理想伴侣的想象，并从中不断匹配完善自身的“爱情故事”，将自己对伴侣和亲密关系的需求具体化。

综上，根据我们的假设，“嗑CP”行为应有以下五个动机：

1、满足对亲密关系的需求

2、获得快感，满足娱乐需求

3、获取“安全基地”

4、满足性需求

5、匹配完善自身的“爱情故事”

2.2 问卷设计

（1）问卷设计

本实验采用线上调查的方式向大学生群体发放问卷，问卷填写者匿名回答，之后再通过筛查筛选出有效问卷。问卷中只对被试者进行性别区分；之后首先判断其是否嗑CP，若否则问卷结束，不再回答下列问题；而后令嗑CP的被试者对关于共情、性满足等嗑CP潜在动机的题目进行回答，以探究其嗑CP动机。我们在有效问卷的基础上统计出实际数据，并希望以此为依据观察分析男女嗑CP情况及其动因。在实际过程中发现女性嗑CP数量远多于男性，可分析样本数量及质量也因此更加可观，于是进一步深入分析女性嗑CP的心理基础。

（2）有效样本筛查

实验中共收集到207份原始数据。

第3题令被试者选择所嗑CP类型，通过被试者此题答案与之后所问不同CP类型所嗑对数的印证关系对样本进行进一步筛选。筛选逻辑：无论被试者在第3题选择何种类型，接下来均会回答三个相同的问题——分别为三种不同CP类型的所嗑对数，不同的是询问被试者在第3题未选择的类型所嗑对数时，答案中会有“无”的选项，而被试者由于不嗑此类型CP，理应选择“无”，所以可认为不选择此选项的样本不可靠，因而将其排除。

进行该筛选后剩余有效样本176份，其中男性样本70份，女性样本106份。

在此基础上，问卷中第2题要求被试者回答是否嗑CP，若答案为否，则问卷结束，即排除在之后分析的数据样本之外。

筛选后剩余有效问卷85份，其中男性样本15份，女性样本70份。

3 调查结果

a、嗑boy and boy类型CP的女性最多。

嗑CP的女性中有87.14%的人嗑boy and boy类型CP。

图2.1 女性所嗑CP类型

b、对于三种类型CP，女性所嗑对数均大部分属于1-3对。

图3.1 女性所嗑B&B对数

图3.2 女性所嗑B&G对数

图3.3 女性所嗑G&G对数

c、嗑CP时的生理反应主要为姨母笑[4]、心跳加快、脸红，情绪主要为愉悦感、幸福感、兴奋感、激动感。

图4.1 女性嗑CP时的生理反应

d、嗑CP女性在共情能力总体中等偏上。

如44.29%被试者在生活中有时会被感动，41.43%的被试者常常会或总是会被感动，仅14.28%的被试者表示不会或基本不会被感动；68.57%的被试者会将自己代入故事角色；90%的被试者会为弱势群体悲伤，66.43%很容易被感染或十分感同身受。

图5.1 女性在生活中感动情况

e、嗑CP方式主要为欣赏创作和点赞收藏，自己创作者较少。

图6.1 女性嗑CP方式

f、被试者嗑CP时长主要在30分钟以内，达到67.14%。

g、被试者在CP圈中获得一定的归属感。有70%的被试者认为与CP圈中的人有相似之处，40%的被试者认为归属感较强或很强。

h、有51.43%的被试者幻想过体验所嗑CP的亲密行为。将近七成被试者所看同人作品中“开车”[1]情节大于20%。希望同人中“开车”情节尽量多一些或越多越好的被试者达到62.74%。

i、希望理想伴侣具有所嗑CP身上的某些特征的被试者有75.71%。其理想伴侣特征主要为值得信任与成熟稳重。

图10.2 女性的理想伴侣特征

4、讨论与分析

在问卷调查中，女性样本数量占比达到66.04%，而在仅占样本总体数量21.43%的75份男性样本中，嗑CP人数仅为15人。在无差别广泛进行问卷调查的情况下，男性样本总体数量少和样本中嗑CP的人数极少可以说明嗑CP行为主要存在于女性群体中。这也符合我们的一般认知。从进化心理学角度来看，为了生存繁衍，个体会尽量选择有优质的配偶进行交配，而在远古时代人类的社会性职责分工下，男性主要负责捕猎等危险性较大的生产活动，实力至上，而女性主要从事采集等较温和的生产活动，更具有社会性，因此女性的特点在于比男性拥有更强的共情体验。在提问结果（4）中，我们得到了嗑CP女性在共情能力上总体中等偏上，且有66.43%形容自己很容易被感染或十分感同身受，佐证了上述猜想。由于女性群体为嗑CP的主要人群，所以下面仅对女性嗑CP现象进行分析研究。

由实验数据可以看出，所得的提问结果基本符合我们的五个假设。

1、满足对亲密关系的需求

调查结果（1）表明，在嗑CP 的女性中，有87.14%的人嗑的是boy and boy 类型的CP。这一方面与当前性少数群体壮大并产生一定社会影响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女性对于爱情的幻想，对于理想的亲密关系的要求有密切关系，尽管本人可能并没有感知到。BL关系中，感情势均力敌，比较平等，阳刚一方可以给女性以闺蜜般的体贴与细心，而柔弱一方则可以满足女性母性怜爱的需求。所以嗑B&B可以同时满足女性对于男朋友、闺蜜、乖儿子的三重情感需求，故女性嗑boy and boy 类型的CP为主。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一开始假设由于女性较强的共情能力较易产生代入感，将自己代入关系当中，所以能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嗑CP的快乐幸福。但从调查结果（3）来看，嗑CP时有代入感的女性并不占多数，我们探讨后认为并不是代入了CP的关系使得女性能更加体会嗑CP的快乐幸福，而是在较强共情能力的基础上更能感知到CP亲密感以及快乐幸福。这类似于纯朴的对真善美的追求，是一种“乐人之乐”的对亲密关系的需求。不是说我自己要拥有这种体验，而是我希望看到有人能获得这种体验。因而我们归结出了满足对亲密关系的需求这一心理基础。

2、获得快感，满足娱乐需求

从提问结果（3）中可以看出，女性在嗑CP时有较强的愉悦感，几乎所有女性都会有“姨母笑”这样的生理反应，“脸红”、“心跳加快”者也有相当数量，而这些生理反应明显与多巴胺分泌增多有关，也即被试者在嗑CP时获得了很多快乐，满足了娱乐需求。而根据提问结果（6），从投入时间上来看，有67.14%的被试者每日嗑CP时长在30分钟以内，属于较合理的时长范围，同时也说明了嗑CP已经成为嗑CP女性群体的日常娱乐活动。

3、获取“安全基地”

提问结果（5）显示，被试者嗑CP方式主要为欣赏创作和点赞收藏，创作者较少。由提问结果（7）可以看出，获得归属感也是造成女性嗑CP的重要动机。有70%的被试者认为其与CP圈中的人有相似之处，而有将近40%的被试者认为归属感较强或很强，可见嗑CP使被试者在圈子中获得了较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不过这与我们的假设有所偏差。我们在假设中认为这与鲍尔比依恋理论中的“安全基地”概念类似，即嗑CP的人们共同形成了一种亲密关系，她们共处的圈子成为每个人各自的“安全基地”，因而获取“安全基地”是嗑CP的心理基础之一。但经过我们的调查以及探讨，我们认为这可能并不符合波尔比的“安全基地”概念，而是符合文化圈以及文化认同的概念，在心理上的感受就是归属感，因此我们将该点心理基础归纳为在文化圈中获得归属感。

4、满足性需求

提问结果（8）表明了被试者在嗑CP中获得了性需求的释放。被试者中希望在同人中“开车“情节越多越好的被试者达到62.74%。由于传统社会观念的束缚，相较于男性，女性的性需求更难得到满足，而CP 同人中的性爱情节，在匿名网络世界的加持下，自然成为女性解决生理需求的重要方式。

5、匹配完善自身的“爱情故事”

调查结果（9）显示，嗑CP的女性中有75.71%的比例希望理想伴侣具有所嗑CP身上的某些特征，可见嗑CP 也与被试者的择偶标准产生了互动，既影响着择偶标准，也受到择偶标准的限制。而谈及择偶标准，我们可以联想到爱情故事理论，并且CP同人作品也呈现出爱情故事的特征。匹配自身的爱情故事是指她们所嗑的CP符合自己的爱情观，这也与样本分析1、中的部分内容有联系。根据性别划分的不同CP类型下潜藏着一些随时代发展逐渐显现的更细致更具体的爱情取向与需求，双方势均力敌可以匹配“business”,“war”这两种爱情故事，爱情被视作两人间的一种战争，但是需要商务中的一种平等关系。怜爱对方可以匹配“gardening”，即对伴侣悉心的呵护照料。完善自身的爱情故事是指嗑CP能够影响改变丰富人们的爱情故事、爱情观，使人们逐步发现构建更适合自己的爱情故事，也有助于自身亲密关系的构建。.

5、研究结果和应用

由以上对调查结果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嗑CP这一新兴的独特行为具有多种与亲密关系息息相关的心理基础。这其中既涉及到了CP这种常出现在虚构作品中、具有人为构建特征的亲密关系，也涉及到了构建CP的人、喜爱追捧CP的人自身的亲密关系。女性通过嗑CP满足了对亲密关系的需求，娱乐需求，并从共同嗑CP的姐妹群体、CP文化圈中获得了归属感与认同感，同时也在网络CP文化产出中满足了性需求，并从中塑造自身的爱情观念、理解构建自己的爱情故事，即女性嗑CP的心理基础包括满足对亲密关系的需求、获得快感，满足娱乐需求、在文化圈中获得归属感、满足性需求、匹配完善自己的爱情故事。当然，部分女性不理性的嗑CP行为、过度的娱乐也会对其生活产生不利影响。

但总体来说，嗑CP文化很大程度上契合了女性的生活需求、爱情需求、亲密关系需求，极大的融入了当代女性的生活，成为越来越流行的大众文化现象，同时也体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群体追求爱的社会文化表达。我们应当摒弃偏见，尊重女性嗑CP的娱乐方式，也要避免其过度泛滥带来的不良影响。

由这一结果，我们也对没有纳入本次调查分析范围的嗑CP的男性作了一些猜想。我们猜想他们拥有高于男性一般水平的共情能力，因而也能对嗑CP乐在其中。他们也具备上述的五种心理基础，因而能够将嗑CP作为一种爱好并且乐此不疲。以及他们拥有其他不同的的心理基础、心理动因促使他们嗑CP。不过这些只是猜想，我们尚未做进一步分析论证。

受种种条件所限，我们未能对这一话题进行更为详尽细致的探究，已有的调查分析也存在着疏漏不当之处，还需要将来进行更加细致的调查与分析。

[1]“开车”：涉及性亲密及性爱行为的内容

[1]同人：由漫画、动画、游戏、小说、影视等作品甚至现实里已知的人物、设定衍生出来的文章及其他类型创作如图片影音游戏等等，或“自主”的创作。

同人圈：创作、交流同人作品的文化圈

[2]https://m.baike.com/wiki/CP/21564310?search_id=202011151017480101980581984AE7CDDA&baike_source=baike_hudong_structure_new

[1]姨母笑：指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物时、嗑CP时露出的怜爱的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