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这“恒定”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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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这“恒定”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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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我们将介绍由陕西摄影家查朝阳拍摄，映画廊编辑和设计制作的画册《唐陵·四季》

唐代是我国历史上的鼎盛时期，有着厚重的历史文化遗存。散落在关中大地上的千年唐陵就是其主要部分之一。

如今，历经一千多年历史冲刷的唐陵，地面建筑大多已荡然无存，留存下来的只是一些珍贵石刻，因此，摄影师拍摄唐陵实则是拍摄唐陵石刻与其周边的环境，是在聆听石刻向世人诉说着那段悠久的历史。

唐陵留下的石刻造像包括石人、石狮、石虎、石马、翼马、石羊、天禄等，是唐代石刻艺术的瑰宝。通过这些石刻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大唐气象，初唐的石刻古朴浑厚，盛唐的威武雄壮，中唐的精巧细腻，晚唐的简陋矮小，无疑是唐代三百年盛衰兴替的晴雨表。

唐宪宗李纯景陵石马蒲城县 2018年4月

2016年查朝阳开始拍摄唐陵，从最初的漫无目的，到有选择有目地的拍摄，陆陆续续去了唐陵数十次，到2021年完成唐陵的拍摄，时间跨度五六年之久。

查朝阳心目中的唐陵就如同《唐陵·四季》画册中拍摄的一样：原始、沧桑，自然风化后带有黑色或黄色的斑斑点点的，残缺的，或半埋在地下，歪斜、断裂的石刻，与陵区内树木花草、农作物交融在一起，散落在唐陵所在的乡村和田野上。他们或藏匿在春天的油菜花海，或被初夏的麦浪滚滚所簇拥，或佇立在深秋凋零的柿子树旁，或孤寂在寒冬萧瑟的雪景中，聆听着守望在唐陵的石刻无声的诉说，一起见证着历史变迁及季节交替下唐陵的昔日和今日，所有这一切，吸引着她一次次去唐陵拍摄，以期记录一段时间内唐陵的曾经和当下。

唐肃宗李亨建陵石人礼泉县 2017年4月

现今在全民摄影和图片泛滥的时代，影像更多的是表达自己的认知和内心感受，《唐陵·四季》亦如此，无它。

查朝阳，出生于上海市，长期工作生活于西安市。摄影作品多次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多次参加各种摄影展并获奖。2021年《游古逛今看西安》画册由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

名家评论

磨灭造就的苍凉之美

文/胡武功

（摄影理论家、批评家）

当我们把摄影当作艺术品装在一个精致的画框形成与现实脱离的影像作品时，摄影与绘画就有了相似性，使之进入经典的展示模式。这种行为影响和潜育了大多数追求摄影艺术的同行。然而，令人困惑的是摄影关注的并不是传统艺术那构图、线条、色块等相关的风格之类的形式处理问题，摄影有强大的收集自然讯息的独特功能。

看查朝阳的《唐陵·四季》，我不觉得大自然用四季彩笔浓妆艳抹唐陵的绚丽之美，倒是觉得以见证人为改变唐陵现状的“真实”价值为上。

千百年的唐陵，矗立在渭河北岸的黄土原上，沐浴过风尘沙霾，形成恒定的第二自然，成为被历史重塑的“活性”存在。查朝阳试图记录这“恒定”的真实。而被挖去浮土露出整体的石雕，围上栅栏的翁仲，拓宽使之园林化的神道……这一切都在人为改变着那个“历史的自然”。由此可见，这时摄影的本质就是在它作为“他者”的客体概念上。就是说，查朝阳的“现场”不是原境，它是“可能”概念中的再造。当然，无论经历多少时间岁月，“原境”与“再造”都是能被摄影见证的“真实”。这种真实的意义则体现着彼时彼地人们的历史观、价值观和审美观。总之，是一种特殊的文化表征。

唐宪宗李纯景陵石马蒲城县 2020年6月

我也是唐陵钟爱者。认为唐陵上的石刻雕像是华夏文明的符号。然而，除了时间的暴力风化，更为人人皆知的原因屡屡遭到破坏与浩劫。面对这些缺头少臂的石雕，似乎能听到它们都在诉说着磨灭。而正是这种磨灭造就了它们那种“非自愿”的苍凉之美！

唐代宗李䂊元陵石人富平县 2018年5月

唐文宗李昂章陵石人富平县 2016年6月

别忘记，是时间特别是历史给它们带来残损和凋零。正是时间和历史的流失使它们成为一件全新的作品。这种全新的残损，使它们显得具备了历史意义的完美。

当下，有人热心唐陵被“开发”为旅游点，被“整修”成公园，使它们成为另一种建筑作品。在我看来，这种“好心的”开发与修复就是二度暴力。它和历史上无数破坏者的暴行没什么两样。如果说大自然的力量是狂暴而必须敬畏的存在，暴力是让人痛心疾首的快意恩仇，那么这种“以爱为名”的破坏性修复对于历史遗存而言，是侮辱性极强的愚蠢行为。

三原博物馆唐陵三原县 2018年12月

无论如何，关中的唐陵以及自周以来的数拾座皇陵和数不清的王孙贵族的墓冢，是我们民族的一笔遗产，应该让它们自自然然地存在下去。

流淌的历史时光

文/田旭东

（历史学博士，西北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这本《唐陵·四季》画册名曰《唐陵·四季》，实则以拍陵墓前的石刻造像为主，以一个侧面反映出唐陵的宏伟壮观。

唐陵即唐代皇帝的陵墓，一直以来，民间有句名言:“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陕西的黄土埋皇上”，是说陕西关中一带作为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是一个风水宝地，在宋代以前，许多朝代选择在这里建都，故而众多的帝王选择在这里长眠，给这里留下了大量陵墓。我们暂且不说著名的黄帝陵、秦始皇陵及西汉十二帝陵，仅经过考古工作者调查和钻探的帝王陵墓在三秦大地上，能确定墓葬主人的陵墓，就有40多个。从数量到密度来看，陕西境内陵墓的分布，应该说是全国之最。

唐肃宗李亨建陵石人礼泉县 2019年3月

唐陵指的是关中十八个唐代皇帝陵，也称“关中十八陵”。从高祖李渊到哀帝李柷，唐王朝共21位皇帝，除最后的昭宗李晔葬河南偃师，哀帝李柷葬山东荷泽外，其余19位皇帝死后都葬在关中，因武则天和高宗合葬，共有18座陵墓。这些陵墓都分布在渭水以北的黄土高原及北山地区，西起乾县、礼泉，东经泾阳、三原、富平，东止蒲城凡6县1区，约150公里，几乎与渭水汉九陵成平行一线，包括献、昭、乾、定、桥、泰、建、元、崇、丰、景、光、庄、章、端、贞、简、靖十八座。如果再加上唐朝皇帝的祖陵如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的永康陵、李渊父亲李昞的兴宁陵以及武则天母亲杨氏的順陵，实际上关中的唐陵并不止18座。它们均依山为陵，气势雄伟，呈扇形环绕在长安周围，和唐长安城以及宫殿群一起构成全国等级最高、密度最大的唐代文物、文化遗址景区。

唐陵留下的大量石刻造像，包括石虎、石狮、犀牛、蕃像、石碑、石人、仗马、鸵鸟、翼马、天禄、獬豸、华表、石羊等十余种，一般置于陵园神道两侧，起着保卫与仪仗作用，并具有纪念意义，是陵园的重要组成部分。历经一千多年的沧桑巨变，这些石刻默默地原地坚守，它们孤寂、凋敝，身上刻满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的风蚀盘剥，如今大多残破不堪，然而它们突显的仍然是大唐雄风，虽然属于唐代皇帝厚葬的产品，但却给我们今人留下了珍贵的艺术品。

唐宪宗李纯景陵翼马蒲城县 2018年5月

唐高祖李渊献陵石虎三原县 2018年4月

唐宣宗李忱贞陵石狮泾阳县 2018年4月

唐敬宗李湛庄陵石狮三原县 2018年4月

武周孝明高皇后杨氏陵石羊咸阳市 2018年6月

中国的石刻艺术虽没有西方国家那样发达，但也源远流长，自成体系，种类齐全，时代序列完整，特别是作为古代帝国发展最高峰的唐代，其石刻艺术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它们气势雄浑、生动精美，造型高大威武，在中国古代雕塑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这部影集名为春夏秋冬，我们看到的却是一千多年岁月的流淌，它真实地描述出这些石刻的现实状况，唐时原有的一千余件石刻，如今包括残件在内仅存不足五百件，它们之中仅有少数被圈以金属网保护，大多数仍处于散落残破的情景，希望这部影集也能唤起有关部门对这些珍贵遗物的抢救与保护。

作品选登

春

陕西的春天，因为跳跃的天气而颇有趣味。春天来到唐陵，竟一时说不出是冷是暖，是晴是暗。枯黄的草垛透露出密密麻麻的绿来，湿漉漉的叶片闪闪亮亮，衬托着湿润的石刻显露出如玉般温润，温和的春风轻轻地抚过面庞，透过如海的油菜花，恍惚间，似乎已经看到唐陵最初的样貌。

唐武宗李炎端陵石狮三原县 2018年4月

唐肃宗李亨建陵石人礼泉县 2019年3月

唐中宗李显定陵石人富平县 2019年4月

唐代宗李䂊元陵石马富平县 2019年4月

唐宪宗李纯景陵石马蒲城县 2018年4月

夏

夏季走进唐陵，灰色的石刻跳跃在满眼的绿色中，古朴沉稳的石刻竟显得十分俏皮，与周围辛勤耕作的农民呼应着，肃穆的唐陵充满着烟火气。金色的麦浪中伫立千年的石刻在氤氲的热气中似乎微笑起来，曾几何时，也是这番人间。

唐肃宗李亨建陵石人礼泉县 2018年6月

唐高祖李渊献陵石虎三原县 2016年7月

唐高祖李渊献陵石柱（局部）三原县 2016年7月

靖陵收麦的农妇乾县 2020年5月

唐睿宗李旦桥陵石人蒲城县 2016年7月

秋

唐陵的秋天，是北方秋天的浓缩。树木指向高远的天空勾勒出萧瑟却热烈的画面，伫立在秋色中的石人、石狮仿是这幅秋景图中的暗色，这一抹暗色干燥却又十分浓郁，逐渐流淌、蔓延，盖住了火红的柿子，撕碎了鲜艳的枫叶，用残缺、斑驳、凋零重新书写了秋天— 辛勤硕果累累却又正走向没落，是四季的规律，也是历史的走向。此时的唐陵如此凄美，正准备迎接寒冬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