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从原神开始的文化漫谈(稻妻篇)

  稻妻，位于提瓦特世界最东方，紧临暗之外海，是一个由鸣神岛，神无冢，八酝岛，海祗岛，清籁岛，鹤观岛六座大岛及若干小岛，沙礁等组成的群岛国家。

  特殊的海陆位置与地理环境决定了这个国家的发展史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由于靠近暗之外海，这里是来自世界之外的敌人入侵的第一站；四面环海的群岛地形使得各个岛屿相对独立封闭，削弱了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力，使得稻妻内战频发。但是，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稻妻人仍创造了辉煌而悠久的文明，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文化体系。

   因此，探讨稻妻文化的特色，找寻推动稻妻今日现状的成因，便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一项工作。

   相较于美国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的系统分析日本文化及民族性的传世巨作《菊与刀》，我们能做的事情显然粗浅而不够详尽。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借用她的思路与方法，来讨论提瓦特世界的日本——稻妻。

   那么，找一间合适的料亭，和着薄樱香气，我们坐下来慢慢评说。

  初代雷神巴尔，即雷电真于500年前殁于坎瑞亚的灭国之战。这是影响稻妻历史走向的重要事件。对于普通民众，他们并未意识到将军大人的变更，但实质上，这已经使稻妻的统治发生了变化。

  在笔者看来，初代雷神治下的稻妻，类似于1192年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之前的日本。天皇拥有实权，但由于征伐地方的需要，需要有人充当国家打手和强制力。因此有了征夷大将军(即幕府将军)这一官职。对于初代雷神巴尔来说，这个位置的必然由一位武力高强，值得信任的人来做，那么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亲妹妹，同为魔神的雷电影——巴尔泽布。

  但随着初代雷神陨落，这种状况不得不发生改变。本来外文内武的稻妻失去了司掌文治的巴尔，这一重担落到了作为统治者仍不成熟的巴尔泽布身上。在现世的封建社会，这种时刻往往伴随着地方叛乱与改朝换代。但是由于提瓦特神明对凡世强大的控制力以及提瓦特人对神明根深蒂固的信仰，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在稻妻发生。因此，叛乱——这种现世封建社会自然选择般残酷的统治者遴选机制失效，所带来的后果就是整个稻妻将作为巴尔泽布走向成熟的代价。同时，目睹天理灭世和姐姐离世的雷电影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恐惧和迷茫使得她对永恒的追求极端化，最终在愚人众的暗中操作下颁布的近乎法西斯主义的极端政策——锁国令和眼狩令。

  不过，这里笔者要为我们家影宝正名的一点是，一些原P(指原神+P🐍战犯，笔者也是)将她的行为和TNO中的希姆莱，塔博里茨基等魔怔人相提并论，这大可不必。影的极端政策，是基于对国家利益的偏激判断和自身恐惧的避险行为，其错误在于剥夺了人民群众基本人权的发展权，限制了广大人民对自我价值实现的合理需求。但相比于国家社会主义(即辣脆)的极端种族主义思想和直接剥夺人民生存权的种族灭绝政策，影无疑进步多了。她魔怔了，但还没魔怔到那个地步。从她被旅行者开导后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依然爱着世人，并能够走向成熟回归正道。

  雷电影治下的稻妻，如同幕府开府后的日本，影将大权和维持永恒的任务交给了以自己身体作为基础创造的人偶雷电将军。也就是说，雷电将军是真正的将军，而退居一心净土的雷电影实际上扮演了现实世界天皇的角色。不过，稻妻政权的现代化通过反抗眼狩令的反抗运动与现实世界的明治维新打成了某种微妙的一致——它们都导致了幕府将军退居幕后， 国家真正的统治者重回台前。战后，雷电影仍然将政权交给雷电将军打理，但她实际地从之前的封闭状态走出，接回了稻妻这艘巨轮的掌舵权。而在没有军国主义的稻妻和法西斯主义的提瓦特，这种变化的前途应该是光明的。稻妻让我们看到了现实历史的一种如果——一个没有受到法西斯荼毒的，作为正常国家存在的日本。稻妻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它的神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雷电真的逝去并不是这个国家的终结，而是开始。又或者说，她从未逝去，神樱正是她的化身。在千百年的时光中，影与将军战斗不止，其实也是与自己战斗，与过去的自己战斗。当这场战斗落下帷幕时，雷电影真正成为了雷神。她不在追求一成不变的永恒。神爱世人，但这份爱不应成为世人的负担。俯瞰世相离合，渡过瞬息白露，正如其所说，她正是背负万千愿望，许天下臣民一梦的，雷电影。

   人类总是追逐其不曾拥有之物。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活着，对于人来说已是奢侈，又惶论追求永恒？

   但，似乎追求无法企及之物，才有其意义。

   这便是人类文明延续至今所必须的勇气。

   神也是如此。雷电，须臾之物，瞬息之间光耀天地，复又归于沉寂。

   正因为不曾拥有永恒，便想追求永恒。

   “物哀”是日本传统美学的内核。它追求的审美体验是一种死亡美学，悲伤美学。樱花这种须臾之物，它受日本人喜爱并非因为它开放的灿烂，而是因为她凋零的绚丽。

   变与不变，永恒与须臾，二者之间的关系是哲学界数千年来争论的永恒命题之一。从目前的实践来看，变，是宇宙万物的主旨。若说有永恒不变之物，那便是变化本身。因此，永恒本身便是一个伪命题。雷电影颁布眼狩令与锁国令，将民众的愿望用作砌筑永恒的砖瓦。但殊不知，这样的努力本身就没有意义。因为当这座名为“永恒”的建筑落成时，它本身就是稻妻最大的变化。初代雷神雷电真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她选择追逐须臾的幸福。既然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永恒，那么，珍惜当下好了。樱花固然花期短暂，但它起码曾经艳丽过，生如夏花，便已足够。

    那么，追逐永恒是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呢？

    非也。

    虽然静止是相对的，永恒是相对，但这也意味着至少在一些条件下，它是存在的。也就是说，我们至少可以实现“暂时的永恒”，或者“形式的永恒”。

    这种永恒是有它的实现方式的。这一点我们已经在璃月篇中讨论过了。

    神会磨损，而人类却能代代延续。当磐石也归于尘土，能够留存于世的，只有人类文明的传承。

     薪火相传，美德不灭。这是璃月的传承，也是整个人类文明的传承。

     为什么说，经历了天下人之章第二幕的雷电影，才是真正的雷神？因为，她在五百年前民众的记忆中，看到了人的底蕴，人的精神，人的愿望。她终于理解，真正的永恒不是神强加给人的，而是人自己塑造的。于是，当她选择背负天下人的愿望前进时，真正的永恒，那些溶于稻妻人血脉的精神，对于国家的忠诚，对于神明的信任，敢于直面威胁的勇气，这些内涵，是剔除了法西斯主义的武士道精神的内涵，是原本值得传承的永恒。

    常道恢宏，鸣神永恒。永恒的不是鸣神本身，而且鸣神所代表的意志。

    雷之国土的愿望是天光。 即使永远生活在地下，人也会不屈地祈求天光。人总是追逐超越，无可止步。静止封闭的永恒亦固然壮丽，但其本质终究是死亡。

    稻妻的现实原型是日本。作为亚洲第一个发达国家，它的发展之路受到社会科学的广泛关注，它的文化也随着其强大的经济实力远播海外。

    但寻根溯源，不难发现，作为儒家文明圈的重要主体之一，它的文化受大陆文化，也就是中华文化极为深远的影响。抛开民族感情来讲，日本无疑是中华文化诸多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个。他们学走了中国的封建制度，儒家文化，价值观念，社会艺术，并且举一反三，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日本文化，同时塑造了日本人极为矛盾的民族性格。正如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所说：“日本人好战而祥和，黩武而好美，傲慢而尚礼，呆板而善变，驯服而倔强，忠贞而叛逆，勇敢而懦弱，保守而喜新。”

     作为现实世界日本的异世界翻版，稻妻文化也具有这些特征。一方面，它受璃月文化影响，无论是从建筑，饮食，服饰等有形方面，都能找到其与璃月的共通之处。但它又不是海上的另一个璃月，有着其独特的文化环境和氛围。同时，由于地理环境的影响，稻妻文化更加富有地域特征和多样性，在现实上形成了鸣神岛，海袛岛，鹤观岛三大文化类型。其中，鹤观文化灭亡于菅名卡帕奇莉(石根文字，意为“菅名的大鹫”，即雷鸟)的灭世行为，而海祗岛与鸣神岛文化传承至今。

1.鸣神文化

     稻妻的主体文化，也是最具有影响力的文化。其内容完全来自于现实世界的日本文化。鸣神文化的核心以对雷神的信仰为核心，以武士道精神为标准，形成了服务于封建制度的思想体系。

     鸣神人就是传统稻妻人的形象。他们也继承了日本人矛盾的民族性。他们既忠诚于神明，又在神明剥夺他们愿望之时敢于反抗；他们友善好客，又好勇斗狠，极为重视武士的荣誉；他们珍视传统，重视传承，又愿意接纳新变化。这些特征成为了稻妻人独有的人格魅力。

2.海祗文化

     海祗文化起源于海渊之下的渊下宫，在历史发展过程融合了鸣神文化的因素。虽然作为一个严谨的历史爱好者，我反对将不同文明类型标签化的观点，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大陆文明和海洋文明都各有其共同点。海祗文化属于典型的海洋文明：富有人文精神，喜欢挑战，敢于探索，以及民主化倾向。个人认为，其文化原型是古希腊。这点从渊下宫人的名字也可以看出，包括海祗信仰的主神海祗大御神奥罗巴洛斯(οὐροβόρος)也属于典型的希腊化名字。而海祗岛的现实原型应为琉球王国。和琉球王国相同，海衹岛也有自己的独立于中央政府的政权。与现实世界日本主动吞并琉球的历史不同，海祗政权是主动攻击稻妻幕府的。对于远吕羽氏尊东征的理由，史家记述多有不同。在被称为“九条三笔头”的著名历史学家九条道真所著《珊瑚宫记》中记载大蛇完全出于“横生歹意”侵略幕府。而须弥历史学家希哈布·普尔比鲁尼的近代史著作《珊瑚宫民间信仰初勘》中则提出大蛇是因为知晓了禁忌的秘密，同时为了使子民得以回归地上生活而献出了生命。真相究竟如何，或许也只有奥罗巴洛斯本人知道了。

     琉球国，位于今奄美群岛，冲绳岛，首都首里城(今那霸)是曾存在于琉球群岛的封建政权名，最初是指在琉球群岛建立的山南、中山、山北三个国家。1429年，三国统一为琉球王国。

     从1372年起，琉球即向明王朝称臣纳贡。1609年，日本萨摩番出兵占领琉球。1879年，明治政府对琉球废藩置县，琉球王国灭亡。

      有趣的是，琉球王国的标志正是与稻妻幕府相似的三重巴纹。

3.鹤观文化

     鹤观文化起源于浓雾笼罩的鹤观岛。作为稻妻三大文化谱系中最早灭亡的一个，有太多的谜团围绕着鹤观文化，令鹤观的过往更加扑朔迷离。如今这片古老土地上仍然不断重复着地脉沉积的往昔记忆。

     从目前已有的考古成果来看，鹤观文化的文明进城应该停止在新石器时代。当然，提瓦特的社会断代和现实世界不同，这里只是做一个类比。从鹤观的遗迹来看，鹤观人已经脱离了采集渔猎时期，进入了定居农业时期。同时，伴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出现了私有制和宗教。祭司阶层是统治阶级。鹤观应该处于原始氏族社会末期，仍然没有产生国家。

     值得注意的是，鹤观文化应该分为鹤观第一文化和鹤观第二文化。从对茂知祭场等地遗迹的考古发掘得出，在本轮被菅名卡帕奇莉(雷鸟)毁灭的文化之前，鹤观应该还存在过更加古老的文明。他们以日月星辰为崇拜对象，直接听从天空岛的指引。这与雪山古国沙尔·芬德尼尔相似。鹤观第一文明陨落的原因仍然不明。鹤观第二文明由自然崇拜转为偶像崇拜，信奉雷鸟。雷鸟与鹤观族长的儿子阿瑠互有好感，卡帕奇莉的名字也来源于阿瑠。

     人类总是由愚昧走向文明。但这种进步一定是有代价的。在现实世界，残酷的人祭仪式也存在于人类文明的婴儿时代。但至少，它不会快速地导致一个文明的消亡。

     而在提瓦特，这种悲剧却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雷鸟喜欢阿瑠，成为了阿瑠的挚友。渺小的人类与强大的魔神之间的感情无比纯真，不夹带任何欲望。

     但鹤观的统治阶层并不认为。他们没有认清自己对雷鸟的信仰在雷鸟看来一文不值，更不清楚雷鸟对于阿瑠的喜爱从来不为了索求。因此，他们满心欢喜地认为找到了最好的祭品，满怀期待地让阿瑠成为了活人祭祀的牺牲品，还可笑地盼望能盼来雷鸟的护佑。结果等待他们的是残酷的毁灭。私欲，权力，财富，文明的一切，在闪耀天地的雷光中灰飞烟灭。

     毁灭你，与你何干？雷鸟的行为至始至终和这个文明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出于为阿瑠复仇的感情。当她被前来镇压清籁岛匪乱的大御所杀死时，或许对她反而是最大的解脱吧。

     普遍认为，鹤观的现实原型是北海道，鹤观人的原型是日本的原住民阿伊努族。

     阿伊努人（阿伊努语：Ainu、苦夷），是日本北方的一个原住民族群，或译爱努人、爱奴人、阿衣奴人（元代、明代：骨嵬、苦夷和库野），是居住在库页岛和北海道、千岛群岛及堪察加的原住民。

       作为提瓦特大陆的东方边境，稻妻千百年来承担了太多的历史包袱。文明的诞生与消亡在这片土地上不断上演。或许因为背负了太多，这片土地的人民才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追求浮世之短暂乃是人之美的本性所在。人之在世岂不与稻光相近?神威显现的刹那恍若隽永，而永恒的威鸣又有谁人能够承受？雷霆万钧之下，万千愿望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