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大佬”：“可爱”背后的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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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站，郁辰譞是坐拥40万粉丝的up主“桃奈悠悠”，而在知乎搜索“桃奈悠悠”，排序靠前的“如何看待桃奈悠悠的行为”问题底下，有人骂他丑，有人说他脾气差，也有人直言“他就是要博眼球”。对此，郁辰譞表示：“博了咋了，有人眼球少了吗？”

2018年12月22号，血小板第一次如愿穿上了女装。他在镜子面前左右转圈，一直不愿脱下。“女装真的有一种魔力，自从我第一次开始穿，就上了瘾”，他说，“它是只有零次或者无数次的存在。”

“阿姨，他是男孩子”

“小伙子，站在外面那个女孩子好可爱啊，你能把她的微信给我一下吗？我想把她推给我儿子，让他们认识一下。”林琦（化名）关好场馆的大门后，在门口被一个阿姨拦住时着实愣住了。但反应过来那个“可爱的女孩子”是谁后，他无奈地回答道：“阿姨，他是男孩子。”

阿姨口中“可爱的女孩子”是林琦高中所在动漫社的男成员曾鸣（化名），因为瘦瘦的身材，被同学认为“适合女装”而拉来活动“凑数”。无独有偶，他的另外一个高中同学折耳猫（化名）在大学时最终以更加戏剧性的方式开始了自己的女装生涯。

虽然时常被同学们调侃既“瘦”又“受”，但大家对折耳喵的印象仍然是“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他也从未有过尝试女装的念头。直到一次和朋友逛商场时，他第一次禁不住朋友的怂恿尝试了在试衣间内试穿女装，“当时感觉还蛮合适的”。

但让他开始正式穿女装的，是一家火锅的1.8折优惠。

今年11月，在意图“吃火锅安抚受伤的心灵”时，折耳喵意外地发现想去吃的那家火锅店有“女装大佬吃火锅可以享1.8折”的优惠。经历了一番纠结后，折耳喵最终发了朋友圈求援助衣服和假发。当天晚上，他在朋友圈发布了九张女装返图。

那条朋友圈下很快挤满了围观的同学，大家纷纷评论“C位出道”、“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复旦宅男女神啊”。

郁辰譞“第一次”的感受却截然不同。高一时，郁辰譞和几个同好动漫的朋友一起去了CCG EXPO（中国国际动漫游戏博览会），因为会用伪女声说话，他被朋友们逼着穿上了女装。当他被好朋友们一顿“打扮”后推到镜子前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大字在不停地回旋：“太丑了”。

怀着对于自己初次女装形象的“不服气”，郁辰譞坚持认为自己穿女装一定可以更好看，开始自己研究妆发和服装。

“琢磨”两年之后，郁辰譞在B站塑造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桃奈悠悠”。

“桃奈悠悠”微博上发布的女装前后对比图

在他的B站主页上，“播放量3323.5万”，“粉丝数46.4万”，“b站签约艺人”三个标签一字排开。左上角的头像框内，一个肤白唇红的卷发女孩微微颔首，金丝边镜框后，两只大眼睛含情脉脉。一旁用粉色大字显示着他的昵称“桃奈悠悠”，随后紧跟着的是蓝色的性别标识——“男”。

对于可爱漂亮的“女装大佬”们，生活在更为开放的时代的年轻人们往往抱着欣赏的态度。天津科技大学的大一学生赵丹从小学就开始喜欢动漫，早早接触到cosplay的她遇到过很多女装大佬。

“我感觉他们选择的女装风格跟他们喜欢的女生类型有关，有萝莉也有御姐”，赵丹说。但她也发现，除了爱好穿女装之外，这些“女装大佬”们和她的其他朋友并没有什么区别，“在生活中也只是普通男孩子”。

“他们不能接受，也难以理解”

“女装大佬”的概念起源于二次元，2016年流行于网络。“大佬”一词意味着它不是用来描述一般“男扮女装”的，而是特指“女装技术高超”的男人。面对一位位“雌雄难辨”的大佬，网友纷纷折服，生发“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的感慨，以示鼓励。

网友的夸奖是一种莫大的动力，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则更为必要。杨光从小就对女装有好感，才16岁的他已经有了三年“女装”的历史。他初次换上女装cos时，好朋友陪他出cp，俩人在漫展上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在家里，父母都很支持他，妈妈还夸他“遗传了自己的好基因”。

但不是每一个有志于此的男孩都能这般如愿。许多人通往“女装大佬”之路都充满反对、阻拦和厌恶，其中第一道坎，大都来自于——父母。

“我提出穿女装的想法时，妈妈拒绝了我，爸爸也不同意”，血小板（化名）说，“他们不能接受，也难以理解”。

血小板是桃奈悠悠粉丝群的活跃成员之一，14岁的他有着“成为女装大佬”的梦想，曾为此减肥20斤。于别人，穿女装只是一种娱乐或宣泄，但对于他，那是理想生活不可缺的一部分。

梦想遭遇滑铁卢是令人沮丧的，但放弃也从不是轻易的。后来，血小板把穿女装的借口换成“是为了跳舞”，妈妈才终于松了口。

他很高兴通过了“第一关”，尽管代价是“要跳舞给妈妈看”。

“血小板”第一次穿女装的照片

秉持着同样怀疑的中年人不止血小板的妈妈。某企业高管王先生认为，除非要上台表演或是故意吸引人目光，否则穿女装的男人性别的自我认知上肯定有偏差。如果在街上看见穿女装的男人，他会觉得很怪异。他觉得那些人一定是潜意识里就把自己当作女性的。

52岁的王先生和当下十几二十几岁的“女装大佬”之间差了整整一代人。在此之前，他只在农村看到过小男孩穿女孩的衣服，那也是因为家里女孩多，所以生了男孩之后就让他穿姐姐们的旧衣服了。

千禧年的新一代则少了很多条条框框。“女装大佬”早早地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使得新一代人还没来得及从老一辈那里继承相同的观念，就接受了这一存在及其合理性。

但宽容和理解的门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完全敞开的。对于“女装大佬”，小西（化名）表示：“颜值高、身材好的话，会更喜欢一点，如果长得很油腻的话，我会觉得恶心”。如果男性特征很明显，小西表示“会觉得有点别扭”。

片刻后，她又补充道：“如果真的很美的话，美的事物我会当然喜欢。”

“它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存在”

在B站键入“女装大佬”进行搜索，“桃奈悠悠”的视频是排在第二位的，播放量高达223.1万。而在知乎搜索他，排序靠前的“如何看待桃奈悠悠的行为”问题底下，有人骂他丑，有人说他脾气差，也有人直言“他就是要博眼球”。

而郁辰譞表示：“博了咋了，有人眼球少了吗？”

现实生活中，郁辰譞“一切正常”，对于那些网络上的“恶评”，他心里有数，但大部分都选择不看。偶尔他也回呛，把骂他的人在评论区置顶，言语之间，是少年略微老成、却又藏不住的戾气。

“桃奈悠悠”在微博回应质疑

杨光也承认自己遭受过很多男生的嘲笑和讽刺，被说“很恶心”。但他从未放在心上，“谣言止于智者”，他很清楚。

曾鸣在“要微信”的惊鸿一瞥后，便就此沉寂了。“我不排斥女装，但也没那么感兴趣”，他说。社团表演需要时，瘦瘦的他义不容辞，但交上女朋友之后，他便正式“隐退”。

折耳喵却由此迷上了穿女装的感觉。后来他买了几件cos服装，穿过几次女装、带过几次假发出门玩；郁辰譞在结束课业后，周五周六晚上八点准时登上b站直播，在摄像头前，他是被数十万粉丝夸赞“好漂亮”的桃奈悠悠。

2018年12月22号，血小板第一次如愿穿上了女装。他在镜子面前左右转圈，一直不愿脱下，直到被回家的父母撞见这一幕。“他们说我有病，还问我‘是不是嫌家里钱多得难受’？”他在QQ空间里倾诉他的遭遇。

但在评论区，一句句“心疼”和“加油”又给予他力量。第二天，他发出了自己第一张女装照。照片中的他站在镜子面前，壮硕的肩膀撑着白衬衫，木耳边裙下露出黑色高筒袜，和女高中生别无二致。

“女装真的有一种魔力，自从我第一次开始穿，就上了瘾”，他说，“它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存在。”

文字：王馨婉 牟娟

实习记者 王一 张梦迪 张涵博 屈晓

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编辑：黄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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