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脚的“三件套”

原创 袁念琪 上海人家AB面

“班长。我的孩（鞋）子没了。”/“你孩子多大？”

“40。”/“你多大？”

“18。”/“你孩子比你还大？！”

这个因口音误会把“鞋子”误为“孩子”的段子，使我想起脚下确有“孩（鞋）子”没了，其中有陪伴多年的“三件套”：松紧鞋、解放鞋和套鞋。

听姆妈讲，我从小不爱穿皮鞋；店里试鞋就一脚甩掉。这“三件套”成了我生活少不了的三双鞋，各司其职又相辅相成：天晴松紧鞋，上体育课、走泥地和远路换解放鞋，下雨穿套鞋。

图说：布鞋，上海人也叫“松紧鞋”。

松紧鞋就是布鞋。黑鞋帮，鞋底分布和塑料两种，帮与底结合部镶滚白布条；因鞋帮两侧中间处有两块黑色松紧带而得名。以松紧带替代了固定鞋的绳和搭襻，穿更方便舒适。1949年上海解放，我离家五年的父亲回到西门路（今自忠路）瑞康里。堂兄记得：这个60师文工队长穿了双有搭襻的黑布鞋！

布鞋可买也可自做。鞋底是布鞋主体，儿时见过外婆做鞋底。面粉调浆糊，布贴木板上；砌墙似的，把一张张布层层叠叠粘起来；晒干后，按鞋样剪下。然后纳鞋底，用如今摊贩扎大闸蟹的白色鞋底线。鞋底线要打蜡，便于穿过厚实的鞋底。一块蜂蜜色蜡上，布满道道纵横交错绳印。纳鞋底，还要借助两件神器：顶针箍推针及带钩锥子拉线。为让纳好的鞋底经久耐穿，还要打前后掌；打掌找前弄堂口小皮匠，钉的掌是汽车轮胎。

图说：当年流行的京产松紧鞋，我喜欢白底的。

我穿布鞋多布底鞋，穿塑料底在上世纪70年代初，脚蹬当时时髦的北京松紧鞋。与上海松紧鞋不同的是，它鞋帮是黑灯芯绒，帮底接口处滚黑皮边且是双层两条。塑料底有咖啡和白底两种，我欢喜白色。

图说：松紧鞋又叫“懂经鞋”。

在我上小学的上世纪70年代后期，上海人把松紧鞋叫“懂经鞋”。“懂经”是那时流行语，想是松紧鞋名与它读音相近而得此别名。就像袋插3支钢笔不一定是大学生一样，穿“懂经鞋”也未必是个诸事通达、拎得清并时髦的人。

图说：深黄色的解放鞋，阿拉叫伊“酱油跑鞋”。

解放鞋是帆布帮胶底，六孔系带；曾是解放军指战员主力鞋并由此得名。上世纪70年代前有深黄色，人称“酱油跑鞋”。之后是草绿色，也有迷彩的。穿解放鞋不仅是军人，更多是老百姓。它之所以走红，一水陆两用，雨晴皆可穿；二不分场合，可运动可工作可旅游。解放鞋有军用品，也有地方产的民用品；因父亲在部队，我就有正宗解放鞋；有低帮还有高帮。

图说：解放鞋山清水秀，就是味道有点吃不消。

说到解放鞋，不少人会想起那股气味。因鞋帮用纯棉面料，透气和透湿性较差，鞋脱味难闻；若有汗脚、脚气，其味更甚。在农场时，寝室里一农友解放鞋一脱，就有人说：房间里的虫都没了。

到上世纪末，解放鞋从我军退役，代之获5项国家专利和1项军队科技进步成果一等奖的新型作训鞋。这双鞋的寿命，抵得上五六双解放鞋。

图说：貌似元宝的“元宝套鞋”。

相比松紧鞋和解放鞋，套鞋品种稍多点。有似元宝的“元宝套鞋”，不过是只黑元宝，还有低帮套鞋，防滑鞋和高筒鞋等。

图说：让我在雨地里撒点野。

我儿时的套鞋双钱牌。有套鞋就老盼天下雨，像有了杆枪却不能放心里痒痒，脚底板也发痒。一到雨天，就在雨地里撒点野；专朝积水地走，踩得水花四溅。有人说其中有哲理：大人穿套鞋还绕积水走，孩子不穿套鞋也偏往积水处行……

图说：具有防滑功能的短统套鞋是当年上山下乡的标配。

中学毕业后上山下乡，特买有防滑功能的坚固牌短筒套鞋，鞋底前后掌布满颗粒胶头。乡下的路到雨天一片泥泞，没这鞋就出不了门。有时，雨天自己不外出，会有人来借；穿错和被人顺手牵羊的事也有发生。于是，在套鞋内忖上，写下我姓名每字拼音开头字母：YNQ。一笔笔描得醒目，防君子不防小人。

图说：高筒套鞋威武。

我所在连队负责农场水管维修，几双公用高筒套鞋；开始有借有还，后来不见还进来。那时脚蹬高筒套鞋，感觉不要太好；就象穿长筒皮靴那般神气，就是手里缺根马鞭，嘴里少句“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图说：古人的彩陶鞋。

现所见中国最早的鞋，为1988年出土甘肃玉门火烧沟的人形彩陶壶。在汉字里，表示鞋的不少：丝帛做叫“履”，麻葛做为“屦”，草做称“扉”，皮革做喊“靴”，木板做唤“屐”。千百年来，款款新鞋涌现；同时是松紧鞋、解放鞋、套鞋的消失，还有夏天的木拖板，天冷的蚌壳棉鞋。鞋的迭代，不正是经济和科技的前进、生活水平提高的一个果么。

《新民晚报 夜光杯》2023年10月7日

袁念琪。1978年从农场考入大学，获法学士学位。1983年考入上海电视台，高级编辑(专业技术二级），上海长江韬奋奖获得者。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一等奖等，入选王蒙主编《中国最佳散文》和《中国新闻年鉴》。著有《上海品牌生活》、《上海门槛》、《上海姻缘》、《上海B面》和《零食当饭吃》等。

原标题：《消失在脚的“三件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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