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流来袭：试剂热销，“神药”遭抢，疫苗断货

2023年3月14日，重庆地区甲流持续高发，父母带着孩子前往重庆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夜间发热门诊看病。 （视觉中国/图）

8小时，480分钟，可以连续打王者荣耀20局，单曲循环周杰伦成名作《双截棍》137遍，却只能深夜在发热门诊排一次队。

发热门诊爆满的场面又回来了，这是一位在京大三学生的直观感觉。2023年3月7日，他的一位同学下午三点开始在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的发热门诊排队，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看上病，而他本人排队三个多小时后决定放弃看诊，“发烧38.7度，腿都软了”。

北京疾控中心疫情周报显示，最近连续三周（2月13日-3月5日）法定传染病报告中，流行性感冒超过新冠稳居榜一，传染病报告总数也从3072例激增至52111例。

国家流感中心发布的监测周报显示，北方和南方省份近两周（2月20日-3月5日）检测出的流感阳性率不断上升，以季节性甲型H1N1流感为主、季节性甲型H3N2流感病毒共同流行，并且北方检测出的流感阳性样本多于南方。

凭借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的特点，流感已在多省蔓延。上海、深圳、四川成都、河北廊坊、黑龙江佳木斯等地均提醒市民，流感已进入春季高发期。

流感的危害并不等同于“大号感冒”，接种流感疫苗是预防流感最有效的手段，不过2023年3月上旬，南方周末记者从在线疫苗预约平台发现，不少城市的医院和社区卫生中心的流感疫苗已呈“缺货”状态。此外，线上和线下药店的流感抗病毒药物“奥司他韦”亦有不同程度的涨价，好消息是多家药企都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奥司他韦供应无碍，正有序按需供货中。

2023年春季流感比前三年同期“凶猛”

流感是由流感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新冠疫情前，甲型流感主要在秋冬季流行,乙型流感主要在冬春季流行。

国家流感中心最新监测周报显示，2月27日-3月5日这周，全国流感样病例暴发疫情720起，全国流感监测网络实验室共检测到南北方省份流感阳性样本数5097份。前一周这组数字是390起、2573份。

也就是说，仅两周时间内，全国就暴发甲流1110起。对比2020-2022年二月底至三月初的两周时间，全国流感样病例暴发疫情数分别为1起、0起、112起，南北方省份检测到的流感阳性样本数分别为298份、157份、4399份。可见2023年春季流感比前三年同期更加“凶猛”。

值得关注的是，国家流感中心对暴发疫情的定义很严格：一周内同一地区或单位内出现10例及以上流感样病例，经县(区)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核实确认，并通过“中国流感监测信息系统”报告，才算1起流感样病例暴发疫情。

前述中国疾控中心文件也指出，我国每年报告的流感暴发疫情中，90%以上发生在学校和托幼机构。这些场所的特点是人群密集且较为封闭，易于流感病毒传播。

如果把时间维度拉长到新冠疫情发生前的2004-2018年来看，郑州大学孙长青团队2022年发表在《中华疾病控制杂志》的一篇论文表明，流感流行高峰是冬季的12月和1月，发病率总体呈上升趋势，2016年后发病率快速上升，主要发生在华北、华东、华中和华南地区。

“快速上升原因可能跟主动就医人数增多、流感快检技术的应用有关。”该论文还介绍，流感并非是全国法定呼吸道传染病发病人数最多的，排在它前面的还有肺结核和流行性腮腺炎。

和新冠的抗原检测类似，如果是甲流或者乙流阳性，抗原检测会有对应结果显示。3月14日上午，#甲流抗原售价已超新冠抗原10倍#话题登上新浪微博热搜第二。南方周末记者在淘宝、京东电商平台搜索发现，目前甲流抗原试剂零售价普遍在每人份30-70元区间，而2022年12月底一盒难求的新冠抗原试剂已低至每人份2-4元。

3月3日，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发热急诊排队一个上午的患者贝贝，最终拿到的检测结果是甲流阳性，乙流阴性。他发现，周围十个患者中，就有七八个“中招”甲流。

奥司他韦涨价，药企称供应无碍

与流感病例同步上升的，还有抗流感药物“奥司他韦”的售价。

奥司他韦一度被冠以“流感神药”的称号，因为它的活性代谢产物能够抑制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的神经氨酸酶活性，控制病毒的释放，减少病毒传播。

2022年7月，全国各省份组成采购联盟开展第七批国家药品集中采购，奥司他韦也迎来了大降价，每片从平均4.5元降至1元。

然而，随着甲流席卷全国，不论是电商平台，还是线下药店，很多人发现“集采明星”奥司他韦已成为新一届“钱包刺客”。

像贝贝这样的参保患者在医院开方拿药，国产奥司他韦大约是二十多元/盒。贝贝拿到药后搜索京东电商平台发现，同款国产奥司他韦的电商零售价约为每盒50-70元。

10天后，南方周末记者在该电商平台检索发现，国产奥司他韦大多零售价已上涨至80-150元/盒，而贝贝购买的同款奥司他韦已涨至近200元/盒，接近于进口奥司他韦的零售价。

“目前正处于流感多发季，近期包括奥司他韦在内的流感相关药物的需求相较于之前出现了明显增加。”医药电商平台“药房网商城”副总经理周凯回复南方周末记者采访邮件时表示。

线下药店的奥司他韦涨价情况也较为普遍。3月6日-7日，河南大学附近四家药店货架上单价81.28元/盒的国产奥司他韦已“没剩几盒”，药店工作人员表示这已是“不涨价的价格”。其中一家药店新进了一批奥司他韦，售价每盒一百多元，“进货价就贵，所以卖得也贵”。

从生产端看，不少药企都布局了进口奥司他韦和国产奥司他韦的产线。国家药监局官网显示，仅国产奥司他韦就有16家企业生产，剂型包括颗粒、胶囊剂、混悬剂，规格分别有15mg、25mg、75mg不等。

2023年3月上旬，多家生产药企对南方周末记者否认奥司他韦断货传闻。浙江华海药业表示“目前按需供应，可以满足需求”；广州一品红制药回应，供货量没问题，药品采购商可直接下单；北京双鹭药业销售部表示近期下单量确有增加，但公司有备货，目前优先供给总价较大的订单。

奥司他韦原研药厂家罗氏制药亦在3月7日公开回应，“罗氏制药中国与浙江维健，以及相关医药渠道供应方、医院等各方紧密合作，切实保证进口达菲在中国的充足供应。”

流感疫苗频断货，接种率待提高

流感的症状主要是发热、头痛、肌痛和全身不适，体温可达39-40摄氏度。但流感是一种疫苗可预防的疾病，接种疫苗后可显著降低接种者感染流感病毒和发生重症的风险。

不过，国内流感疫苗接种率并不高。中国疾控中心的研究显示，2020-2021年度和2021-2022年度，我国流感疫苗接种率分别为3.16%和2.47%。其中，免费接种政策群体接种率最高，分别约为51.75%和38.32%。

世卫组织建议各国将老人等推荐疫苗接种人群的接种率目标设定为75%，2016年-2017年美国、英国、澳大利亚65岁及以上老人的流感疫苗接种率已达到61%-73%。

之所以中国的流感疫苗接种率不高，广州医科大学附属市八医院感染病中心首席专家蔡卫平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不免费，二是宣传推动力度不够，大家对流感危害认识不足。”

流感疫苗在中国仍属于非免疫规划类疫苗，除了一些实施免费接种政策的区域和人群外，大部分居民是自愿自费接种。

疫苗预约接种平台“约苗”显示，目前市场上主要有三种流感疫苗：四价流感疫苗适用于3岁及以上人群，价格约为164-197元；三价流感疫苗适用于6月龄及以上人群，价格约为76-96元；鼻喷流感病毒活疫苗适用于3-17岁人群，鼻内喷雾给药，价格约为334元。

2021年3月，复旦大学科研团队发表在《中华医学杂志》的一项2006-2019年流感疾病负担研究估计，中国每年流感导致的超额门急诊就诊数平均为300.5万例，呼吸系统疾病超额死亡数平均为9.2万例。而据世卫组织估计，流感在全球每年可导致300万-500万的重症和29万-65万呼吸道疾病相关死亡。

种种现象表明，当前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流感疫苗储备并不均衡，北京、上海、广州等地都出现了流感疫苗供不应求的情况。

3月6日，上海市杨浦区五角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流感疫苗“已经没有货了”。杨浦区殷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则在电话里催促说，直接带身份证快来接种，“只有这两天有货了”。

广州市花都区一家社区卫生中心表示，其他流感疫苗都已经没货，只有年龄65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在这里免费接种一款三价流感疫苗，持身份证过来就能打，户籍不限。

2月28日，浙江省疾控中心在一篇甲流介绍文章中指出，由于流感病毒容易变异，流感疫苗需每年接种方能获得有效保护，一般推荐在每年秋季进行接种。

要不是此番流感暴发催生了流感疫苗接种的需求，当前本应属流感疫苗接种季的“尾巴”。

上海市虹口区曲阳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示，每年九、十月打流感疫苗较多。广州一家社区中心工作人员也坦言，根据以往惯例，流感主要在冬春季节流行，所以后面不会购进太多流感疫苗。

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生物制品的最新签发信息也显示，2月下旬至3月5日，未出现大批生产企业的流感疫苗通过批签发。

警惕流感与新冠等传染病叠加流行

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对流感流行造成了一定影响，自2020年3月开始，流感在中国呈“极低流行水平”——此结论出自中国疾控中心2022年8月25日发布的《中国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技术指南（2022-2023）》。

国家卫健委的统计数据亦显示，2016-2018年，流感发病人数是呈上升趋势，分别为30.7万人、45、7万人和76.5万人。而到了2019年-2021年，流感发病人数不断下降，分别是353.8万人、114.5万人和66.8万人。

国内外一些研究表明，与前几个流行季相比，新冠疫情暴发后，流感等呼吸道传染病发病确有减少。美国一项研究指出，新冠疫情暴发前后，民众的流感疫苗接种率相差无几，可能是非药物的干预措施（NPIs）导致呼吸道传染病下降。这些干预措施包括戴口罩等个人防护、保持社交距离、限制人员流动、取消大规模聚集、关闭公共场所、停课、限制旅行和发布居家建议等。

然而，正如浙江疾控中心所说，随着新冠防控措施的调整，人群流动性和聚集性活动增加，确实给流感病毒的传播和暴发提供可趁之机。

这个冬春之交，很多人刚从新冠疫情紧张情绪中缓过来，除了要正面迎击流感这个急性呼吸道传染病，还可能面临诺如病毒、细菌性肺炎等传染病合并感染的风险。

流感和新冠叠加流行的危害不可小觑。2022年4月，顶尖医学期刊《柳叶刀》发表了一项针对英国21万余名新冠住院患者的研究，同时感染流感和新冠病毒的患者，需要呼吸机支持的可能性高4倍以上，死亡的可能性高2.35倍。

值得注意的是，2022年夏季出现了流感高发，用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国家流感中心主任王大燕的话来说，这是在新冠疫情出现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夏季的高发期”。

当时，包括中国疾控中心在内的很多专家都担心未来或将继续出现以甲型流感病毒为主的流感高发期，那将增加医疗机构对新冠肺炎病例鉴别诊断的复杂性，也将给一些医疗机构带来救治压力。

好在这个春季新冠病毒没有卷土重来。

蔡卫平认为，2022年底人群普遍感染新冠，目前新冠抗体仍然很高，近期不可能大范围流行，所以没有发生甲流与新冠叠加，但“以后的冬春季还是有可能发生两种病叠加感染的（情况）”。蔡卫平建议，为了更好应对流感和新冠叠加流行风险，大家还是应尽量接种疫苗。

（应采访对象要求，贝贝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 南方周末实习生 赵文青 李一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