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经济转轨：走向成功

　　内容提要：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独立伊始，俄罗斯便开始全面快速的经济政治制度转轨，由于各种主客观条件的制约在改革过程中出现了种种问题及连续7年的经济下滑，其改革方式受到较多的批评。从1999年开始俄罗斯经济步入复苏和快速回升阶段，成为世人刮目相看的一个经济增长新“亮点”。影响俄罗斯“起死回生”的固然有近年石油价格行情看涨这一积极因素，但新制度的到位发力和内生增长机制的形成才是其经济变化与增长更为关键和长远的因素。分析俄罗斯经济改革与增长路径对推进中国改革和发展将不乏启迪。

　　关键词：俄罗斯、经济改革、增长、借鉴

　　 作者： 林跃勤，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博士、副研究员，北京100836

　　一、俄罗斯经济增长及其因素分析

　　自苏联解体以来的12年中，俄罗斯经济走过了剧烈下降和快速复苏这样两个对比鲜明的阶段：1991-1998年连续7年的衰退和从1999年以来连续5年的回升（见附图）。俄罗斯经济跌宕起伏的曲线不仅表明俄罗斯是个“谜”，也再一次告诉世人：“莫斯科不相信眼泪”。1999-2003年俄罗斯GDP累计增长29.9%，其中，2003年GDP总值达到13.3万多亿卢布，合4652多亿美元，同比增长达到7.3%，合人均3200美元，若考虑到存在约20%的影子经济，则俄罗斯的人均实际GDP应在4000美元之上。在衰退过程中受打击最重的工业部门近年表现出了较强的复苏势头：1999-2003年俄工业累计增长了40%多,投资累计增长46.5%，5年里农业产出年均增长4.3%。出口快速增长，近年的年贸易顺差保持在500-600亿美元，国家预算连续四年赢余，外债余额也从1999年高峰时的1600亿美元下降到2003年底的1190亿美元。社会投资增长升温，近5年累计增长接近50%，资本外流明显减少并出现了外逃资本回流的现象。卢布稳定升值。俄不仅在2002年夏秋被美国、欧盟分别正式承认为市场经济国家，而且，从2000年1月被列入“洗钱国家”黑名单到2003年6月一跃成为“国际反洗钱组织成员国”，穆迪氏等国际权威机构将俄罗斯主权信誉从适合投机级别调高到适合投资级别，近年吸引外资年均增长率超过50%。居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近5年，居民实际收入增长50%，失业率下降了近40%，贫困人口从占总人口的1/3下降到约1/5，中产阶级队伍占到全国人口的40%多，促进了新型社会的稳定和繁荣。俄罗斯人在最近10多年里第一次重新感觉到“终于松了一口气”。根据民意调查，70%以上的接受询问者认为近年国家形势好转，生活水平明显提高，“明天会更好”取代了过去多年来的恐惧感和担忧感。     附图

　　     资料来源：俄罗斯科学院经济所：《俄罗斯转轨10年：1992-2000年》（俄文），莫斯科2002

　　   《经济与生活》（俄罗斯）2003年11月第47期，http: //www .gov. ru 等相关网站

　　虽然，俄罗斯经济尚未达到1991年的水平，仍属于恢复性增长，但已经步入良性上升通道，更重要的是这一轮增长并非主要由于石油行情所致，而是由于新的内生增长机制基本形成和日益发挥作用。

　　经济结构改善是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应该说，作为能源大国，俄石油出口多年来一直占俄罗斯出口总额的40%上下。石油出口收入对俄罗斯预算收入和经济稳定的影响是巨大的，国际市场石油价格帮了俄罗斯的忙但仅从石油价格这一因素来分析俄经济变化则有失偏颇。2003年俄罗斯石油出口总收入363亿美元，溢价收入约70亿美元，相当于俄罗斯2003年出口总额1300多亿美元的5.5%和GDP的约1.6%。所以，卡西亚诺夫总理说，“国际市场石油价格提高对俄罗斯2003年GDP的增长贡献度大约只有1.5个百分点，即石油涨价对GDP的增长贡献程度大约只有20%略强。俄罗斯虽然还依赖于国际行情，但不像其他产油国那样强烈，而且，这种依赖会不断减弱。只有当油价低于15美元/桶时才会对俄经济造成重创。…俄政府奉行健康的财政政策和调控债务的战略方针，建立政府稳定基金计划使国家减少了对原料、石油出口的依赖，增强了经济增长的稳定成分和可预见性。”因此，把俄罗斯经济增长完全归结为国际市场石油价格提高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片面看法。国际市场能源价格攀升起到了刺激经济的减震器的作用，但多年来的改革和结构调整措施逐步生效同样不可忽视、甚至具有更深远的意义。除能源、原材料、冶金等部门外，农业、建筑、轻工、食品、电信、服务等部门发展也较快，对整个经济结构改善和增长产生了积极作用。特别是内需扩大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拉动因素。俄罗斯经济发展的主要目标和途径是扩大内需。近几年，随着经济增长，失业率下降、居民收入增长、通货膨胀率逐年下降，卢布坚挺、社会保障改善、商品和服务规模迅速扩大，内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从2000年的30%上升到2001年的70%。俄政府前总理卡西亚诺夫说，从2001年起国内需求已经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仅2001年外部因素的影响就下降了50%。2002、2003年继续保持这种势头。在居民收入和投资增加基础上的突飞猛进的内需拉动了消费品生产的增长，这使俄罗斯经济能够适应对外经济形势的恶化并保持稳定增长趋势。近3年年均超过10%的居民实际货币增长速度以及消费贷款政策的实施也激发起了新一轮消费潮，如近3年俄罗斯社会商品零售额的增长率保持在10%左右，而电信业等新兴消费部门的年均发展速度超过了40%，房地产业增长也很高。所以，俄取得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首先是得益于选择了正确的经济发展道路和有利的形势，而良好的内部因素是比良好的外部因素更为重要的因素。此外，以中央银行和非国有商业银行组成二级银行体系对国家经济的积极作用日益增强。俄联邦政府副总理阿.库德林强调，经济增长趋势表明俄罗斯正在“建立新的健康的经济基础，而不是扭曲的经济”。俄罗斯科学院院士、国民经济预测研究所所长维克多.伊万特尔认为，俄已经摆脱了经济下滑并开始高速增长，增长的原因在于经济信用体系、合理的税收预算体系、货币政策基本建立及国内形势好转。俄罗斯转型经济研究所所长伊戈尔.盖达尔则认为，俄正在逐渐走向新型经济增长模式：即由利用早期建立起来的生产设备为基础的恢复经济步入投资经济，对政府机构及经济结构进行成功的改革是确定经济改革新方向的先决条件。

　　经济发展战略的调整和清晰化为经济增长夯实了基础。最近四年俄政府在整顿、建设和完善市场秩序所进行的一系列重大改革取得了成功，首先是确立了富国强民的国家长期发展战略方针，在普京倡导下于1999年12月成立的“战略研究中心”于2000年6月制订了《俄罗斯联邦2010年前发展战略》，使国家明确了发展方向和预测，普京总统将“市场经济和民主原则与俄罗斯现实有机结合起来”的“可控制的市场经济”理清了俄罗斯多年来的模糊发展战略，正是建立了明确的经济发展思路和合理的发展规划、精心制订的工业政策和建立文明市场的努力等，夯实了经济发展格局和基础。

　　新型企业投资积极性扩大和微观效益明显提升。大规模私有化改造过程中所产生新型企业开始成长为新的市场主体并表现出强大竞争力。从1992年到2003年共有13万余家国有企业改造成私有企业或混合企业。国有企业私有化改造奠定了俄罗斯牢固的市场经济基础，使绝大多数企业真正开始按照市场需求而不是国家指令来进行资源配置和安排生产，这些企业的活力和竞争力明显提高，对增加就业、稳定市场经济基础、优化经济结构、增加社会产出、提高投资经营效率、扩大中产阶级队伍、保障经济社会稳定等起着日益重要的作用。私有或混合企业进行生产设备更新改造和现代化的投资积极性大为提高，经过多年的中断，投资重新成为俄罗斯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因, 1999-2003年投资累计增长46.5%，企业自筹资金投资占70%。企业劳动生产效率稳步提高，2003年提高了7%，企业赢利率大幅度提高。英国《先驱者论坛报》报道，2001年俄罗斯投资市场利润率高达77%，居世界之最，欧洲证券市场上涨指数的46%都是由俄罗斯拉动的。国家作为全国几乎所有企业主人的“婆婆”地位和社会投资人的角色从根本上改变了，为减少投资决策失误和人为浪费提供了可能，如对国有企业的政策性无效贷款所导致的银行巨额坏帐要由国家财政屡屡“剥离”、“埋单”的现象不复存在，商业银行在经过金融危机的大浪淘沙的洗礼之后日趋强大并对经济社会产生更加积极的作用，政府除了按章征税之外对企业经营和效果不负责任，经济增长基础得以根本转变，经济发展质量显著提高。

　　法制环境完善与行政体制效率提高促进了经济增长。近几年俄罗斯的立法工作取得了长足进展，而且因议会中亲政府党团势力大增，通过立法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修改和完善了数以千计的法律法规，法律体系逐步完善有利于建立良好的经济发展环境。作为建立新型文明市场经济体质的关键一环，普京政府特别重视促进经济非官僚化、公正、透明，坚决打击寡头垄断。普京说，“国家的主要任务遵守自身制订的各种规则并不承担管理经济部门的职能，保证公民和法人获得最大限度的经济自由，我们的投资伙伴会明白，他们是在与可信赖的贸易伙伴合作。”近年通过有步骤地打压金融寡头，寡头干预政治、操纵经济的行为和能量已经降低，促进了俄市场经济秩序朝正常化发展。影子经济日渐衰退已经从90年代中期高峰时的40%-45%下降到目前的约20%。俄还在加紧推行《公司行为法典》，使所有大中型企业的财务报表与国际标准接轨。环境的改善也使外资流入加速，最近3 年外资年均增长率达到40%以上，也是经济增长的有利因素。世界银行行长沃尔芬森还在2001年7月访俄时就指出，俄总统不仅对上层建筑进行了“装修”，在司法、财政和工业结构改革方面取得了巨大进展，而且夯实了经济基础并取得了良好效果。

　　二、几点启示

　　考察俄罗斯近10多年的衰退和复兴的历程、剖析其经济社会改革与发展路径、模式，对于我们深化改革、趋利避害、推进健康持续发展无疑具有重大的借鉴意义。

　　1、加快国有企业改革是建立新型市场竞争机制的基础

　　制度创新是解放生产力的关键，它远比短暂的繁荣和增长更加重要。俄罗斯改革模式十分重视制度革新，从改革一开始，俄罗斯就牢牢地把握改革牛耳—所有制改革，把消除过去几十年来国有垄断体制所造成的种种弊端、建立完全新型的市场经济摆在首位。通过10多年的改革和摸索，俄罗斯已经走过了脱胎换骨的最危急的变革阶段，新的市场经济框架基本确立并已经开始显示其生命力。俄罗斯的经验表明，国有企业的改革是个痛苦的过程，必须坚决果断地打破既得利益集团的阻扰，否则，被动的影子私有化或者自发私有化将使国有资产不断被蚕食鲸吞，如同阳光下的“冰棍”。若不能攻克产权这一转轨“瓶颈”，则其他相关改革均难以顺利推进；为此，在国有产权改革过程中必须不断完善诸如产权市场交易规则、强化公开性、透明度，消除暗箱操作和资产流失。私有化的最初几年，由于缺乏成熟的法律规制及太急于求成和操作失误等原因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从90年代中期起，私有化计划性及产权交易制度日趋规范、透明和公正而效率明显提高；另外，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要环环相扣，不断推进。虽然大规模的私有化过程已经结束，但俄罗斯仍在继续推进剩下的国有企业和自然垄断行业企业的改革。消除铁路、电力、煤气等自然垄断是目前及今后俄深化改革的重头戏。2003年5月消除铁路国家垄断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成立了铁路总公司和17家分公司，先实现客货分离、然后通过上市、股份多元化实现市场化运作。虽然，改革时间不长，但铁路经营效率已经出现并受到了经济合作组织专家的称赞。普京总统表示“与行政指令式经济及计划经济相比，私有制和市场经济是更为有效及唯一可行的经济方式。我们将巩固私有制，制定保障私有产权人和投资商权益的制度，继续市场改革步伐，强化民主制度，包括政党和民主制度。”俄罗斯私有化的经验教训，对于具有与俄罗斯体制同样胎记的我国国有企业产权和管理体制改革具有最直接的关联度和借鉴意义。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建立归属清晰、权责明确、保护严格、流转顺畅现代产权制度是建立健全现代产权制度是完善市场经济制度的内在要求和必然选择和推进我国经济改革的核心。

　　    2、改革政府管理体制、提高透明度和行政效率是振兴经济的关键 

　　坚决改革政府管理体制是提高行政效率的重要途径。普京认为，财产和资金流动方面透明度是国家经济正常发展和取得打击腐败胜利的关键因素。遵守法律和宪法是全体公民和国家机关所应遵循的复杂而公认的游戏规则，而违法的主要危险来自权力执行机关，“如果权力机关名声扫地，明天国家就会没有面包吃”。“很显然，要有效地发展经济，必须提高国家行政效率，因此，保障政权机关及其决策过程更为透明公开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改革”整顿法律结构和打击贪污腐化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这实际上是要在世人面前为俄罗斯树立一个崭新的面貌。”2003年12月成立的总统直接领导的反贪污委员会将极大地提高反贪污效率。通过普京政府在坚决整顿吏治、消除官僚主义和腐败、建立廉洁务实、勇于改革、追求效率的政府作风、减少政府调节、增强非政府组织的作用等多管齐下的艰苦努力，政府形象和作风、透明度和效率在最近几年均得到显著改善。2003年7月颁布了“2003-2004年行政改革”总统令，组建了政府改革委员会、削减干预企业经济活动的联邦法律、减少对经济的干预、完善联邦与各联邦主体行政机关权力的划分规则、大量裁减雍员、提高行政效率、建立小政府、推行节俭、削减政府高级官员的各种福利待遇，降低高级官员在位时的各种特权和待遇，而在退休后一概取消，极大地减轻了国家财政负担。2004年1月成立了直属总统的反腐败委员会以强化反腐败，2004年2月24日普京总统突然解除作风稳健、成绩不错的卡西亚诺夫总理职务的根本原因是总统希望加快改革步伐、加强反腐败力度与增长速度。果然，新总理符拉德科夫上台后提出要调整工作重心，不能依赖石油开采这棵摇钱树，而要致力于加工、创新、利用市场机制。同时，大幅度精简政府，裁减了30个部委中的13个，减少200多名副部长，只保留一位副总理，将大力节约行政开支，在2003年节约了100多亿卢布行政经费基础上，计划2004-2005年再削减行政开支350亿卢布，合12亿多美元。

　　  3、提高居民生活水平、追求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应该成为政府追求的最高目标

　　保持经济社会综合发展是改革与发展的出发点和根本目的。百姓得不到实惠，则改革与发展难以认为是成功的，也是难以得到大众的支持和持久的。如果说叶利钦时代的改革主要让一小部分人暴富、而大部分人生活水平下降的话，则普京总统特别致力于以让广大百姓从改革中得到实惠、使人民生活水平切实提高并消除社会分配严重不公。近5年来，居民生活、社会保障、交通、医疗、卫生、文化、教育和科技等各种公共基础领域得到极大改善。2004年5月普京在第二任总统就职宣誓中强调将以为人民服务和极大地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为己任，并表示有能力、有经验实现目标。在最近发表的第五次国情咨文，普京称俄罗斯卢布将在两年内实现世界范围的自由兑换并能够在2010年实现GDP翻一番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