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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山:儒家传统教育的宗旨和方法

2024-06-09 04:0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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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山

孟子研究院特聘副院长

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

研究员

摘要:《礼记·学记》是先秦儒家的作品,是孔门“七十子后学”专讲教育的文献,而其所讲的教育是涵括了普遍的人生修养和社会治理的“大教育”。《学记》把“化民成俗”即普遍提升社会成员的人文素质、道德修养,从而形成良好的社会风俗作为教育的宗旨,同时也就强调了教育在个人修身和治国理政中的“为先”“为本”的重要地位。《学记》还特别强调教育方法的重要及师道的尊严,它所讲的教育方法在古今教育中有一定的普遍意义,而在当前讨论“如何读经”时也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学记》;化民成俗;教学为先;教育方法;师道尊严

儒家传统重视个人“修身”和社会“教化”,此“修身”和“教化”可以说是一种广义的“教育”;因重视教育而尊师,“师道尊严”或“尊师重教”是儒家思想中的必有之义。在儒家的经典文献中,“尊师重教”莫过于《学记》。

《学记》是儒家经典《礼记》中的一篇。《汉书·艺文志》说《礼记》是“七十子后学者所记也”。具体到《学记》的作者,古文献记载不详,现代学者的见解也不一,如有的学者认为是荀子后学所作,还有的学者认为是孟子后学所作。现重审《学记》的本文,我觉得这两说都无可靠的依据。盖重视教化或教育是儒家一贯的、统一的思想,无论孟学还是荀学乃至其他儒家学派都莫不如此。在《学记》的本文中,我们看不到其持“性善”或“性恶”的特殊立场。还有的学者认为《学记》是汉儒所作,这也没有可靠的依据;相反,《学记》强调“师道尊严”,认为“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提出“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这不像是在“三纲”之说束缚下的汉儒所能讲出的。因此可以大致肯定的是,《学记》是先秦儒家的作品,亦可说它是孔门“七十子后学者”所作。

《论语·先进》记载,孔子讲学设有四科,即“德行”、“言语”、“政事”和“文学”。我认为《学记》对这四科都具有普遍意义,但也可以说这一篇属于孔门专讲教育的“师范”科。现在的“师范学院”或“师范大学”,译成英语就是“normal college”或“normal university”,这里的“normal”也有通常、一般、普遍的意思。孔门的“师范”科就是讲通常、一般、普遍的教育,它是讲的“大教育”,即涵括了普遍的人生修养和社会治理的“大教育”。已有不少学者指出,《学记》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教育学的专著或专业论文。其实,《学记》的思想并不局限在“教育学”的“专业”,它是讲广义的关系到人生修养和社会治理的“普遍教育”。唯其如此,《学记》才真正讲明了教育在人生和社会中的“为先”“为本”的重要地位。

对《学记》的文本进行分析,可以说它主要是讲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教育的宗旨,同时强调了教育的重要性;二是教育的方法,同时强调了师道的尊严。以下从这两个方面作一简要的述评。

一、教育的宗旨及教育的重要性

《学记》的开篇第一段说:“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不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1]这一段是说,致其思虑以求合乎规范法则,招求善良贤能之士,这可以小有名声,但是不足以感动或感化民众。亲近贤德之士,体恤偏远的臣民,这可以使许多人感动,但还是不足以“化民”,即教化或教育民众。其结论是:“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也就是说,如果要使民众得到教化,形成良好的社会风俗,其必由之路就是重视教育、重视学习。这里的“化民成俗”就是普遍提升社会成员的人文素质、道德修养,从而形成良好的社会风俗。此为《学记》所讲的教育的宗旨,而“化民成俗”的必由之路就是“学”,即人生和社会的“普遍教育”。

《学记》的第二段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1]这一段继续强调教育、学习的重要。如果说前一段侧重从社会方面讲教育的重要,那么这一段就是侧重从个人方面讲学习的重要。“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后来被编入了家喻户晓、童蒙皆诵的《三字经》,只不过为了押韵而把“不知道”改成了“不知义”。“道”和“义”都是指个人与社会的根本道理和行为规范。个人的修身明道,必须经过学习。所以,“建国君民”,也就是治国理政,必须“教学为先”。教育、学习处在个人修养、社会治理“为先”的基础地位。《学记》引《尚书·说命》的“念终始典于学”,这是殷商时期的贤臣傅说教导殷王武丁的话,意思是说你要始终重视学习。可见,“人不学,不知道”,不仅适用于所有的臣民,而且包括君王在内也是如此。

以上两段都是讲教学对于个人修养和“化民成俗”的重要性,这可以说是《学记》的核心思想。下面的许多段落都是反复伸张、强调这一思想,特别是最后的几段讲得更为深刻,如说:

古之学者,比物丑类。鼓无当于五声,五声弗得不和;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学无当于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1]

“比类丑物”,就是比类众多的事物而统括众类。众类中主要包括“五声”“五色”“五官”“五服”等等。那么,教育属于哪一类呢?《学记》说:“鼓无当于五声,五声弗得不和”,就是说,“鼓”不属于五声,但是处于五声之和谐的基础地位。“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就是说,“水”不属于五色,但是处于五色之彰明的基础地位。“学无当于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就是说,教育、学习不属于五官(身、口、耳、目、心,相应于《尚书·洪范》所说的“貌、言、视、听、思”),但是处于五官能够正常发挥功能(如《洪范》所说“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的基础地位。“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就是说,老师不属于五服之亲(即五等丧服,表示五等亲疏远近不同的亲属关系),但是如果没有老师的教诲,也就不会有五服之亲近和谐的关系。

孔颖达《礼记正义·学记》疏云:“师于弟子,不当五服之一也,而弟子之家,若无师教诲,则五服之情,不相和亲也。”的确,家庭和亲族的关系虽然处于社会伦理的基础地位,但是一个人若不经一定的社会教育,没有一定的学养,那他也是处理不好家庭和亲族关系的。如孟子很重视亲亲之情,但他也更重视亲亲之情的扩充。他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2](《梁惠王上》)此所谓“推恩”也就是“扩而充之”,孝悌之心也同“四端”之心一样,“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2](《公孙丑上》)。如果一个人“不足以事父母”,“无以保妻子”,那他肯定是处六亲不和。而人若能够“推恩”或扩充其“四端”之心,则他必经一定的社会教育,有了一定的学养才能做到。因此,孟子在主张性善论的同时,也非常重视仁政下的社会教育,即所谓“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2](《梁惠王上》),“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2](《滕文公上》)。

《学记》之重视教育,有段很有哲理深意的表达:

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本矣。[1]

“大德不官”,就是说具有大德的人不拘守于一官之职;“大道不器”,就是说恒常普遍的道理不仅适用于一些具体的形器;“大信不约”,就是说至诚之人不用立约而自然守信;“大时不齐”,就是说在一个大的时限之内仍有寒暖阴晴雨旱之不齐,但是春夏秋冬的时序是不可乱的。“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本矣”,在这四者中,大德是各种职官之本,大道是各种形器之本,大信是各种契约之本,大时是各种气象之本。那么。什么是个人修身、社会治理的本呢?按《学记》所说,这个根本就是教育、学习。

《学记》的最后一段说:

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1]

“三王”是指夏、商、周三代之王。“源”是源头,“委”是末尾、归宿。在这里“河”是源头,“海”是归宿。“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这就是“务本”。在《学记》的思想中,教育就是源头、根本,抓好教育就是“化民成俗”的“务本”。只有明确了教育在个人修身和社会治理中本源的基础地位,也才能真正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在儒家的道德伦理学说中,对“本”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如《论语·学而》记载有子说“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大学》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中庸》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这可以说是以夫妇家庭伦理为本。这几种对“本”的不同表述各有侧重而思想又是统一的:在儒家的“修齐治平”序列中是“以修身为本”,而修身首先是孝悌;以孝悌为本,而“夫妇正则父子亲,父子亲则君臣敬”[3](《关雎》)。《学记》说“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在“五服”之亲中包括了夫妇之正、父子之亲,而五服之亲和又不能没有师教。因此,师教也是“本”,这就是《学记》所强调的“务本”,“化民成俗,其必由学”,“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皮锡瑞在《经学通论·三礼》中说“古礼最重丧服”[4](P39),这是因为“丧服”之礼最为详尽明确地体现了“五服”之亲的尊卑亲疏伦理关系。而按照《学记》所说,若无师教则五服不亲,故而儒家亦应最重师教,这也充分体现了教育在家庭伦理和社会伦理中的基础地位。

二、教育的方法及师道的尊严

《学记》还特别强调教育方法的重要,乃至于把教育方法的是否得当提升到教育之兴废的高度。《学记》所讲的教育方法,在古今教育中有一定的普遍意义,而在当前我们讨论“如何读经”时也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学记》说:

虽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兑命》曰:“学学半”,其此之谓乎![1]

这段话中的关键词就是“教学相长”,也就是教师与学生之间的良性互动,相互促进,各有所受益长进。儒家的“至道”是在教与学的良性互动中逐渐彰显而不断被加深认识的,这也就对教与学双方都提出了一定的要求。“学然后知不足……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这是对学生的要求;“教然后知困……知困,然后能自强也”,这是对教师的要求。“自反”是自我反省而上进,“自强”是自我努力而更强,“自反”和“自强”都必须在师生之间良性的教学互动中才能实现。《尚书·说命》中的“学学半”,上“学”字本为“斆”(音“效”),即教的意思。“斆学半”,就是说学习的效果是教与学各占一半。师生之间的良性互动,教学相长,并不是如当今一些提倡读经者只说一句“小朋友,跟我读”所能实现的。

《学记》讲了教学的顺序,如说: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州)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返,谓之大成。[1]

古时候以二十五家为闾,每闾有家塾;以五百家为党,每党有庠校;以一万二千五百家为州,其学校称为“序”。学生由家塾升学为庠校,由庠校升学为序。设在国都的学校称为“国学”,州学的学生升级为国学的学生。这里的“家塾”很重要,家塾就是把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结合起来。现在的“儿童读经”,如果是把少年儿童送到封闭的或偏僻的住宿学校去读经,那就是“出家”了,这不符合儒家的教育传统。使学生能够“敬业乐群”“博习亲师”“论学取友”“知类通达”等等,这也不是现在某些“儿童读经”只靠“包本背诵”所能达到的。

“比年入学,中年考校”,就是每年都有入学之人,隔一年而进行考试。“一年视离经辨志”,所谓“离经”就是能读经书断句,“辨志”就是能辨别志向是否端正。“三年视敬业乐群”,所谓“敬业”就是能专心勤勉于学业,“乐群”就是与学友关系融洽。“五年视博习亲师”,所谓“博习”就是学习广博,“亲师”就是亲敬师长。“七年视论学取友”,所谓“论学”就是讲论研习学问,“取友”就是选择朋友交往。七年的学习成果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返,谓之大成”,所谓“知类”就是能明了事类而触类旁通,“通达”就是能通达事理,“强立而不返”就是能坚持原则,有独立的见解,有道德的操守,不随意改变自己的观点和立场,这样就是学至“大成”了。陈澔《礼记集说·学记》引朱熹说:“这几句都是上两字说学,下两字说所得处。如‘离经’便是学,‘辨志’是所得处。他仿此。”依此说,“敬业”便是学,“乐群”是所得处;“博习”是学,“亲师”是所得处;“论学”是学,“取友”是所得处;“知类通达”是学,“强立而不返”是所得处。也就是说,每一阶段的学识进步都是与德行境界的提升同步的,学有所成即是切身有所得,这就是中国古代学行一致、知行合一的传统,而其把“强立而不返”作为“大成”的境界尤其值得重视。

《学记》说:学经“小成”到“大成”的教育,“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1]。“化民易俗”是指教化民众而改变不良的风俗,此与前所说“化民成俗”的意思一致,只不过对“俗”有正反说的不同。能够“化民易俗”或“化民成俗”也就达到了教育的宗旨,从而使近者心悦诚服,远者也感怀归往,这就是“大学之道”。《学记》是从教育的宗旨和教育的程序上讲“大学之道”,这不同于《大学》是从“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教育纲领讲“大学之道”,而二者在达到“修齐治平”的目的上是一致的。

《学记》又对“大学始教”有具体的论述,如云:

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视学,游其志也。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幼者听而弗问,学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伦也。《记》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谓乎![1]

所谓“教之大伦”就是教学方法的大节。《学记》列举了七种教学方法,值得关注的是“学不躐等”,即学习要循序渐进,而不要超越应有的次序。其引《记》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就是说对于有职官的人要先其职事之所急,对于无职官的士要先确立其志向。陈澔《礼记集说》云:“然大学之道,明德、新民而已。先志者,所以明德;先事者,所以新民。”此可见《学记》与《大学》的思想之统一。《礼记集说》又云:“七事上句皆教者之事,下句皆学者之志。”这也是把“教”与“学”,即教学的方法与提升学生的德行境界密切结合起来。

《学记》又说:

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1]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学记》讲的是一种全身心的学习,在课内和课余都有适当的安排和要求,在学习的过程中贯彻了“学而时习之”的原则。传统的教学内容并不是枯燥无味,而是丰富多彩,情趣盎然,使学生“乐学”而没有厌学情绪。

《学记》说:“夫然后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也。”[1]此即使学生“乐学”而产生的效果:学生能够安于其所学而亲敬师长,乐于与学友交往而坚信其所学的是正道,虽然以后离开了师友也不会悖离正道(这就是“强立而不返”)。由此我们可以更深刻地领会孔子所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5](《学而》)

《学记》批评错误的教育方法:

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1]

错误的教育方法是,只能吟诵其所看过的简牍,频繁地提问,其所言又涉及繁多的问题,教学的进度不是循序渐进,不顾学者是否安心于学,使学者的学习不是本着实事求是(“诚”)的态度,教人不是各尽其材。这样的教育方法,就是悖离了正道,与所希望达到的学习效果相违逆。于是学生就不是以其所学为是,故而隐匿其所学,怨恨其老师,畏苦其所学之难,不知道其所学之益,虽然学习结业了,但是很快就把所学的东西弃之不顾。这种现象在古时的“今之教者”中已有所表现,在现代的“今之教者”中也屡见不鲜。

《学记》把正确的教育方法称为“大学之法”,此“大学之法”有四个原则,即:

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而施之谓孙,相观而善之谓摩。此四者,教之所由兴也。[1]

使教所由兴的四个原则,其一是“豫”(预防),即在错误尚未发生时就加以防范;其二是“时”(适时),即当其可教之时而教;其三是“逊”(逊顺),即顺应教学规律,不超越学生的年龄特征和接受程度;四是“摩”(观摩),即学友之间相互观摩,彼此激励促进,取长补短。如果违反了这四个原则,那就是:

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1]

“发然后禁”,违反了“豫”的原则,于是相抵触而不胜其失;“时过然后学”,违反了“时”的原则,于是学起来“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违反了“逊”的原则,于是教之效果是“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违反了“摩”的原则,于是“孤陋而寡闻”。除此之外,还有“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即闲居时交友不慎,相与不能责善,违逆师长的教诲,又在游乐时乖张邪僻,荒废学业。《学记》说,以上六者是“教之所由废”。

《学记》把教育方法的是否得当提升到教育之兴废的高度,并且认为掌握正确的教育方法是“可以为人师”的一个标准。故云:“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为人师也。”[1]《学记》进而指出:

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1]

所谓“善喻”就是教师善于启喻、引导学生。“道而不牵则和”,即引导而不强制牵引,如此则不扞格而亲和。“强而不抑则易”,即鼓励学生自强而不沮抑其志,如此则不勤苦而易学。“开而弗达则思”,即开导学生入门上路,启发学生独立思考,而不是把话说尽,“不竟其所通之地”。按照这样的启发式教学,则师生和谐,使学生能优游从容地独立思考、自强上进。

《学记》又说: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1]

学生有四种偏失,即有的学生贪多而没有入正道,有的学生所知偏狭、寡浅,有的学生把学问看得很容易,还有的学生不求上进,浅尝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就是学生有各种不同的心理素质。教师要“能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教育就是要发挥不同学生的特长而纠正其偏失,这就要求教师要了解不同学生的心理素质、他们的优长和偏失所在,对不同的学生要因材施教。《学记》说:

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1]

使学者能够“继其声”、“继其志”,就是要学有传承,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教师的语言也有要求:辞简而意明,精微而旨善,所作譬喻不多而能使人醒悟明白。这就是启发式的教学,如《论语·述而》所述孔子的教育方法“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学记》说:

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其此之谓乎![1]

教师首先是品德高尚的“君子”,而由君子到教师又必须“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即知道学习知识、达到深刻学理的难易程度以及学习效果的好坏。然后能“博喻”,即能多方诱导,循循善诱,因材施教,如孔子那样“循循然善诱人”[5](《子罕》),“学而不厌,诲人不倦”[5](《述而》)。这样就能够做教师,能做好的教师就能够做官长,能做好的官长就能够做君主。在《学记》的作者看来,能做好的教师也就是学习做好的君主。其引《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这是上古时期“官师合一”的传统,为官与为君之道“皆自务学充之”[6](《学记》)。在秦以后的政治体制中,汉儒就很难再说出“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这样的话了。

《学记》强调师道尊严: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1]

如欲“化民成俗”,首先就要有师道尊严,有了师道尊严然后才能有“道尊”和“民知敬学”。在这里,教师的尊严是“道尊”和“民知敬学”的先决条件。怎样才能有师道尊严呢?首先是君主要尊师,在两种情况下君主不能把教师当作他的臣属:一是在教师作为主持祭祀的祭主时,不能把教师当作臣;二是在教师给天子讲书授课时,不能把教师当作臣。“大学之礼”是在教师给天子讲书时不是面朝北,即不是行君臣之礼。在被收入《大戴礼记》的《武王践祚》篇中记载:当周武王即位时,“师尚父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折而东面,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这可能是《学记》所谓“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的根据。

《学记》的作者已认识到“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其“难”的根源实在于君主制、官本位的政治体制,在秦以后尤其如此。唐代的韩愈在《师说》中说:“师道之不传也久矣。……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虽然尊师重教莫过于《学记》,但若真正做到尊师重教,其关键还在于改变君主制、官本位的政治体制。

参考文献:

[1]孔颖达,等.礼记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0.

[3]孔颖达,等.毛诗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0.

[4]皮锡瑞.经学通论[M].北京:中华书局,1954.

[5]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6]陈澔.礼记集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本文原载于《齐鲁学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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