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们的一场美梦，《快跑，乌拉拉》【书评】

        乌拉拉今天也败了。不过，今天同样也是尽了全力跑完全程的。希望在明天。

        “泡沫经济”这个概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抽象的。用通俗一点的方式来解释，就是大家在玩着【击鼓传花】的游戏。

        有一个人，出售一个苹果，他标价10块，第二个人买了他的苹果，然后转手标价20块，第三个人跑过来买了，售价30块，如此反复……

        苹果是什么不重要，他可以是房子、股票。

        一次投机行为就能赚这么多钱，越来越多人选择加入其中，不断抢着买这个苹果，甚至借钱去买苹果……

        即使售价已经远超出苹果本身具有的价值，他们还是相信会有下一个人来买，这便是泡沫。

        90年代初的日本就上演着这一幕，他们主动将这个泡沫刺破。经济开始大倒退，过了十年甚至数十年都才缓过来。

        连年的经济不景气，以及由此造成的企业大批裁员，令许多人的生活起了变化，连遭挫折。

        而在当时，经济倒退所带来的余震，对于日本的一些偏远地方影响更明显，比如说高知，这里也是故事主角的出生地。

        宗石从十六岁开始便当上了骑手，一直活跃在赛马场上直至四十二岁。退役后成为了一名驯马师。

        那年宗石已经四十七岁，凭借着三十多年来与赛马相处的经验，他第一眼看到今天送来马场的小马时便明白了，这匹马绝对不是比赛的料：个子太小，肺活量也不会大，跑不远；生性胆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吓到。怪不得没有人买她。

        她的未来，肯定不会有鲜花玫瑰的相伴。

        但驯马师宗石依旧全心全意地培养她。给她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 乌拉拉，当时在电视上播放的连续小说《天うらら》里女主角的名字。

        知道乌拉拉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宗石还特地选购了一款大象图案的粉红面罩，希望比赛时可以减少干扰，他还在上面缝了 Hello Kitty 的补丁。

        要是碰上那种犯倔的马，没跑上几步就不玩活，或是使性子，把骑手从背上甩下来，俺火气再大一点，说不定就狠心打发了。

        可乌拉拉不一样。这马不管什么比赛都使出全身力气去跑。正是冲这一点，俺认了。

        1998年11月，乌拉拉开始了自己的出道战，那场比赛一共有五匹马参赛，而她跑了第五名。

        在高知赛马场担任比赛解说的播报员桥口有一个习惯：他总会在比赛前花时间去了解每匹马的数据，然后进行详细的介绍。他觉得播报时穿插这些细节，能让听众更有代入感。

        桥口还有另外一个习惯，他会特别留意那些从未取得过冠军的赛马。假若今天这匹马取得了冠军，便会说：“这匹马自参赛第几场以来首开记录。”

        但即便是桥口这样的人看到乌拉拉的战绩时，也不禁感到惊讶。

        如果以“拿不到第一便是输”的标准来看待的话，乌拉拉没有赢过。要是换做平时，这匹马早就已经被淘汰了。

        赢不了比赛的马，通常只有一种结局，那便是被送去处理。被装上车的马仿佛知道自己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会看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流泪。

        这也是驯马师宗石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即使跑不出成绩、即使因伤病不得不安乐死，宗石都不会放弃，尽量接回马场继续照料直至长眠，毕竟每一匹马都是一条生命。

        得知这匹马是由宗石所培养后，播报员桥口也瞬间明白为什么乌拉拉在60连败后依旧能在赛道上奔跑。

        与此同时，桥口也想到一件事情。

        “如果把乌拉拉的故事报道出来，说不定高知赛马场能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吧。”

        经历着泡沫经济崩溃后的高知赛马场也面临着倒闭的危机，播报员桥口也希望这个地方能够渡过这次的危机。

        播报员桥口将这个想法告诉给了吉田。

        面对着营收并不理想的赛马场，身为高知赛马场经理的吉田也只能赌一赌，请记者将乌拉拉88连败写成了一篇报道，然后交给了上级。

        上级看见这篇新闻稿也不禁犹豫了许久。要是报道高知赛马的连胜纪录那还说得过去，为什么要宣传一匹马的连败纪录？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同意。

        “试一试吧，把稿子发给新闻媒体。”

        正当吉田觉得毫无希望时，乌拉拉的故事被登上了一家报纸的趣闻板块首页。而这一篇报道，刚好被一家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看到。在综艺节目的宣传下，乌拉拉渐渐被人熟知，用另类的方式成为一匹名马。

        越来越多的观众特地来到高知赛马场看乌拉拉的比赛。

        不少人从这个败者的故事中得到了鼓励。

        有之前完全没看过赛马的年轻白领，只是觉得很有趣而来到高知。

        有因为得了癌症而心情低落的妇女，想亲眼看一次乌拉拉的奔跑。

        有工作压力极大的上班族，特地请假来看比赛。

        2003年12月，高知赛马场挤满了乌拉拉的粉丝，他们都是来看乌拉拉的第100场比赛。

        如果这场比赛赢了，乌拉拉将在自己第100场比赛取得开门红。如果输了，那也是乌拉拉的百连败。

        之前的第98、99场比赛里，乌拉拉都跑进了前三名。更有人说，在第99场比赛里，乌拉拉只是因为蹄子受伤，在第三弯道附近才被反超，所以才未能夺冠。

        “乌拉拉总能在中程时跑出一个小高潮”，播报员桥口在赛前说道。

        这一场比赛似乎很有希望。

        虽然起跑时不尽人意，一直没有冲出第二马群，但正如桥口所说的，乌拉拉在第三弯道尝试在外道冲刺。

        最后依旧没有胜利，还是失败了，只是台上观众的眼神却充满着光芒，欢呼雀跃，依旧报以热烈的掌声。

        百连败已成定局。连续一百次告负。不过，看台上还是响起了并非出于遗憾的掌声。因为乌拉拉的百连败，同时也意味着连续百场的拚搏。

        败绩连连的乌拉拉，没有败给“连败”。

        整本书以乌拉拉的第一百场比赛作为结局。

        2004年3月，当时最优秀的骑师武丰与乌拉拉共同出战。当然，这第106战也没有取得优胜。

        之后马主与驯马师之间发生分歧，一直没有安排比赛，最后乌拉拉被注销赛马资格。按照当时的规矩，没有获得过优胜的赛马，退出比赛之后都是要被送去处理。

        几经辗转，2012年乌拉拉被宣布捐赠予一个偏远的小农场，粉丝的大量资助让乌拉拉能够在这里安享晚年。

        乌拉拉作为赛马的故事已经落下帷幕了，总计113战0胜。乌拉拉的热潮也逐渐退去，她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这本书的字数其实并不多，里面还有着大量的插图，不过看完之后却依旧感受到了作者的真诚。从头到尾，作者都在坚持着一点 —— 尽可能用客观的角度去还原乌拉拉的故事。

        借此机会，我们还是重新确认一下“原点”吧：为了失败而奔跑并非乌拉拉的目的，她是为了得胜才拼命奔跑的。

        不过遗憾的是，她却败下阵来。

        这种形象——“屡败屡战”的形象，深深打动了我们的心灵。正因为拼命努力了，所以即便失败，也还是赢得了大批民众的喜爱。

        没有这么多曲折离奇的反转剧情，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的芸芸众生。

        用尽心力照料每匹马，希望它们能取得优胜的驯马员，

        为了让播报时更加有趣，特地了解每匹马数据的播报员，

        咬紧牙关，只为让自己工作的地方能够撑过困难期的赛马场经理，

        还有那些受到乌拉拉故事而备受鼓励的观众……

        无论有没有人关注他们，他们都在尝试努力活着。就和乌拉拉一样，每次上场只是拼尽全力跑向终点。

        如果把人的一生用文字记录的话，可能仅用几页纸就能完整记录下来了。因为大多数人的故事，都太平凡了。乌拉拉的经历，也只是那个年代下大多数人的缩影。

        书里讲的是乌拉拉的故事，而在书外讲的是一代人的梦。

        乌拉拉的爆火，用现在的目光来看简直是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因为一个失败的故事而备受鼓舞？为什么她能够成为那个时代的“名马”？

        我的理解是，乌拉拉这个形象回答了当时日本民众心中的问题 —— 

【过程】与【结果】到底哪一个更加重要？

        要知道在1990年之前，日本仍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房地产、股市急速发展，“买房、买股即不亏”的思维扎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投机者一次投资得到的回报，远比工薪族一辈子能赚到的还要多。

        在这样的快节奏时代，急功近利、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些被当做是“常识”的观念很难不让人感到迷茫，坚持初心是否有用。

        经济泡沫被戳穿后，大量工薪族失业，面对一件件无力改变的事情发生，群众逐渐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狂欢过后，人们回过神来，踏踏实实地努力，才是每个人进步的正确方式。

        只要拼尽了全力，即使最后无法获胜，也是值得被赞赏的，这也是社会本来应有的样子。

        在那个时期，每个人都在努力，只为了在那个灰暗压抑的氛围下挺过来。

        乌拉拉因为自己的百场连败让人们了解自己，但观众都真切地希望乌拉拉能够赢一次，因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把自己的梦寄托在了乌拉拉的身上。他们对乌拉拉的呐喊助威，其实也是在鼓励着自己前行。

        比起那些叱咤风云的豪杰，也许“小人物”的命运更能唤起人们的共鸣。日本观众对乌拉拉的喜爱，正是缘于对它身上那种“永不言败”精神的认同。

        优胜永远只属于少数人，而社会的绝大多数，即使拼尽了全力、受尽了挫折，到头来只获得了失败的经验。

        谁不希望能够拼劲全力回应别人的期待呢？驯马员每天努力地照顾马匹，无非也只是希望它们能够取得优胜。赛道上的道理，就是如此地简单且纯粹，以致于套用在其他地方也完全合适。

        更何况在现实里，很多人可能根本就没有被期待过能够做出些什么成绩。

        让自己抱着希望、抱着梦继续努力下去，是每个人最后一件能做的事了。无论是为了【过程】还是【目的】而奔跑，都不重要，人的一生总会在这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不定。

        就算“努力一定有回报”这句话可能只是凡人们对自己的一剂安慰，大家还是愿意去相信这场美梦。

部分插图出自纪录片：《失败者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