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才是中国顶流女团

退休前，70岁的赵敏，一直是口腔科医生；58岁的孙和琴，也只是上海时装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退休后，两人不约而同把人生的下半场押在了秀场，并迅速成为T台常客，甚至拿了大奖。

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光鲜亮丽的时髦秀场，两组词放在一起，格格不入的矛盾感似乎立即凸显。秀场属于潮男潮女，而退休老人应该待在公园或家里，它们之间本不应该直线相连。

上个月中旬，联合国人口基金官表示，亚太地区的老龄化挑战加剧，到2050年，将有四分之一人口超过60岁。

对于老人，孱弱、负担，与主流社会脱节……这些特征往往被我们无意识放大。但这一次，亚太区域办主任比约恩﹒安德森还特别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让老年人有尊严地老去。

赵敏和孙和琴，先行了一步。她们试着以一种积极而自洽的姿态，把尊严攥在自己手里，或热烈或优雅地进入人生新的阶段，淡化“衰老”被附着的悲观标签。

01

“我特别喜欢工作”

在女儿的再三请求下，赵敏不情愿地从北京搬到上海。

让母亲来自己家，女儿的本意是想就近照顾，让她退休后好好休息，但赵敏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虽然那时她已经退休好几年，但一直在北京的医院留任。

“到了上海，不是天天，也是隔三岔五地给她（女儿）做工作。医院还给我留着位置呢，我还是想回北京，我特别喜欢工作，我不能离开我的工作，但是女儿呢，就坚决不同意”。

拗不过女儿，赵敏便在上海争取。可是那时候，其他地方的行医执照还不能在上海使用。

即便这样，她不死心，天天盘算着找事干。

赵敏话不多，简短且不做修饰，与陌生人交流有些腼腆拘谨，但随着谈话的深入，那股天生喜欢新鲜事和执拗的劲头一直不经意间往外冒。

她出生在军人家庭，1968年又一个人从北京跑到南京参军，电话班、后勤供应、医疗队，全都干过。直到复员到地方医院后，她去北医口腔医学院上学，终于成了正式的口腔科医生。

而在此之前，因特殊情况，赵敏初中都没念完。从当兵到专科医生，可以想象这中间巨大的跨度应该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不过对此，她仅一带而过，反倒总是不经意提及工作带来的幸福感。

1996年，赵敏作为中国医疗队成员，带着女儿远赴格鲁吉亚。除了支援，她此行的目的之一，还有团圆，丈夫也早在两年前，就来到这里做医疗支援。

最初，赵敏“想得特别简单，有工作做，女儿在这有学上，生活得平平稳稳就行了”。然而，从她踏上格鲁吉亚街头，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就知道一切构想全部被打乱。

谁也没想到，她们正好赶上了这个国家的动乱时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弹药味。1996年底，赵敏一家被格鲁吉亚的叛军劫持了，她们从驻地——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被拉到更加陌生的滨海小城。

劫持者看中了中国医疗队在当地的声望，想把赵敏夫妻俩当成摇钱树，只为他们几人服务。

一边是巨大的恐惧、紧张，同时混合着微妙的金钱诱惑，另一边，第比利斯战火纷飞，百姓没有工作，发不起工资，只能给赵敏夫妇拿一些只够温饱的土特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回去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尽管如此，他们始终决定坚持初衷。谈判很辛苦，三人几乎孤立无援，只能自己和叛军小心周旋，赵敏只记得当时就是“心里很害怕、紧张”。

回到第比利斯的日子，依然艰难，衣食住行都是问题。

远处山头上有栋孤零零的房子，那是赵敏在格鲁吉亚临时的家。当地警察学院的院长给她们准备了这栋别墅，但里面是空的。去置办生活必需品、采购食物又统统要翻山越岭。那边的公路没修好，开车下山不是碰这就是碰那，她们仅有的微薄收入几乎全贴到修车里了。

赵敏头一遭吃这么大的苦，不过，她没觉得日子难过。“格鲁吉亚人特别好交朋友，也特别善良，我们在那儿的朋友特别多”，尽管说得不多，但她很喜欢在一旁听大家交谈，感受当地的氛围。

在格鲁吉亚一待就是好几年，不过由于不习惯当地饮食，赵敏老是慢性腹泻，只能回国。等回国时，她1米68的个子，瘦的只剩90来斤。

赵敏把当兵、医疗支援放到了人生坐标中的重要位置。至于为什么，除了“丰富了我的人生经历，吃得了苦，再大的困难都不害怕了”，赵敏想不出更深奥和动人的辞藻来表达。但她补充到，“我外向，喜欢动，不喜欢静，但不太喜欢嘴巴上说。”

确实如她所言，虽然“说得不多”，但有这些经历的赵敏接受度很高且行动力极强，即便已经70多岁，这个状态仍旧没变。

比如，在上海待了两年后，赵敏最终没能继续去医院工作，但她开启了忙碌的下半场：“后来想起来，因为我喜欢走秀，去格鲁吉亚之前，还参加过旗袍队，因为出国和工作忙放弃了”。

重新捡起来的过程并不轻松。在上海，既没朋友又没有渠道介绍，她便自己在网上找学校学走秀。大海捞针式地找到一个，不成想过了招生期。即便这样，她还是找了过去，最终为自己争取到了学习名额。

这两年，她试着参加社区时装队，但很多社区已经不敢接纳高龄老人。所以在2019年，老年人群生活方式平台花样百姓的“红人计划”招募时，她看到“不限年龄上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拨通了主办方的电话。

“那时候我很自信，觉得我走秀挺优秀的，我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为红人”。赵敏再次为自己争取到了入场券。环顾身边的老姐妹，自己仍然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当然这只是身体年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心态老了。

2019年，赵敏去大连参加过中老年时装走秀，拿了亚军。2020年，赵敏参加了上海花样时尚模特大赛，获得全国总决赛亚军。这两年，上海一流的时装秀场，也陆续有她的身影。不管秀场有多璀璨辉煌，她从不怯场，一上台，便像变了个人一样，自信、昂扬。

02

身高1米6，不达标

孙和琴没有像赵敏那样轰轰烈烈的经历，前几十年，她和大部分人一样，不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就是围着家务和孩子转，顶多空闲时间搓两把麻将。

直到2013年退休，有了大把时间后，生活突然开始转向。

孙和琴一直有个遗憾，因为个子低，没能实现自己的模特梦。80年代初，她进的上海服装鞋帽公司招时装模特。孙和琴兴冲冲拉着姐妹去报名，同行的姐妹顺利入围，她自己却落选了。因为招募条件身高要求1米67以上，而孙和琴只有1米6出头。

训练的地方离公司很近，孙和琴每次都会跟着姐妹去看，但她不能跟着学。

好在，社区的中老年旗袍队对身高没有特别要求。对于正不知如何度过漫长退休生活的孙和琴来说，这是拾起爱好最好的契机。

她很刻苦，除了去演出，也到外面的培训机构学习，一口气考下了中老年时装模特队培训的教师资格证、评委证。

带着姐妹们参加各种演出，需要提前排练。她们没有场地，只能借体育馆露天的广场排练，最怕刮风下雨和冬天冷飕飕的天气。随着身边的姐妹越来越多，孙和琴索性和朋友找了固定的场地开起工作室，专门教老姐妹们走秀。

孙和琴内向但有耐心。老人学东西慢，有些机构不愿意教，但孙和琴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她们讲。她们有个微信群，孙和琴会把练习的视频发到群里，让大家反复看纠正自己的问题。大家看到什么好的视频，也会主动发到群里分享。

工作室还有一批特殊学生，是中老年聋哑人。之前孙和琴的姐妹外出演出时偶然认识她们，之后便一直带着她们走秀。一开始是借社区的教室每周上一次课，后来开工作室后，便让她们免费在这里学走秀。

孙和琴的聋哑学员们

来这里的中老年聋哑人，在此之前，几乎人人是孤岛。“她们在社会上接触的很少，只有自己的家庭，平时不怎么敢跟人交流，很自卑。”孙和琴不忍心，便有意带着她们一起玩。

教聋哑人走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大的问题是沟通。走秀有很多细节要抠，刚开始孙和琴一点都不懂手语，不知道怎么跟学员表达站姿表情和韵味之类的内容。

没办法，她弄来一块黑板，干脆用笔写，或者用手机打字交流，一句歌词、一句歌词地教。渐渐地，聋哑人也教她一些手语，现在她们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沟通。

麻烦接踵而来。聋哑学员对舞台表演很兴奋但不敢去，她们听不见音乐，上台是个大问题。很多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嫌他们拖拖拉拉，麻烦。

但孙和琴偏要带她们去。回想起第一次，孙和琴还记得那种紧张感。虽然演出前已经带着她们反复练习，但正式演出，孙和琴只能在台下指导，她错一个节奏，大家都要跟着错。

聋哑学员们很努力也很争气，今年，孙和琴不仅带着多位聋哑学员参加了花样时尚模特大赛，还带着他们外出演出，海南、云南、全国旗袍大赛……20多位聋哑学员中，还有一位男士，他很内向。一开始只陪着妻子来训练，帮她们做了一年的义工。每次训练他也跟着走走，自己还在网上学。后来，他也融入了，只有1米7多的个子，走出来特别有范儿，上台比赛，表现一点不逊于普通人。

对于聋哑学员来说，这里给足了她们跨出家门的底气和善意。很多学员从闵行等老远的郊区赶过来上课，一次不落。工作室不收她们学费，有的阿姨就力所能及地从家里带些卷纸、吃的用的过来。

班上有几个老学员因为身体原因退了，但她们舍不得退群，大家还经常在群里保持沟通，看看彼此的近况。

孙和琴的工作室基本没赚钱，有时候还要自己往里倒贴。不过，她本来就不指望以这个赚多大钱，“我收获真的是很多。每天日程排的满满的，但是觉得很充实，退休以后还能够发挥自己的余热，觉得蛮有意义。”

03

银龄达人

按照以往的共识，年老意味着人自动变成弱势，并且大家还会用“退休”给这群人做一个明确的标记。此时此刻，她们的社会价值也应进入结算状态。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孙和琴仍然在继续学习。以前花钱去各种地方、培训机构学，现在她会自己到网上去搜免费教学视频。年纪越来越大，记东西慢，就回家跟着网上的视频反复练习，一点一点记。

“以前退休可能在做做家务，麻将打打，然后旅游，就是这些了。现在学了时装走秀，还学一些舞蹈，自己学的东西很多了，真的很开心，虽然体力上是累，但心理上很有成就感”。

她的爱人不懂走秀这些，但现在基本把家务全包了，就让她在外面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女儿原先担心赵敏的身体吃不消，但看到母亲走秀后，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她慢慢放心了。看到赵敏很喜欢出去训练和走秀，很支持她出去活动。

而且老公也一直陪着她。四十岁刚接触走秀时，课要一星期才上一次，那时没有智能手机和这么多现代化工具，等再学新动作时，之前学的已经忘光了。老公就在在台下用漫画的形式把老师教的每一个动作都画下来，回去给她讲解，让她回去对着复习。

现在有视频了，老公依然陪着，给她录下台上的状态。她们还会把这些发到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生活。

今年，赵敏和孙和琴又都被花样百姓选送，报名参加了中国老龄协会联手腾讯微信举办的银龄达人秀。她们会把自己最精彩的一面，上传到微信视频号。

走秀对赵敏和孙和琴而言，像是自我拯救和颠覆的仪式。她们在用实际行动宣告，这一代中老年人的生活，和年轻人、和网络、和社会主流并没有严格的界限。

对于衰老，她们俩给出的答案出奇地一致：并没有刻意关注年龄，一如既往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保持行动，与时代同步。

她们不是凤毛麟角的个例，去视频号里翻看各个达人发布的视频，会发现这一代老人有着自己的独特性。网红、社交达人、时尚、公益、一直奋斗在一线的女企业家……她们的经历多姿多彩。

并且除了她们自己，社会组织和商业产品也企图用各种方式破除关于老人的陈旧刻板印象。

银龄达人秀一方面让老人更好地使用微信这类社交产品，另一方面，微信也将发起“银龄学堂”线上课程、“银龄学堂”线下培训、银龄国情教育等多维度、多层次的系列智慧助老活动。作为互联网企业，它们用自己擅长的数字化方式，主动帮助老人跨越数字鸿沟，融入便捷的数字生活。

除了生理上的衰老不可逆，新一代老人的生活其实可以和大家越来越同步。她们在积极建立人生的第二曲线，我们是否也应放下固有偏见，以更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去重新认识这一群新时代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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