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浦东，托起上海掌上明珠

原标题：在浦东，托起上海掌上明珠

本文为澎湃·湃客 城事栏目首发稿件

作者：袁念琪

“嘭。嘭。嘭。”

1991年9月1日，静寂的陆家嘴响起强劲的汽锤声，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打下了第一根桩。

自南向北的黄浦江，与苏州河汇合后拐弯向东，画出一个湾。上海人把这凹进处叫“湾”，而称凸出的地方为“嘴”。嘴处浦东，因有明翰林院编修陆深墓及陆家祠堂而命名“陆家嘴”。   

上海时隔二十年后开建的第二座电视塔，落在了陆家嘴的嘴唇上。建第一座塔在1971年，位于南京西路651号。塔高210米，比国际饭店高出一倍多。在翌年毛泽东生日那天，当时国内最高的210米电视塔启用，发射彩色电视节目；覆盖半径60公里左右；为上海绝大部分地区。

1958年10月1日开播的上海电视台没建塔，而是借助高层。在南京东路627号新永安大楼顶端，将原挂旗钢管换上长12米、直径219毫米的无缝钢管为电视发射天线桅杆。从地面到杆顶高108米，为全国最高，覆盖半径40多公里。

建塔：多年的夙愿

市民写信市人大，反映家里电视画面阴影和重影。有人戏称如看外国电影：要么是有声无像的《多瑙河之波》（罗马尼亚），要么是有像无声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苏联），甚至是无声无像的《看不见的战线》（朝鲜）。就连距电视塔两站路的上海商城后南阳路一带也如此，一些人家用红的可乐绿的雪碧罐做室外天线增强接收信号。

上世纪80年代的上海，百米以上高楼如雨后春笋，国际饭店早成小弟弟。因电视塔高度不够，发射的米波（高频VHF）分半波（超高频UHF）信号受建筑物阻挡；使电视机收到信号少而收到反射信号多，造成画面阴影和重影。市郊崇明、青浦、金山等地信号差，有的还收不到。经测试，信号场强大大低于国家标准。

现有电视塔因高度不能解决这一问题且增新频道难，不能满足观众日益增长的需要，并与上海国际都市地位不符。直到1981年，上海人才新增一周播3次的20频道，改变二十三年来看电视只有5（央视）、8（上视）两频道。

1983年8月25日，市广播事业局提出建新电视塔设想。11月17日，在上报《上海市广播电视事业发展“六五”、“七五”规划和后十年的设想》中，提出“在‘七五’期间建造400米左右电视调频发射塔一座”，“场地初步考虑选在陆家嘴浦东公园内或在其附近”。

时任局长邹凡扬说：“改革开放后特别提出要开发浦东，上海的中心就要移到陆家嘴。因此，我就到陆家嘴去找地皮。那个时候，陆家嘴只有几个仓库，很容易定下地址。”之前，看过中山东二路33号、中山公园、杨浦体育场、人民公园、人民广场和静安公园等。

广播科学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毛祖香，参加起草《上海新广播电视塔可行性研究报告》：“初定陆家嘴是从上海发展整体规划出发，经与市城乡建设规划委员会协商，认为建在浦东陆家嘴较好。地处浦东公园南侧、北临黄浦江拐弯的陆家嘴尖嘴上，与对岸外滩建筑群隔江相望，旅游条件优越，将成为上海新标志。”

1984年8月23日，市广播电视局（原广播事业局）上报《关于400米电视发射塔选址的意见》。1985年3月27日，市规划局报市府《关于新建400米以上广播电视塔及附属设施的选址报告》，推荐陆家嘴地区为塔址。6月13日，市城乡建设规划委员会《沪规委219号文》批复同意，确定塔址在陆家嘴纺织原料仓库、海军仓库旧址和浦东公园内。

这80多亩地需地质论证。按电视塔高负重钻取120米深地层样品，分析结果：地质较好，可作塔址。深度50米以下为一层硬土，可支撑塔桩基。

塔高也随之浮出水面。毛祖香说，“高度依据电视、调频、发射天线安装段长度150米，考虑到旅游，塔体高度300米，总计450米。该高度获得广电部、市无线电委员会的正式批文。在此基础上，获得市城乡建设规划委员会的正式批文。”

绘塔：新地标的诞生

1984年3月25日，从汪道涵市长在市8届2次人代会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上海人知道要建新电视塔了。那么，一张怎样面孔的塔才能与这座城市相匹配？

    那时在上海广播电视塔筹建处办公室的王昀记得清楚，“一个造型新颖别致、与众不同，具有地方性和时代气息，反映现代科学技术的第一流电视塔。”

1988年5月，华东建筑设计院、市民用建筑设计院、广电部设计院进行设计方案竞标，三院出方案12个。副市长倪天增委托市建委科技委组织京、沪、宁等地专家评审，市建委科委副主任奚正修为评议工作小组组长。

通过1988年11月29—12月1日，1989年2月20—21日两次评审。方案12个进3：华东建筑设计院的《东方明珠》、市民用建筑设计院《永恒》、广播电影电视部设计院《飞碟》。王昀说，“专家们对三个方案的深化方案进一步评议，发表各自己见，争议也较激烈，最终大部同意‘东方明珠’设计方案为首选方案，确保塔体建筑、结构与广播电视工艺形成完美一体。”

会议意见报上海广播电视塔建设领导小组组长倪天增、副组长刘振元副市长，提出优先考虑《东方明珠》。1989年1月7、24日，上海广播电视塔建设领导小组两次开会，最终选定《东方明珠》。3月4日，在市委书记江泽民主持的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决定选用《东方明珠》方案。

当时的电视塔多为“烟囱+糖葫芦”式，而东方明珠是三球三斜撑。现说起东方明珠特色，多用白居易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最先借用的是时为建筑规划组组长冯纪忠和建筑专家组副组长吴良镛院士。而江欢成则把他的设计说成“三条腿，一只碗和一把伞”：“三条腿”是在93米高处，由3根长108米、直径7米斜柱支撑下球体。“一只碗和一把伞”即两个大球，下球“碗形锥壳”为预应力混凝土壳体，上球12根重型钢桁架挑向空中似伞开为悬挂结构。

该方案改过两处。一把原距地面58米的下球提到离地68米，增加下部空间，使主干显得更高。二把顶层小球直径从13.8米扩至16米，与两大球比例更和谐。这扩之不易，每增1米直径都要添几吨重量，并增大抗风抗震。

1994年，8级台风3袭上海。塔顶端摇摆幅度，小于风洞试验摇摆幅度1.7米左右。欢成说塔在力学结构上称“多次超静定结构”，其巨型空间结构独特。从地下12米往上到287米高处，为品字形一组3个相距7米的垂直筒体。每隔22.5米便有一组横梁，如给塔身打箍。每箍设计微小裂缝，能主动吸收地震或狂风破坏能量，控制被破坏位置。

关注还有沉降。电视塔重约10万吨，我1994年采访时已载荷9万吨，只沉降70毫米。设计的预计沉降150毫米。控制沉降收效：混凝土桩打入48米以下，再辅厢式基础。

    江欢成回忆道，“几乎每一次评审会都认为东方明珠造型新颖，只是建造难度太大，因而差点被否定。”

造塔：浦东银团贷款项目第一个

“上海建塔酝酿早，迈步晚。从有规划到开工，历时八年。市财政紧张，无发展文化专项资金，只给优惠政策。广电局也没钱，资金迟迟不能落实。外省纷纷建塔，有沈阳、天津、北京中央台等。有的是地方有的是国家拨款。”在陆家嘴路504弄2号3楼的上海广播电视塔工程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钱文亮对我说。

按《可行性研究报告》中工程投资估算：贷款1.86亿元，十一年还清。塔高450米左右，需投资2亿元以上。

早在1983年8月25日，邹凡扬写信给市和广电部领导，提出利用外资建塔设想。1984年，市外经贸委批复同意“中外合作建设经营400米广播电视塔的建议书。”

谈判艰巨，谈了日、美、法和新加坡等，报5000万美元，也有七、八千万。机遇在1989年初出现，加拿大政府愿提供低息混合贷款：5000万美元，1000万人民币配套。大家看好它利率低、期限长，还有建造世界第一高的多伦多电视塔技术。此外是历史情结，希望战争年代的白求恩精神能在和平时期发扬延续。可当日历撕过春夏，加方认为塔有政治色彩爽约。

市广电局建塔计划不变。决定先动迁，筑巢引凤；先出设计费，不停筹备；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大旱望云霓，但自己首先该是不瘪的种子。

1990年4月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同意上海开发开放浦东，原则批准在浦东新区实行经济技术开发区和某些经济特区政策。5月3日，浦东开发办成立。位于唯一以“金融贸易”命名的国家级开发区陆家嘴的电视塔，成了浦东开发第一个标志性重点工程而备受关注；市广电局决心以全部资产作抵押向国内银行贷款。

面对规模大、期限长的东方明珠贷款，靠哪一家银行都扛不住。时任成立不久的工行上海市浦东分行副行长姜建清记得，“工商银行等银行大胆提出，利用国内银团贷款来替代国际融资。经过一番争论后，这一方案被认同了。”

工行浦东分行和建行浦东分行定为东方明珠银团贷款的牵头行，并分别担任外汇和人民币银团代理行；全市44家金融机构组成银团。工行浦东分行参与外汇贷款890万美元和人民币贷款6250万，建行浦东分行参与外汇贷款610万美元和人民币贷款6250万元，两行成为银团贷款最大份额的参加行，全部银团贷款分三期发放完毕；借款人为上海广播电视发展公司。1991年4月10日，在银河宾馆首期贷款签约：1000万美元和1.5亿元人民币；这是浦东开发第一个银团贷款项目，也是全国第一个全由中国银行业参与的本外币银团贷款。

自从有了塔，上海人每年元旦在此登高已为传统节目。它也成为国人的网红打卡地，问世第10年的年接待游客就过500万。当初，银团贷款分析主要财务来源登塔门票收入，分别按每人门票5、8、12元预测贷款归还期；最快5年，最晚12年。

姜建清自嘲当年缺乏远见，“银行几乎没有人相信登塔费高达12元会被人接受。有人甚至说5元登塔也不会去。”

没想到，塔建成4年多后提前还清银团贷款。现在，登塔最低的B票120元，最高A票220。在节假日是大排长龙，2019年10月3日截止下午五点，游客就达到了2.8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