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丨新世纪福音战士的文字与字体世界(上)

由庵野秀明创作并执导的跨媒体制作《新世纪福音战士》（Neon Genesis Evangelion，常通称NGE，或简称为EVA）由四大部分组成：一部26集的动画连续剧（1995年），两部改编电影（1997版及2007起的新版四部曲）及漫画（1995–2013年）。

剧集设定在后末日时代的要塞都市「第三新东京市」，围绕着少年碇真嗣展开。他受雇于关系疏远的父亲，加入神秘军事组织NERV，与其他同龄少年少女一起驾驶巨型生物机器人「EVA」，与被称为使徒的怪物展开战斗。EVA开始只是一部典型的机甲动画，但逐渐发展成对机甲题材的存在主义解构，立刻赢得了批评界的赞誉。它长盛不衰的人气催生了大量的衍生漫画、改编小说、游戏、联名广告，甚至柏青哥赌博机。这些风靡也逐渐将EVA渗透到日本文化之中，最终受到了日本乃至全球范围内的追捧。EVA所用的视觉元素都成为了文化语汇，这里面就包括其主题字体：Matisse EB。

EVA是首批在视觉世界中建立统一文字标识的日本动画之一，无论是标题画面还是神秘组织NERV的用户界面皆是如此。那时，动画中的印刷字体部分通常都由外包公司手绘，所以由导演使用桌面排版软件来把控文字效果，是一种新颖的做法。

虽然1995年的科幻动漫多使用无衬线体或手绘模拟的无衬线字体，庵野决定反其道而行，使用高对比的衬线体以增强视觉冲击力。在翻阅了Fontworks公司的字体样本册之后，他亲手指定了Matisse字体的特粗字重（Matisse EB）。

在当时，电脑字体的选择并不丰富，能把字体尽快做出来是首要任务，风格探索可以留给往后的字体产品。另外，最初负责设计字体的周建豪（Francis Chow）的同事都没什么经验，所以他想定下一个足够简单的方向让他们遵循。时间的紧迫和经验的欠缺让Matisse带有一种简单朴实、不加修饰的风味，倒是很符合EVA的使用环境。

保守的骨架结构限制了其视觉性格，不会抢夺对动画的注意力，而极端的笔画粗细对比又提供了理想的视觉冲击力。虽然Matisse是在电脑上绘制，但其笔划末端都以抹圆处理，既呈现出一种手绘的朴拙感和末日氛围，也是对九十年代末照相排版下字形边缘圆润的某种呼应。

除了贯穿整个视觉标识系统外，EVA还率先将字体深度融入到了动画叙事之中——这一做法很快也被其他动画模仿。

其中两个最突出的例子是标题字幕（title card）和片中快速闪现的纯文字画面。标题字幕中只有粗糙的黑底白字Matisse EB，并且通常被机械拉伸，组合成横纵相接的排版布局。这种做法一开始是为了隐秘地致敬六七十年代的东宝电影，但在EVA首播后很快就变成了它自己的视觉形象代名词。

EVA在场景之间加入快速闪现的纯文字画面，是对动画叙事方式的创新。当初庵野加入这些闪烁画面是在尝试给观众传达潜意识信息，但它们后来成了EVA死忠粉丝们乐于发掘的彩蛋，也是整个系列的动效特色。

《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中的彩蛋闪帧如果说出色的故事让EVA在动画迷之中获得了极高人气，那么动画制作过程的一系列现实事件则让这个系列变成了九十年代末的社会现象。预算困境、家长对血腥画面提出的抗议、庵野导演对弗洛伊德心理分析产生的兴趣等，把这部作品结尾几集的视觉风格从主流推向了实验，充斥着抽象动画、线绘、闪回和照片。

最后一集完全采用意识流的风格展开，「结尾」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结局」，在网络上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感觉受到背叛、困惑和愤怒的影迷们向庵野发起报复，在工作室外墙上涂鸦，甚至给他寄出死亡威胁信。在筹集到足够的预算后，庵野决心重新制作该系列，以回应对结局不满的粉丝，《死与新生》和《Air／真心为你》（又称 The End of Evangelion）两部电影应运而生。前者重述了大部分的剧集内容，而后者则为EVA故事提供了真正的结局。

与电视动画结局的一片祥和相比，电影版的结局有着光怪陆离的视觉和苍茫孤寂的主题：观众被迫目睹NERV的彻底崩溃、主要角色的血腥死亡以及全人类的最终灭亡，真嗣更要为此负主要责任。似乎是为了进一步报复心怀不满的剧迷，庵野甚至将他收到的死亡威胁信拍成照片、整合到了电影的蒙太奇中。

Matisse在这时已经坐实了它作为EVA视觉象征的地位，这次以超粗体（UB）出现，字形被更肆意地机械拉伸，充斥在电影背景和宣传材料之中。在周边商品普及的帮助之下，Matisse字体碟曾经一度成为收藏家追捧之物。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