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伦理的新边界：BDSM爱好者比你更健康

性心理知识一直是一个中国文化的“沙漠地带”，今天想聊一聊最前沿的研究结果：从心理和情绪上看，BDSM爱好者在比“白莲花”更健康。

人类的进步史，也是性伦理边界不断松动的历史。中国和西方历史中，我们都能发现性伦理边界僵化的时期，西方是黑暗的中世纪，东方是程朱理学兴起后的宋明清时期。

在中世纪，为了防止女人通奸，就强迫女人带贞节带，一旦发现通奸，最严重的惩罚是烧死通奸犯。从宋朝开始，女子开始缠足，明朝开始强迫女性为亡夫“守节”或者自尽做“烈女”。

性伦理，是“个人意志”和“社会制度”博弈的终极表现形式。性伦理越僵化，“个人意志”越容易被“制度机器”碾压。BDSM作为一种性的亚文化，把稍微有些松动的中国性伦理又撕开了一个缺口，我们可以从BDSM的角度思考一下，现代社会中，“人性自由”和“公序良俗”两者如何重新妥协。

一部《五十度灰》让BDSM走近大众视线，很多人开始开玩笑地问别人：你是S还是M？然而，这部电影和S/M没半毛钱关系。在电影中，男女主角并没有出现“虐待”或者“疼痛”的情节，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在精神上“绝对臣服”，所以他们的关系是D/S“支配与臣服”，这是一种更偏向精神和心理控制的游戏，很多时候D/S之间完全不发生性关系。

BDSM描述的是一些性行为模式，属于性亚文化，它涵盖了一下三个大概念：

在20世纪，改变世界的三个犹太人分别是马克思、爱因斯坦、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抨击了社会制度对性的压抑和道德上的制约，他指出：太多经验和事实表明，社会对性行为的限制，会大大增加一个种族的生存焦虑感和死亡恐惧感。

这个理论被现代社会吸收、接纳，并且给予BDSM文化成长的土壤。其实，BDSM是在特定的约束条件下（SSF，这个后面会解释），表达“非常态”的性欲望。

最近的研究显示，BDSM作为一种性亚文化，不仅是正常表现，还比非BDSM人群在心理上更健康。

2006年，Pamela Connolly研究发现，对比BDSM爱好者和非爱好者，BDSM人群更不容易出现抑郁、焦虑、PTSD、妄想等心理问题。

2013年，Andreas Wismeijer的团队对比了902位BDSM爱好者和434位非BDSM爱好者，结果发现，BDSM爱好者神经过敏（Neurotic）的程度更低，对于“被拒绝”更不敏感，性格上更外向，做事情更尽职尽责。

他们做了一个心理健康水平的排序，结果出人意料：

支配者 > 臣服者 > 非BDSM爱好者

万万没想到，BDSM爱好者的心理健康水平要比其他人高，在BDSM这范围内，支配者的心理健康要优于臣服者。

你是不是有一种印象，大部分的支配者/施虐者都是在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的男性，而臣服者/受虐者都是性格被动弱势的女性？那只能说，你看片太多，被误导了。

实际上，生活中越是支配者，越是希望在私密空间中释放自己的压力。

Dominatrix，女调教师，是一种很特别的职业，她需要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和熟练的技巧来让一名男性臣服于她，整个支配游戏中也不一定出现“性行为”。大部分Dominatrix反映，她们的客户都是企业的CEO、高管、律师、成功的商人等等（参见美剧《亿万》情节）。

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一个世界500强的CEO，每天面对的文件都牵扯过亿的生意，要确保自己的几十人、几百人团队正常运作，每分每秒都要关注股市动态，无数双眼睛期待着你来做决定……你会不会渴望走近一间房，关上门以后，你可以彻底把所有的责任和权力卸下来，完全让一个信任的人支配你，享受一下完全不用控制自己、不用做决定、不用负责任的这点奢侈？

从这个意义上讲，BDSM是人性的出口。如果一个人永远处于“支配者”的状态，由于压力过大无法释放，会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臣服者”同理。所以，生活中的角色和私密空间里真正渴望扮演的角色，往往是相反的，只看你愿不愿意承认。

人类学家Danielle Lindemann发现，很多dominatrix（女调教师）都称自己为“治疗师”，于是她走访了66位女调教师，整合了她们的工作内容，发现BDSM作为心理疗法是可行的。

现在，世界上很多机构正在研究如何把BDSM发展成更成熟的治疗方法。其中，Pandora's Project研究的是，如何用BDSM这个形式治疗性侵受害者。

这个研究听上去很矛盾，为什么要用这种更奇怪的方式来刺激曾经的受害者？但实际上，如果实施得当，BDSM对于受害者的心理重建有一定帮助。

BDSM文化中有一个基本原则叫做SSC，即“安全、理性和知情同意”（safe, sane and consensual）。所有不基于SSC原则的BDSM都是犯罪！重要的事情要打惊叹号。

如果实施得当，受害者在这个安全的环境中，更容易和其他人建立信任，发泄压抑已久的愤怒，以及重新接受、控制自己的身体。

有时候，事情的本质是表象的反面。在BDSM这个游戏中，看上去手握大权的支配者，实际上不是真正的游戏控制者，游戏的终极Boss实际上是臣服者。

由于BDSM有一定危险性，参与游戏的两个人一定会事先定一个“安全词”，当臣服者无法接受支配者的行为，Ta可以随时说出“安全词”，这样就能暂停或者彻底停止游戏。所以，这场游戏的生杀大权和节奏，其实完全掌握在臣服者手里。

作为支配者，要付出强大的精神力控场，还要付出大量的体力劳动（因为臣服者大部分时间会被绑住或者蒙上眼睛），而随时喊“卡”的权力是在臣服者手上。好像你用力出演一场鞭打一名奴隶的戏码，“卡”一声才发现，这个奴隶原来是导演。

在我看来，BDSM的本质，游移在“释放自我”和“角色扮演”之间。门关上以后，一个身居高位的CEO可以对一位性工作者下跪，一个性格软弱的女孩也可以握紧鞭子。在那一刻，人实现了短暂的“自我完整”。BDSM最大的意义，也许和性无关，而是跟“认识自己”有关。BDSM对于性行为，类似极限运动对身体锻炼一样。你可以说高空跳伞的爱好者疯狂，但不能说他们变态，他们是在用一种大众不理解的方式探索自己的内心。

历史上最出名的SM爱好者之一应该是法国大哲学家福柯。他从不避讳提及自己对SM的热爱，并且将自己的SM体验转化成对“话语和权力”的思考，他的哲学挑战了一系列人类历史上的边缘问题：监狱、性欲、疯癫、惩罚，他的后现代主义思想对语言学、政治学、女权主义理论和后殖民主义产生了深远影响。

BDSM这个游戏，究竟是揭露了最真实的自己，还是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人扮演一个内心最渴望成为的角色？庄生晓梦迷蝴蝶，人如何认识真实？人有没有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呢？

先弄一只眼罩，试试看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