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曹｜LOFTER（乐乎）

*贫贱夫妻系列3，续《白面条》  《肉包子》

刘备昨天没出摊，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他起床的时候天还整个儿黑蒙蒙的，动静惊动了身旁的曹操，后者皱着眉嗯了一声，刘备急忙更加放轻手脚，但看着妻子的睡颜，却仍情不自禁地在他额头上虚虚地吻了一下。他蹑手蹑脚地下床，穿拖鞋，去厕所，洗漱，穿戴上厚厚的棉袄，踩着早上4点的寒风出了门。

早之前他就听说了，菜市场今天有一波猪肉减价售卖——这消息可不得了，要知道猪肉价格近来一路走高，而今天这波猪肉只需要九块钱一斤！

九块钱一斤啊！这说明如果舍得花九十元巨款，他就能足足地割上十斤肉，不但春节的饺子有了着落，还能留下一些做菜，甚至能做一大碗红烧肉呢。这样曹操应该也会吃得很开心吧，毕竟他之前都是锦衣玉食的一个人，到现在跟了他连碗面条都加不上蛋，其实刘备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今年过去，赶一波过年大集的高峰期，他就拿出这么多年来攒的积蓄，买一套小小的二居室。这样曹操起码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工作了，他半夜回来也不会吵醒他，活动的空间也能大一些……洗澡的时候也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得骂娘了，毕竟那个燃气热水器实在是太老了。

刘备走在路上琢磨着这些事，围巾的绒毛很快被呼吸凝成的水气打湿了。他看到身边还有一样神色匆匆的行人，多半是些中老年妇女——看样子，是和他一样来买降价猪肉的。

这可不好，如果被她们抢了先，刘备的猪肉白菜饺子梦就得破灭了。他加快脚步，青年男子的脚程在这时却显得异常无力，等刘备冲进菜市场肉类区的时候，那里的人头已经熙熙攘攘了。一个“猪肉减价！”的红色条幅拉在一辆卡车的车厢上，小贩站在敞开的后车厢里居高临下地拿着个喇叭反复地喊：“不要抢不要急，大家都有份……不要抢不要急，大家都有份……一人限购十斤！”

刘备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发挥自己大力老刘的特质硬是从五颜六色的棉袄中间挤了进去（间中夹杂着无数声“哎哎哎大小伙子挤什么挤”），等他终于抱着肉从人堆里再次回到人间的时候，他的帽子也歪了，围巾也松了，棉袄歪七扭八地被糊了不少手印——好在，刘备看了看怀里的塑料袋，满足地笑了出来。

肉粉的颜色，雪白的脂肪，上好的五花三层新鲜猪肉，无论是包饺子还是做扣肉都合适。

“喂，哪位？哦，子廉啊……”

曹操用侧脸和肩胛夹着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示意同事把文件拿来。

“最近？还凑合吧，没什么好担心的……”

“过年？今年我不是…叫我把那小子踹了，回家过？”

他的话音顿了顿。

“算了，还是别了，第一年就跑回家，老头子不知怎么骂我。”

那边的曹洪又说了什么，曹操应付了几句，便哄着表弟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他数着文件却有点心不在焉，想怎么自己就没同意回家过呢？回家过多好，虽然老头难免骂几句，但又不可能大过节的把他轰出来，家里有弟弟们捧着，吃的年夜饭和刘家的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实在不行招呼刘备过去吃饭也是一样……

但他想到早上起来，那货喜气洋洋地抱着一大兜猪肉向他展示，挨了一脚还把肉往他脸前送，然后说“老婆，我们年夜饭可以包猪肉馅饺子啦！”的沙B样……

靠，不就是过个寒酸年吗，还能怎么的？曹操狠狠地锁上手机，继续工作去了。

临近年关，各行各业都很忙。曹操连着出差了两天，回来的当天又加班到半夜十一点，回家的时候屋里暗着灯。他撞开家门随手把包往玄关一扔，一边走一边踢掉衣服鞋子，草草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就往床上趴。临睡前曹操想，累死人了，好在今天晚上还算安静，没听到隔壁打孩子……就是有点臭味……刘备回家探亲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天早上被刘备的惨叫声惊醒的时候他就知道为什么那么安静了，因为客厅的那台老冰箱（新飞牌，出厂日期不明，使用时间不明）如同老牛喘气一般的嗡嗡声没有响——它坏掉了。

现在，浅绿色的冰箱上下两个门大开，有黏糊糊的冰水和血水流了下来，在地上聚了一滩。因为交足了暖气费而大烧特烧的暖气片发挥着不应该属于它的威力，经过不知多少小时但应该至少有一天以上的烘烤，里面的全部食物显然都随着冰箱而去了。

刘备手里还拿着一包特产似的东西，估计是正想往冰箱里放。他看到曹操出来，哭丧着脸哽咽了一声：“老婆……”

“我们的肉……”

曹操比他镇静一点，他迈步走过去。“东西都怎么样了？”

“我，我看过了……”刘备吸了吸鼻子，然后被那传出来的臭味熏得呕了一下。“全坏了，包括我们的……肉。”

肉。刘备大早上4点跑出去买的，惦记着要美美吃一顿肉饺子的十斤猪肉，顺应自然规律魂归天际，要吃也行，就是得冒着食物中毒的风险。

曹操这时才惊觉自己也挺期待那顿饺子的（大概是白面条吃到吐的关系），因为他心中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点儿懊恼：如果昨天回来时候发现就好了，没准还能抢救一下。但看着刘备往冰箱里探头试图找块没坏的东西的样子，他切了一声：

“行了，坏了就坏了吧，吃别的。”

“但是、但是……”刘备露出那种“一笑跟哭似的”表情。“我、我看着年货都买得差不多了，这次回去探亲，把身上的钱都给老家了……别的钱都还在定期里，得年后才能取出来……”

啊。曹操想着自己轻薄的、不是一无所有但也绝对称不上厚实的钱包，和丈夫站在坏掉的冰箱和臭掉的肉前面面相觑。

好在他们之前年货买得差不多了，酸菜白菜面粉之类的耐贮存，家里不缺。而两个人砸了家里的储蓄罐，也凑出一点钱来买一些其他必不可少的东西，甚至咬着牙顶着飞涨的猪肉价买了二两，切了做肉臊子吃。但肉馅儿和红烧肉是别想了，刘备买了点鸡肉冻在阳台（他们暂时没有钱买新冰箱），准备炒两盘肉丝菜。年三十当天坐在沙发上看着案板的时候刘备难得地生出点愁思来，心想过年连顿好饭都吃不上，曹操这下又要和他闹离婚了。

曹大少爷是不会参与包饺子这种活动的，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冷眼看着刘备搓得满手是面粉，一个一个白胖胖的饺子（白菜的）接连诞生，在饺子帘上排兵列阵。刘备吭吭哧哧地包了一帘，看了一眼他，赔笑着问：“你要不要来包几个？”

“啊？”曹操显然不想。

“那个，自己包的饺子，吃起来……比较香？”刘备说，想了想又补充：“你会吗？”

“靠，谁不会，不就是包个饺子！”其实曹操还真的没包过，但他被刘备友好询问的眼神气得不轻，挪坐过来伸手就抢过他手里的饺子皮。30秒钟后，一只与其说饺子更像是面片兜着馅儿的东西歪歪扭扭地诞生在他手里，曹操有些发呆地看了一眼刘备，那东西就直接散开了，肉馅撒了他一手。

“哎呀……”刘备没敢笑出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吭哧的怪声。曹操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把那坨东西塞进刘备手里，命令：“告诉我怎么包！”

“你馅儿装得太多啦……”刘备于是耐心地教，他把馅舀出去一些，手指灵巧地捏合，几秒钟的时间，一只完美的饺子诞生了。“要点是注意捏合的角度和位置，要这样做……你再试试？”

他重新擀了张皮给曹操，后者皱着眉，有些笨拙地捏来捏去——第二只还是很不像样，第三只已经好了很多，到第五只的时候，他捏出来的饺子已经与刘备包的所差无几了。

“哼！”曹操得意地把一只胖饺子摆在帘上，“不过如此，有什么难的！”

刘备就喜欢看他这幅意气十足的样子，哄着某人又包了一会儿——不过这点快乐被门铃声打断了，同时响起的还有门外访客的大嗓门。

“哥！是我子廉，我们看你来啦！”

“子廉！”曹操于是站起来了，手都没擦就去开门。门板拉开的时候他的四个表弟争先恐后地往里挤，曹洪先是扑上来狠狠抱了哥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发出惨叫：“哥！你手上沾的什么东西，我的高定大衣！”

“哎哟。”曹操看了一眼双手抹掉不少的白面粉，挑了挑眉反又在他脸上抹了一下：“白粉，你吸一口？”

“哥，你下厨了？”曹仁问。

于是曹操让他们都进来，一屋足足6个大男人挤在狭小的客厅里，围观曹孟德刚刚包好的饺子。

“嘿，怎么样，你哥包的好着呢吧？”

曹仁的眼神X光似的犀利地扫视着那几个饺子，然后冷冰冰地刺向刘备——后者后背凉飕飕的，直觉一个不好可能会血溅当场，连忙说：“包着玩的、包着玩的，仁……弟要不要也来包几个？”

他举起双手证明自己也有在干活，于是曹仁不再搭理他，而是认认真真夸：“很好。”

夏侯惇也觉得不错，他和刘备打了招呼，还交流了几句年夜饭准备吃什么。夏侯渊伸手去戳其中一只饺子，戳漏了馅儿，吓得赶紧试图把它捏好，结果越捏越坏，最后只得由刘备重塑饺子青春。而曹洪这时候从厨房里奔出来，惨叫道：“哥！你们过年就吃这个！”

“啊……”刘备有点尴尬，待会儿晚上的饭菜很多都已经做了一半准备，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就连在一般人看来都有点寒酸的年夜饭在曹家兄弟眼里想必更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曹操，对方正在用沾满面粉的手去揉曹洪的脑袋，笑得挺开心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刘备心里却酸酸涩涩地，他想，是不是应该让曹操回家去过年呢……

曹家兄弟的到来让饺子帘上又多了好多只形态各异的饺子。刘备没想到会有人来拜年，准备的饺子馅压根不够，好在还有别的菜可以顶一顶。把饺子馅消耗光后他托着帘屉进了小厨房，一边收拾一边听客厅里闹闹吵吵的——那几个人在簇拥着他们表哥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刘备听着听着笑了，他开始给黄瓜切丝，准备做第一道菜。

凉菜都备齐了，肉丝滑进锅里的时候夏侯惇走了过来，顺手接了锅柄让刘备去做下一道菜的准备。刘备有点受宠若惊，“不用”还没说出口，夏侯惇就说：“我哥让我来帮你的。”

“啊？”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所以刘备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哥让我来帮你的。”夏侯惇熟练地翻着锅铲，“你们两个看来感情不错？”

“啊……”刘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还行吧……他很好。”

夏侯惇显然很赞同这句话：“当然。之前我们邀请他回家过年，他却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乍一听的时候刘备还没反应过来：曹操不回家的原因他怎么会知道？紧接着他啊了一声，声音结结巴巴地，整个大耳朵都红透了。“什、你、你是说……”

夏侯惇看了他一眼，起锅装盘：“所以你要好好对他，不然……”

青年敦厚的声音里含着再明显不过的威胁，刘备却一点儿也不怕：他怎么会对曹操不好呢？这会儿，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夜幕早早就降临了，刘家的小破电视上春节晚会也准时开场。虽然菜色寒酸，但凑上曹家兄弟们带来的一大堆礼品（里面包括一些香肠之类的）后看着竟然也是琳琅满目。夏侯渊和曹仁合力把折叠圆桌支起来，桌上的菜挤挤挨挨，六个大男人围坐在桌边也是挤挤挨挨的，刘家的客厅里什么时候都没这么热闹过。

刘备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放在桌子中间，曹操身边的座位已经被他表弟们挤占了，他只好坐在曹操对面。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心情很是愉快的样子，举起酒杯开口道：“元让、妙才、子廉、子孝，话不多说了，今晚留下来住——新年快乐，干杯！”

在一帮人“哥，那必须的”——七嘴八舌里，刘备举起杯，在众多杯子里瞄准曹操的碰了一下。那人似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向他撇了撇嘴，刘备看到了，把脸埋在酒杯后偷偷地笑了一会儿。

饭桌上，白菜馅饺子得到了一致好评，刘备深切怀疑那是因为反正也不知道哪个是曹操包的，那大家就闭着眼睛夸就完事。年夜饭总是吃得很长，大家吃一会聊一会，菜都热了几轮，酒过三巡，有人开始发起酒疯了。夏侯渊一脚踩在沙发上脱掉上衣拿着遥控器假装唱K，曹洪在一边给他伴奏——刘备瞅准一个机会，终于是端着小碗凑到了曹操身边。

“嘿。”他用肩膀顶了顶他，小声说。曹操看过来，含笑的眼睛亮亮的。他似是也喝得有点多了，面颊有微微的发红，看得刘备心好似软成了一滩水。

“我看你没怎么吃饺子。”刘备说，把小碗推给他。“是想留给他们吗？我给你留了几个。吃吧，解解酒。”

“我吃了啊？”曹操说，但还是伸出筷子。

“那个，媳妇儿……”刘备看他细嚼慢咽地，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摸曹操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指尖。“谢谢你……留下来和我过年哈。”

曹操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完全没当回事，甚至还有点嫌弃：“留你一个人在这，你怕不是会孤独寂寞冷到上吊，是该好好感谢我。”

“啊哈哈，真的，老婆……”刘备认真地说，“我特别，特别，特别感谢你。我特别爱你。”

“切……”曹操移开眼神，又发出声不屑的哼哼。他随手夹了下一个饺子往嘴里塞，刚一咬下——

“我去！”他跳了起来，“什么味儿啊甜不拉几的！”

“哇！”曹洪给他鼓掌：“哥，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吃到放糖的了！”

“糖饺子，新的一年有好运气，甜甜蜜蜜。”夏侯惇也催促，“哥，吃了别吐出来。”

“什么味儿啊我才不咽，呸呸呸，刘大耳，你是不是暗害老子……”

在一屋子人闹哄哄地起哄的声音中；在刘备被曹操追打的连连赔罪中；在电视上和声响起的倒计时中；在窗外骤然绽放的烟花中——

新的一年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