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Symphony Vol. 4 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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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来，这家酒吧还在做着最后的筹备。夜晚偶尔进出的一些人影，有店主想面试的员工，有合伙人，但就像是窗外的人影一样，似乎格外安静，他们几乎不制造任何的声响，只剩下酒吧响起的音乐。我为酒吧店主推荐了一些我认为在线条和色彩上比较符合这家酒吧氛围的现代派画作。

虽然依然是寒风刺骨，落雨。但我还是赶在候塞因·卡拉扬（ Hussein Chalayan ）“群岛”展览结束前前往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看展打卡，一了心愿。

这次去上海当代馆，我选择地铁加步行，这样充满了距离感的移动方式，尽然让我非常喜欢。虽然雨没有停的意思，但从西藏南路地铁站出来，走向艺术馆的过程却那么安静又自我，过街的时候，感觉像是做了一个略带诗意的跨越，身体和内心被寒风吹醒了，独自邂逅一段奇遇——也许久未旅行，我很久没有邂逅奇遇的感受了。这样的奇遇，是非常形而上的，就是安东尼奥尼那部《奇遇》里被描述的样子和情状。这一刻，我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

故意选了很早的上午场去看展。空无一人的博物馆，塑造更为抽离，森然且空荡的视觉印象。但偶遇了2019年我在芝加哥旅行的时候，我的一位读者 Myra ，我们前一日约好了在“群岛”见！时间一晃就到了2022年，2019年， Myra 带我去了芝加哥很有意思的街区，在一个陌生城市里，感受到了温暖又时髦的瞬间。现在，她去了 Uma Wang 的工作室，一切都是缘分。

Hussein Chalayan 的展，也适合这样安静地看完，不留太多痕迹，但又分明在脑海里划过了很多明晰的刀口，那么锋利，那么爽然，那样迷人又那样耐人寻味。以时装为媒，穿越过去，当下和未来。前卫又从不隶属于某一疆界的 Hussein Chalayan ，如故人，太多的情感和记忆都被激发，被唤醒，潮水一般，激荡心海。毕竟，以前做编辑写稿子的时代，我们大多只能通过时装画册，互联网看到 Hussein Chalayan 的设计作品。惊为天人的2000秋冬秀《后来》，在此次的展览现场得以复刻，时装一幕，让青春年代的挚爱复活。静谧的展场回响着秀场的吟唱：来自保加利亚的民谣演唱组合 Bulgarka Junior Quartet 辽远又原始的演唱，带来一份“人类学”印记。

我久久坐在播放厅，看由Hussein Chalayan 导演的《重力疲劳》（Gravity / Fatigue ）。随着视频中的音乐律动，舞蹈演员的身姿跃动，越看越让我激动——这应该是来此次展览最大的收获吧。之前，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这出完整的《重力疲劳》，充满戏剧张力，前卫想象，又蕴含了各种爆发之力的演出。Hussein Chalayan 从来就不属于当下。

喜欢Hussein Chalayan ，因为他和他的设计不是单一的。讨厌千篇一律和单一的人和事物。城市也不能是单一的，上海不是单一的。

看完 Hussein Chalayan ，我顺道去了上海当代馆旁的设计酒店：有在，在大堂餐厅遇到老朋友，有在酒店的创始人之一的小e，散聊了一阵，像是续接起来的一段对话，期间夹杂了共同认识的朋友。我上次来“有在”也是2019年了。有在楼下餐厅的汉堡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吃了汉堡，我决定搭地铁前往浦东美术馆，继续看展。

雨下得很大，浦东上空的乌云似乎更胜。没有带伞，无妨，防寒服的帽子足够抵挡，毕竟上海的地铁与大型建筑已经被天桥和地下甬道连接起来，它们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岛屿，被密如蛛网的城市脉络连接起来，组合成了一个巨大浩瀚的磁场，偶尔搅动起的巨浪或者旋涡，轻易将我们吸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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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忽又放晴，是短暂的喘息和恩赐。走过南京西路的凯司令，我进去看了一眼那个古早的生日蛋糕，因为最近在朋友圈看到后，心生好奇。那种很粘密的奶油裹在圆形蛋糕外，极有着年代感，看着让人喜爱，有想买来一试的冲动，无奈，只能等待下一个生日吧。

和朋友约在南京西路碰面，喝罗宋汤，那是旧时白俄人家的招牌汤，在今日的上海，要喝到温暖道地的罗宋汤，也需要花心思找。我们遂打车去法租界附近的余庆路，探访朋友的画廊：离画廊 LÍ Gallery 。

里弄院子中的独栋小洋楼，变身成为一家现代画廊。这是上海，即便是最复古的弄堂里也可以展示最先锋的创作，从形态到概念，上海是极端的收纳之所。

离画廊 LÍ Gallery 创办人 Absinthe 带我和朋友参观画廊，两层楼规模，室内空间由知名设计师谢柯设计，带了一个小花园，一派老上海格局，但画廊展出的作品都出自九零后之手。他们的技巧圆熟，概念兼容并蓄，偶出亮点和让人喜爱的创造性。诚如 Absinthe 所言，九零后的画家们也已经走入艺术圈中坚舞台，时间推着我们往前走。

在画廊饮绿茶，聊一些新近离画廊的企划。难得在降温后有阳光穿过老洋房。离画廊 LÍ Gallery 的名字来自《易经》，“明作离，君子以明照四方”。《易经》上经最后一卦第三十卦，天运离卦。太阳东升西落，人迎朝暮归。日附丽于天，草附丽于地，喻人依乎正道，行道不已。故卦名曰“离”。离者，万物皆光明也。“离”亦让人想到“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有一种倔强的生长感，不息的文化力量，从这古旧洋楼里散发出来，和画廊正在举办的画展撞到正，带来那么一些不可言语的神性。神性与人性互相呼应着。

是日夜晚，约了沪上艺术家：倪志琪教授，作家和策展人：祝羽捷一起吃晚饭。因为小祝祖籍山东，故吃鲁菜。倪教授叫了他的儿子和我们一起吃晚餐，说他读了我翻译的《流动的盛宴》。好久不见，倪志琪教授和我间或聊 Margiela 。倪老师有安特卫普情结，而距离上次去他外滩的画室居然要两年了。

小祝的新书出版，我阅读这本《羽来信》中的对话书信集，是耐心与恒心，还有那么多对于经典阅读和写作的不舍和认真。就像书里，女诗人翟永明与祝羽捷的鸿雁传书带来厚实且真挚的火花一样，是感人与慧杰的。

隔壁桌的上海晚宴，沪语飞驰，吃得忘形，喝得多少有点醉意。飘荡着一种戏谑的幽默感，是人间烟火。

晚饭后，我居然沿着愚园路散了很久的步，路过愚园路熟悉的街景。抬头再看了看市西中学对面的老建筑，那充满了古典欧陆建筑风格的装饰，白日和夜晚尽然散发不同的情志。

最后，我在寒风中骑车返回，让夜风把自己吹得清醒自持。从某一时刻开始，我在浦西最喜欢的交通方式：地铁和共享单车的组合，有时候就是散步，纯粹的散步。像是今晚，夜风中，偶尔飘出来的几帧过往，和这座城市一样让人迷惘……

Une soirée / 夜晚

城市，延安路高架

撰文、摄影：张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