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溯街头TOUR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3，中国武汉·红钢城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7，中国武汉·汉阳造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7，中国武汉·鹦鹉大道

Ray是武汉最早一批进行涂鸦创作的艺术家。Ray本名黄睿，被誉为中国涂鸦OG。2004年中考前夕退学后开始了街头创作。他曾在武汉、北京、上海、广州、巴黎等城市进行创作，城市是Ray的“涂鸦大学”，他在城市当中的创作，通常通过自己对城市的理解，将城市特有的元素，以及个体情绪的输出，融入到创作当中，在不同的城市，我们看到的Ray的作品，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它们基于Ray对每一个城市情绪精准的把握和感性的认知。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9，法国巴黎

RAY街头艺术作品（局部），2019，法国巴黎

RAY街头艺术作品，中国上海·花木路派出所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8，中国上海·东华大学

而武汉对于Ray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Tag，Ray在武汉街头的传说，至今都被很多老武汉人口耳相传，他为他的观看者创作，并遵从自己的内心。他热爱这座城市，同样，这里给予他足够的包容与激情，在轻松的氛围下，涂鸦爱好者们不用东躲西藏，在街边席地而坐，和其他街头艺术家斗稿。

正是因为曾经这样美妙的经历，让Ray开始认识到城市当中发生的巨变，涂鸦开始变得不那么受欢迎，过度城市化的规划将街头文化再度推向边缘，在Ray近几年的作品中，我们有且可以察觉到这些，在这些敏感的情绪构建出的个体世界中，反抗的声音逐渐在通过工业风格的方式传达出来。有满目狼狈的工地废墟，货车顷辄过的城市，真实的记录下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或者正在失去什么。

RAY创作手稿，2018，中国武汉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7，中国上海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7，中国武汉

中国风在Ray的创作中亦常常体现。他认为：“中国风来自于中国人在中国生长成长的一个环境里面，他所接受到的包括他成长沉淀下来的内心里面核心的点”。街头艺术起源于西方，Ray试图从中国文化传统中找到一种区别于西方艺术的精神内核，并结合本土城市特色，通过实验的方式延续传统文化和现代城市之间的关系，这可能是每一个中国街头艺术家都需要思考及直面的问题。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9，法国巴黎运河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8，中国武汉·武汉艺术学校

关于Ray，你需要通过以下这段专访

了解他更多在城市街头经历和近期的思考。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街头艺术的？谁对你在这方面影响最大？

RAY：说到接触那就不记得了，初一初二吧～～但是第一次上墙是2004年夏天，因为那时候临近中考了。要说影响，早期在我的城市我没见到过什么作品，基本都是网络上的一些图片，但是精神上的最大支持来源于同学和老师，尤其到了高中时期。但是最终让我一心一意做涂鸦的人是我爸，当时已经是临近高考了，我学不进去，只一心想做涂鸦。我跟他聊了几晚，坦诚了我的想法和我的角度的现状，最后带着我去退学，教导主任也支持我的决定。就这么着，我过上了一心做涂鸦的日子。

与其他艺术形式相比，你认为街头艺术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

RAY：其实早期我只追求街头涂鸦而非街头艺术，精神上是对抗的，也反叛所谓的艺术。这与我当时处境有关，我恨极了拿僵硬的指标参数去判定一个人能不能去更好的环境深造艺术，而且是按照他们的方式来做他们认定的艺术。我也深知这么多人的国家，如果没有一个死的指标去做参考，那这个审核体系和环节会更糟糕临近崩溃。

但对于我来说我没有办法去解决，那么只能选择对抗，我甚至将对抗的对象扩展至街上的商业广告，我认为个人必须有在公共空间发出声音的自由，而不只是广告商与管理者的交易……起初这是对我来说在街上创作最大的魅力。而到了后面，在街上和圈内逐渐得到尊重和认可，听到的赞赏和称赞越多，我自然就卸下了对抗的状态。逐渐我也开始尝试将公共空间的协调以及观者的感受考虑到创作当中，你可以说这是成熟，也可以说这是妥协和讨好。

但我依然认为街上出现的作品才是大众的艺术，而不是订单或者等待被销售，即使我现在大部分时间做架上作品，我依然坚信直接通达大众的艺术创作是最好的。

你一般怎么选择创作的地点，听你曾提到过一个“比较明显，但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还挺微妙的。

RAY：其实很多创作地点都是比较随机的，基本上就是第一感觉。一个地方可能是非常好的展示地点，它原本不起眼，但是一旦有了涂鸦，就变的光彩夺目。当然，时至今日，移动互联网已经垄断街上人们的注意力，人们走路看手机，坐车看手机，连拉肚子都一定要先找到手机才能心安理得的一泻千里，所以我以前的一些观点已经没太大意义了，当语境消失了，就算是诗歌都只能算文字。以前你位置好不好是看人流量，现在你不管画在哪，只要互联网上有流量，效果更好，因为能转发。以前街上的路人看到喜欢的涂鸦作品，也就心里点个赞，拍个照片留影，他可不会把他的朋友家人同学同事天南海北拉过来一起欣赏。但是这里面巨大的问题是，粉丝多的大IP就算是发个纯白色的图片，也会引来一大堆的赞和评论，而没有流量的人，就算画的再好你也没什么关注。也许群众更愿意看你边涂鸦边胸口碎大石……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8，中国广州

RAY街头艺术作品（局部1），2018，中国广州

RAY街头艺术作品（局部2），2018，中国广州

你觉得武汉，或者更具体点——老湖北美院旁边的棋盘街，为什么能变成中国的一个涂鸦高地。

RAY：因为当时那里没有那么多私家车停在那里，也处在武昌老城区当中，连续大面积的背街墙面，曲折繁杂的小巷交织，有各种便利的小店。周边是还未搬离老校区的湖北美院，而美院周边的就是买喷漆的建材市场（那时没有涂鸦喷漆，大家都用工业喷漆做涂鸦），再加上当时正在湖北美院就读的JEJ团队创始，自然就成为武汉最好的涂鸦创作地点了。而武汉也是当时全国的涂鸦重镇，自然就把棋盘街推了上去，外地外国的涂鸦人或团队来了武汉，也首选棋盘街。

武汉生活环境的变化给你的艺术创作带来了哪些改变？

RAY：只能说曾经在武汉做涂鸦真的很享受，清末民初的码头文化延续下来，绝大多数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出现总是感兴趣的而不是反感的。我在棋盘街做涂鸦，当地居民都很喜欢我们，包括一家小副食店的老板娘，她的老公就是城管，但我们每次在附近做涂鸦天黑了就把喷漆放她店里（也是家里），第二天第三天去店里拿喷漆继续创作。周边的老奶奶都很照顾我们，只有两次在棋盘街被路人制止过，两次都是同一个操东部江浙口音的人所阻。这种现象也发生在武昌江滩，红钢城，古琴台等其他涂鸦聚集地。而在其他城市的涂鸦聚集地我被城管，警察制止过很多次，我想这里面不完全是巧合。

RAY涂鸦手稿

在不同城市创作街头作品时，哪些因素会影响你作品的主题？例如城市历史、当地文化。

RAY：你已经帮我概括了，这些变化基本上都是我刻意安排的，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游戏，我喜欢我的作品是因地制宜的。当然除了元素，情绪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但这主要跟当时状态以及当地遭遇有关。

RAY涂鸦手稿

哪个城市的创作经历给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RAY：对不起，不是城市里，应该是两次在贫困的山区学校做涂鸦的经历，这种触动来源于淳朴的孩子们。当他们第一次看到有外面的人来他们的学校驾驶着升降吊臂创作大型涂鸦时，你无法想象出他们是有多么的开心，有多么的热情。他们因为网络，都知道那是涂鸦，他们比城里孩子更向往这些，却从来没见过，我给他们上课，他们反馈的热情和想象力极大超出了美院里涂鸦课上的成年大学生。在这些山里的孩子们心里播下种子，成效一定比城里的大学生高出很多；大学生们需要应酬，需要消费，需要谈朋友约炮，需要通过考试还需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找工作…

我不寄希望这些山里的孩子们会继续涂鸦，他们买不到创作材料，但他们会继续画画，继续画自己想画的一切。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8，湖南南县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8，中国武汉·江汉路璇宫饭店

你认为街头艺术与城市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共生关系？

RAY：街头艺术和城市的关系密不可分。一个城市如果只有腾飞的经济和优越的基础设施，他也不配被称为都会。文化才是一个城市的核心，我一直认为城市是生命体，如果建筑和管道线路是肉体和血脉，那么文化才是这个城市的灵魂。街头艺术则是这个城市文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外在体现。

RAY绘画作品，2018，中国武汉

RAY绘画作品，2019

RAY绘画作品（局部），2019

当你还不知道这个陌生城市的饮食文化，音乐，文学时，你可以直接从当地的街头艺术去领略这个城市的性情。很可惜，在武汉我们接连失去了棋盘街，武昌江滩和古琴台。管理部门以灰色墙面，假草皮和颜色媚俗的LED来迎接国际盛会，却将自己街头最大的魅力和个性给抹杀了。外来游客坐轮渡经过武昌江滩再也不会狂拍照，惊喜地说：“看！好多涂鸦啊”；而只能看到这里到处都装上了LED。

RAY街头艺术作品，2015，中国武汉·江滩

你如何跟美院学生介绍街头艺术或者涂鸦，你最想传达的核心观念是什么呢？

RAY：我只希望通过涂鸦课给他们打开一种新的创作方式，不论他是否继续做涂鸦，只要对涂鸦文化有认识，能丰富他们的创作形式，就是对涂鸦文化很好的宣传了。但是同样可惜的是美院解散了涂鸦社团，开始驱赶抓捕在校园涂鸦的学生们。

这里如果没有了涂鸦，很快会变成一所理工学校的模样。整个城市在大踏步的往左走，我可能很快就不想继续呆在自己的城市了，哪怕曾经那么爱这座城市，但我可以代表他，他可别想代表我！

从开始做涂鸦到现在，你认为最大的改变是什么？自身还有整个环境

RAY：改变很难说得清，起初我选择对抗，逐步放下激进变得似乎更圆滑，而现在似乎圆滑也不必了，想画什么想怎么画都无所谓了。我曾经纠结于该不该坚持自己的风格，纠结于我做的还是不是字体，然后我纠结于这还是不是涂鸦，然后纠结于这是不是街头艺术，纠结于该表达什么。但是似乎核心的病症就在于纠结，或者说最大的变化动力也来自于纠结。

关于未来的创作，有什么计划或想法吗？

RAY：计划不来，职业可以规划，想出名也可以规划，但艺术创作其实没法规划。此时此刻我希望只要继续保持创作就好。

| 图片致谢：黄睿 RAY

| 采访撰文：佳琪、Kiki、小麦

| 排版设计：MavEr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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